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季府如一座幽深灰暗的宮殿, 在冬日植被凋零的半山之中。月籠罩著庭院中長廊，一道窈窕的影坐在廊下，寥落而孤寂。
庭院風大, 冬夜的山林更是料峭。但陸白實在不愿留在廳, 與蘇蕓虛假意地寒暄, 忍暗暗窺探的目。
可不得不承認，季林的幾句話，原本漠然的心緒開始混。
抱孫子？陸白眼中滿是譏諷, 可波一轉，眸子又陷了與山野同樣的幽暗。
如今被困無法逃離, 倘若季扶真因此了心思, 勢單力薄之下，就只能用慘烈的方式抵抗……
不想。真的不想走到這一步。
恍惚之中，長廊盡頭突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陸白警惕回眸, 看到季庭勻雙手兜, 悠閑地走到面前。
“嫂子原來在這兒啊。”
他笑盈盈地打招呼, 見陸白只是抬眸懶懶地瞥了他一眼, 便自顧自地在側坐下了。
“我父親的話，你別在意。”季庭勻扭頭看, 視線從的頭發流連到雪白的脖頸，“我覺得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
“不客氣，我說的是實話。畢竟在季家，還從未出現過像你這樣的人。”
在皎潔的月與廊道的燈重疊之下，陸白淺金的發也不那麼張揚，反而顯得分外溫婉。加之側, 耳垂白小巧，整個人看上去輕盈又靈。
察覺到年蠢蠢, 似乎還想上手自己的頭發，陸白扭過頭，遞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季庭勻不怕，但想起兄長那雙淡漠狠戾的眼，還是訕訕收回了手。他淺淺一笑，又道：“我聽說……嫂子和我哥鬧翻了？”
陸白怔了怔，繼而嘲弄地勾，語氣淡淡道：“你似乎很關心你大哥？這是請了多人盯著他？”
“……”
“怎麼，是兄長太過優秀，讓你都找不到自己的生活了？”
季庭勻聞稍一愣，臉瞬間沉了下來。陸白并不想與他起爭執，便起離開，但沒走兩步，又被人住了。
“嫂子。”季庭勻仰頭凝視著，意有所指，“……我無心冒犯。只是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
陸白腳步稍頓，背影在廊下默了片刻，終究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長廊幽深的盡頭，遇到了季扶。不知與季林聊了什麼，他面無表，一向涼薄的眼沒有溫度，整個人如冰窖一般冒著寒氣。
但看到陸白迎面走來，冷淡的臉上又多了一抹溫。
“到找你。”他垂下睫羽，很自然地將呢子大下，紳士披在的肩上，“你的臉都凍紅了。”
渾被一暖流包裹，陸白吸了吸鼻子，卻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可以走了麼。”
季扶凝了片刻，突然俯吻了的眉心，又不由分說地牽住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歸程的途中，兩人與來時一般沉默不語。窗外的樹影不斷后退，季扶似乎很疲憊，一只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側臉的廓在影中深邃而清雋。
另一只手，依舊牽著陸白不放。
他指骨修長，掌心干燥，將陸白的手包裹著，又下意識憐惜地輕輕挲。中有著一種不言而喻的，又好似帶了細的電流，讓人頭皮發麻。
這覺讓陸白很難。生生忍耐了一陣，突然意識到沒必要忍，最終用力回了自己的手。
季扶扭頭看了他一眼，俊的臉上沒什麼表，也沒再。
黑暗中，陸白聽到男人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嘆息。
輕到幾乎以為這是幻覺。
古怪而憂郁的氛圍一直持續到睡前。陸白卸了妝，洗過澡，剛剛才在床上睡下，季扶就輕輕推開了臥室的門。
敏地欠起子，與他視線相。男人的眼眸墨黑深邃，沉靜中，又著一種辨不清的緒。
片刻后，季扶關上了門，掀開另一側被角上了床。陸白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寬大結實的擁住，一久違的醇厚沉香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距離他們上一次同床共枕，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之久。
季扶原只是摟著的腰，鼻尖輕嗅著馨香的發。陸白渾僵，卻一不，冷淡著沒有給與他任何反應。
擔心掙扎只會發男人更強烈的侵占。
可耳鬢廝磨了一陣后，后的氣息還是急促了起來。季扶吮吻著后頸的，忽而掀開被子，翻而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
陸白眼中含著水，眼見他不自地低下頭，忙偏過臉躲避：“你別我！”
季扶一僵，臉上閃過一抹鷙，但很快就煙消云散了。這些時日，他見過了陸白的冷若冰霜，也聽怕了惡毒的伶牙俐齒，唯獨，許久沒見慌害怕的模樣。
“別躲，落落。”
他雙眸氤氳，溫而堅定地住的手腕，啞聲道：“你是我的妻子。”
可我一點也不想當你的妻子！
陸白用力掙扎著，可男人的手就如鐵箍一般，怎麼也掙不開。季扶毫不介意滿眼憤恨，似水地親吻著，從眼瞼，鼻尖，到，下。
每一個吻都無比珍惜，專注，仿佛下定了決心要化。
睡很快被解開，脊背也到了床單的質，在無法抵抗的戰栗之中，陸白竟驀然冷靜了下來。
突然手，勾住季扶冷白修長的脖頸，將湊了上去。
他心尖一，還未來得及歡喜，就聽冷冷在耳側道：“季扶，別以為我不知你在想什麼。我是不會給你生孩子的。”
季扶倏地僵住，作也停滯了下來。陸白長長了口氣，放松了，與俯視著的男人四目相對。
“別強迫我。除非你無能到只想泄。”
惡劣地勾，雙眸清明得不可思議，一句一句著他的心窩，“我有無數種方法懷不上孩子。即便你真的得逞了，我也有無數種方法讓這個孩子生不下來。”
“是我的，我絕不可能讓它為你的生育工。”
陸白這些話太狠了，如毒舌吐著信子，又像繩索一般扼住了男人的咽。季扶渾瞬間冰涼，眼中的痛楚幾乎抑制不住。
“落落。”他聲音嘶啞，帶著一脆弱與無助，“只要有了孩子，我們的生活就會不一樣了。”
陸白靜靜看著，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不可能的，你別妄想了。”
頓了頓，又嘲弄地勾了勾：“你若實在想要傳宗接代，就和別的人生一個，我絕不會阻攔。”
季扶額上出了青筋，他忍不住，最終翻下床。隨著巨大的關門聲，高大的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那晚他徹夜未眠，坐在書房里一接著一著雪茄，眼眸空，清凌凌地倒映著窗外的天水。
后悔嗎？他問自己。
三十三年來，季扶沒有質疑過自己。可如今，他滿心只有后悔。
他后悔用那樣漫不經心的手段得到陸白，后悔得到后卻從不珍惜，后悔一步錯步步錯，將越推越遠，將的溫與乖巧消失殆盡，余留的只剩濃烈的恨意。
事到如今，一切仿佛已經來不及了。
可即便如此，季扶仍舊不愿隨的意。因為他知道，陸白只要一離開就絕不可能回頭，會上別人，會把他忘得一干二凈。
就算這輩子都得不到的，他也承不了沒有的生活。
這一夜發生的事，終究讓陸白心有余悸。的態度愈發冷若冰霜，不肯與季扶說一句話，也不肯與他吃一頓飯。哪怕只是共一室，也會立刻逃離。
在這冰冷涼薄的氛圍中，冬季來臨了。
軒城群山環繞，冬后寒冷刺骨，卻不見一片雪花。榕璽公館由于安裝了地暖的緣故，一進門就暖洋洋的，隔絕了門外的冬寒料峭。
陸白進門時，上還帶著外頭的一冷氣與咖啡的香味。
最近實在無聊，找了一家咖啡店做兼職。季扶并未管，又許是不了的冷待，每天清早就出門，又披星戴月而歸。
但今日剛走進客廳，陸白就看到了坐在餐桌邊的拔影，和滿滿一桌好菜。
稍稍怔了片刻，面無表地轉離開，卻被男人住了：“落落，過來，和我一起吃頓飯。”
季扶正在作嫻地開紅酒，著，滿面笑意。陸白沉默了片刻，依舊步履堅定地往樓梯走去。
這時拿著醒酒出來的陳嬸見狀，忙喊住：“太太，來吧，先生今天過生呢。”
“……”陸白腳下頓住，扶著欄桿的手下意識就握了。
是啊，今天是季扶的生日，竟全然忘了。在梧川度過的學生時代，他每一個生日都會牢記于心，甚至提前幾天就打好草稿，準點發送一條長長的祝福短信。
他忙，時回時不回。即便回了，無非就是謝謝，或讓好好學習。
可這寥寥數語，已經能讓當初那個懵懂的小孩，在床上激得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陸白咬了咬紅，轉過，著季扶一如當年清雋英俊的容。不懂時間到底帶走了什麼，那份純粹深邃的，如今竟被磨這副面目全非的模樣。
……或許，當年本只是年無知。
季扶見不肯過來，卻也沒有離開，眼界輕輕著，心中又生了一希。
他舉了舉手中的紅酒瓶，輕聲細語地：“羅曼尼康帝，極好的年份，隨便你喝，我絕不阻攔。”
陸白凝了他片刻，冷冷地笑了。
抬步走到餐桌邊，拉開他對面的位置坐下，漫不經心道：“好啊，那就陪季總吃頓飯。”
不過一頓飯而已，他們之間，什麼都改變不了。
季扶深深地看著，纖長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影，神不明。許久過后，他輕聲笑道：“謝謝，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