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33.6% / 160/476

許多人并不知道,杜玉章酒量其實很好,甚至可算是千杯不倒。

他喝一杯,韓淵就陪一杯。

兩人相對默默,不言不語地喝完了一整壇好酒。

喝到最后,那酒壇子里涓滴不剩。

杜玉章手指輕輕一推,酒壇就倒在桌上,骨碌碌轉了一周。

“杜大人若是還想喝,韓某一定奉陪到底。”

“不了。

喝到此刻剛好。

若再多,也沒什麼意思。”

“這一場沒意思了,卻還可以等到下一場。

杜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又怎知,等不到與你酒逢知己的那個人?”

“或許等得到。”

杜玉章沉默片刻,依舊微微一笑。

“但我不想等了。”

……這一夜,大燕京城上空,是烏云遮月,寥落無星。

杜玉章的馬車出了“今宵醉”,先去了皇宮。

可他并沒有覲見李廣寧,而是虛晃一槍,換了車馬,避人耳目地出了城。

城外,正是西蠻人駐扎的領地。

而韓淵在“今宵醉”坐了一夜。

自斟自飲,一直到天邊微明,他才站起,理了理上袍服。

“來人!

備上轎子——去皇宮,面見陛下!”

……皇宮,李廣寧正長手臂,任宮人們替他換上一戎裝。

他臉偏向一邊,問道,“宰相府那邊況如何?”

“稟告陛下,臣下屬千人隊,在宰相府外護衛了一月有余。

除了每幾日有馬車載著那位汪大夫出,沒什麼異狀。”

“好。”

李廣寧不再看地上跪著的林軍統領。

他瞇著眼睛沉思片刻,“再加兩千人,務必保宰相府萬無一失。

一直到叛平定前,都別讓杜相出門了,穩妥要。”

“是,陛下。

昨夜杜相徹夜未歸,想來依舊是留宿在皇宮中?

等會臣下護送杜相回去,以免出了閃失。”

“你說什麼?

杜玉章昨夜未歸?”

李廣寧臉突變,一把推開替他系好盔甲的宮人,單手提起林軍統領的襟,“你再說一遍!”

林軍統領本來是揣上意——原本杜玉章只要是晚歸甚至不歸,必定是被李廣寧留宿。

他夜半驅馬護送來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這次,陛下怎麼臉大變,竟像是想吃人?

“昨夜晚間杜相馬車進了皇宮,沒有再離開過……”“他昨日傍晚就回去了,朕沒有留他!

你們這群廢,連個人都看不住嗎?

!”

李廣寧一把將林軍統領推開,“你們說杜玉章馬車進了宮,馬車在哪?

給朕去找!

一群廢,要是他有個意外,朕要你們的腦袋!”

“是,陛下!”

林軍統領嚇得屁滾尿流,趕退了出去。

李廣寧一拳砸在墻上——這群飯桶!

眼看七皇子謀逆在即,外面一片混

他們那麼多人看個杜玉章,居然看不住?

這杜玉章也是,跑些什麼?

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來添

……莫非,于昨日應允他那件事有關?

想起五月三日之約,李廣寧心中突然漾起一

是了,杜玉章這樣喜歡自己,都肯為了自己在心割上一刀。

既然自己肯將過去一筆勾銷,那杜玉章心里肯定大喜過——說不定是在安排后日行程,要給自己個驚喜呢?

若是這樣,朕就不計較他危急關頭卻這樣添了。

“京都知府韓淵求見!

……韓大人,您不能闖進去!

陛下還未召見!”

小太監急促地嚷,打斷了李廣寧的思緒。

李廣寧抬起了頭,看到韓淵大步闖進來。

他才開口說了“陛下”二字,就被隨而來的林軍一把按倒。

眼看著兩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脖子上,韓淵依然掙扎著要嚷——直到被捂住口鼻,他才垂下頭。

方才韓淵徒步跑了好遠,才裝出這副氣吁吁急不已的樣子。

拼著被罰,他不等李廣寧召見,直接闖進門——若不這樣,他怎麼為自己遲報杜玉章相關報開

哪怕被陛下認為是馬失前蹄,也好過被懷疑是故意遲報!

果然,李廣寧本沒心思計較他殿前失儀。

“放開韓卿!”

林軍退了下去。

韓淵滿頭大汗,神慌張地說,“陛下!

臣得了報,事關重大!”

“什麼事?

你說。”

“之前江南糧餉異頻頻,臣暗地調查,發現背后是七皇子的人在作。

昨日徐將軍在湖心亭上……”“你想說徐家也跟著謀反?”

李廣寧打斷了他,“這個你大可放心。

昨日徐家主上書,說七皇子派人找他洽談,用他獨子的命威脅他。

但他忠心國,不肯妥協。

呵呵,什麼忠心國?

無非是朕準備充分——中軍與林軍兩只大軍,已經在京城外掎角之勢。

他徐家說是大燕第一銳,但倉促作戰,也討不得什麼好!”

韓淵心頭一——果然不出他所料!

徐將軍是打算反咬一口,將功勞獨攬!

而聽李廣寧這話,杜玉章當真一個字也沒吐

不然他怎會不提及,杜玉章在其中的作用?

韓淵心中五味陳雜。

還好,杜玉章已經連夜潛走。

不然……“韓卿,你就是為了這件事這樣失態?

若是沒有其他事,你就退下吧。”

“臣……”韓淵一咬牙,終究將懷中書冊遞了出去。

“臣得了些報——是關于杜相。”

“杜卿?

他怎麼了?”

李廣寧接過書冊。

略翻了翻,他一聲輕笑,“他竟然與他師兄還有聯系……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怎麼沒有匯報給朕!

若不好好給朕認錯求饒,朕可不能輕易饒了他……”可很快,李廣寧的笑容消失了。

與木朗的聯系算什麼?

不過是滄海一粟!

七皇子的招攬……江南的糧餉……與徐驍秋的會面……李廣寧啪地將那書冊摔在地上。

他臉沉到了極點,從齒中冷笑一聲,“好啊,這個杜玉章……當真背著朕,搞了不作啊。

前侍衛呢?

將你們統領來!

找到杜相沒有!

將他給朕押過來!”

“陛下!”

林軍統領很快來了,他臉慘白,“杜大人他昨晚連夜出了城,今日都沒有回來!

臣在城門外發現了他的車轍——想來若不是投了反賊,就……唔啊!”

林軍統領才說了一半,突然被李廣寧扼住了嚨!

“陛下!”

王禮噗通跪地,膝行幾步,“陛下息怒!”

李廣寧這才發現自己失態。

他下意識松口。

林軍統領跌落在地,捂著嚨咳咳不止。

李廣寧一把推開王禮,兩只鐵鉗般的大手用力按住林軍統領的肩膀。

“你說杜卿怎麼了?

車轍是什麼意思?

連夜出城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那群反賊知道朕心中……就綁了他脅迫朕?

是不是?”

“只怕杜大人不是被脅迫,是直接投了反賊……”“不可能!”

李廣寧怒吼一聲,嚇得林軍統領一個哆嗦,跪在地上不敢彈。

“杜卿不可能投什麼反賊!

他心儀朕……他親口允諾五月初三,要與朕重游東宮!”

李廣寧頭上青筋暴起,眼角幾乎瞪得裂開!

他指著林軍統領的鼻子,“朕知道了,是你無能!

找不到杜卿,就胡編造來搪塞朕!

杜卿明明那樣心儀朕!

是你們污蔑他!

他不可能……不可能舍了朕的!”

一腳將林軍統領踢翻了,李廣寧大口地氣。

他的心越跳越厲害,指尖已經在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怒還是怕。

可突然,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

“朕知道了!

他是不是私下作被朕發現,所以害怕朕發怒,不敢過來見朕?”

李廣寧嗓子里發出刺耳的笑聲,“朕知道,就是這麼回事!

杜玉章這狗東西……膽子這樣小,哈哈……哈哈哈……你告訴他,朕說過與他一筆勾銷……朕一言九鼎,不跟他計較!

他過來!

不要跑了……朕不會把他怎樣……只要他給朕個解釋!

朕就饒了他!

……朕寬宏大量,真的不跟他計較!

他滾回來!

去啊!

快去啊!”

他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倉皇。

可無人應答,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大殿中回,帶著無枝可依的凄涼。

……幾個時辰后,京城外。

地面塵土飛揚,箭簇破空之聲不絕。

又有幾隊騎兵驅馬來回奔馳,遠遠看著,真像是短兵相接的戰場。

在其中就知道,那些長箭都是對著天空出去的,騎兵們背后拖著大樹杈,刮得地面塵土飛揚。

雖然穿西蠻服飾的壯丁和高舉“徐”字旌旗的兵士相距不遠,喊殺聲震天,但其實哪邊都沒有

心照不宣一場戲。

等到城冒出了火,這場戲也就到了該散的時候了。

杜玉章眉頭鎖,眼神只向京城方向——眼看著黑煙漸起,看來城火勢已經起來了。

卻不知要牽連多無辜百姓,也不知這一場算計,能否將七皇子逆黨一網打盡?

蘇汝來到杜玉章邊,一邊手臂自然地搭上杜玉章的肩頭,向自己懷中摟過來。

杜玉章卻微微側,避開了他的懷抱。

蘇汝眼神一黯,聲音卻毫無異樣。

“阿齊勒,你非走不可?”

“我還有事沒有做。”

“可你答應過我,事之后會跟我走。”

一旁的西蠻武士都不約而同挪開了視線——主吃癟這種事,還是看為妙。

不然主記了仇,下次比武場上,說不定會被主揍得鼻青臉腫變豬頭。

只是好奇怪,這個弱不風的大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主的求,卻還安然無恙?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