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沉下來的時候,裏七村,家家戶戶都開始響起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今年因為有了江洲引進的餞生意,還有一開始的黃鱔。
裏七村的村民家家戶戶都算是過了個年。
家裏人多,兩張八仙桌拚在一起,擺滿了飯菜。
最中間的是一口銅火鍋,中間長長的一個放炭口,燒紅的炭往裏麵一扔,銅鍋裏的水就咕嘟嘟開了。
這年頭火鍋湯底,就是簡簡單單的兩塊大白,挖上一勺豬油,生薑和大蔥扔進去,再放幾朵幹香菇,再簡單調個味,就是最鮮的湯底。
江洲已經記不清多年沒有吃這種火鍋了。
隨著時代的進步,他發現,其實還是留在記憶中的味道最鮮。
最人難以忘懷。
竹聲聲中,小家夥們一個個站起來拜年。
江福國喜滋滋,給自己的孫子孫還有兩個外孫都準備了歲錢。
一人一元錢。
這要是在以前,一人頂多隻有五分。
江福國喝了酒。
臉漲紅,看起來喜滋滋的。
“來,過來領紅包!拿了紅包,在枕頭下,明兒個再花,聽見沒?”
江福國打了個酒嗝兒。
挨個將歲錢遞了過去。
這時候還沒有空包,用的就是紅的字,裁剪起來的長條,將錢疊好一裹,最後用飯米子黏住。
小家夥們開開心心的接過歲錢就去院子裏撿炮仗玩兒了。
江福國瞧了一會兒,忽然扭頭看著江洲和江明:“你們,過來。”
江洲和江明互相對視了一眼,走過去。
“爸,咋了?”
江明道:“有啥要忙活的?”
江福國瞪了他一眼。
“咋把你老子想的這麽壞?”
他道:“大過年的,忙活啥?再忙都留著明天!”
江福國嘟囔著。
邊說著邊出手,在自己口袋裏掏。
結果一手的時候,嘩啦啦掉了一地的紅包出來。
兩兄弟:“???”
江福國趕彎下腰,撿起來,而後拿了四個出來,一人兩個塞進了江洲江明的手裏。
江洲一愣。
“爸,這是……”
“才多大?眼睛不好使了?”
江福國隨手了一張長板凳,一屁坐了下去。
“歲錢。”
他點了旱煙,悶聲道。
“我和小弟都家有孩子了,怎麽還要歲錢?”
江明皺了皺眉,想將錢塞回去,“你自己拿著花,我和小弟有錢。”
江福國瞪了他一眼。
“讓你拿著就拿著,咋事兒這麽多?”
“一點都不像我江福國的兒子。”
江明當下不說話了。
江福國吧嗒吧嗒了兩口煙,又抬腳踹了踹自己麵前的長凳,“坐下來,和你們說點事兒。”
江洲瞧了一眼江福國,當下還是和江明坐下了。
江福國吐了個煙圈,又敲了敲煙桿,而後抬頭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
“以前我和你媽被人瞧不起,手裏頭也沒錢,從來都沒給過你們歲錢。”
“這會兒有錢了,給你們補上,你們心裏頭快活些,你們如今出息了,一個個長大了,在我和你媽眼裏和那幾個小兔崽子一樣,別以為自己翅膀了!”
他說著,又哼了一聲,瞧向江洲,“你要去京都?啥時候去?過完年?”
江洲點頭。
他笑了笑,道:“爸,我和夢璃以後要去京都念書,提前去,悉悉況。”
“到時候在京都買個四合院,咱們一大家子人都能住得進。”
江福國一頓,旋即嗤了一聲,瞪了他一眼。
“還去京都念書呢!你以為大學這麽好考?”
他道:“事沒做到,就別說,免得人笑話!”
江洲點頭:“我知道爸。”
江福國又了兩口煙,心裏頭忽然有些發酸發脹。
咋回事兒呢?
自己兩個兒子,如今都有出息了。
過完年,一個要去京都,一個要去費城,都是幹大事兒,掙大錢呢!
他這心裏頭,咋就忽然不得勁兒了?
江福國一隻手拿著煙桿,另一隻手胡在臉上了。
“你倆記住,做事兒做人,堂堂正正,心裏頭敞亮,明白沒?”
江洲和江明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後齊齊點頭。
“知道了。”
…………
正月裏四拜年。
到了初八這天,該跑的親戚總算是跑遍了。
江洲坐在門檻上。
遠遠就聽見陳紅梅和人吵起來了。
“還說和人鄧家姑娘沒關係呢!前兒個大半夜,在河柳樹下,被我逮了個正著!陳紅梅!你兒子不是大學生吶?瞧瞧這都做的什麽齷齪事兒!”
這聲音,是二嬸的。
格直來直去,號稱村子裏頭號大喇叭,但凡一點瑣碎事兒,不出兩天,全村人都知道了。
前天晚上,江明帆去找鄧翠紅,兩人在河邊柳樹下,還沒說上兩句話呢,就被二嬸逮住了。
馬燈一照。
嘖嘖,兩張臉,那是瞧的真真切切的。
結果第二天,村子裏大家夥兒過年串門,這短短一天的功夫,整個村子都知道了。
鄧翠紅和江明帆有一!
都被瞧見了!
大半夜抱在一起呢!
陳紅梅氣個半死,當下就和人吵了起來。
這都飛狗跳吵了兩天了,簡直不得安寧。
江洲津津有味吃瓜。
沒一會兒就瞧見江明帆走出院子,盯著自己。
“是不是你?”
江明帆冷冷瞧著江洲問道。
江洲聳聳肩,直麵他的視線。
“堂哥,這世上有句話,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要真的和人鄧同誌沒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害怕?”
江明帆眉頭一皺。
“你……”
他盯著江洲,半晌才繼續開口,“聽說你要去京城?”
江洲點頭,並沒打算撒謊,“如何?京城天高地闊,你能去,我當然也能。”
江明帆深深的看了江洲一眼。
“希你今後不會後悔。”
江明帆說著,轉走回了院子裏。
後悔?
江洲笑了笑,站起,了個懶腰。
唔。
今天的太是真不錯。
…………
村子裏關於江明帆和鄧翠紅的事傳得越發沸騰。
初九一早,江明帆就拎著箱子離開了。
坐著火車,一天一夜到了京都,他直奔一胡同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