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大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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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平安提筆畫符的第一時間,在金老蛟的示意下,蛟龍就已經有所作,而且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潛伏在這道壑的百上千條蛟龍之屬,與原本高聳空中的海水一起涌向桂花島。

唯獨金老蛟盤踞的那個方向,顯得格外平靜。

舟子老漢將手中的龍王簍丟在腳邊,一條蛟的生死,已經無關大局,老漢瞥了眼背對自己的背劍年,整個人好似籠罩在素潔月輝之中,一人一筆一符紙,渾然一,就像一座方丈之間的小天地。

老漢心中贊嘆一聲,小家伙倒是有點大氣象,雖然與境界高低、修為深淺關系不大,可老舟子自認自己年輕時候,可沒有這份氣度。

老漢快速收回視線,輕聲道:“桂夫人,桂花島危在旦夕,陳平安和這道符,暫時就由我來保護,桂夫人只管去坐鎮渡船,再讓馬致和幾位管事,趕對山上所有客人曉以利害,莫要再藏掖修為了,所有私人恩怨,以及報酬和賠償,等桂花島渡過此劫再談。”

“老蛟這次出手,很是古怪,而且看它擊殺那名金丹劍修的手段,要麼已經破境,躋上五境,要麼就是有人在蛟龍暗中布陣,將此地變類似儒家學宮書院的存在。說不定就某位旁門左道的高人,看中了這塊飛地,才讓老蛟有了與婆娑洲儒家圣人板的底氣。可無論是玉璞境,還是一位偽圣,它一旦全力出手,沒有我在,你一個人很難應付。”

桂夫人有些猶豫,沒有匆忙趕往桂花島,甚至刻意放慢了語速,在此期間權衡利弊,在漫長的修道生涯當中,桂夫人知道置于四顧茫然的困境之中,做十件事百件事,都不如做對一件事。

三面海水如決堤,砸向“碗底”的渡船。

桂花島上,除去山頂的那株祖宗桂,其余一千多棵桂樹,同時落葉紛紛,一片片落葉不等墜地,就一起飛向空中,并非雜無章,桂葉陸續懸在虛空停后,形一個半圓形,籠罩住桂花島,之后桂葉瞬間燒灰燼,煙消云散,只留下一團碧綠靈氣在原地,凝聚一粒大小圓球,這些大如野栗的桂葉靈球之間,向四周衍生出去縷縷的幽綠線,相互牽引銜接。

海水洶涌,渡船如一葉扁舟,桂葉蘊含的靈氣相互聯結,如同舟子使勁拋撒出去的一張大網,只是這次“撒網”,不為捕魚,只為遮雨。

當海水砸在大網之上,浪花激,但是沒有一滴水滲大網落在桂花島,渡船僅是微微搖晃,而且當那棵祖宗桂呈現出枝葉急速生長的玄妙姿態后,山頂地面開裂,出現眾多壑,出老桂樹盤曲的樹。整座桂花島隨之開始緩緩上升,竟像是要頂住海水的沖擊,懸空風,強行離蛟龍

許多額頭生角的水虬,沖殺勢頭最兇,一條條落在那張大網上,以利爪撕扯那座桂葉大陣,或是以頭顱撞擊。

這類水虬,算是蛟龍之屬里的勛貴員,與最早掌管五湖四海的真龍,關系相對親近,比起蛇鯉之流,天壤之別。只不過多了一個水字,就要比單個字稱呼的虬,比起這種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還是要差上一截,水虬是上古大虬與海中青蛇-媾的種類,故而又被稱為青虬,與喜好藏于雄山峻嶺的白螭,一在深海一在陸地,經常出現在文人客的文章之中,更是游仙詩的常客。

諸多蛟龍后裔尾隨其后,兇悍撞擊大網,還施展天賦異稟的水神通,一條條裹挾萬鈞海水,一起沖擊大網。

舟子老漢看到這一幕后,心疼不已,這可是桂夫人拼著一來之不易的地仙道行,任由真本元氣急劇損耗,在為所有人謀取一線生機。

待在島上的馬致應該已經跟客人涉,就是不知道能否眾志城,一起合力渡過難關。

在陳平安竭力書寫那張斬鎖符的時刻,金老蛟除了發號施令,讓蛟龍一鼓作氣攻破桂花島,可是它自己卻沒有出手的意思,只是略作思量,搖晃百丈金鱗軀,緩緩游向清澈海水的邊緣,最后從漣漪之中走出一位穿金長袍的威嚴老人,雙眉極長,垂掛到前,他凌空前行,這條化為人形的老蛟,沒有理睬需要分心去駕馭桂花島的桂夫人,就連那條蛟的生死,金袍老者一樣漠不關心,他像是一位緩緩走下山坡的登山游客,居高臨下,俯瞰山腳的那兩條小舟和三人。

老蛟向那個年的背影,腳步不停,微笑道:“小家伙,在那桿打龍篙上手腳,擅自書寫斬鎖符,我只當你年無知,由著你藏好兩把飛劍,可若是再得寸進尺……”

舟子老漢駕馭腳下小船,擋在陳平安一人一舟后,仰頭向那條大變的老畜生,嗤笑道:“得寸進尺又如何,難道引頸就戮,討一個舒服一點的死法?求你們這幫孽畜囫圇吞下,別細嚼慢咽?”

老蛟斜瞥一眼老舟子,笑道:“你們壞了規矩,死都是要死的,至于怎麼個死法嘛,其實不重要,難道你忘了,你們死后的魂魄,若是一點一點被我手下剝繭,給做幾十支燭火明燈,點燃后,放在蛟龍最深,承冷之苦,這份罪,可比人間刑場上的五馬分尸、千刀萬剮,更加難熬,尤其是你這種金丹老修士,道行越高,香燭品相越高……”

說到這里,金袍老者嘆了口氣,停下形,一手負后,一手雙指捻垂掛前的金長眉,無奈道:“小家伙,我和這范家舟子都幫你拖延了這麼久,一張雨師敕令的斬鎖符而已,還沒有畫好?是道家的符箓派弟子,如今越來越不濟事了?還是你自己學藝不,畫符本事不濟?還是這張符箓威力太大,符紙太過珍貴,害得你下筆有些……?無妨,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識和領教過斬鎖符了,很是懷念,所以這點時間,還等得起,年郎慢慢來,莫要急。”

桂夫人哀嘆一聲。

老舟子亦是差不多的心境。

這就是圣人管轄一方天地的恐怖之

如同儒圣坐鎮學宮書院,真君道觀,羅漢坐鎮寺廟,武圣統轄沙場。

蒼白的桂夫人厲道:“如此暴行兇,你就不怕婆娑洲儒家圣人問責于你?!”

老蛟眼神憐憫道:“桂夫人啊桂夫人,你不該待在老龍城這麼一座爛泥塘的,作繭自縛而已,這麼多年碌碌無為,兩耳不聞窗外事,哪里曉得大勢之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桂夫人,我雖然覬覦你的真很多年,但是念在你出不俗,我可以最后給你一次機會,歸順于我,與蛟龍共襄盛舉,如何?”

桂夫人冷笑道:“真不知道若是儒家圣人在此,你還敢不敢大放厥詞!別說圣人,恐怕只是一位君子,就足夠讓你戰戰兢兢了吧?”

金袍老人笑著搖頭,“今時不同往日了,所以我才說你桂夫人眼界太窄,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吃掉你之后,我便可以順利躋玉璞境,到時候就算潁陳氏的儒家圣人,離開書院,來此問責,又能奈我何?”

老人咧一笑,笑意森森,“知道你還不死心,以為我先前是在故弄玄虛,還心存僥幸,讓那年畫出那道斬鎖符,好嚇住除我之外的所有蛟龍之屬,你瞧瞧,我仍是遂了你的心愿,現在還覺得我是在虛張聲勢嗎?”

老人一步踏出,瞬間來到陳平安乘坐小舟一側十數丈外。

陳平安好似不問世事的定老僧,只是緩緩畫符。

桂夫人和舟子老漢同時有所作,丟出一截桂花枝,落在小舟船頭,婦人默念一句“結依青天”,桂枝瞬間生長一棵小桂樹,枝葉婆娑,開出了一叢叢金黃桂花,芳香撲鼻,桂樹高達一丈,樹蔭覆蓋住陳平安。

老漢則雙手快速掐訣,默誦咒語,一腳重重跺在他所立的小舟,雙手手心相抵,十指錯,從指間綻放出絢爛彩,老舟子一手大拇指抵住心口,一手小拇指指向金老蛟,當老漢掐訣之后,有鮮紅火縈繞全,如同一位披紅袍的天神靈,額頭布滿猩紅篆文,怒喝道:“金烏振翅,火神煮水!”

從老漢腳下小舟到金袍老人之間的海面,如同熱鍋沸水,霧氣騰騰,然后從中飛出一頭頭金,它們拖著一道道滾滾火焰,飛快撲向老蛟。

但是金袍老蛟只是隨手一揮袖,從側兩海水中扯出兩條碧水蒼龍,與金雙方撞在一起,數十只金烏瞬間被兩頭蒼龍吞噬殆盡,雖然碧水蒼龍飽餐一頓,腹中時不時閃爍火,最終同歸于盡,軀崩碎,重歸大海,可是老漢手掐法訣,出手迅猛,可謂聲勢浩,相較金袍老蛟的輕描淡寫,高下立判,懸殊極大。

金袍老蛟嗤笑道:“火神?這類上古神祇太雜了,而且因為一樁天大禍事,繼承這份大統的神靈,往往名不正言不順,比起歷來傳承有序、深天帝倚重的水部正神,實在不值一提。你這小小金丹,恐怕本不知道火神煮水四字,本就是在怯吧?最早的那位火神,那可是放話要煮干四海、燒五湖作天上云霧的,后世火部神靈,就只敢說煮水了,什麼水,大江大河是水,小小溪澗是水,煮開了水,泡茶喝不?”

老漢這一道法訣被金袍老蛟輕松破去,并不氣餒,在后者絮絮叨叨的話語期間,又換一訣,雙手握拳,重重撞在一起,雙腳踩出獨門罡步,之前火部天的形象不見,怒目相視,有護法力士之容,老漢四周有一顆顆縈繞電的雷珠環繞飛旋。

老漢最終雙拳分離,一拳重錘心口至腹部接連三下,三氣府的靈氣激不已,另外一拳恢復手掌,手心朝向天空,“驚蟄鼓腹,雷澤開,聽我敕令,代天施罰!”

萬里無云的蔚藍天空,憑空出現一座電閃雷鳴的巨大漩渦,一道雪白雷電突顯,在空中幾次轉折,劈向那位金袍老蛟的頭頂。

金袍老者形在原地消失不見,但是那道劈空的雷電并未就此消散,直接穿海水,落蛟龍后,彈而返,映照得這一海底雪白茫茫,諸多藏在海底的蛟龍之屬,它們沒有參與此次圍剿,被這道雷法驚擾之后,全部下意識閉上眼眸,不敢與之正視。

雷電掠出海面,飛向一,金袍老蛟顯出真,面對這條不太合常理的雷電,老蛟似乎終于有些惱火,這次沒了先前閑適的神態,也沒有繼續躲閃,站在原地,微微皺眉,雙指并攏,分別夾住一條金長眉,迅速抹過,從手指尖出兩抹金劍芒,約莫三尺,與世間利劍等長,一劍迎向那道雷電,一劍直刺頭頂那座與某座小雷澤相通的漩渦。

金袍老蛟的長眉兩劍皆功,與雷電和漩渦再次玉石俱焚,在海面和高空兩,炸裂出絢爛彩。

舟子老漢不愧是曾經親領略過地仙風的稀金丹客,手段層出不窮,拔地而起,探出一臂,手一握,握住了一桿銀刺眼的丈八蛇矛,直刺金袍老蛟,“孽畜死!”

金袍老蛟扯了扯角,再次消失。

舟子老漢這一矛去勢并未毫減弱,反而加重力道,矛尖竟是出現了一陣黑漣漪,雪白矛尖沒有任何凝滯,長矛勢如破竹,如筷水,出現了視覺上的偏移歪斜。

之后出現古怪一幕,老人周圍站立著數十位金袍老蛟的影,而且各自前的頭頂,或者長達一丈,或者短不過一尺,都有一截矛尖刺向金袍老蛟的眉心。

幾乎所有金袍老蛟異口同聲笑道:“真是拼了老命的地仙一擊,難為你這個金丹境了。”

出一手,攥住了那矛尖。

四濺,天地雪白。

唯獨一位金袍,并未開口說話,他站在陳平安那條小舟的正后方,剛好能夠看清楚坐在桂花樹蔭中的陳平安,看不出腳的青符紙,但是充滿了浩然正氣,那支筆倒是好件,便是老蛟都要垂涎。

看那張斬鎖符的符紙空白,只完了十之七八,年手臂、手指和毫尖雖然尚未抖,可是心神已經不穩,由此可見,書寫此符,還是太過牽強,老蛟愈發好奇,斬鎖符雖然品秩不低,可是年先前在竹篙上已經功畫符,說明這道符箓的本沒有問題,而是那張青材質的符紙,讓那個年難以下筆,恰如稚負重登山,說是嘔心瀝,都不夸張了。

一張書寫有雨師敕令的上品斬鎖符。

若是在自己為一方圣人之前,金袍老蛟還會有所忌憚,畢竟這屬于天生相克,在雨師河伯水君之流,還屬于正統神靈的那段歲月中,蛟龍都會禮敬這類好似衙門上司的存在。

只是如今哪怕這張符箓再“氣”,金袍老蛟都不放在眼中,他甚至有些再次見到斬鎖符。

畢竟某段漫漫無期的屈辱歲月,老蛟當時年,但是所見所聞,無比刻骨銘心。

老蛟就是要在蛟龍,某些不愿跟隨自己的同齡老家伙,都再次親眼見識到這張意義深遠的符箓,說不定可以讓這些萎靡不振的老家伙,再次生出一勇之氣。

完完整整的蛟龍,只要擰繩,絕不是一兩座宗字頭仙家府邸可以媲

數十位金袍老蛟同時了那長矛的矛尖。

這是舟子老漢的本命之,頓時跌坐在小船上,嘔不已。

除了一言不發凝視著陳平安畫符的那條老蛟,其余被激起濃重兇的老蛟們哈哈大笑,幾乎同時一腳狠狠踩下,他們腳下并無太大靜,但是庇護桂花島的那座桂葉陣法,卻像是一道孱弱城門被無數輛攻城車重重錘擊,震不已,岌岌可危,一旦大陣破損,那些蛟龍之屬瞬間就會沖島嶼,與這些天生魄渾厚的孽畜近搏?

別說尋常練氣士不愿意,就是殺力最大的劍修,和橫煉最強的兵家修士,一樣都不愿意。

許多原本馬致說得口干舌燥也不愿拿出箱底法寶的中五境練氣士,頓時臉巨變,再不敢藏私,紛紛祭出法寶靈,一時間,桂花島上流溢彩,紛紛向高空掠去,幫助桂夫人和那棵祖宗桂一起抵老蛟的踩踏陣勢。

但是當島上練氣士傾力出手之后,一些個之前始終袖手遠觀的蛟龍,也終于運用水神通,如一陣箭雨灑向桂花島。

因此桂花島哪怕有了練氣士助陣,竟是依然于下風。

這個危急時候,竟然還有一位高瘦老者,從蛟龍之外的海面飛掠而來,只是他顯然在猶豫要不要涉險深

正是那位玉圭宗姜氏公子邊的元嬰扈從。

他最終選擇靜觀其變。

桂夫人不得不去桂花島,實在沒有想到大陣如此脆弱不堪,陳平安那道符已經顧不上了,一旦始終本和魂魄相離,桂花島大陣經不起下一次沖擊,到時候就算畫符功,桂花島已經被攻破,肆無忌憚的蛟龍之屬,如無人之境,只會是兵敗如山倒的凄慘局面。

桂夫人一掠而去,轉頭對老漢無奈道:“照顧好陳平安!”

老漢苦笑點頭,掙扎著站起

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四面八方的所有金袍老蛟,緩緩走向兩條小舟。

只有那條始終站在原地的金老蛟,從頭到尾凝視著陳平安,以心聲告知道:“小家伙,你再不畫完這道符,趕扭轉戰局,你們所有人就都要死了,桂夫人要死,老舟子要死,你也要死,都要死啊。”

作甚務甚,雨師敕令。總計八字的一張斬鎖符,陳平安到最后只寫了六個字,而且極其不講規矩,這道符不出意外,就已經算是作廢了。

其實陳平安寫完最早四個字,雖然耗時很久,比起以前畫符要漫長許多,但是在那個雨字上,陳平安不管如何運轉氣機,就連那一筆橫都寫不出,青材質的符紙,好像本就不愿意接納這個字眼,兩軍對峙,陳平安孤軍戰,面對一座巍峨高城,能做什麼?

人力終有窮盡時,不以什麼雄心壯志和堅韌毅力所改變。

陳平安死撐半天,仍是無法落筆,當陳平安手臂第一次出現抖,一大口心頭,涌至嚨口,被他強行咽下,迫于無奈,陳平安直接跳過了雨字,師字關隘,又是一道天塹,陳平安再次繞過,好在敕令二字,勉強為之,在那口純粹真氣的強弩之末,終于寫完了。

陳平安這一口氣用完之后,已經筋疲力盡,持有小雪錐的那條手臂頹然垂下,本就是強提一口氣,這次畫符不,無異于雪上加霜,這會兒翻涌,除了那口已經傷及本元的心頭,還有無數從而外滲出的珠子,極其細微,從神魂、氣府、筋骨、皮一點一點往外流淌、凝聚。

金袍老蛟第一次如此怒,憤然罵道:“沒用的廢!等了你這麼久,你竟然連‘雨師’二字都寫不出來?!”

老蛟一步步向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筆!重新再畫一道符!”

陳平安怔怔看著那張青符紙,局勢沒有變得更壞。

但是也沒有變得更好。

好像跟神誥宗的那位道姑在大道上分道揚鑣后,離開驪珠天后一路好運的陳平安,運氣就開始走下坡路,仿佛再一次回到了破碎下墜之前的驪珠天。

這一次,更是直接陷死地。

陳平安抬起頭道:“你這麼想我寫完這道斬鎖符?是在圖謀什麼吧?”

金袍老蛟仔細打量了一番年,笑著點頭道:“自然。只不過現在說這些沒意義了,浪費我這麼多時間,你稍后的三魂七魄會被制一枝枝蠟燭燈芯,在蛟龍水底燃燒上百年。”

陳平安瞥了眼握有小雪錐的左臂,深呼吸一口氣,緩緩提起,不單是這條胳膊,滿從七竅和滲出,潺潺而流,“死之前,我一定要寫完這兩個字。”

金袍老蛟眼神沉,笑道:“年郎有志氣,我拭目以待,而且不惜親自為你護法,可莫要再讓我失了啊。”

陳平安咧咧

抬起右手手臂,胡抹了抹眼睛,去模糊視線的污,大致看清楚“雨師”空白的符紙位置,然后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作甚務甚……作甚務甚……”

一瞬間。

陳平安開始落筆于符紙。

金袍老蛟嗤笑道:“年,這可不是什麼雨字啊,是不是傷太重,腦子也拎不清了?”

又一瞬間。

金袍老蛟再無半點笑意。

符紙之上,不再是所謂的符箓一點靈

而是一縷神在迅猛凝聚。

陳平安只是保持那個姿勢,不是不想,而是實在無法彈了。

這張斬鎖符,已經不再是真正意義上的斬鎖符。

因為不是“作甚務甚,雨師敕令”。

而是“作甚務甚,陸沉敕令”。

陸沉敕令!

而那位金袍老蛟同樣是紋,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陳平安,默默著筆下紙上的那些溫暖神意,福至心靈,嗓音抖,輕聲道:“我見到書上有說過,圣人有云……”

陳平安咳嗽不止,總算說出后半句話,“潛龍在淵。”

這口頭上的八個字,仿佛比起符紙上的八個字,毫不遜

總計十六字,落在蛟龍當中,簡直就是一陣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諾!”

“謹遵法旨!”

一聲聲從蛟龍響起,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天地寂靜。

數十位金袍老蛟融一個形當中,他低下頭,拱手抱拳,但是滿臉獰笑,“領旨之前,年死吧。”

蛟龍上空,一道如山峰的金劍芒從天而降。

直直落向年頭頂。

有人能救一救,但是不愿意,例如那位竹邊的元嬰老嫗。

有人想要救,但是為了范家大業,只能選擇退不前,比如桂夫人。

有人是無可奈何,不惜換命給年,比如那位近在咫尺的老舟子。

更多人是看熱鬧而已,大局已定,還需要張什麼?

陳平安在這一刻,好似一切人心世都已悉,可是神不悲不喜。

袖中劃出一對印章,山水印,停在頭頂上空。

那道金崩碎之后,一對山水印,只剩水印,山印已無。

大道之上。

一人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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