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姑娘輕輕著鸚鵡的羽，見眼前這個小兵傻愣愣地盯著，不格格一笑，說道：“再過會兒側王妃就要過門兒啦，你可別跑，若踩了王妃的裾可不是挨頓罵就得了的啦”。
笑盈盈地說完，折向西廂配殿走去。王府建筑金碧輝煌，豪華壯麗，廊廡相接，屋宇錯落，前堂后寢，殿宇深邃。這西廂配殿有數十棟建筑，是下人雜役們的住，自然無人看守。
正德抬手“哎”了一聲，見那俏生生的已抬邁過了高高的門檻，忙急步追了上去。左右的侍衛互視一眼，心中都道皇上看上這俏麗的孩兒了，一時有些尷尬。皇上追人，他們怎好追得過近，可是畢竟這里不是皇宮大，萬一皇上有個閃失可怎生了得？
幾名侍衛只得著頭皮遠遠的綴了上去。好在這是下人們的住，看管不嚴，今日到府的許多將軍、大人們的家仆、親兵們還是頭一次進王府，覺著稀罕，也偶爾有人跑進這偏殿看個新奇，再加上王爺納妃，仆役們都在外邊張羅，偏殿里本來也沒幾個人，他們順順當當地走進了右院的院落。
正德急急追在后邊，只見那姍姍輕盈，走到一幢房前恰好有個老嫗走出門來從門框后摘了串晾曬的干菜，聲喚道：“娘，我回來啦”。
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抬頭看見兒，臉上頓時溢起笑意，說道：“良呀，娘娘又賞鸚鵡了？快送回暖房去，別給凍壞了，娘做點豬燉干菜，一會兒記著招呼你爹回來吃飯”。
孩兒脆生生地答應一聲，拐到旁邊一棟低矮的暖窖，拉開門兒走了進去，老太太也提著干菜回了屋。正德腳步頓了一頓：“良？娘？......不是唐一仙？”
正德仔細想了想，雖說平素想起這位姑娘來，心中只是一個朦朦朧朧倩麗俏的影，挾帶著一淡淡的溫馨和幽傷，可是一見到，正德卻清晰地記起了的模樣，年紀、材、模樣、聲音，還有邊那顆人痣，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正德拔足又追，也閃進了暖房，侍衛們互相瞧了一眼，甚有默契地游散開來，將那棟暖房團團圍住。進了暖房，踮著腳跟兒打開一個竹籠子，將那鸚鵡兒放進去，又扣下了籠蓋，聽到門兒吱呀一聲，扭頭一看，不奇道：“是你？你追我做什麼？”
正德呼吸有些急促，他定了定神，漲紅著臉道：“唐姑娘，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可是楊凌你總該記得吧？他一直在派人找你，你怎麼改了名字到了代王府？”
素服淡妝，愈顯出嫵有致。斜倚在一排竹籠旁，一手掠著鬢兒，眸子轉了轉，笑道：“楊凌？你說廠提督楊大人？我知道呀，大同唱道的戲子都把他的故事編曲兒唱呢，我自然是聽過的，他找我......”。
說到這兒，忽地俏臉一變，走到他邊急急道：“你認得我？你知道我甚麼名字？你快告訴我，我是誰？楊大將軍找我做甚麼？”
正德一呆，怔道：“你......你不知道自已的名字麼？”
白了他一眼，焦灼地道：“我知道還問你？我是被王妃娘娘救回來的，娘娘說發現我時，我滿臉是地躺在河邊，醒來后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自已是誰，家里還有沒有父母兄妹，你說......你說我姓唐？”
說到后來的聲音已微微發起來，雖說劉良夫婦待有如親生兒，想找到緣親人乃是天，人人都說來歷不明，如今有機會知道自已出來歷，如何不心激，萬分興。
正德喃喃地道：“失魂癥？”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當日楊凌向他稟報時曾說在懸崖上發現帶的刀柄和石頭，上邊還沾著發和鮮，想必唐一仙頭部了重擊，又墜落水中，才得了失魂之癥。
正德皇帝知道眼前這孩兒真的就是唐一仙，不興若狂，他一把抓住唐一仙的手腕，說道：“那就不會錯了，你果然是唐一仙，你就是唐一仙，你是......你是......”。
正德說到這兒忽地噎住，現如今他已非做太子時那般不通世務，也知道青樓子是賤籍，份低賤的很，說出來恐令唐一仙憤不恥，他噎了一噎，口不擇言地道：“你是楊凌......楊大將軍的妹妹呀”。
唐一仙一張櫻桃小兒張得老大，兩只亮晶晶的眸子發直，瞅了正德半晌，眼中的喜悅忽地漸漸去，猛地掙了正德的手，向后急退兩步，順手抄起一用來掛摘鳥籠的竹鉤子來，警惕地瞪著正德嗔道：“你花言巧語地說些甚麼？想騙我麼？”
“嘎！我騙你？”正德心里有點發慌：“難道我這般沒有說謊的天賦？”
唐一仙冷笑一聲，小瑤鼻兒一翹，窺破他詭計似的洋洋得意道：“楊大人姓楊，你剛才卻說我姓唐，這還不是順口胡謅麼？你這見起意的大騙子”。
唐一仙說著氣不打一來，掄起子“呼”地一聲，在正德的大上，正德哎喲一聲，一跳老高，捂著大在原地直蹦，唐一仙見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卻將俏臉一板，哼道：“臭小子，快滾出去吧，虧你想得出這麼濫的法子騙姑娘，不過......唐一仙......嗯，你這順口胡謅的名字倒比劉良好聽些，嘻嘻”。
外邊門兩個侍衛聽見皇上一聲驚，立刻跟踩了尾的野貓似的，忽地一聲拉開房門同時搶了進來，在門口道：“皇......黃校尉，出了什麼事？”
正德惱怒地喝道：“給我滾出去，沒有你們的事兒！”
兩個侍衛一見形便知皇上泡妞挫，這事的確有傷天下第一男人的臉面，兩個武功卓絕的一流高手屁都不放一個，立即又鉆了出去，將暖房門順手帶上。
唐一仙不屑地嘖嘖道：“喲嗬兒，敢你小小年紀，還是個校，這里可是代王府，容不得你放肆，本姑娘喊一聲，你這臭小子就得下大獄，趕的出去！”
正德苦著臉道：“唐姑娘，我沒騙你呀，你是......你是楊大人的表妹，自然和他不是一個姓氏”。
“呃？”唐一仙盯著他，半信半疑地看了半晌，手中的竹慢慢放下，吃吃地道：“你......你說的是真的？我......我是廠提督楊凌楊將軍的表妹？”
正德啄米似的點頭道：“正是，正是，你想呀，這是王府，我敢胡說八道麼？就算我騙你，一會兒楊大人出來見你，他總不會幫著我騙你吧？”
唐一仙站在那兒，兩眼飄向半空之中，里念念有詞地也不知嘀咕些甚麼，過了好半天才將手中子一丟，歡呼一聲道：“快，你快帶我去見表哥，原來我有一個這麼威風的大將軍表哥”。
唐一仙喜孜孜地奔過來，正德嚇了一跳，若讓現在去見楊凌，保證立馬穿邦，雖說憑著皇帝的權力，他想要的人還沒有一個請不進宮的，可是他卻不想惹得唐一仙有半點不開心，更何況他寧愿唐一仙對他呼來喝去的，也不愿意畢恭畢敬和別的人相仿。
正德忙勸道：“楊大人現在應該正在銀安殿上參加代王納妃大禮吧，此時去了在王爺面前失了禮儀，楊將軍也要責罰，我是他的親兵，走時我自會去見他，你們失散這麼久，也不差這一刻嘛”。
唐一仙滿心歡喜，不住地點頭，笑逐開地又問道：“嗯嗯嗯，你說的也對，對了，黃......校尉，我的爹娘呢？他們是做什麼的？聽說表哥是宣府人，原來家境貧寒，那我爹娘也應該是普通百姓吧？”
“啊......這個，令尊令堂在連年的兵災戰中早就......，唐家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了，是......是楊大人把你帶大的”，正德說著抹了把汗。
“喔......”，唐一仙微微有些失落，不過記憶中對爹娘實在半點印象也沒有，也談不上傷心，“我是在表哥家長大的？對了，我為什麼了傷呀，你是表哥的親兵，你知道嗎？”
“咳，咳咳，這個......說來話長......”。
正德說的唾沫橫飛，謊撒得越來越大，他忽然發覺原來自已扯淡也有天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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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地聊了許久，唐一仙忽然不舍地道：“唉，見了表哥，我就要陪他回京師了，爹娘待我那麼好......”
正德瞧失落模樣，心中一，急忙哄道：“楊大人也對你極好，只要你說一聲，他一定允喏你帶了劉氏夫婦回京的”。
“真的麼？”唐一仙喜道：“那就好，爹爹和娘待我象親生兒一般，我真是不忍和他們分開。唉，只是這些鳥兒與我相伴這麼久，它們都是娘娘的心肝寶貝，我這一去，再也見不到了”
唐一仙略帶些傷地著那各式各樣的鳥籠，里邊一只只鳥兒雀躍著，歡鳴著。
正德癡迷地看著從一只只懸掛的鳥籠間走過，時而撮而鳴，發出和那鳥兒一樣悅耳聽的聲音，引得鳥兒蹦蹦跳跳的歡不已。的頰上暈著兩抹酡紅，腮玉，秋水為神，說不出的人。
“喂，黃校尉，幫我把水拿過來”，正德如奉綸音，連忙挽挽袖子，跑到墻角兒提起一只大水桶，顛顛的給唐一仙送去。
唐一仙扭頭瞧見，忍不住嗔笑道：“瞧你笨的，真不知道表哥哪筋不對了，用你這笨家伙做侍衛，這些鳥兒一共也喝不了一瓢水，你怎麼整桶拎過來了？”
正德嘿嘿地傻笑兩聲，心中只覺得這孩兒輕嗔薄怒也是別有一番風，心中愈發萌生了一意。他在皇宮苑里簡直就是生活在人窩里，就連出恭時都有漂亮的宮伺候。長這麼大見的最多的除了太監就是人，太監和人就像每天穿的服一樣簇擁著他，他也習慣了把這些人當一件擺設來對待。
可是唐一仙給他的覺卻截然不同，在面前，他不用作做，一輕松。深宮大院里，表面總是嬉戲不休的他，隨著年齡增長，也經常到很抑、很寂寞。
每當空中有鷹隼或鴻雁飛過時，他便袖著手昂著頭，仰蒼穹，目追出好遠，羨慕地著，直到不見了那飛鳥的蹤影。長河落日，大漠窮秋，……在那座迤邐壯闊的大房子里，都是忌和禮儀，皇帝還不如一只自由的飛鳥。
唐一仙瞧著他笨手笨腳的樣子笑道：“看你模樣，怎麼好象平素什麼也不干似的？”
正德不答道：“是呀，我從小住在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里，哪里也不許去，整天關在那兒，規矩好多好多，直到遇到了楊......大人，我才能出來見見識面”。
“哦？聽起來你還是大戶人家子弟呢”，唐一仙秀氣的眉微微地蹙了起來，若有所思地扶住了頭：“我記得......記得自已小時候也是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整天哪兒也不許去，天天關在那兒，只能抬頭著一片天，人都關傻了。奇怪，我怎麼會有這種覺？”
正德眼睛一亮道：“是麼？原來你和我一樣可慘？可是我就比你可憐多了，他們不但不許我出去，還每天要我學這學那，不管我喜不喜歡，都著我學會......”。
唐一仙忽地一拍手，道：“我想起來了，我也是，我也是，什麼都要學，怎麼吃飯，怎麼穿，怎麼走路，把人擺布的和個布偶似的，還要學好多好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好討厭，我又不要考狀元......呀，頭又疼了，我只能想起這些”。
正德興地道：“對呀，我也是，我又不想考狀元，學那麼多干什麼，頭疼死了”，他越說越是投機，只覺天下知音，唯一仙姑娘耳。想想自已一個堂堂天子的苦楚，竟和青樓培養以娛人的相仿，心中又覺啼笑皆非。
唐一仙聽了吃地一笑，瞟了他一眼，笑地道：“懶家伙，我是人嘛，當然不用考狀元了，你是男人，就該好好讀書，看吧，不好好讀書，現在只能做個侍衛了”。
正德干笑兩聲，鼻子道：“這樣更好，自由自在，做狀元有什麼好的？好多規矩，好多禮儀，唉，你是不知道，整天要對許多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做著言不由衷的事，假模假樣的，就是心里不開心也得一臉假笑......”。
唐一仙訝然道：“真的呢，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象我也是這樣......”，想了一想，忽地變道：“為什麼會有這些事？我表哥是不是對我不好？”
正德連忙道：“不會，不會，楊大人很疼你的，這些事一定是你很小的時候，在自已家里時的”。
唐一仙側頭想了想，滿意地頷首道：“嗯，有道理，好象是很小的時候的事，對了，你先告訴我，我表哥有多大歲數，長得什麼樣子，我好象有些印象了。”
“楊大人麼？”正德了，扯了扯襟，正道：“他年方弱冠，英俊不凡，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基本上你看看我的模樣，大致就能想象出個七八分了。楊大人是皇上邊的肱之臣，運籌帷幄，機謀百變，臨變不驚，頗有大將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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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口中“運籌帷幄，機謀百變，臨變不驚，頗有大將風度”的楊凌楊大欽差，此時在謹德殿，被楊廷和、胡瓚以及原先不知名姓的宣府巡汪以孝扯住，爭執拉扯的狼狽不堪。三邊總制楊一清站在一旁，滿面為難，也不知這架該勸誰的好。
張永也懂拳腳，混中不知被誰踹了一腳，本想上去報仇，不過被代王爺喝止，只得提著他被扯斷的玉帶憤憤地站在一邊。
楊凌年輕健，加上這些日子隨伍漢超習過功夫，有名師指點，一些普通的技擊技巧還是有的，真要手，這三位文還真不是對手，可是這三人最年輕的也有四十五六，他怎好真的手。
楊廷和上次被他用個劉大棒槌愣是打斷了馬，陪著兩位老夫子一路凄凄惶惶地回到京城，又到老中青三代母儀天下的一通責難，帶著一肚子氣去兵部領了通關文諜，路經宣府時又把同科進士、宣府巡汪以孝也帶了來。
他先見代王，說明皇帝來到大同的真相，想集合眾之力將楊凌的氣焰打下去。正德能來大同，全是楊凌撐腰，若是他也改變主意，肯規勸皇帝回京，打斷馬的嫌隙楊廷和也懶得和他計較了。
誰料楊廷和苦口婆心說明來意后，張永卻迎上前去，左一句皇上有旨，奴才不敢不從，右一句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皇上巡閱江山，天經地義，臉上陪著笑臉，卻把一切都推給皇上，就是不松口。
宣府巡汪以孝聽了氣就不打一來，他不在京城，張永任京營提督不過幾個月，為人又不象劉瑾那麼跋扈，相對來說低調一些，汪以孝不曉得他的厲害，沖上前來厲喝一聲：“臣子直直諫報國，你這閹貨多甚麼？”
砰地一記老拳打在張永臉上，張永豈肯罷休，兩人頓時扭打一團，楊凌本來還想息事寧人，只是和楊廷和等人上前解勸，彼此心中都帶著火氣，未說幾句，這勸架的也加了戰團。
代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早聽說京師的員給弘治老爺子慣得不象話，不就在朝廷上演全武行，李東還曾經奪了武士金瓜，在金殿上追打壽寧侯，這事兒傳到仕林民間，卻被讀書人視作逸聞談，更助長了這種風氣，如今一看果不期然。
代王大喝一聲道：“豈有此理，統統給本王住手，你們都是朝廷一二品的大員，在這里大打出手何統？”
宣府巡汪以孝向代王拱手道：“王爺，皇上初承大統、圣嗣未育，萬金之豈可輕易涉險？天子縱在門之前，也是警蹕四出，楊凌口口聲聲為江山社稷，卻將皇上當作棋子，輕率帶到這刀槍之地，萬一不測，博浪沙槌人之禍不遠矣。下怎能不心憂如焚？”
胡瓚那日迫于皇帝和楊凌之勢，不得不默許帝幸大同之事，但是心中對此一直極為反對，如今有了楊廷和這座靠山，自然也想勸得皇上早日回京。
他抖了抖皺的袍，那被揪下來丟在地上的帽翅也不去撿，只帶著一邊帽翅兒向代王道：“此事還請王爺作主，皇上乃天下至尊，應崇正學、通言路、正名號、戒游幸、去小人、建儲貳，六者并行，可以杜禍，可以弭變，尊貴之軀輕涉險地，不如崇儉德、養仁心，垂拱而治。”
這里代王份最高，可是偏偏他說話最多顧忌，反不如這些外臣來的直率，他是皇室中人，干涉過多未免會遭皇帝忌諱，若置之不理，皇上真在他的地面上出了事，那他可是哭都來不及了。
代王清咳兩聲，正想措些溫和點的話兒勸勸這兩位欽差，楊凌已冷笑道：“養仁心？怎麼養仁心？像劉阿斗那樣樂不思蜀地養仁心？像李后主那樣風花雪月地養仁心？這兩個窩囊廢養仁心養得都亡了國！
強虜在側，天子不知兵、不尚武能行嗎？韃子皇帝就在長城外邊，馳馬箭親率大軍作戰，我們的天子如今尚在大同城中，你們就戰戰兢兢，忠還是溺？”
汪以孝強辭道：“我大明國泰民安，歌舞升平，一些不事農耕的胡人，偶逾邊境算甚麼心腹大患，此乃疥癬之疾，何必皇上為求結盟，紆尊降貴親至邊陲？”
這話說的胡瓚和楊廷和都臉上一熱，覺得有點兒虧心，楊凌聽了哈哈大笑，說道：“疥癬之疾？遠的不說，就說近幾年，弘治七年，韃靼擾宣府，圍赤城，殺戮百姓，奉義鎮全鎮被屠。
弘治八年，韃靼襲應州，擄丁壯三百余口，弘治九年，攻薊州，毀城外莊稼、林木，掠婦九百人。十年，侵肅州、甘州，掠騾馬牛羊數千，擄丁壯婦五百余口，老被殺者近三千人，尸橫遍野，清水為赤。同年，掠蔚州，毀村舍千余座。難民無數。”
“十二年......”
“十三年......”
汪以孝的臉大變，汗水涔涔而下，韃靼寇邊，是年年必來，而且一年比一年兇悍，擄去的牛馬婦人也一年比一年多，被殺的兵也從數百人到上千、上萬人不等，眼見韃靼勢力越來越強大，若睜著眼說瞎話，愣說他們不過是疥癬之疾，如何說的過去？
“十七年，韃靼攻萬全衛、白羊口，寧武關，花馬池等地，軍兵死逾數千，韃子又襲大同、宣府，先鋒沖京畿附近，殺掠百姓牛羊不計其數。而今年，更出鐵騎七萬，大舉侵，汪巡，這些事你視而不見，豈非禍國殃民？”
楊一清見胡瓚等人臉鐵青，便嘆了口氣，打圓場道：“楊大人，大學士等人的意思是，皇上乃宗廟社稷之主，征伐之事為輕，社稷為重，駕親征總是不妥。”
楊凌知道這位楊總制心下是贊皇帝出面與朵三衛結盟，分化瓦解韃靼勢力的，也看得出從長遠來說這其中的好。
尤其是楊一清使了一招絕戶計，派了一支孤軍以彼之道還施彼，韃子沒有堅城高墻可守，沒有百萬士卒可恃，一旦被人侵進不設防的家門，禍害之深遠勝于大明百姓。
他在邊關拖住伯，消耗了他的錢糧兵馬，又按自已的計策分化了伯和火篩的關系，韃靼政權如雪上加霜，經此一役必定元氣大傷。這時與朵三衛結盟尤其顯得重要，有他們的挾制和配合，韃靼就會日漸衰落下去，而沒有機會和時間修復元氣，其深遠意義實是莫大，這個險是值的冒的。
從這一點上來說，楊一清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只是他是李東一系的人，如今楊廷和是代表三大學士來勸說皇帝回京，他不便公開表明個人態度罷了。
想到這里，楊凌緩和了語氣，似對楊一清談話，其實卻是訴與楊廷和等人道：“王爺，諸位大人，方才我已詳述皇上此來之重要，皇上年方十六，多多歷練，才能為千古名君。
但凡明君，誰畏于兵事？漢高祖駕親征平叛陳豨、英布，唐太宗駕親征制服高麗，本朝洪武俘張士誠、滅陳友諒，哪一回不是駕親征？永樂皇帝親五征漠北，更不待言。
如今天子親至，只是向朵三衛示之以誠，不如此，遑論雄才大略？若兵長城以為榮，皇上藏于紫城以為是，世之英主何以名副其實？”
他舒了口氣，誠懇地說道：“王爺和諸位大人心憂皇上安危，下了然于心，待得了花當回信，在下一定親至白登山勘探地形、妥善置兵，保得皇上安全，請各位大人全皇上一片雄心吧”。
楊凌說完，向代王和楊廷和等人肅然深深一揖，幾人聽了面面相覷，楊一清、胡瓚意有所，楊廷和神猶豫，代王若有所思，只剩下汪以孝仍是怒目而視。
皇帝與朵三衛會盟，若領上十萬大軍，前呼后擁、浩浩，在離大同不過十余里的地方，自然不怕韃靼來襲，難就難在邊將屢次失信于朵三衛，大明在朵三衛眼中的信譽幾乎已然無存。
若大軍云集，花當和各部落首領豈敢來見他？要朵三衛也帶上數萬人馬，一來他們沒這麼多兵，二來一路上勢必難以瞞過韃靼耳目，所以攜來的士兵必不會太多，明軍能出登山的兵五千人已是極限，難怪他們如此擔心。
殿靜的一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楊廷和沉半晌，忽地嗔目大喝道：“楊凌，皇上若有些許閃失，莫怪本不講私誼，請了懿旨滅你九族！”
這句話聲俱厲，但話中之意儼然是同意了皇帝大同之行，楊凌聽了心中一松，面上不出喜。就在這時，外邊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喚道：“王爺，大典吉時已到，請您至銀安殿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