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古都近在眼前,船已由運河拐長江。
楊凌走上船頭,眺首遠,明的下,江水悠悠而來,兩岸綠草紅花,一片生意盎然。
忽然,一陣笛聲傳來,笛聲時而輕快飛揚,如鳥語花開,時而低回婉轉,好似人的低語纏綿,縹緲的笛聲悠揚聽,似乎就在耳畔盤旋,當真有繞梁三日之。
楊凌循聲向笛聲去,只見一個白袍書生矗立在后邊船頭,袖隨風擺,低眉橫笛,囁而嘯,雖然看不清眉目,但江風拂過,袍袖翻飛,風姿飄逸過人。
楊凌怔了一怔,隨即恍然,不笑道:“這位莫夫......姑娘倒也識趣,既扮作男人,倒省了我許多閑話。柳彪!”
柳彪走過來抱拳道:“大人”。
楊凌說道:“頂多一個時辰,就該進金陵城了,到了河城時你派人護送姑娘的小船超越一步,讓先行吧,我們緩上一緩再城”。
柳彪應了聲是,高文心妙目回睇,橫了那船頭‘公子’一眼,角不微微一曬。
楊凌瞧見不屑神,心中也知道從小的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教養,若不是無辜逢了大難為婢,和黛樓兒那樣的人,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知差了多級,在心里是決不可能瞧得起黛樓兒那樣的人的。
高太醫的權勢雖遠不及莫清河,但是那種清白高貴的份,莫清河就是富甲天下、權傾朝野,也是無法及得萬一的,更遑論更加份低賤的黛樓兒。
算了,反正一進城就要各奔東西、彼此再無見面相的機會,文心是否對鄙夷輕視,他也懶得去說教糾正了。
其實象黛樓兒這樣的青樓名,除了相貌出眾,大多有一技之長,或長于詩、或長于畫、或長于音樂、或長于巧辯,更有人連兵書戰策也習得。
其水平比起許多中舉的才子也不遑稍讓,為最卑賤的,卻擁有這樣的才,若不是楊凌始終懷疑對莫清河的惡行可能早有所聞,甚至為了討好取悅他也參與其中,以他的為人是不會狠下心來只答應將護送到金陵,至也會過問安排的居,畢竟現在一介流,拋頭面多有不便。
楊凌吁了口氣,走到船舷旁,扶著被曬得暖洋洋的船幫,忽地瞧見前方足足有七條人工開掘的筆直的寬河直通向這長江中來,七條河彼此距離還并不太遠。
楊凌不有點奇怪地問道:“那七條河是甚麼地方?怎麼在這麼近的地方連掘了七條河出來?”
柳彪也不知原因,忙招手喚過杭州府派來的領航船工,那船工聽了問話,忙畢恭畢敬地道:“回稟大人,那不是河,而是作塘,后邊那大片樹林中便是龍江船廠,咱們大明出海遠洋的寶船便是在這兒造出來的”。
楊凌訝然大喜,連忙吩咐道:“停船、停船,快快靠岸,本要去船塢瞧瞧”。
當下船工忙與前方大船取得聯系,三艘船在江邊緩緩停下,放下踏板,楊凌匆匆踏上堤岸,柳彪帶著二十多個番子隨下船來,楊凌喚過方才那個船工問道:“此地你可悉?前方還有多遠,可否帶本去瞧瞧?”
船工道:“小的常常跑船,雖說沒去過里邊,可是聽說沿著這作塘走下去,不過旬里便是船塢了,大人想瞧瞧,小的陪您去看看便是”。
這時,一個白袍公子執著把折扇走近兩丈開外,拱了拱手道:“大人是要在這里停歇一番麼?”
楊凌瞧了一眼,不覺怔在那里。方才在船上他已認定后邊船頭吹簫的人必是黛樓兒喬裝改扮,看那材也極相似,可是現在近在眼前,仔細一瞧,這年輕的公子頭束白玉冠帶,眉目清朗如畫,一銀白的公子輕衫,腰畔掛著翠綠的荷花玉佩,此外再無任何裝飾。
雖說他紅齒白極是俊逸,可是英眉朗目,哪有一點兒脂氣?這分明是個男人了。
楊凌忽地想到黛樓兒說要遷居遠行,便連男仆也不方便帶,怎麼船上卻有個年輕的男人,莫非他們......
他懷疑地打量著這個男子,拱了拱手道:“公子是從后邊船上下來的麼?不知高姓大名......?”
那位公子一雙目霍地睜大了,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吃地一笑,忍俊不地道:“草民姓,承蒙大人關照,慨然應允攜我同往金陵,怎麼大人才行了一天多的路就......就如此貴人多忘事麼?”
楊凌瞧‘他’那忽地一笑百叢生,若說是男人可真了人妖了,這才恍然大悟,這個黛樓兒好厲害,這絕不是什麼易容,一認出份再看眉眼五,雖然致俊,但與黛樓兒相貌仍有著八分相似。
可是只是將穿著打扮改變,眉巧加修飾一番,那神氣質便再也看不出半點人味道,以致明明容未改,瞧來卻已完全判若兩人,甚至連聲音也變的中的很,竟連自已也看走了眼。
楊凌聽以男人口吻說話,便驚笑道:“原來是公子,眼拙眼拙,你這一穿上......呃,換上這套衫,一時看走了眼,呵呵。是呀,這一路行船也有些乏了,我聽說前方是昔年鄭和下西洋時造寶船的地方,所以想去瞧瞧。”
黛樓兒一雙秋水明眸投注在他上,神間覺得有趣,深深地了楊凌一眼道:“大人對船塢如此有興趣,莫非也喜歡揚帆遠航、縱橫海上的生活麼?”
不待楊凌回答,的眼睛就向那片郁郁蔥蔥的叢林看了一眼,說道:“草民對鄭和寶船的事略知一些,可否為大人向導呢?”
楊凌著實不愿和走在一起,可是以他的世經歷,到現在也沒有養那種高高在上、盛氣凌人、毫不在乎他人臉面的態度。
黛樓兒既主提出,他也不便拒絕,只好點頭道:“好,我也只是去見識一番,......公子如果坐船氣悶了,不妨與我同游如何?”
黛樓兒手中折扇刷地一開,又攸然合上,眉尖兒一挑,甚是欣悅地道:“能陪大人同游,不勝榮幸之至,大人請”。
楊凌點了點頭,無奈地瞧向柳彪、鄭百戶幾人。這幾個親信都是知道黛樓兒分的,一見大人瞧向他們,都立即很沒義氣地轉過臉去,看天看地看風景,就是不看他的眼神。
楊凌本指他們能不著痕跡地隔在自已和黛樓兒邊,一瞧他們這副德,心中不暗罵了一聲,著頭皮走過去與黛樓兒并肩走在一條作塘旁的土埂上。
黛樓兒與楊凌并肩而行,舉止步態毫看不出態,初次相遇時那水一般的樣子全然不見,一個人的行態舉止可以作出這麼大的改變,楊凌雖知在青樓必定有所訓練,心中仍覺驚奇不已。
黛樓兒邊走邊道:“大人,鄭公公昔年七下西洋,到過古里、溜山、麻林、剌薩、天方等番國,他的事跡我們江南人說起來可都如數家珍”。
楊凌點了點頭,瞧見兩旁合抱的大樹筆直參天,生長應該至也有數十年了,但那一無邊的林棵株之間整齊有序,似是人工栽植,不有點奇怪:古代也有植樹造林麼?
黛樓兒瞧見他注視之,立即會意地道:“那些樹木都是洪武年間朝廷栽植的,本想百年樹木,將來用做造船材料,可以就地取材,如今卻只是任其生長、無人過問了,聽說龍江船廠現在只做些二桅、四桅的小船,而且朝廷所需的船只有限,那些世襲的船工生活無著,大多都在沿江另求生存......”。
楊凌不搖頭嘆道:“可惜,我大明水上軍力昔年堪稱天下之冠,可如今......,唉!在海寧時我見那些倭寇乘著些破爛不堪的船只便千里迢迢趕來劫掠,若是我們有一支厲害的水師,哪里容得他們囂張?”
黛樓兒見他一臉憾意,不淺淺一笑道:“如今大明也有水師呀,只不過......只是用來綏靖海疆,追剿犯出海的商人、漁民,那船只能在近海巡弋,經不得海上風浪的”。
楊凌想起吳濟淵對海上通商的態度,似乎江南一帶的士紳和百姓民風開放、意識先進,對于開放海大多持贊態度。
自已回京后如果向皇上建議通商,估計朝中阻力不小,如果江南一帶各個階層對于開放海持贊態度,那就可以加強自已的說服力度。
黛樓兒接的大多是江南名流,對此必定有所了解,向多了解一些,要說服皇上便多了一層把握。
不過他看黛樓兒說話小心,明明對大明水師的能力不以為然,卻不敢直言不諱,只有自已先表明態度,想必才會直言不諱。
想到這里,楊凌道:“是啊,如果海上通商,大可富民強國,同時隨時可以知曉異國國,也不會蔽塞朝廷耳目。
象如今這樣,我大明臣民被鎖于陸地,外夷游弋海上,待外夷海船有能力萬里縱橫時,大明漫長的海疆就會從天塹變為坦途。北疆年年飽韃子侵擾,防不勝防,這海岸線之漫長何止數倍于九邊防地,如果有敵從海上來,布置多軍隊也無法防范吶”。
黛樓兒笑道:“大人遠見卓識,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于不顧,財富取之于海,危險亦來自海上也。”
楊凌訝然停步,著道:“好,說的好,一語中的呀”,他啰嗦了半天,表達的不過就是這個意思,想不到這人倒是言簡意賅,一針見。
黛樓兒莞爾一笑道:“這可不是草民說的,草民一介......哪有這般見識?這是鄭和鄭公公昔年說過的話”。
楊凌聽說百年前的鄭和能有這般見識,眼如此長遠,倒這位三寶太監心下欽佩不已,這人雖是閹人,單只這份見識,多博學鴻儒能及得上他?
穿過林,只見作塘連接出現幾座船塢,每座船塢寬度從十丈到三十丈不等,長度均有一百六七十丈,船塢空空的一艘船也沒有,塢上有水閘、木橋、石城,不過看來到雜草叢生,荒荒涼涼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楊凌瞧了發怔,不敢置信地道:“這就是龍江船廠?造出百米寶船的地方?難道這里已經被撤除了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鄭百戶聽了忙領了幾個人四尋找,不一會兒從船塢下發現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正蹲在那兒提著魚竿兒釣魚,鄭百戶喜出外,連忙將他喚了上來。
那老漢想是很久不曾見過員來這兒了,瞧見楊凌前呼后擁的模樣,想必是個極大的兒,不嚇的要死,連那魚桿兒都忘了丟下,就急匆匆地迎了上來。
楊凌蹙著眉道:“老人家,你是船廠的人麼?我來問你,這個船廠是不是已經裁撤了?怎麼既沒有人造船,也看不見工匠?”
老漢點頭哈腰地道:“大人,小的是索坊的工頭兒,世襲的造船工匠,咱這船廠可沒裁撤,不過工部都水司衙門已經有近兩年沒有造船的命令了,工匠們沒有船造、沒有工錢拿,可是老婆孩子總得養活吶。
所以......平常無工可做時,擺渡的擺渡、幫傭的幫傭,婦孩子就在林子那邊種點菜放放羊,可這船廠我們也不敢隨便摞著。所以小的就和纜坊、舷坊、蓬坊、木工坊、舵坊的幾個管事流看著,今兒該小的當值,大人您是......?”
聽他口氣,這船廠分工還細,連纜繩、蓬帆都有專門的作坊,可見規模著實不小,只是瞧那船廠現在的荒涼模樣,到雜草叢生,船塢里都能釣魚了,哪里還有半分能造出三寶巨船揚帆萬里的模樣。
楊凌見那工頭兒卑微地哈著腰,衫陳舊破爛,一雙布鞋出了腳趾,也不忍再苛責他,他嘆了口氣,悵然著這座碩大無比的船廠,游趣頓消,一時意興索然。
那工頭兒不知他是什麼來歷,見他發怔也不敢應聲,就乖乖地站在一邊兒,楊凌本想再去石城看看,可是走了幾步,忽又頓住腳步轉道:“沒事了,本路經此地,只是隨意過來瞧瞧,這便走了”。
楊凌領著人一路往回走,默默無語,神有些凝重。黛樓兒悄悄覷視著他的神,琢磨著他的態度,漸漸到了一點頭緒。
試探道:“其實沿海不過是有些倭寇作,不足搖大明本,四海番夷那些小國也沒有實力侵我大明江山,大人心憂所為何來?”
這個黛樓兒雖有見識,畢竟也不能看的那麼遠,哪知道就是眼中那些不足為慮的番邦小國,在十幾年后,就開始前仆后繼,不屈不撓地想要打開中國這個市場。
當用盡辦法,他們都不能同這個天朝上國取得商業流的時候,適時而生的堅船利炮給他們提供了武力的機會,使這些彈丸小國可以稱霸海上,從而開始稱霸世界。
這番道理,中國要到幾百年后,從一系列喪權辱國的教訓中才能懂得,現在除了來自后世的楊凌,誰會知道那是多麼慘痛的教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一百多年前造出稱霸世界的巨大海船的龍江船廠現在已形同一片廢墟,再過一二百年,現在生機的中原世界,是不是也要步一片荒蠻?
楊凌早知道明朝海直接使中國的水上力量急劇萎,間接造整個國家科學、經濟的發展遲滯,可是看到今日的景象,他才知道目前事態就已嚴重到了什麼程度。
再過上幾年,不止是船廠沒落,恐怕連個能用的工匠也找不到了。這些世襲的工匠可沒有專門的學校,他們的技藝是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下來的。如果無船可造,如果學造船連飯都吃不飽,還會有人教、有人學麼?
想想所知的歷史,如果不是現在朝廷海、造船,中國仍能繼續稱雄遠東水域,那麼就可以在接和撞中始終保證先進,也不至于幾百年后花巨額銀兩買西洋鐵甲艦又被東洋擊沉。
如果現在的中國的海軍夠強大,主開拓海外貿易與民,還得到幾百年后那幾個加起來還沒有南直隸大的國家為海上霸主嗎?還會出現以陸地簡陋笨拙的炮臺迎接外國海軍艦艇攻擊的難堪麼?
現在不止是朝廷自滿保守,民間除了沿海一些有遠見的商人士紳,大多也不主張對外洋擴張,這種力量其實是相當強大的,即便自已是皇帝,要改變這種況恐怕也要因難重重,何況自已現在連朝政也沒接多。
歷史發展的結果自已是知道的,可悲的是,明明知道,很可能自已只能看著所有的教訓與災難重演一遍,看著那國家積弱、流河的悲慘景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現。我能讓它避免麼?
楊凌邊走邊想,心愈發沉重,也提不起神觀賞風景和黛樓兒談笑了。
黛樓兒只當他仍是為沿海倭寇為禍的事擔憂,哪想得到眼前這人思緒已飄到了幾百年后。嘆息一聲道:“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想強行讓沿海百姓與大海隔絕實在不可能。
朝廷不允,出于暴利,必然有民間富商私自組團與外邦易。但海外諸國的商人都有軍力保護,而且海上極不安全,這些海商與外邦易,沒有武力便無法自保,組建武力又為朝廷忌憚其圍剿。
結果......朝廷越是海、剿海,海商們外困下海為盜的就越多。這其中因果緣由,本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難怪大人為難”。
楊凌搖頭道:“也不盡然,如果沒有海商、如果我們不把水師拘于海灣之,放道敞開大海,這個結能不能打開?”
黛樓兒一怔,口道:“那怎麼可能?”
楊凌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地道:“為什麼不能?這個結既然是人扣上的,就能有人打開它。而且這個結早晚要打開,只是要等到被人著打開的那一天,不知要有多百姓遭殃,楊某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為什麼就不能試著早些把它打開呢?”
……
黛樓兒回到自已船上,形步態才恢復了人模樣。
走進船艙坐下,輕輕嘆了口氣。一個紅婢俏巧地奉上杯茶,輕輕替捶著肩頭,嫣然笑道:“小姐怎麼長吁短嘆的,都怪你自已,江南第一麗人你不做,偏要扮男人,那還怎麼讓他為你著迷呀?我看小姐是見了人家英俊瀟灑、年有為,有點暈了頭了”。
黛樓兒搖搖頭,眼神兒有點迷茫:“他若肯迷我,早就迷了,還會等到今日麼?傻丫頭,我若真是一裝打扮,他不拒我于千里之外才怪,楚玲,你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就在這時,又一個紅衫俏婢氣鼓鼓地走進廳來,說道:“小姐,這位欽差還真不客氣,他剛剛著人吩咐,一進了城就要護送我們先行一步,要不是小姐幫他,江南之事他能這麼順利麼,真是忘恩負義”。
黛樓兒地一笑,嘆道:“算了,人家不落井下石、不趁火打劫,已經是難得的正人君子了。唉,以他的份,肯不避嫌疑讓我隨著他的船同來,做的已是仁至義盡。若換一個人,哼,就算他心里不得一口把我吞下肚去,在人前還不知要假惺惺地躲出多遠以示清白呢”。
眸子一轉,想了想道:“楚燕,吩咐船家,進城后超過大人的船先進城去,還有......待我謝過欽差大人,就說不必勞煩他派人相送了”。
那個楚燕的俏麗婢子驚詫地道:“小姐,難道你不想......想......,要不要婢子問問他的行轅所在?”
黛樓兒莞爾一笑道:“不必問了,南京六部,王瓊為首,他們是不會來迎接欽差的,接迎楊大人的必是南京鎮守太監馮公公,馮公公在烏巷有私邸,以私邸迎上,是討好奉迎的機會,所以......他必住烏巷”。
楚玲嘻嘻一笑,說道:“那我們也搬去烏巷,來一出才子佳人巧相逢”。
黛樓兒嗔瞪了一眼,說道:“不去,別招人煩了,我們搬去長干里,長干里也在城南,距離烏巷又不遠。前幾年我聽人說過,那里居著一個曾縱橫海上的船王,我想去找找這個人”。
楚燕奇怪地道:“什麼船王?還不是歸的海盜,這些人最忌有人打聽他們的過去,小姐不是想搬去北方麼,找他做什麼,莫非......又想要出海了?”
黛樓兒淺淺一笑,站起來走到窗邊,著滔滔江水,角兒一翹,似笑非笑地想道:“以人時,你自覺心高氣傲,以為恥辱。如今這人不好你的,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才了。
他對開海,平倭寇的事看得極得,如果這天大的難題我能幫他解決......,唉,好久不用腦子了,一想起來真是頭痛,慢慢想......慢慢想,我就不信我想不出……
十代帝王都,三吳佳麗地。
楊凌的船已到了秦淮河邊。南京鎮守太監馮承植和南京守備關建功、錦衛南鎮司鎮使邵節武率著一群員、士紳立在碼頭上迎候。
船未進城,楊凌就已接到稟報,南鎮司鎮使大人也將來碼頭相迎,這消息令他揣測了半天。
他來南京可和錦衛不邊兒,雖說南鎮司勢力遠不及北鎮司,但也是錦衛中的重要部門,若沒有錦衛指揮使張繡授意,以邵鎮這麼敏的份敢來相迎麼?
中國人的場學問實在太大了,一張椅子怎麼擺,一杯酒怎麼倒,一杯茶怎麼敬都可以含極大的寓意,堂堂鎮使屈尊相迎,是不是代表著天津衛那位錦提督張大人對自已有那麼點意思了呢?
一想到這里,楊凌也有些迫不及待,如果能爭取到錦衛,那可是又一樁勝利,他現在太需要權力了,需要絕對的權力,需要一大批人去為他的意志奔走,潛移默化,徐徐改變自然最穩妥,可是張天師的話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現在能多做一點,還是多做些的好。
第一艘船輕輕駛了過去,后邊船上高高矗立的玄黃天子龍旗和楊字大旗赫然在目。船靠岸,船上遞下踏板與碼頭搭好,船夫甩下纜繩,自有仆役匆匆拾起,系在碼頭石樁上。
南京鎮守太監馮承植笑呵呵地和關守備、邵鎮迎了上去,巡檢司的人在附近明里暗里布置了許多人,以防出現不測。
關守備帶來的親兵中有一位將校,也正盯著船頭,瞧見楊凌影,不出一親切的笑容。
這人細腰乍背,微黑,長得眉目英朗,俊武不凡,正是韓娘的兄長韓武。楊凌未離京時便已安排他到南方軍中任職,他是廠廠督舉薦的人,同時原來的品秩又不高,這可真把地方員難為壞了。
兒安排小了,地方安排不好,那就拂了楊凌的面子,可是憑地給他拔個高,又不好堵悠悠眾人之口。好一番思量,都指揮使把他送到了金陵守備關建功手下,雖說只是個百戶,可是在這地方為油水不小,想必也能稱了楊廠督的心意。
金陵比不得別,這南京鎮守太監、南鎮使都和楊凌沒有隸屬關系,而且雖說在皇上面前親疏有別,地位可不相上下,楊凌也不敢怠慢,早早的站在船頭,踏板一放下,他就笑向三人迎了上去。
此時碼頭后邊一幢高基重檐、寬敞華麗的酒樓,第三層樓上一間垂著翠紗簾的雅間,桌上置了四小菜,放了一壺竹葉青,臨窗坐了一個清瑩不可方的年公子。
他一月牙白的衫,修長纖弱的材。烏發宛宛只以潔白鈴纓提花木簪挽住。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面如玉眼似清泉,尖的瓊鼻如同膩脂玉一般,還有那微微上翹的角,似乎總是帶著種似笑非笑的表,不經意間就可以流出一種醉人的妖艷,男人生得這般貌,可真不知要迷死多大姑娘了。
遠遠的,看到那掛著楊字大旗的船駛來,他霍地站了起來,近了紗窗張地瞪大了雙眼。船靠近了,錨放下了,他看到了楊凌,楊凌正微笑著走下船來。
半年不見了......,乍然見,覺如同隔了一輩子那麼久。他長得比以前更加俊逸,眉宇間多了幾分和威嚴,還有......他的個子更高了,材也更結實,但眉眼鼻卻仍是自已悉的味道。
年公子長長的睫眨起來,一層霧氣迅速籠罩了他清澈的眼神。慢慢的,緩緩的,霧氣聚了兩顆晶瑩剔的淚珠兒,從他月似的眸子里滴出來,沿著那白玉般無瑕的臉頰緩緩流淌下來,順著他尖尖的下落在桌上。
他吸了吸鼻子,抑住了想要再次涌出來的眼淚,視線有些模糊了,再隔著一層簾籠,眼中的他也有些朦朧起來,就象無數次在夢中看到的他。
只是......那時的他看的更沒有現在清楚,夢中的他看不清相貌,看不清打扮,只聞到他的氣息,自已趴在他的懷里,蜷在冰冷的中,可是耳朵、臉蛋,都被他的膛的熱熱的。
此時的他,看的好清楚,他穿著藕荷面開襟云袍,腰間一條玉帶上懸著玉結墜兒,隨著他走下踏板的作輕輕地飄著,袍下出一雙掐金挖云的烏底靴,好一位翩翩佳公子,好讓人心、喜歡……
等等,后邊是誰?那個材高挑、舉止嫻雅的翠?
年公子明亮的眸子狠狠地轉回楊凌的上,楊凌正在笑,向面前迎來的人微笑,他的笑......他的臉......他的打扮,怎麼看起來那麼欠揍?
一大堆兒擁過去了,把那個欠揍的他圍在了中間。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堆人瞬間淹沒了楊凌的影,本來不想再看楊凌那副欠揍的模樣,可這一看不到,年公子忽又發起急來,他踮起腳尖兒著紗簾去,除了一堆頭頂,再也看不到他的模樣,然后那堆人頭便簇擁著他走向碼頭上停靠的一溜兒轎。
年公子跺了跺腳,抓起桌上的瓷杯,將湛綠芬芳的酒一口抿進里,重重地一墩酒杯,冷哼一聲道:“楊欽差、楊大人,好大的威、好大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幾時才肯來見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