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怔怔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許久許久。
季扶竟向道歉了。
沒有忘記，那個漆黑的夜里，在學校禮堂后臺的更室里, 他是如何殘忍地毀掉了的希。那是一種命運被左右卻無力反抗的恨意, 始終耿耿于懷。
可如今, 季扶姍姍來遲的一句抱歉，陸白突然就放下了。
要的是尊重。
想要季扶的尊重，要了這麼多年。哪怕晚了這麼久, 也覺得如釋重負。
“二叔，我接你的道歉。”
在這個明的早晨, 這座共同居住了兩年的頂級豪宅里, 兩個糾纏不休的人終于學會了平等心地對話。
“但我并不憾。因為當初申請的那所學校，不是我真心想去的。”
陸白淺淺地笑著，平靜地著他, “那個時候, 我只是想抓住一切機會從你邊逃走。”
眼中的坦誠讓季扶凝滯了片刻, 又自嘲地勾了勾。
他放下餐, 慢條斯理地用巾了手，才重新抬起明亮的眸：“落落, 現在的你不必害怕，也不用再逃了。我說過，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再也不會阻礙你。”
“……我愿意等你，等你實現了所有夢想，再回到我邊。”
那天, 去過了收藏家Eric的會所后，季扶曾說了一模一樣的話。可在這個醉后的清晨, 陸白沒了那時的戒備，心洶涌著，只剩說不清道不明的悸。
抿了抿，輕聲道：“……二叔，你真的變了好多。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季扶聞言微微一笑，垂下睫羽，轉了轉手中的銀婚戒，許久過后，才淡淡道：“因為，舍不得啊。”
“……舍不得？”
“我不想再看你難過了，落落。我想要你開心，想看你笑。你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
男人的音質清冷低沉，即便說著這樣意綿綿的話，英俊的臉依舊一本正經。陸白呆呆地對上他深邃的眼眸，立刻避開了視線。
心跳不可控，了半拍。
發覺臉上了紅暈，季扶詫異地揚了揚眉：“嗯？落落害了？”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陸白臉紅的模樣。過去無論是平時相，還是床笫之間，恰到好的永遠能撥起他的興致。
季扶也知道，很多時候，陸白的嗔賣萌都只是狡猾的偽裝。帶著目的，刻意揣著他的喜好，為的是他癡迷，用折磨他，懲罰他。
事實上，他時明知如此，還是掉落了的陷阱。
可此時此刻，陸白眼中的害與嗔怪，都是卸下了心防，無比真實的模樣。季扶輕笑著，忍不住繼續逗弄：“怎麼辦？落落臉紅的樣子，更好看了。”
“……季扶！”陸白尷尬得要鉆到桌下，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怎麼你三十多歲了，反，反而開始油舌了。”
季扶笑意不減，拿起公勺，替續了一小碗清爽的瑤柱粥：“別生氣，再吃點。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好奇妙，他們一起用過無數次早餐，可最溫馨放松的一次，竟然是發生在離婚之后。
陸白低頭喝了幾口粥，突然睫羽輕，開口道：“二叔。”
“嗯？”
“畢業前，我會在軒大開一場演奏會。”有些遲疑，試探地著對方，“你想來嗎？如果我邀請你的話。”
……
吃過早飯，司機來接陸白回學校。
背著琴上車，扭頭隔著窗子看了季扶一眼，又笑著與他揮了揮手。
春天，永遠是帶給人希的季節。空氣中彌漫著花香，院子里的薔薇開了，大片大片掛在欄桿邊，殷紅得十分好看。
車子很快在小區盡頭拐了彎，消失不見。季扶站在原地，眼中仍舊是消散不了的溫。
直到手機在口袋中響起。
是葉敘打來的電話：“先生，麥醫生那邊聯系我，說已經約好了國外的基因檢測，下個月月初您就可以去做了。”
頓了頓，他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幫您把那幾天的工作推掉？”
季扶沉默著，重新抬起了漆黑的眸。甚好，暖融融地籠罩在頭頂，他卻如至冰窖，從指尖到渾都嗖嗖冒著冷氣。
陸白帶來的溫與暖意，似乎隨著的離去，便漸漸消散在這空氣中。
安靜了太久，葉敘在電話那頭等得頭皮發麻。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再開口詢問的時候，聽筒中終于傳來了男人平靜的聲音：“好。”
在軒城的盛夏到來之前，畢業季率先來臨了。
生公寓前擺了大大小小的攤子，大家都在賣著自己的閑置品。傍晚時分，樓道里又悶又熱，許多寢室都開著門通風，還有人搖著小扇子串門聊天。
陸白背著琴回到宿舍，打開門，里頭同樣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場景。
因為準備答辯的緣故，秦西西這幾日住回了宿舍，正抱著椅子與明薇繪聲繪地說著什麼。見進來，立刻雙眸錚亮地激道：“有大快人心的八卦，你要不要聽？”
陸白笑道：“說吧，我不聽你能憋得住嗎？”
秦西西還真是憋不住，因為這八卦今天一早就引了整個微博。已婚的知名導演出丑聞事件，多名星牽扯其中。
本來這也沒什麼，畢竟在利益至上的娛樂圈，星爬上導演的床并不算什麼新奇的事。可偏偏這位大導口味特殊，不僅喜歡借用工，大概職業習慣的緣故，鐘拍攝各種小視頻，最終被他太太在電腦里發現了端倪。
這位導演太太是個狠角，干脆利落地將那十幾個視頻打了薄碼，用微博小號公之于眾，還雇人到片場狠狠揍了其中一名演員。
而這樁桃八卦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正是這名被打的演員。
雖然涉事星中屬最沒名氣，可那些視頻里香艷的主角，全是。
后來那個微博賬號因為涉黃，立刻被方封停了，但這些視頻早被有心人士傳得到都是。吃瓜群眾越來越多，討論熱度越來越盛，星的名字很快就登上了熱搜。
評論區里炸了鍋，都是各種七八糟的聲音——
“哇，玩這麼大，也太令人作嘔了吧？謝導的年齡是不是都可以當這的爸爸了？”
“哎呦，現在不就流行干爹嗎？出賣換資源唄。”
“真是男的惡的賤，一對狗男，說不定用這種方式搶了不資源呢，出來真是大快人心。”
“不等等，是誰？演過什麼？為什麼我都不知道？是我落伍了還是太不紅了？有沒有的出來解說一下？”
“咳咳，有一說一，材還蠻好的……”
秦西西舉著手機，懟到陸白面前：“你看看！當初和我季男神傳緋聞的時候，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謝導這地中海啤酒肚的，怎麼也吃得下去啊？！”
陸白怔怔地著熱搜，看到“褚盈”兩個字背后，跟著一個目驚心的“”。
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褚盈一直想紅，也一直想要出人頭地。可應該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是用這樣慘烈的方式被大眾知。
這故事明薇已經聽了兩遍，再勁也就那樣了，便擺擺手隨口道：“哎呀，說不定人家從此就紅了呢？黑紅也是紅嘛。”
“呦，想得啊！”秦西西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影響這麼惡劣的丑聞，謝導神通廣大都自難保，這樣的小演員是肯定要被封殺了。而且這瓜吃都吃不完，今天又有人出與南城洪氏的東家也有一，嘖嘖嘖……”
“哇塞，這的涉獵廣啊？”
明薇又來了興致，與秦西西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又過了會，口干舌燥的兩人才發現陸白安靜得有些異常：“……你想啥呢？呆呆的。”
陸白這才回過神，將手機還給秦西西，抿了抿角：“我在想……要不咱們三今晚在寢室里開火吧？”
“誒，怎麼突然說這個？”
褚盈的事陸白沒興趣，也不想管，聽了只能徒增煩躁。臨近畢業，宿舍難得聚齊三人，覺得應該抓時間把酒言歡，暢快聊天。
的提議迅速得到兩名吃貨的同意，們立刻拋下了事不關己的娛樂八卦，著手準備食材。
一番作后，三個孩滿足地圍在鋪了野餐墊的宿舍中央打火鍋。
“哈哈哈哈哈，話說，最近冒出了許多牛鬼蛇神，可把我們陸大人忙壞了。”
明薇舉著手里的冰啤酒，靠在秦西西上嘲笑陸白：“上個月被人堵草坪表白，上周又被人堵琴房表白，我猜著下一個得堵到咱們公寓門口了。”
陸白也很無奈，賢惠地往碗里夾辣牛：“問題是我本不認識他們啊……”
們朝夕相了四年，很好，眼下臨近畢業就要各奔東西，又喝了不酒，所有緒都上了頭。
“哎，咱們都來說說大學期間發生的最難忘的事吧？”
秦西西小臉通紅，舉著兩串兒興道，“我先說，我終于進了夢寐以求的星帆傳啦！我終于和我的男生在同一棟辦公樓，呼吸同一片空氣了！！”
兀自激得在屋轉圈，明薇則一臉無語，了陸白一眼。
幾瓶啤酒下肚，陸白臉上也有了微醺的模樣，卻又因為秦西西的這個問題驀然失了神，漆黑的眸中眼波流轉。
最難忘的事麼？
大概是在二十歲那年與最的人結了婚，又在兩年后，與他離了婚吧。
時間永遠是最無的，從每個隙里匆匆流過，連收拾心的機會都沒有，一切就這麼開始又這麼結束了。
“陸白，你呢你呢？最難忘記的是什麼？”
直到被秦西西推搡著回答這個問題，陸白才回過神。
笑了笑，輕輕晃著手中的啤酒，淡淡道：“我曾去過落島看雪，還看了一場流星雨。”
那一夜，大雪終于停歇，落地窗外山野之間寂靜無聲。一條星海鋪展在與季扶的眼前。他們并排坐著，著天上的流墜落大地。
這大概是，陸白此生見過最的畫面。
最終，陸白的畢業演奏會定在了六月中旬。
作為系上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這算是學校給安排的政治任務。很開心，但也有些張，很擔心，到了那天會不會本沒人來聽。
畢竟這場演出，主邀請了季扶的，不想丟臉。
好在一切都比想象中要順利。系里不同學主請纓要幫合作，籌備工作的學生會也傳來消息，說是票早在一周前就被人搶了。
“學姐，你太棒啦！”卓揚特地打來電話，激萬分道，“天才小提琴手的最后一場演出，大家都想看呢，現在都一票難求了！”
不知是宣傳到位還是什麼原因，最后竟然驚了市里的文娛臺，說是要專程到現場報道。系里便更加重視這場演出，還難得斥巨資給陸白找了專業造型師。
演出當天，陸白忙完了上午的彩排，便匆匆吃過午飯，跑到了學校制定的那家造型店。
正昏昏睡地被卷著頭發，季扶突然打來電話：“落落，忙什麼呢？”
他們許久未見了，聽到男人久違的清冷聲音，陸白竟莫名地有些心慌意。
大概是，快要演出的緣故吧。
“別張，加油。”季扶敏地察覺到的慌，話語中驀然帶了笑意，“今天我提前結束了工作，會準時到現場。”
“……好。”
不知為何，接了這個電話之后，陸白反倒更張了。
由于造型師太過益求，等做完了整套妝發，時間都有些來不及了。陸白急沖沖到路邊，想要搭車趕回學校。
半下午的雖不那麼火辣，但很刺眼。主干道上車水馬龍，路邊卻稀稀落落沒幾個人，甚至連風都沒有一縷。空氣悶悶得很不舒服，路邊的梧桐卻沙沙作響。
一切都讓人莫名地有些焦躁。
陸白咬了咬紅，下心中止不住的不安，揮手攔車。
很快，一輛車子停在了路邊，卻不是出租的模樣。車門打開，兩個陌生的黑男人跳下車，目標明確地朝快步跑來。
糟糕！
暗不好，立刻轉就跑。
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陸白很快被人追上，接著沾了藥水的手帕捂住了的口鼻，掙扎了幾秒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