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仆役家丁驚詫地看著一臉悲憤莫名的欽差大人急步走回西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一進了院門,楊凌才象變臉似的恢復了正常表,想到方才風萬種的莫夫人那雙眼睛里驚詫、憐憫、不屑、厭惡的眼神兒,楊凌就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
他帶著壞笑剛剛走進自已的樓廳,高文心便象剪水而過的燕子一般開心地迎了上來,快快樂樂地了一聲:“老爺!”
楊凌詫異地看了一眼,奇道:“你的腳好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高文心笑容可掬地反握著雙手道:“嗯,腫已經消了,沒有什麼事開心呀,呵呵呵......”。
楊凌見喜眉笑眼的模樣,想起自已方才的損計,也了染似的笑了起來,他呵呵地笑了幾聲,叮嚀高文心道:“文心,如果有人向你打聽我的狀況,你只管含糊應對,怎麼說不要,吞吞吐吐的越神越好”。
高文心一怔,奇道:“為甚麼?誰要打聽老爺的況了?”
楊凌哈哈一笑道:“天機不可泄,他未必敢問,不過不可不防,唔......今日應酬還真有點喝多了,我去歇一下,對了,幫我沏壺茶來”。
他走了兩步,忽又停下子笑嘻嘻地看了看高文心那紅嘟嘟的小,問道:“知道極品中的極品好茶應該怎麼喝麼?”
高文心眼珠轉了轉,說道:“茶道......婢子倒是懂得一些,不過關鍵是在沖泡的準備和過程,品茶時......好象沒有太多說法,還不都是用喝?”
楊凌笑了一聲,說道:“沒事了,幫我沏的清淡些,我先回房了”。
楊凌邊走邊想:“這麼有意思的法子,回去后找娘試試,最害,逗最是得趣。”
想到這兒,他不期然又想起那位莫夫人的風韻致,心中不由一,不得不承認:若只論風韻味,還真是無人能......不對,有一個的,那就是憐兒......
憐兒不止相貌,便連材也是周上下無不,要是再長大一點......
唉!不知現在可好?我來江南這麼大舉,一定已經聽說了,會不會怪我不去看?”
楊凌想到這兒,腳步不由沉重起來,方才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
這三日不斷設宴待客,莫清河一直陪伴在側,自從那日最后一次試探楊凌后,莫清河真的徹底放了心,次日一早便將稅銀發付京城。
龐大的稅船起赴京師,一路旗幡招展、兵押送,消息通過種種渠道立即向天下散播開來,蘇州織造太監李大祥聽了快馬回報,當機立斷,立即命人將稅銀繳付京師,蘇州航運比杭州還快了一段路程,既然拍馬溜須慢了一步,稅船先于莫清河到京,也算是向廠督表示忠心了。
第三日,楊凌藉口這幾日飲酒過度不勝酒力,席間酒量大減,眾人都知道他這三日接連宴客,是以也無人疑心,這一來敬酒者大多涌向莫公公與楊知府,將二人灌的酩酊大醉。
楊凌回了府,候著莫公公被李管家等人抬了進去,才拔奔向自已的宅院,一進了門見了高文心便道:“柳彪回來了麼?”
高文心怔了怔,說道:“柳千戶還沒回來,不過黃掌班從蘇州回來了,一直在等您呢”。
楊凌有些意外:“這麼快?好,帶他來見我”。
楊凌走到堂角就著銅盆凈手洗臉,正拭著,兩個青小帽番子打扮的漢子走了進來,單膝下跪道:“參見廠督大人!”
楊凌一扭頭,瞧見一個是黃掌班,另一個卻是柳彪,不失笑道:“這倒是巧,剛剛回來?”
柳彪應了聲是,待高文心從楊凌手中接過巾,端了銅盆出去,才上前笑道:“大人,一切安排妥當,閔大人聽說要他帶兵抓人,直拍著我的肩膀夸大人夠意思,有這種好事肯想著他”。
楊凌好笑地道:“這位閔大人做文想必做的很是痛苦,一有仗打就如此興,呵呵,種千總那里如何?”
柳彪道:“鹽兵跟著大人打了大勝仗,每人都撈了那麼大好,早看的那些衛所兵眼紅,雖然消息現在僅限于閔大人和種千總知道,料想今晚吩咐下去,衛軍無不應從。
他們現在士氣高昂,雖然訓練不足,對付那些嗜善戰的亡命海盜還有差距,但用來對付龍山衛那些同樣無能的兵一定不問題”。
楊凌笑笑,說道:“不可大意,畢都司我見過,此人確是個將才,雖說他軍中貪腐風,戰力低下,但他的親兵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幾乎等同于他的私兵,對他極為忠誠,這些人雖不足三百人,若是狗急跳墻死傷過重總是不好”。
柳彪點頭道:“是,卑職也想到這一點了,所以閔大人雖再三請戰,我都告訴他鹽兵、衛軍只負責包圍鎮懾、彈龍山衛所兵,至于畢春的親軍......有咱們的三百名番子,還不切瓜剁菜一般手到擒來?”
楊凌想起八十名刀手橫掃海岸時那種凜厲無匹的氣勢,不點了點頭,隨即神一凝道:“對了,衛軍中可有重箭?可曾將弓付鹽兵使用?”
衛軍普遍力潺弱,弓不能拉如滿月,重箭本不出去,所以才弄了些輕飄飄的箭枝在演武時糊弄上。
鹽兵雖不擅使箭,但是整日走南闖北應付些攔路的山賊水盜,所以頗戰斗力,將弓箭給他們,也不需什麼準頭,只須覆蓋式一番擊,對付袁雄手下那群亡命之徒倒可收奇效。
也不怪楊凌如此慎重,他原以為抓捕畢春比較困難,袁雄不過是個江南關稅提督太監,到時直接登門抓人即可,不料柳彪打探來的詳細形卻讓他大吃一驚。
袁雄手下有多人?整整五千人。除去派駐各關隘的打手,蹲在稅監衙門混飯吃的還剩兩千人,而且這些人大多是些地流氓、和犯案流竄的歹徒,這些人心中本沒有朝廷、沒有王法,抓捕之難反而更甚于畢春。
所以楊凌才想悄無聲息地解決了畢春,再全力對付袁雄。
想當初這位關稅總監出京時只帶了十個隨從,他要攬權收稅,又不能利用府的人,便只能招兵買馬,將一些亡命之徒收羅帳下。
他帶來的這十個人,每個人又要收羅一百多個手下,每個手下至再收五個隨從,滾雪球一般,幾乎將杭州一帶勒索人的、仙人跳的、打悶的人才統統收了去,反正他們是欽差,“口銜天憲,手握皇綱”,地方也奈何不了他們。
柳彪點頭道:“軍用箭矢是有,只是衛軍中除了種千總的親兵,能使用的不多,我已他將弓箭悉數撥發閔大人麾下,大人也不必過于擔心,依卑職看來,袁雄未必敢反抗,縱然反抗,他的人都是用錢聚起來的,誰肯真心為他賣命?一陣箭雨下去,曉得了我們的厲害,就會一哄而散了”。
楊凌道:“但愿如此,明日凌晨拿下畢春,立即揮軍包圍關稅司衙門。”他說完轉向黃掌班道:“蘇州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黃掌班忙道:“大人,卑職詳查過李貴,那些孤兒自離了杭州城便下落不明,本不曾出現在蘇州,這些兒就象憑空消失了一樣,從此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他瞧了瞧楊凌神,又道:“卑職奉命查那李貴來歷,卻沒有一個人說的清,卑職無奈只好公開面,借口廠在本地招收的番子攜銀潛逃,到府查他戶藉形,暗中調閱了李貴的材料......李貴有房有地,還有一家船行,平素用來運送米糧低買高賣,有時還替朝廷運送修繕皇宮和帝陵的金磚,獲利頗。而這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契主都不是李貴,而是金陵大富商杜清江”。
楊凌一怔,道:“原來是金陵富豪要在蘇杭置辦產業?那他何必藏頭尾,派了個傀儡充門面?”
黃掌班道:“這件事確實蹊蹺,卑職立即派人飛馬去金陵察探,恰好我們從京師來的人已在金陵扎住了腳,知道他的形。
杜清江的買賣攤子鋪的極大,綢緞鋪、當鋪、金鋪、糧店,還有幾家大車馬行和船隊,就連朝廷運糟糧、運筑造金殿和帝陵的金磚等供,也常常找杜家運送。
我們的人曾試圖和他們接洽聯手,不過杜家勢力頗大,南北轉運時本不擔心會被人勒索阻難,不需要我們的人出面,所以一言回絕了。
聽說大人要查問杜家底細,金陵的人立即又對杜家仔細調查了一番,這個杜清江本來一貧如洗,年時在一家板鴨店做傭工,后來娶了店門的殘疾兒,日子才好過了些,不過在金陵實在算不上有字號的人。
后來杜清江卻忽然暴富,置房買地發展極快,坊間都傳說杜清江挖到了當年沈萬三埋藏的財寶發了大財。
不過有一次杜清江生日,宴請金陵名流,南京右都史金大人封還了請柬沒有到場,杜清江惱怒,喝醉了酒在席間破口大罵,無意間說了,說出他的兄弟在司禮監如何了得,就是一省的大員也不敢不給面子,金老匹夫欺人太甚,以后一定要他好看的話來,金陵才開始流傳他有一個親兄弟,是在司禮監里掌權的公公。
卑職查過杜清江戶藉,又找到已被杜清江休回家去的殘疾老妻,得知此人確有一個兄弟,十二歲時因家境窮苦自閹宮,因為自斷了子孫愧對列祖列宗,所以留名不留姓,改姓為莫,莫清河!”
楊凌聽了頓時愣在那兒,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莫清河?司禮監里掌權的太監?莫清河......就是這個莫清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柳彪深知此次楊凌下江南目的就是為了擺平江南三大鎮守太監,天下稅監看看廠的手段,也給他們吃顆定心丸下去。
今天回來他就聽說谷清河已解赴稅銀回京,顯然他已投向楊凌一邊,如果對他過于嚴苛,各地稅監以為廠督刻薄寡恩,勢必再起異心,所以急忙解勸道:“
大人,其實各地的員、稅監們利用職權為家族牟利,也是人之常,常言道水至清則無魚。看他巧取豪奪還知遮遮掩掩,也不是個飛揚跋扈、不知輕重的人,只要他忠心為大人辦事,大人不必過于計較”。
楊凌緩緩在椅上坐了,苦地笑道:“他圖財我可以不計較,可那些人呢?那些孩子去了哪里?這件事不查明白,我是如哽在......”,他說到這兒忽地跳了起來,著黃掌班道:“前幾天那個孩子呢?就是前幾天從茶園帶回來送去高府的那個孩子,他現在如何了?”
黃掌班艱地咽了口唾沫,吃吃地道:“大人,卑職昨日說過......莫公公收容的孩子,如今都已不見了,那個孩子也......也......”。
楊凌呯地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大的膽子!若不是那天本私下出游撞見了那個孩子,還真的會毫不起疑,他到底弄了那些無父無母、無人過問的孤兒去做甚麼?”柳彪和黃掌班面面相覷,誰也回答不上來。
楊凌就算是白癡,也知道這事莫清河已完全不了干系了,他一指黃掌班道:“三十多條人命,三十多個孩子的下落弄不清楚,本如何能坦然放過莫清河?你找人扮孩子的遠親當苦主,狀告李貴,以此為借口給我查辦他”。
柳彪遲疑了一下,拱手道:“既然大人決意要查,請聽卑職一言,這樣去查,是查不出甚麼的,如果李貴一口咬定將孩子轉賣了他人,再隨便說出幾個偏荒之地來,我們要查證就得幾個月時間,如果到那時找到的人再重施故伎,還不知要查到哪年哪月......”。
楊凌一聽,這拖字訣正是自已當初教給閔縣令對付樂店王大王二的,雖然簡單,但是在這種通不便的年代確實有效,不蹙眉道:“你有什麼妙計?”
柳彪角一挑,皮笑不笑地道:“朝廷的金磚全部產于蘇州城外元和鎮窯村,杜家船行不是專門替朝廷運送供麼?這生意怎麼可能了李貴?
咱們派人去窯村弄塊樣品金磚,直接去李府搜查,說有人告他私藏,找得到孩子便罷,若是找不出來就把金磚往他家中一丟,坐實他逾制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殺頭的,到時還怕他不乖乖吐實麼?”
楊凌聽了有些遲疑,他負著手在房中慢慢走了一陣,想起自已見到過的那個骨瘦如柴,卻機靈可的孩子,終于咬牙關點頭道:“黃掌班,就這麼辦吧,不則已,要就要快、要狠!莫清河是這里的地頭蛇,袁雄能有五千爪牙,莫清河能差到哪兒去?不能讓他反應過來。”
他轉頭又對柳彪道:“今晚出兵抓捕畢春、袁雄,回來后以防止二人的爪牙作為由,加強西院防衛,非廠人馬,不得允許統統不許進出,尤其要防備......”。
他盯了柳彪一眼,柳彪會意地點點頭,抱拳道:“卑職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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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鹽兵和衛軍一路疾行,火把蜿蜒如龍,偶經村鎮,打更的老漢、剛剛從掛著紅燈籠的銷金窟中走出來,正瞇著眼回味彎玉滋味的狼、垂頭喪氣被踢出賭場的賭鬼,都愕然著那背弓持刀、高舉火把的大隊兵丁悄然無聲地從旁疾馳而過,一片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南軍很有整支的騎兵,軍馬難湊,但是要搞到幾百匹代步馬,只是從那些大鹽商、大富豪府中所借就足夠使用。
閔文健一邊指揮全軍前進,一邊悄悄注意種千總向,楊凌的信上說的明白,若是種千總臨陣有所異,立斬無赦。可是這一路行來,種千總神態從容,似乎能為欽差大人辦案極為榮耀,比他還要興幾分,毫看不出任何異狀。
此時,莫府里大醉酣睡的莫清河剛剛醒來,他了懶腰,著仍覺沉重的額頭剛剛坐起,一雙晶瑩膩的玉臂已遞過一杯茶來,抬頭去,那雙笑眸仍象春水一般溫,這個人只要愿意,隨時都可以對男人出這種令人心的笑。
莫清河一笑,說道:“很久沒有喝得這般酩酊大醉了,這幾日了卻心事,酒也就喝的暢快”。
他說著接過茶來,那茶已有些涼意,不過對口干燥的他來說,卻正宜解。莫夫人聲道:“你是暢快了得以酣睡淋漓,可知天方晚,楊大人卻不辭辛苦率領番子傾巢而出,現在西院除了一個婢,二十名番子,已再無旁人了?”
莫清河嗆了一口茶,他咳了幾聲,才抬起頭來怒氣沖沖地道:“欽差大人去了哪里?如此大事,你怎麼不醒我?”
莫夫人卻不畏懼,莞爾一笑,向莫清河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我倒是想問他,只怕那位欽差大人卻不敢見我......,我讓家人跟去看過了,他帶著人殺氣騰騰地出了西城,所以妾想......這消息......是不是等老爺酒醒后聽來,更覺得快意呢?”
莫清河默然片刻,忽然仰天大笑,他笑著在莫夫人的上重重一拍,哈哈地道:“知我者,小樓也!嗯......我與袁爺共事多年,可不能不顧舊人之,你人把后進院兒那間柴房拾掇拾掇,欽差大人回京之前,總得給袁爺找個住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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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到龍山坳前的楓葉鎮,閔文建令全軍熄滅火把繞鎮而過。出鎮又行三里便是龍山坳,坳是龍山衛所駐地。山坳口呈之字形,柳彪往返多次,又有指揮僉事丁林為應,早知道在第二道山坳才設有哨卡,而且夙夜不會有人外出,所以楊凌的親軍就在第一道山坳口靜候。
天已泛起朦朧的青白,當閔文建和種千總率著六百名士兵趕來的時候,一青紅帽、肋下佩刀、背弓攜弩的番子們已排三個方陣,紋不地站在那兒,一個個釘子一般,板兒筆直。
這些原神機營兵本來最拿手的表演項目就是隊列表演,此時有過戰場廝殺的經驗,瞧來更是威風凜凜、肅穆威嚴。
這冷若冰雪的莊重、訓練有素的整齊,立即在他們之間彌漫起一陣看不見卻覺得到的騰騰殺氣。
早已見識過八十名刀手屠夫一般冷酷手段的子鹽兵頓時收起嘻笑輕松的神,變得嚴肅起來。鹽兵死傷慘重,目前還來不及補充兵員,除部分留守外,這次只派出了一百人。
這一百鹽兵經過錢塘岸邊浪中殺倭的火鍛煉,雖然步履神態仍然散漫,但是卻已有了北地邊軍常年征戰廝殺所有的那種懾人的殺氣。
肅穆的氣氛把衛軍們也染了,他們的臉凝重起來,山坳里集中了九百名兵,此時卻雀無聲,只是偶爾傳出馬匹低低的噴息聲。
只見閔大人和種千總迎上著廠督袍的欽差大人,雙方低語幾句,隨即三百名番子便依例行山,人聲寂寂,只聽到沙沙的腳步聲。
各級將佐依次向下傳遞著廠督的命令:留下二十人看守馬匹,其他人跟上,不得發出聲音。
哨卡前,四名衛兵站得筆直,只是眼角卻悄悄瞟著不停走來走去的僉事大人,心中有點兒奇怪。
這軍營安扎在山坳中,而且又非戰時,決不會有敵軍突然出現襲擊軍營,所喟崗哨不過是虛應其事。晚上士兵們不過是在木屋中磕睡聊天,可是今天不到四更天,指揮僉事丁林就突然出現,說什麼檢崗哨,偏偏一來就不走了,害得他們只能老老實實站在那兒。
就在這時,前方山坳中出現一隊人馬,一個士兵不驚道:“甚麼人?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
旁邊兩名士兵慌忙端起長槍,一個士兵已向腰間號角,此時天更明,丁僉事已瞧清那些兵卒打扮,不長吁一口氣,他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丁林立即厲聲喝道:“慌甚麼?統統站回去,這是皇上親軍侍衛統領、廠總督、奉旨欽差楊大人的兵馬,本早已接到命令,所以在此迎候,爾等不得無禮!”
一連串的銜把這四名兵丁弄懵了,軍中的高級將領都這麼說了,還能有錯麼?他們乖乖地垂下槍尖,站到了一旁。
丁林急急迎上去,單膝下跪,向楊凌抱拳施以軍禮:“下丁林叩迎欽差大人”。
楊凌忙上前扶起他,微笑著道:“丁僉事果是信人,很好,你今日助本欽差擒拿不法吏,本回京時定會稟報圣上,予以嘉獎”。
丁林已聽說楊凌大敗倭寇的事跡,對他親軍的戰力信服已極,此時一見后邊足足有幾百名廠番子,后邊不知從何還調來大批兵,不心中大定,神也因此從容了起來。
他欣然回道:“大人寬宏大量,給了卑職這個立功贖過的機會,卑職怎敢不竭盡全力?”
楊凌笑了笑,也不再與他客套,直接了當地問道:“軍中形如何?”
丁林道:“大人南巡主要是為了稅賦,袁雄雖兼任龍山衛監軍,不過大人因此巡視龍山衛理由不免牽強,下本來還擔心畢都......畢春起疑,幸好大人在海寧以八十刀客大戰千余倭寇,而當地五百衛軍卻落荒而逃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畢春以為大人是惱怒衛軍戰力之弱才來巡視,這才沒有起了疑心”。
已經趕到楊凌邊的種千總聽了丁林的話心中一陣慚愧,同時也有些慶幸:衛軍潰逃時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瞞是瞞不過去了,雖有自已領著親軍死戰不退也抵不了這帶兵不嚴之罪,回頭都指揮使司一定會追究此事,今日可以跟著楊大人抓捕畢春、袁雄立下功勞,有欽差大人為自已說一句話必能化險為夷。
楊凌聽了點點頭,問道:“你都安排妥當了?”
丁林道:“是,為了怕泄消息,卑職不敢用太多人,所以只找了五個人,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有兩個還是我的親戚,絕對信的過”。
楊凌頷首道:“好,一會兒依計行事,你的人帶著種千總的人馬控制外圍,拿下四圍所有崗哨,彈軍中士卒,以防嘩變。我再派兩百親軍和一百鹽兵急襲中軍,趁周圍五座大帳親軍酣睡未起繳械看押。你隨我帶一百親軍直帥帳,見見這位老朋友”。
他說著瞄了一眼丁林后不遠的四名兵丁一眼,問道:“他們是你的人?”
丁林忙搖頭道:“他們不是卑職的人,為恐引人懷疑,卑職沒敢帶人回來,不過他們都在不遠等待,我可以隨時召他們出來帶路。”
楊凌點點頭,向鄭百戶使個眼,鄭百戶立即領著四個人走了過去,笑嘻嘻地道:“四位兄弟辛苦了,目前這里有我們接防,你們可以歇息一下了”。
“啊?”四名士兵聽的一怔,還未及回話,頸上已各架了一柄雪亮的鋼刀,鄭百戶笑臉一收,冷冷地道:“綁了,丟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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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都司把最寵的妾接來安置在前邊的楓葉鎮,平素都留宿鎮上,因為得到消息這幾日欽差楊凌將巡視龍山衛,才搬回軍中就住。
楊凌便是昔日鳴驛那個小小的驛丞,這事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當日在鳴,眾人皆知他已屬意馬驛丞的兒,可是馬憐兒卻不顧他的臉面,縱馬急追奉旨進京的楊凌,讓他大大地丟了臉面,他不但對馬憐兒憎惡已極,也對楊凌大生恨意。
奈何天不從人愿,楊凌進京長伴太子邊,得此機緣為從龍伴駕的新寵,現在已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熱的廠提督,除了心中嫉恨,他也毫無辦法,只能慨嘆老天無眼。
不過他倒未想過楊凌會對他不利,楊凌查的是稅賦,和他不沾邊兒。兩個人又無怨無仇,他怎麼會想到他的監軍同時也是江南關稅鎮守太監的袁雄犯了事,竟而順藤瓜,把他貪墨的事也給查出來了。
“嗚~~~嗚嗚~~~”,號角聲突兀響起,隨即軍鼓雷鳴,畢都司從夢中驚醒,然怒道:“是誰擂鼓鳴號?活的不耐煩了麼?”
親兵鄭大鵬就睡在外室,聽到都司大人咆哮,慌忙一咕嚕爬了起來,披上袍子跑到門口向外察看。
中軍大帳是四四方方一軍營,四周以半人高的木柵欄隔開,柵欄外邊左右、后三方如眾星拱月一般分設五座大帳,駐扎著畢春親自選拔調教的三百名親軍,再外邊才是普通士卒居。
鄭大鵬瞧那五座軍營毫無靜,都司寢帳前方那座帥帳周圍侍立的兵丁迎著清晨第一縷朝霞佇立不,看起來似無什麼異樣,忙跑回去道:“稟都司大人,外邊沒有什麼異狀,帥帳前兵丁也仍堅守崗位......”。
他話音未落,親兵隊長關英就風風火火地從外邊跑了進來。畢春正起著,見他進來,他冷哼一聲,一邊向上披著戰袍,一邊瞪起三角眼怒沖沖地道:“這些混帳整天混吃等死的,是不是一點軍規都不懂了?我不是說過后天欽差大人來時,才可以吹集兵號、擂聚將鼓嗎?混小子都睡出臆癥了?”
關英臉蒼白地道:“大人,正是欽差大人到了”。
“啊?”畢春大吃一驚,剛剛抓起的鎖子甲嘩啦一聲掉到地上,他驚疑不定地道:“他何時來的?我怎麼不曾聽到毫消息?他現在何?”
關英說道:“標下也不知道他幾時進的軍營,現在他已在帥帳等候大人呢”。
畢春眼中驚訝的神閃爍了一番,然后慢慢彎下腰撿起鎖子甲,緩緩套在上,然后一系著絆甲绦,沉聲說道:“集合親軍,列隊帥帳前侍候,本去見見這位楊大欽差”。
關英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吃吃地道:“大人,欽差大人帶來的人不由分說就繳了兄弟們的兵,現在全被看押在帳中,有擅者格殺勿論。楊......楊大人還認得我,才放我出來,說讓我請大人去帥帳相見”。
畢春氣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自已好歹是一軍主將,楊凌這是甚麼意思,擺威風?用得著這麼大陣仗麼。要抓我?什麼罪名?”
畢春張地想了半晌,不法的事當然做過,而且還不止一件,可是他奉旨下江南不是查稅賦的事麼?江南衛所風氣一向如此,他憑什麼拿我開刀,又憑什麼越權辦差?
畢春想了半天不得要領,一把配刀系上又取下,取下又配上,正忐忑不安時,門外有人高聲道:“卑職廠百戶鄭廣德,奉欽差大人令,恭請畢都司帥帳相見!”
畢春一咬牙,將那柄配刀往桌上一丟,“騰騰騰”地大步走了出去。
帥帳前,二十多名裝束整齊、甲鮮明的將校,正遲遲疑疑地向帥帳走,這座帥帳此刻在將校們眼中猶如一只張開盆大口的猛虎,眼見帳前幾十名廠衛番子打扮的人手按刀柄殺氣騰騰的樣子,不由得人心頭陡升一寒意。
他們瞧出那些手按刀柄的番子有的背了長弓,有的腰火銃,有的還配了連弩,諸葛神弩一發五支,近距離本人避無可避。
丁林找的五名親信,都是軍中的中下級佐,品秩雖然不高,卻比那些站崗放哨的士兵要強上許多,有他們帶路引路,一路勢如破竹,所有的崗哨都被剪除,等到集兵號、聚將鼓一響,將校士兵們慌慌張張地爬起來時,同樣裝束的陌生士兵已守住了每座營帳。
同樣是大兵,卻能對別的軍隊、其中還包括許多將校們斥喝下令,讓這些海寧士卒到十分自得。他們可不信這些士卒和將校此時已屈居劣勢還敢有人造反作,是以威風八面,目中無人,這一來那氣勢更人不他們的實力和底細,也更加無人敢輕舉妄。
海寧衛軍一邊巡弋一邊高聲宣布欽差將令:“所有士卒在營帳候命,把總以上將校立即赴帥帳迎接欽差大駕。有不遵將令者,殺!有士兵擅離營帳者,殺!有反抗逃離者,殺!”
待衛軍們喊到第三遍,開始有將校壯著膽子披掛整齊走出了營帳,不過為免誤會所有人都不敢佩戴兵。喊到第五遍時所有將校都集中到了都司行轅的中軍帳前,按職高低排好,戰戰兢兢走大帳磕見欽差大人。
門口的番子兇神惡煞,可是欽差大人見了他們卻滿面春風,一團和氣,多令眾位將校放寬了心事。
帥帳從帥案起,雁翅狀向兩翼排開,左右各站了兩排番子,每側四十人,將端坐帥案后的欽差大人圍在中間。眾將分開左右,頭前兩員將領一位是龍山衛指揮副使陸季云,一位是指揮僉事丁林。
陸指揮是畢春親信,他不知欽差大人黎明突襲,先挾制三軍,再將所有將校集中帥帳有何用意,心中極是恐懼。丁林眼見大局已定,整個營盤已在欽差大人控制之,臉上卻得意洋洋,還帶出幾分淡淡的笑意。
帥案上擺放著文房四寶、筆架鎮紙,一方硯臺足有一尺見方,桌角豎著紫檀木的箭盒,二十枝火牌令箭。
風流倜儻的欽差大人坐在上邊,手中把玩著一枝筆。他不說話,帥帳便也寂然無聲,六十多人在這帥帳之只聽到一陣抑無比的呼吸聲,讓眾人心中的力越來越重。
就在這時,只聽帥帳外有人朗聲道:“報欽差大人,龍山衛指揮使、畢春畢都司告進!”
話音一落,只見一位披鎖子甲的將大步走了進來,他昂昂然一直走到帥帳前,眼見離帥案已近,左右刷地閃出兩個番子,舉刀一攔,厲喝道:“見禮回話,勿須靠前”。
那將領忍高高顴骨下瘦削的頰搐了一下,一雙白多黑的三角眼向上一挑,似要然大怒,可這眼神一挑正迎上楊凌氣定神閑地一雙眸子,不由凜然垂下,略一遲疑,然后雙手將戰袍下擺一,跪倒在地道:“下畢春,磕見欽差楊大人!”
楊凌手中旋轉的筆一停,瞧著這位頂盔掛甲跪在眼前的將軍,忽地想起兩人第一次相識的那個冬日。
那時他在路邊井口打水飲用,那水涼涼的,水中還有起浮的冰塊。一位將軍盔甲鮮明,騎著戰馬走到他的邊,頤指氣使地用馬鞭指著他的鼻子斥喝。
時過境遷際遇無常,匆匆一別,如今他卻要拜倒在自已的腳下了。楊凌慨地嘆息一聲,緩緩起道:“畢將軍請起,鳴一別,原以為你我相見無期,想不到今日重逢,卻是此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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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各位師兄不知走親戚串門子沒有,關關也有長輩親友、同事朋友,新春佳節總要拜一番的,所以不敢夸口說要更新多多,我只能盡我全力,鞠躬盡瘁,垮而后已。
如果覺的更新還,還請包涵則個,我想......后日起應酬就要多了。還請大家繼續支持力,千萬不要疲^_^,至于莫公公的事,明日應該可以大白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