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早已停在了酒店大堂外。一路上季扶步履穩健, 手機在口袋中不斷鈴響,他卻置之不理。
直到葉敘開門,他將陸白穩穩的放進后座, 才站在車邊接起電話。
“玩笑?你妹被縱得不知天高地厚, 惹了禍事, 就自己承當后果。”
語畢,季扶干脆利落地掛斷手機,俯鉆進后座。
外頭的空氣悶熱憋人, 他一進來,車立刻籠罩上了極冰冷的氛圍。司機與葉敘皆不敢說話, 陸白扭頭, 看到道路兩側的雙排路燈將男人冷漠的側臉照的分明。
事分明鬧大了,可看季扶的態度,又似乎不值一提。
想了想, 低聲道:“謝謝, 雖然你剛才對林小姐很殘忍, 但我很解氣。”
季扶扭頭, 視線掃過的臉:“解氣?”
陸白與他對視:“是啊,今夜對我再三無理, 我自然也希點教訓。”
季扶沒有搭腔,漆黑深邃的眼眸緒不明。
過了會,才道:“沒別的想說?”
陸白輕笑,主向他挨近了一些,語氣中多了俏皮:“怎麼,要我激涕零你英雄救嗎?可這債本是你欠下的, 這帳理也應算在你頭上。”
“……”
“不然,是要我恩你有眾多選擇卻讓我做季太太嗎?”陸白掌心輕輕撐住他的口, 糯的音質像在勾魂,“……扶,你想要什麼樣的人,我會不知嗎?”
話音未落,一巨大的力量制住了的后頸。
“落落,別和我耍小聰明。”
季扶欺而來,臉上還是那冷淡漠然的表,語氣森然:“我今夜心不好,非常不好,你和我貧,我會讓你的腫得明天上不了臺。”
陸白眼中慌了一瞬,但很快鎮定了下來,垂下眼簾:“我看出來了。”
的確,從方才季扶一進宴會廳就察覺到了,他心緒混,神鷙,大概是什麼別的事故惹他異常不爽。
陸白重新抬眸,眼瞳墨黑而清澈:“可你的那些大事要事,我也不好問啊,就逗逗你嘛。”
態度驟然收斂,又乖的像只小貓,眼里卻沒有毫懼意。
季扶的手還箍著的后頸,滿腔燥意雖無疏解,但生出了一新的趣味。
“落落,倘若我是個瘋子,你會怎麼樣?”
他態度又恢復了漫不經心,陸白被迫仰著頭,先是微微一怔,角很快就勾上一抹揶揄。
“……還能怎樣,逃走啊,誰想和瘋子在一塊。”
的回答同樣半真半假,黑眸中看不出半點真心。
季扶久久凝視著,手上加重了力道,俯在耳側輕吐一口氣:“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瘋子也會把你抓回來。”
回到公館后,候著的家庭醫生替陸白大致檢查了一下腳,確認只是扭傷,沒有骨折。
正坐在沙發上用冰塊敷腳,便看到季扶換回了他平日的服,又領著葉敘重新出門。
他沒說去哪,陸白也不想問。一晚上假笑矜持,最后還被林意這麼鬧了一通,心俱疲,偏又記掛著明日的演出。
腳這樣腫,怕是要坐著表演了……
等稍微好一些了,陸白便在陳嬸的協助下,艱難地回房卸妝沐浴,而后倒頭就睡。
今夜無論風花雪月還是雨腥風都與無關。
要的是明天。
黑的座駕重新駛向深夜的車流,天際的烏云了一夜,終于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季扶靠在后座,著玻璃窗上下的雨滴,和窗外不夜城流線一般后撤的霓虹。
一個小時前,他把教養和冷靜都摒棄腦后,狠狠揍了洪家那尖猴腮的養子,揍得他口鼻流,只顧護著頭求饒。
可此時,對方送來的那份文件,卻被他抓在手里。
“關于季晴的病,振軒的確有過錯,但充其量也只是加重,并非是本原因。”
“在嫁洪家之前,季晴已經因為長期幻聽臆想數次去過三院就診。你不知道,是因為瞞著所有人。”
“我所言句句屬實,你大可以去求證。”
車子很快抵達了軒城季府。深夜的半山別墅,前門花園繁茂得如同一片森林,通向那幽深灰暗的冷宅院。
季扶領著葉敘進了大門,一個伺候在季林邊的老仆人見他,眼中了驚喜:“您回來了?”
自打大爺家之后,不,應該是自打他掌權季氏之后,回季府的次數十個指頭都算的過來。
“我要找老爺子。”
“可是老爺剛睡下了……”
季扶打斷他:“去通報,我現在要見老爺子。”
最終剛剛就寢的季林還是從床上起,同他一起去了書房。繼子深夜來訪,蘇蕓很是慌張,卻只敢從臥室房探頭探腦,家中其他人更是不敢在附近游。
“你真是無法無天了。”
季林穿著藏青的中式睡,懶懶地逗著掛在窗臺上的籠中鳥:“先為你那便宜老婆大鬧林家宴席,怎麼,沒鬧夠,還要回我這兒繼續?”
“您這麼快就知道,耳目可真是神通廣大。”
“何須我的耳目,這一整晚好戲,半個軒城都知曉了,丟人現眼。”
“可今夜,我還真有意外收獲。”季扶此番前來也不是為與父親頂,將手中文件遞給他,直截了當道,“您看看吧。”
季林喂食的作停滯了片刻,回眸道:“這是什麼?”
季扶神淡然,分辨不出緒:“母親在國外的就醫記錄。您藏的很好,洪家花了大價錢,掘地三尺找來的。”
直至今日,季扶對母親的概念依舊很淡。只知在很小的時候,就搬出季府分居別院,但又因兩大家族的諸多利益,并未與季林離婚。
年時,他與姐姐還能時不時與母親見上一面,再后來,季林便稱流連在國外樂,將蘇蕓名正言順地養了起來。
直到十八歲那年,季扶突然接到了從國外傳來的母親死訊。
死因是飲酒過度,突發腦梗。
“所以,本不是什麼腦梗對吧?的死因,是發病后在療養院里墜樓亡。”
季扶語氣譏諷,滿眼蒼涼:“真厲害啊,你和外祖把母親關在國外的療養院近十年,瞞著我和姐姐,瞞著外界所有人。”
“因為早瘋了,而你們,必須掩下這驚天丑聞。”
月過巨大的仿古圓窗,進書房的地面,蒼白如一片巨大的宣紙。季林靜靜聽著他的詰問,卻始終未抬頭看他一眼。
“回答我,父親。”季扶的痛苦地發著抖,“姐姐的病,是不是因為傳了母親?”
沉默許久后,季林抬步慢騰騰地挪到了書桌邊,放下了手中喂了一般的鳥食盒。
他形極為佝僂,似乎在一瞬間,又蒼老了許多。
“你母親在生下你后不久就開始瘋瘋癲癲,我才知道,你外祖母那一脈,有傳的神病史。”
季林眼皮有氣無力地垂著,“我能如何?時不時發瘋,我定然不能把留在你邊,只能將人送去國外藏著治病。”
季扶雙拳握,結劇烈地滾了一下。
“那姐姐呢?您是不是早知道,已經生病了?”
窗臺上掛著的鳥兒突兀地了起來,聲音撕心裂肺,刺耳。季林背對著他,終究是沒有回答。
“……您明知如此,還讓嫁給那麼一個暴徒,您果然是要死你的兒。”
季林淡然道:“是季家的兒,總有要完的使命。”
季扶冷笑了一聲,角溢出一譏諷:“那我呢,我也是季家的兒子,我是不是也快瘋了?”
一直忍耐著他步步的老人突然瞪目,惡狠狠地一拍桌子:“你絕不可能!你是我季林的兒子,你是我的脈,絕不可能有任何閃失!”
桌面發出一陣巨響,又將籠中鳥嚇得驚慌竄,發出翅膀撲騰的聲音。
“……所以呢,姐姐就不是你的脈了麼?”
“扶,這些前塵往事,你現在糾結著有什麼意義?!”
季林轉過,走到他面前,長滿老人斑的手握住他的胳膊,“當年你為阿晴暗地奪權,拆解我在集團的勢力,真以為我會不知,會拿你束手無策?只因為集團終究會落在你手中,我不愿花這個心力與你斗罷了!”
“……”
“扶,你聰明,理智,殺伐決斷,與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是我從一開始就認定的唯一繼承人。你給我振作一點,扛起季氏的未來才是你需要費心的!”
季扶沉默了,眼中只剩下一片虛空的烏暗,似乎連靈魂都被得干干凈凈。
“是啊,是啊。我有時覺得,這些年,我的確與您越來越像了。”
許久過后,他低聲喃喃道:“像您一般冷,無,想要得到一件東西的時候,無論多麼不折手段,都要把它死死掌控在手中。”
書房外,季庭勻靠在門側的墻邊,雙手抱,眼眸靜靜地著窗外的天水。
厚重的房門隔音很好,只是季林驟然拔高的音量太大,還是穿過了窄小的門,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原來如此啊。
原來無論他多聽話,多孝順,多麼恭敬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季氏的未來也不會有自己一杯羹。
季庭勻沉思了片刻,踩著厚厚的地毯,悄聲無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鎖上房門后,他掏出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上次的事,加快速度查清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