書院賢人周矩走出山莊大堂,梳水國劍圣走大堂,這一去一來,略微彌補了山莊墜谷底的氣勢,畢竟觀湖書院遠在天邊,一位賢人走了就走了,何況沒有對劍水山莊興師問罪,那就意味著莊子的百年經營,不會傷筋骨,而且宋雨燒卻還在梳水國江湖上,哪怕他不出劍,不在山莊,只要還在十數國江湖的某個角落游歷,那麼宋山的武林盟主,就能坐得安穩。
但是一瞬間,宋雨燒猛然轉頭去,出數步,先有意無意將陳平安攔在后,然后筆直大步出門檻,正了正襟,老人彎下腰,對著周矩那邊的空中拱手抱拳。
直到這個時候,大堂眾人才驚駭發現,大門之外的高空,漣漪漾,出現了一位高三丈的儒衫老者,影縹緲,仙氣彌漫。
圣人駕到,親臨山莊。
煌煌巍哉,泱泱深遠。
周矩在宋雨燒察覺到玄機之前,就趕從背劍年上收回視線,抖了抖袖子,撤去對那塊書院平安玉牌的法制,剝繭,出真容,把篆刻有“制怒”二字的玉佩,不聲地重新別在腰間,在宋雨燒行江湖大禮之際,幾乎同時,作揖低頭道:“學生拜見先生。”
老人如朝野祠廟供奉的一尊高大神像,俯視著自己的弟子周矩,喜怒不于,緩緩道:“梳水國儒生韓元善修習魔道功法一事,我會由別人理,你立即返回書院。”
周矩嘆息一聲,直起腰后無奈道:“先生,不能打個商量?”
書院圣人直白無誤道:“不能。”
周矩哭喪著臉道:“苦也。”
圣人向門檻那邊的梳水國老劍圣,抱拳還禮后,雙手負后微笑道:“宋莊主破境在即,可喜可賀。聽聞宋莊主每次游歷江湖,都會拜訪各地文廟敬香,此心可鑒,若有閑暇,宋莊主在破境之后,可以來我們書院修行一段時間,穩固金境。”
宋雨燒愈發心悅誠服,始終沒有撤去拱手抱拳的手勢,“先行謝過圣人恩典。”
雖然不知這位觀湖書院的山長,使用了儒家何種浩然神通,可如此之快就能夠從書院來到梳水國,千萬里山水,好像只是書院圣人腳下的幾步之遙。
負責坐鎮觀湖書院的這位儒家圣人,笑了笑,因為他此刻形高大,懸停空中,門檻的梳水國江湖人氏,幾乎一覽無余,氣質儒雅的老者深深了一眼宋雨燒后的背劍年,復雜深邃的眼神一閃而逝,好像既有激賞認可,又有憾,還有幾分緬懷,最終老人沒有說什麼,收回視線,再次對周矩提醒道:“不得故意延誤行程,速速返回書院,另有重任付與你。”
周矩眼前一亮,“是北邊的事兒?”
對于這位閉門弟子無心之言的泄天機,儒家圣人置若罔聞,不愿在書院外人這邊多說什麼,只是對滿堂江湖豪客微笑道:“大道殊途同歸,武學一樣貴在養心,方可徹天道之妙,反哺武道基,希在座各位莫要忘卻俠義之心,我觀湖書院也愿意對各位敞開大門,用以自省悟道,盡心知。”
圣人一番點撥言語,如春風化雨,卻又點到即止,讓人油然而生出一妙不可言的覺。
大堂眾人頓時為之折服,這才是真正的圣人氣度,書院高風。于是早已站起的梳水國黑白兩道豪杰梟雄,不約而同地作揖拜禮。比起先前震懾于周矩的書院份,這一次作揖,要更加心悅誠服,仰慕非凡。
這位觀湖書院山長的影在空中消散,隨之搖晃出一陣陣金的線漣漪。
在離去之前,圣人又以心眼神通看了一眼背劍年,慨萬千,山崖齊靜春,果真選擇了這位暫時才在武道四境門檻上的大驪年,做那些嫡傳弟子的護道人。
此事,觀湖書院除了寥寥數人,無人知曉,這位圣人也是此刻親眼所見,才循著蛛馬跡,推衍演化出一些道路遠的風。
與此同時,圣人以心聲告誡周矩:“巨然,不管你在年上看到了什麼,都不可妄言妄,切記慎言慎行!”
周矩以心聲笑著回復道:“先生,見賢思齊焉,這點道理,弟子豈會不知?”
圣人已去,周矩發現自己腰間的那枚玉佩已經消失,原來是被自己先生取走了。
周矩不再回頭向大堂,只是唏噓不已。
一直到他走出劍水山莊的大門后,才回頭去,笑道:“大開眼界。”
他周矩,或者說周巨然,雖然如今只是觀湖書院的賢人,但是哪怕是崔明皇這般的寶瓶洲大君子,一樣不敢輕視周矩分毫。不單單是周矩的儒家修為,不容小覷,也不僅僅是賢人躋君子又被打回賢人的那場經歷,而是周矩能夠看到他那位圣人先生都看不到的某些景象,關于這份天賦異稟,學宮圣人都曾親自囑咐過觀湖書院的山長,要小心呵護周矩,絕不可讓周矩誤歧途。
在周矩眼中的世人,是真正名副其實是的“眾生百態”,所有修行中人,尤其是儒家門生,都會將一些蘊含特殊意義的神氣,象化某些奇異景象,多是一位位米粒大的小人兒,指甲蓋大小,待在周矩眼前之人的上,或是氣府之中。
比如一個看似朝氣的書院賢人,他的小人兒,卻是佝僂蹣跚,如同在負重登山,汗流浹背。
一位以古板著稱、治學嚴謹的夫子,腦袋附近卻有濃妝艷抹的飛天子,盤桓不去。
一位死氣沉沉、暮氣深深的書院學子,心卻有一位大髯劍客的小人兒,在氣府之間豪邁游歷。
周矩曾經一頓飽揍過的那位賢人,滿仁義道德,在書院向來以作風嚴謹、妙筆生花著稱于世,但是周矩卻看得到那位賢人的書頁之間,滿是彩蝶、蜂縈繞,充滿了脂氣,以及有一柄沾滿蜂的鋒利飛劍,胡飛掠。
這種人,周矩看不慣,只是恪守師訓,一忍再忍,直到有一天,此人在山崖書院被摘掉七十二書院之一的頭銜后,傳言齊靜春死道消,山崖書院更是從大驪遷徙到大隋,門庭冷落,那一文脈的香火幾近凋零,那位賢人便公然落井下石,大肆抨擊齊靜春的經世學問,以此作為沽名釣譽的養手段,希冀著借此機會博取某些老夫子的歡心,功躋君子。周矩對那支敵對文脈,觀談不上好惡,但是對這位口腹劍的賢人,關鍵此人還假借自家先生的文章宗旨,用以攻訐山崖書院,那是真討厭,最后周矩便出手打人了,打得那家伙半年時間沒好意思出門。
崔明皇是一幅山河社稷圖,幅員遼闊,但是硝煙四起,支離破碎,在此人心相之中,絕無一粒小人兒。
而那位寶瓶洲的首席大君子,風流儒雅,名一洲,本相竟是一位質樸老農,守著莊稼地,勤勤懇懇。
周矩自就擁有這份不見經傳的古怪神通,且過目不忘,文思如泉涌。九歲進書院,跟隨先生學習圣人教誨,十四歲為賢人,之后依然待在先生親手打造的一座學廬,深居簡出,一年到頭只與師兄師姐們打道,二十歲躋君子后,經過文廟一件禮的鑒定,周矩很快又被發現了“正人”跡象,有追上兩位寶瓶洲的大君子。
周矩走在劍水山莊通往小鎮的大路上,嘆息一聲,“有點自慚形穢啊。”
走在空落落的寬闊道路上,一道影憑空出現在賢人周矩側,輕聲問道:“巨然,可是看到了什麼奇怪景象?”
周矩笑道:“我的好先生,你能不能別這麼嚇唬弟子?如果給你嚇傻了這麼一棵好苗子,先生就哭去吧。”
書院山長的縹緲影與周矩并肩而行。
周矩微笑道:“先生,這一次,我可不想與你說了,饞死你。”
儒衫老人哈哈大笑,“也好,你就等著回書院吃板子吧。”
圣人這才真的離去。
周矩獨自行在異鄉路上,嘖嘖稱奇,搖頭晃腦。
有一顆分明是別人贈送的金文膽,卻能夠與神魂相容,毫無排斥,故而小小年,一儒家氣象,有一正人君子的氣象。
年行路之間,兩袖有清風,兩肩像是挑著向花木,草長鶯飛,更是麗人。
有小人兒坐著,打著酒嗝,晃著朱紅酒葫蘆,有草鞋小人兒臨水立樁,翻山走樁……
有個翻書的小人兒,發髻別有簪子,低頭看書,瀏覽一篇文章,像是都有攔路虎,所以眉頭皺,直撓頭,在犯愁呢。
還有數錢的小人兒,盤而坐,眉開眼笑,時不時拎起一粒錢幣,放在里咬一咬,或是用袖子一。
一個小人兒,滿滿的珠寶氣,四奔跑,這里遞出一樣東西,在那邊雙手奉上另一件,像是在不停送給別人自己的心東西……
明明奇思妙想那麼多,種種執念深固,卻仍是心思澄澈,天底下竟有這麼奇怪的年郎?
周矩收斂笑意,喟嘆一聲,他上說見賢思齊,可是卻一點都不想為那樣的年,因為做這種人,應該累的。
但是如果能夠跟這種人為心朋友,應該好的。
周矩想著一件事,驟然形拔地而起,高云霄,風遠游,腳下就是梳水國的山河大地,云海間隙,依稀可見山脈起伏,周矩自言自語道:“這趟見識過了俱蘆洲的道教天君,要不然我聽從那人的建議,挑一座大一點的福地,以謫仙人的份,下去領略一下別風?否則我當下這境界,雷打不好些年了,真是蹲著茅坑拉不出屎,半點靜也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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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然不知道賢人周矩的那份神通,已經看到了自己那麼多的。
觀湖書院圣人的大駕臨,可能對梳水國江湖人士來說,是百年一遇的奇景,可對于陳平安而言,其實談不上如何震驚,不管是在家鄉驪珠天,還是之后去往大隋,陳平安已經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了,甚至連那幅文圣老秀才的山河畫卷之中,陳平安都見過了中土神洲的那尊穗山大神,自己甚至親手遞出了那開山一劍。
在山莊大堂,陳平安沒有停留太久,因為宋雨燒在說了一句話后,很快就離開。
老人那句話,在所有人心中激起了萬丈波瀾。
“前來圍剿山莊的朝廷萬余兵馬,已經自行退去。”
那位梳水國四煞之一的嬤嬤,其實跟他們兩人一起返回山莊,但是不敢面對一位書院賢人,當時就躲在暗,好在圣人和賢人都沒有計較,這讓大有劫后余生的雀躍,在確定書院兩人都離開山莊后,這才進大堂,落座后與宋山以心聲談,只不過是練氣士法,心湖牽扯,宋山是武夫功法,凝音聚線,一個需要練氣士第五境,一個需要武道第四境。
宋山的妻子,開始縱橫捭闔,安群雄。
一言不發的宋山神大定。
在如釋重負之余,宋山心有些復雜。
爺爺宋雨燒,果真一人一劍擋在了大軍之前,而且還鑿陣擒獲了大將軍楚濠,省去了他宋山許多謀劃,不但如此,爺爺和那位深藏不的年劍仙在深山之中,聯手被自己那封信說服的青竹劍仙蘇瑯,反過來截殺設伏的古榆國劍尊林孤山、買櫝樓樓主,林孤山被蘇瑯一劍削去項上頭顱,那柄綠珠為蘇瑯“劍仙殺劍尊”的最好證,只可惜買櫝樓刺客以負傷逃離,可能會是一個變數。
宋山對笑道:“按照約定,事之后,我會幫你為梳水國朝廷敕封的一方山神,能夠擁有金,香火。但是丑話說在前頭,為金神祇之后,你如果想要境界暴漲,躺著福,還是需要按照我的計劃行事,未來幾十年,違背你的心,著鼻子做好事,以便贏取民心。如果你違約,難改暴,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壞我大事,到時候你我之間,就只能兵戎相見了。”
以心聲笑道:“莊主算無策,奴家可不敢自找苦吃。”
宋山凝聲道:“還得麻煩你去趟州城,通知韓元善,局勢有變,觀湖書院在周矩之后,還會有人找他的麻煩,至于他還要不要以楚濠份,躋梳水國廟堂中樞,就看他自己定奪了。”
哀嘆一聲,站起,準備去往州城提醒郎韓元善,“床上床下,奴家都是勞碌命唉。哦對了,你記得跟那個陳平安的年,討要一枚從楚濠上奪取的甲丸,不管莊主是花錢買,還是靠人換,東西一定要留下來,以后若是我家元善執意要富貴險中求,假扮楚濠,這枚甘甲會是關鍵之。”
宋山回復道:“我自有計較。”
知曉此人梟雄冷的心,不再畫蛇添足多說什麼,就此離開大堂。
一老一走向山莊給陳平安安排的院子。
先前在山間歸途,先是買櫝樓樓主潛伏已久,襲陳平安,之后就是劍尊林孤山趕到,纏住宋雨燒。
若是陳平安和宋雨燒于巔峰狀態,勝負毫無懸念,必定會碾那兩位古榆國奉命行事的殺手,但是陳平安神意損耗嚴重,對于初一十五的駕馭,遠遠不如大軍鑿陣那麼嫻如意,使得跟第二次手的買櫝樓樓主,打了個旗鼓相當,宋雨燒略占上風,但是林孤山氣勢正盛,一時間無法,幫助陳平安一同斬殺那位神出鬼沒的頂尖刺客。
之后青竹劍仙和嬤嬤接連現,雙方看似各有一位盟友增援,照理說是林孤山一方勝算更大。
蘇瑯與林孤山聯手出劍,對付宋雨燒。則跟陳平安對敵買櫝樓樓主。
再之后,就是形勢劇變,蘇瑯一劍砍掉了林孤山的頭顱,買櫝樓樓主見機不妙,再次遠遁,被陳平安竭力駕馭飛劍十五,刺了腹部,可仍是被這名刺客功逃離戰場。嬤嬤看似傾力而為,一魔道修為,打得翻天覆地,真相則未必如此。畢竟一個外鄉年的死活,無關梳水國大局,而且不小心死在了深山老林,了一個不易控制的知人,說不定對形勢更好。
到了院子,大髯漢子和年輕道士今天不在山莊,已經被陳平安勸說早早去了小鎮,說是今天就要離開,去往邊境的那座仙家渡口。陳平安沒有藏藏掖掖,將事緣由跟兩位好友直白說了,張山峰一定要隨行,卻被徐遠霞攔下,拽著去了小鎮。
在石桌旁坐下后,宋雨燒輕聲道:“大將軍楚濠多半是死了。”
陳平安對此不置可否。
就像先前在水榭那邊,挎刀子以刀鞘頂端翹向自己,就是江湖人在行走江湖。
那麼楚濠此次率領大軍南征劍水山莊,就是武將沙場。
陳平安從袖中掏出那枚神人承甲丸,遞給老人。先前嬤嬤討要此,陳平安不愿拿出。
宋雨燒擺手道:“楚濠是你擒獲,這枚甲丸當然就是你的。”
陳平安搖頭道:“還是老前輩拿著吧,既然那個魔頭索要,這枚甲丸,肯定不是錢的事。我只不過是不喜歡的為人行事,才不想給。”
宋雨燒笑道:“不然山莊的小雪錢積蓄,全部給你?否則就不合規矩了,我心里會有疙瘩,又欠錢又欠人的。至于山是不是有山上的開銷,由著他自己折騰去,反正這小子本事天大地大的,我就不信他弄不來幾千枚小雪錢。”
陳平安咧笑道:“真是朋友,其實欠了人也無所謂,下次我來山莊,老前輩多請我喝酒就行了。”
宋雨燒嘖嘖道:“欠人比欠錢要難,是你小子說的,這會兒朋友欠人也無妨,還是你說的,怎麼,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你陳平安的?”
陳平安摘下養劍葫蘆,輕松愜意地喝了口酒,再無顧慮,也無負擔,行走江湖之后,痛飲一口酒,而不是為了掩人耳目,戰場換氣,真是滋滋,“宋老前輩不把我當朋友,就只管還錢還人,一口氣還完,清清爽爽,大不了以后我路過梳水國,都不來山莊喝花雕酒吃火鍋。”
宋雨燒猶豫了一下,無可奈何,只得收下那枚兵家甲丸,打趣道:“你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有些犯迷糊了。”
陳平安眨了眨眼睛,“在家鄉當龍窯學徒的時候,教我燒瓷的師父說過一個道理,人送頭牛,買賣不饒針。”
宋雨燒愣了一下,“啥玩意兒?”
陳平安赧道:“意思就是說關系好了,給朋友送頭牛都沒事,但是做買賣,一針的錢財往來,都得記在賬上。”
姚老頭這個滿是泥土氣的道理,書上還是不講。但是在彩國胭脂郡,崇妙道人死前說過類似的言語。
所以陳平安覺得這個比較話糙的道理,多半是沒錯了。
宋雨燒開懷大笑,手指向年,道:“瓜娃兒,你以后一定會有錢得很!”
陳平安雙手抱拳,笑容燦爛,“希希。”
宋雨燒笑著起,“山莊就不留你了,我去代一下事,然后一起去小鎮,請你吃頓火鍋,然后你和朋友們就去那座渡口。”
陳平安點點頭,在老人去找楚管事后,回到自己小院房間,換過一潔凈衫,在桌上留下了一張金材質的符紙,已經畫好符箓,是一張寶塔鎮妖符,年以一只酒杯住。
當初兩人離開戰場,跟老人收下三百小雪錢,陳平安不過是想著讓老人安心罷了。
不管年如今的變了有多,比如已經從一個滴酒未沾的泥子,變了曉得酒水好壞優劣的小酒鬼,但是有些事,還是江山易改本難移,可能再過百年千年,還是如此。
吃虧是福,貪便宜是失便宜,這些道理,書上是講過的,而且不止一本書在講。
最后梳水國老劍圣拎來了一只小包裹和兩壇酒,兩人在院中頭,陳平安酒葫蘆里再次裝滿酒,剛好還剩下一壇,去小鎮吃火鍋的時候用得著,老人說先幫他拿著裝有小雪錢和一些小件的包裹。
離開小院后,白發蒼蒼的山莊老管事站在門口,對陳平安抱拳笑道:“陳俠以后常來山莊做客,從今年起,劍水山莊會備下許多花雕酒,專程為陳俠釀造儲藏,保證次次都能喝上最地道的陳年好酒。”
陳平安抱拳道:“絕不客氣!”
宋雨燒和陳平安再次飛掠離開山莊。
老管事站在原地,久久不愿離去,笑容欣,看著如今的老莊主,真是跟之前數十年的暮氣沉沉,大不一樣了,這會兒老莊主一如當年行走江湖,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所以咱們梳水國的江湖,一定還能再風流數十年。
老人散步走回,期間與那兩位負責那棟院子的婢相逢,原本不茍言笑的老管事多了許多笑容,讓那一對妙齡劍侍寵若驚,只覺得太打從西邊出來了。
兩人到了小鎮,朝廷安于此的諜子,得到風聲后都已經自行撤去。
在那棟酒樓與徐遠霞和張山峰見面,四人還是在二樓,吃起了火鍋,因為上次宋雨燒自報名號,酒樓掌柜的有些拘謹,被老人一頓口頭禪的瓜皮錘子笑罵過后,才恢復自在幾分。張山峰不太能吃辣,又不愿怯場,只好邊吃邊流淚,陳平安一本正經說喝酒能解辣,結果年輕道人一口酒水噴了陳平安一。
在酒桌上,老人也喝得有點高,沒有用武夫境界驅散那一肚子酒氣,對陳平安和兩人舉杯不停。
還跟陳平安嘮叨了許多心里話,有的沒的,想起了什麼就隨口聊。
“陳平安啊,講道理這件事,不是一件討喜的事。孩子不聽,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世道難混,一肚子憋屈窩火,臨了還要聽人嘮叨,你說煩不煩?道理不對也就罷了,明知對了,自己卻做不到,豈不是更心窩子?”
年喝酒加吃辣,已經有些舌頭打結,反駁道:“我道理偶爾會說一些,但是還真的從不跟人吵架,最多打架!”
老人還說:“如果以后有個姑娘跟你說,陳平安,你是個好人……”
年滿臉期待,“那是不是就了?”
老人一拍桌子,幸災樂禍道:“你個哈兒!個屁,你倆關系鐵定黃了!”
年呆若木,然后趕喝了一大口酒驚。
酒足飯飽后,三人在小街盡頭與宋雨燒告別。
在三人影愈行愈遠之后,宋山腰間多懸佩了一把鐵劍,默默出現在老人旁。
老人著遠方,嘆息一聲。
宋山冷哼道:“到底我是你孫子,還是他是?”
老人打了個哈哈。
宋山雖然言語憤懣,但是角有些笑意。
原來老人在那只包裹里,裝上了劍水山莊的將近兩千枚小雪錢,一顆沒給山莊剩下。
陳平安在酒桌上,一直被老人勸酒,喝得醉醺醺的,走的時候腳步搖晃,滿酒氣。暫時哪里顧得上那只小斜挎在背后的包裹。
老江湖到底是老江湖,年還是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