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熱鬧下來,直到晚上七點多,人群才終於逐漸散完。
齊芬正拿著掃帚清理院子。
人實在是太多了,地上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瓜子皮兒和各種零碎。
也幸好這會兒打了水泥地。
比以前的泥地好掃多了。
齊芬掃了一半。
瞅見對麵張才勝也拿著掃把在幫忙。
當下趕笑著道:“老張哥,你趕回去吧!這裏沒多,我一個人掃完就!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忙裏忙外!”
江福國也走過來,手在張才勝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他沒說話。
卻塞了一包煙過去。
“拿著!”
江福國道。
張才勝趕擺擺手拒絕了。
“我啷個能要你的煙?”
張才勝悶聲道:“這些日子,要不是你們帶著我做生意,我連飯都吃不上,這會兒頓頓能吃得起細糧,日子不知道好過了多!我都不知道咋謝呢!”
他說著,又趕拿著掃帚去掃地了。
“沒一點地方了,掃完我就回去!”
張才勝咧笑道。
齊芬和江福國對視了一眼。
兩人無奈隻能隨他了。
江洲剛剛從院子裏走出來。
他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了半條煙,準備遞給江福國。
忽然聽見院子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而後,有人敲門。
“江洲?”
“江洲你在嗎?”
江洲一愣。
這聲音,他一聽就聽出來了,是張雲的。
院子裏。
張才勝幾乎是下意識繃了子,而後,慌慌忙忙將掃帚放到牆角。
這會兒出去顯然不可能了。
他支支吾吾,朝著江福國看了一眼。
“我,我去驢棚裏呆一呆,我閨應該不想見我。”
說著沒等江福國搭腔,他就趕走了進去。
江洲走過去,開了門。
蒙蒙夜裏,就看見張雲哭腫了的眼睛。
怔怔然,一臉迷茫又痛苦。
江洲嚇了一跳。
“雲姐?”
柳夢璃這會兒也出來了。
看見張雲,趕倒了一杯熱水過來,遞給了。
“雲姐,你怎麽了?”
張雲接過來,走進院子,喝了幾口熱水,又坐下來平複了一下心。
院子裏,孩子們正在追逐打鬧。
團團圓圓見過張雲,這會兒瞧見來了,又笑著跑過來,一人喊了一句“阿姨好”。
張雲總算是回過了神。
齊芬也趕走了過來,拿了兩個包子遞給。
“咋回事兒啊?發生啥事兒了?”
齊芬憂心道:“吃點兒東西再說,了吧?”
隻是。
此時此刻的張雲,哪裏還有心思吃得下去東西?
搖了搖頭,又覺得痛苦極了。
紅著眼,盯著江洲,開口道:“江洲,我今天去我大舅家裏了。”
“可是,可是我大舅,年前就去了鵬城!就沒回來過!”
張雲越說越激。
“你不是說,那些東西是我大舅給我送的嗎?”
聲音帶著哭腔,“江洲,你咋騙你姐呢?”
對於張雲來說。
這一輩子,就像是沒有的浮萍。
從小到大,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屈指可數。
自從前兩年,大舅送來了東西後,對於一個人在縣城打拚的張雲來說,不亞於漂泊的靈魂找到了浮萍。
如今,終於掙夠了錢,想風風回來看看大舅。
隻要錢給夠,舅母心裏也舒服。
可是。
萬萬沒想到,今天去了水窪村,卻發現大舅家的泥土房倒了一半。
張雲以為大舅去村子裏別的地方造了房子。
結果在村子裏跑了一圈,問了不人,最後去找了村長才知道,原來大舅一家早就搬走了。
去了鵬城,好幾年了,從來都沒有回來過。
張雲如遭晴天霹靂。
從來沒有回來過?
那這兩年,逢年過節,自己生日,給自己送東西來的人究竟是誰?
張雲腦袋裏糟糟的。
第一反應就是找江洲。
畢竟,江洲給自己帶過幾次東西,都說是大舅帶的。
江洲怎麽能騙自己呢?
張雲的眼睛又紅了。
柳夢璃下意識朝著江洲看了一眼。
江福國坐在門口旱煙,時不時的朝著驢棚裏瞅上兩眼。
氣氛忽然有些沉默。
江洲心裏明白,事到如今,想瞞已經是不可能了。
他看了張雲一眼,而後道:“雲姐,誰給你送東西,你心裏難道不明白嗎?”
“我以為你多知道一點。”
“畢竟這世界上,誰能這麽一直默默關心你?”
言盡於此。
江洲不再多說。
他手,輕輕抓住了柳夢璃的手。
淡淡的夜下,的小手又冰涼。
張雲愣怔在原地。
隻覺得自己的太一下接著一下跳,腦海裏,嗡嗡嗡響了一片。
是啊。
誰能這麽一直默默關心自己?
當初說大舅給自己捎東西,一次兩次還好,可是,日子久了,心裏也會懷疑。
當初大舅對自己並不好。
咋可能連著兩年給自己送東西?
心裏懷疑。
可又不願去求證。
就怕看見自己不願意的結果。
紅了眼。
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顆顆淚珠子落在手背上,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江福國實在是瞧不下去了。
他把煙桿子敲了敲,站起來,走了過來。
悶聲道:“人這輩子,哪個沒犯過錯?張哥這些年,吃糠咽菜,這會兒好不容易掙到點錢,他半個子兒都舍不得花,想著法兒的給你送去。”
“咱們村子,哪個老頭能對自己兒子這樣?”
齊芬趕拉住了他。
讓他別再說了。
張雲怔怔然低著頭,腦海裏想起張才勝。
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
那個所謂的父親。
張雲忽然站了起來。
抬腳就往外走。
江洲一愣,“雲姐?”
張雲回頭,垂著眸,艱難開口,“我……回去瞧瞧。”
“我已經很多年沒回去了。”
道,“回去看看。”
當年很多事,如今長大了,自己有能力了,回想起來才覺得自己太過於計較。
子倔。
輕易不低頭。
出去了就沒想著回來。
現在想想,不過是為了一點兒尊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