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膳房的大太監叩響了寢宮大門。
不一會,朱紅的大門被打開了一條。
從昏暗的寢宮中,王禮探出子。
“什麼事?
不是早說過了,陛下現在忙著,不愿見你們!”
“是!
是!
所以才先來向王總管問候一聲,方便打擾陛下麼?
?”
膳房總管點頭哈腰地湊過來,“王總管,陛下還不用膳麼?
我們膳房備下了陛下最喜歡的幾樣小菜,您去問問,陛下要不要用一點?”
膳房總管一邊說,一邊探頭往寢宮里看。
被王禮狠狠一瞪,又趕低下了頭。
“王總管,到底怎麼了?
我聽說,寢宮里伺候的人都給趕了出來,一個都不留。
陛下這是……?”
“‘你聽說’?
你聽誰說的?
!”
王禮聲音一沉,分外嚴厲,“陛下的事,也是他們能議論的?
都不要腦袋了是不是!”
“是是是,王總管教訓的是。
我這就他們都閉,不然仔細他們的皮!”
膳房大太監趕認錯。
“那,這陛下的膳……”“你們先備著吧。
陛下一時還不吃。”
王禮下了令,重新回到了寢宮。
留下膳房大太監對著這閉的宮門,卻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能讓大燕的皇帝一整日閉門不出,粒米未進!
這該是多大的事?
別是天要塌了吧!
……獨自走在偌大的寢宮中,王禮再沒有方才的威勢。
他佝僂著子,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陛下還是這個樣子,這可怎麼了局啊!”
他自言自語著,想著這一天一夜的景——李廣寧跪在地上抱著杜玉章的尸,說什麼也不肯撒手。
就好像杜大人走了,連李廣寧的魂兒,也跟著一起走了。
之后的事,更加荒唐!
陛下不但不準旁人杜玉章,甚至連一個“死”字都不許說!
有個小太監,不過是說了一句“準備后事”,就被李廣寧下令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這一整天,陛下不吃不喝,不肯撒手。
他堅持說杜玉章只不過是在騙人,在欺君,等到他詭計得逞,自然就醒過來了。
最后,王禮跪在地上求他去睡一下,可他就連去睡覺,也一定要抱著杜玉章的尸!
那斑斕跡,那滿泥土……就這麼囫圇著上了龍榻。
任誰看了這幅景都嚇得不清,但陛下竟然像是沒事人一樣,就這麼睡過去了……難道陛下以后,就打算抱著杜相的尸過一輩子了?
王禮焦慮萬分。
但他為大總管,卻不能讓這消息傳出去。
可世上沒有不風的墻,已經一天一夜了,怎麼可能真瞞得住?
他唉聲嘆氣,慢慢走到了偏殿邊。
遠遠地,能看到李廣寧跪在地上的影。
卻不知為何,王禮覺得脊背有些發。
就好像還有人在后背看著他似的。
可這殿除了他自己,也只有李廣寧一個活人了。
想必,這只是錯覺吧。
……王禮不知道,大殿中,當真還有兩個常人絕看不到的影。
一個鶴發,上背著個藥簍。
另一個,卻生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好相貌。
只是他面容慘淡,子幾乎是明的,看起來不像是個活人。
“杜大人,你也看了一日一夜了。”
那背著藥簍的老人開口道,“可曾下定了決心?
能夠下手,取這李廣寧命了吧?”
“……一定要取他命才行麼?”
“之前是杜大人你自己說,還有未曾完的理想,不能就此告別人世,重回。
杜大人,天道如此,有損而有得——你若想死而復生,就必定要斬斷愫。
可你心中對李廣寧深種,想憑空舍棄,是做不到的。
除非你們二人中有一人親手殺了對方,才算有一機會。”
杜玉章沉默不語。
鄭太醫接著說,“何況,李廣寧本在三年前就該死了。
是你杜大人是逆天而為,將李廣寧推上這位置。
這三年你的遭遇,也算是贖這篡改天道的罪過。”
“……我不過是一介凡人,行事也是憑心而為。
哪有這力量,卻能篡改天道?
鄭太醫,你這是危言聳聽了。
李廣寧做了皇帝,還做得很好——憑什麼說,他就是被天道舍棄的那一個?”
“怎麼到了這時候,你還在替他說話?”
鄭太醫雙目圓瞪,竟像是有些焦躁。
可他很快恢復了那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勢。
“總之,到了此刻,杜大人就不該認為自己還是個凡人。
不然,又豈會得到天道之助,有死而復生的機會?
杜大人,你萬不能優寡斷,錯失良機!
不然,你可不僅是不能復生,你會魂飛魄散,永遠也不得回了!”
“……”“杜大人,就算是我余下那三條人命的救贖之力,也不知能幫你撐過多久的時。
可你這次復活,已經用了一次人命救贖之力……說不定日后還會需要。
杜大人,我勸你這次回去后,早做決斷。”
鄭太醫說話越來越快,他的子也越來越明。
最后,只剩下杜玉章耳邊響起的一聲“去罷!”
然后杜玉章頭腦一昏,像是被狂風席卷的茅草,一路扎進了一個昏暗的所在。
他失去了意識。
……杜玉章恢復了些意識。
可他依舊睜不開眼睛,更別提一下。
他能覺到自己被放在一張床上,上著厚重的被子。
他被什麼人抱在背后,那人著他,一點也不肯松開。
那人的一呼一吸,氣息就噴在他耳后。
“陛下!”
王禮的聲音響了起來,“天亮了。
今日,您一定要上朝了!”
“朕不去。”
沙啞的聲音從后傳來。
那聲音著疲憊,更帶著絕。
杜玉章能覺到李廣寧的手從后上自己的頭發,又沿著臉頰廓一路向下。
最后,兩只手在他前匯合,用力抱住了他。
李廣寧低聲在他耳邊說,“玉章……你還在等什麼?
昨天朕答應了你這麼多,你還不滿足?
是不是要朕將這大燕江山都給你,你才肯醒過來?
嗯?”
“陛下,昨日就沒有上朝,今日再不去,群臣必然疑!
今日,徐妃也來到寢殿前問安,就等在外面。
陛下,若是您再不面,說不定這事就被捅到太后面前去了。”
“就說朕不適!
不能上朝!”
李廣寧用嘶啞的聲音低聲吼道,“別煩朕!
朕有什麼事?
朕不過是陪陪杜卿!
徐妃回去!
別在這里打擾朕和杜卿!”
說完,李廣寧再次轉了回來。
他用頭抵著杜玉章的額頭,呼吸沉重。
“如何,杜卿?
朕依舊你做宰相,也給你合談的權限。
你要的那些,朕都給你。
連你杜家的人,朕都赦免他們!
都依了你了,你還要如何?
還有什麼是你向朕要的,朕卻沒給你的?
——是不是三年前,朕不肯被你殺了,你心里不痛快?
啊?
你是不是要朕的命?”
李廣寧語氣越來越激,杜玉章閉著眼,聽著他在自己耳邊的低語,心中卻越來越驚愕。
——自己死了啊!
死了一天一夜了!
李廣寧竟然抱著自己的尸同宿同眠?
他是瘋了不!
“說啊!
你是不是要朕的命,你才甘心?
是不是當真要朕死了,你才肯醒過來?”
那聲音帶著癲狂,讓杜玉章聽得膽戰心驚。
他本不明白什麼是“三年前不肯被殺”——他從沒有圖謀過李廣寧的命啊!
談何“不肯被殺”?
杜玉章還沒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聽到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嗔。
說著,一個人推開了門,邁步走了進來。
“陛下!
奴婢這幾日不見陛下,甚是思念呢!”
是徐燕秋?
這里是皇帝的寢殿,未經傳喚,他怎麼擅自進來了?
王禮似乎比杜玉章還要驚訝。
他上前一步,“徐妃!
這是陛下的寢宮!
未得傳喚,您不該進來的啊!”
王禮慌了。
想要攔住他。
徐燕秋卻扭著子湊到床榻前,自己跪下了。
“是奴婢失禮了!
奴婢思念陛下太深,急于見到陛下。
一時忘失禮,求陛下恕罪啊!”
徐燕秋說著“恕罪”,語氣里卻沒有半點惶恐。
他簡直抑制不住自己的興,連妝容都比往日更加妖艷。
原來,徐燕秋昨天就知道了林安已經在李廣寧面前誣陷杜玉章欺君。
又聽到小太監的匯報,杜玉章已經喝下了藥。
他知道,李廣寧那般心思深沉,一定已經發現了杜玉章“欺君”的證據。
他的計謀已經得逞,杜玉章肯定是百口莫辯!
自己最大的敵眼看就要被治罪,他哪能不高興?
更他興的是,他竟然約聽說——杜玉章本沒捱到李廣寧降罪的那一刻!
聽說他吐不止,現在死得的了!
徐燕秋簡直是大喜過,在雀鳴宮中放聲大笑。
這賤人死了,陛下獨寵的就一定是他徐燕秋了!
聽說陛下以往,幾乎每一日都要寵幸那姓杜的賤人。
現在那賤人死了,這恩寵,當然就是他徐燕秋的囊中!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就寵冠六宮,為大燕的男后了!
徐燕秋激得一夜沒睡。
他下定決心,到時候一定使勁渾解數,要伺候得李廣寧龍大悅,再離不了他。
可他等了一日,又等了一夜,還是沒等來李廣寧召見他的消息。
今晨,他終于坐不住了,要來李廣寧這里打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