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經文手中的，是一個細長的深紅緞面兒錦盒。錦盒的鎖扣，就是黃金的，盤蛟對扣。
是一個盒子，就造價不菲了。
可想而知，里頭的禮，定然價格驚人。
安盈拜托二叔，給君傾九送新年賀禮，明顯是在向這位九皇叔示好。
這位安家大小姐，是個生意人，生意人講究投資。看中了這位九皇叔上潛在的價值，覺得是一個潛力，值得花心思與之結。
安盈甚至都沒見過君傾九。
但是聰慧過人，又于算計，一番推演之后，覺得這位九皇叔，縱然被泰和帝所不喜，但是南疆此戰，有了糧草、冬、藥品，打勝仗凱旋歸來的幾率，還是有的。
萬一呢。
萬一慧眼識珠，君傾九打了勝仗功名就，對于君傾九來說，就了與眾不同的存在。
這新年禮，還是安經文這位二叔，幫著安盈一起挑選的。
安盈本來想送一個自己繡的香囊。
但是被安經文制止了：“太私了，暗示太強，反而顯得你很不矜持。傳聞九皇叔是一個很沉默高冷的男子，在戰場上用兵如神，武功高強。不如換武類。”
安盈猶豫了下，還是采納了二叔的建議。
今年十六。
一直把力都放在了做生意上，對男相之道，沒什麼經驗，也沒談過。
“這是一條鯊魚脊鍛造的黑骨鞭，韌非常，且鞭上有倒勾。名曰鯊骨，名列江湖十大兵之一。”
安經文的臉上掛著諂的笑容，打開了那個禮盒子，主呈現給九皇叔看，“是小盈花費了頗大的功夫，從拍賣行高價競拍得來的。說，第一眼見到鯊骨，就到了一獨斷萬古的殺伐之氣，特別適合您。”
周圍的南疆將士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往那一華麗的黑骨鞭上瞟。
江湖十大名兵啊！
這是男人的夢想！
嚴副將看著，慨不已：“在拍賣行競拍的話，這鯊骨沒有十萬兩，拿不下來。安大小姐真是出手闊綽啊。”
安經文接過話茬，嘿嘿笑：“十七萬兩拍下的。”
嚴副將挑眉，似笑非笑道：“安大小姐，為何要送如此貴重的兵啊？是不是，對我們主帥，有什麼想法啊？”
安經文頓時尷尬起來，被弄得有些下不來臺。
他還以為，嚴副將是在夸安盈，結果是含沙影地諷刺？
“呵呵，嚴將軍您這話說的。小盈就是敬佩九皇叔，敬重所有鎮守南疆的將士們。沒有別的意思。”
“錯了。”
一直沉默的君傾九，忽然開口，聲如寒風侵骨。
安經文一臉懵：“什麼錯了？”
君傾九驟然出一只大手，死死地扣住了安經文胖的脖子，面鷙：“誰管你什麼安小姐，安的信呢？”
安經文被掐得不上氣來。
頸骨幾乎斷裂。
臉漲了豬肝，難地張開，想要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奈何做不到。
君傾九是真的打算扭斷他的脖子！
“啪——”
那一只裝著鯊骨鞭的深紅緞面兒錦盒，也掉到了地上，骨鞭滾到染著雪的爛泥里，半截鞭弄得臟污不堪。
就像安盈的心意，被人不屑一顧地踩爛碾碎了一樣。
“本王耐心有限。”君傾九額角的青筋起，一雙黑瞳宛如深井，鷙恐怖，大手如鬼爪般，再度收，“出來！”
誰在乎那個冒名頂功勞姓安的人，送什麼過來。
五十萬盒塑料盒裝的瘟疫特效藥，全部都是安的心意，是為了救南疆被病魔折磨將士、子民，嘔心瀝研發出來的。
這世上，不是什麼都能冒充的。
安盈的這種行為，不止令君傾九到厭惡、想吐，甚至心還涌起了極度暴躁想殺人的沖！
君傾九了解安。
不會只送藥，而不留只言片語。
上次送冬，上上次送糧草，都附帶有信箋的。他太想念了，想看到字跡，想的一顆心都滾沸了起來。
“唔……咳……饒……”
安經文恐懼極了，被掐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雙目都暴突而出。
渾抖瑟，“饒命。”
他的確是，擅作主張，換掉了安給君傾九的信。
那也是安盈的意思。
把安盈的禮、信箋，代替上去。
沒曾想，竟然惹得君傾九如此憤怒，瘋了一般地要殺他！
安經文很后悔，抖著，從袖子里，取出一個信封，巍巍地，遞了上去。
君傾九的瞳孔驟然一，安的信箋之于他，就像高濃度的寒石散之于上癮者。他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封信，掌心滾燙，生怕把信封的邊角給皺了。
信封上，是悉的瘦金，恣意灑。
——阿九親啟
四個字，正是安的筆跡。
君傾九好看的眼角，上揚出一抹昳麗的紅，暗黑鷙的殺氣，水一般地褪去，躁不安的緒，也在一瞬間就被給平了。
也只有有這個本事。
君傾九打開了信封，他以為會收到一封家書，誰知道，竟然是一幅畫。
不對。
準確的說，是四格漫畫。
安用炭筆，勾勒出了一幅幅生的簡筆漫畫。
畫中兩個萌化的小人兒，一個孩子，一個男孩子，是和他的迷你小q版。一眼就能認得出。
第一幅，迷你可扎著丸子頭的安，托腮腮，看向南邊的方向，腦袋上一個氣泡，寫著四個字：阿九安否？
君傾九的角不由得綻開一個溫的弧度：“安。”
在想念他。
關心他的安危。
第二幅，是披甲胄的迷你阿九，橫刀策馬，在戰場廝殺，小表兇兇。
君傾九反思了一下。
原來他在心中，是這麼可的樣子麼？
第三幅，兩小只同框了，小安和小阿九，蹲在院子里，喜笑開，一起放新年煙花。
第四幅，又多了兩個人，母妃、三叔瀟，四人圍著桌子，一起吃餃子。一家子和樂融融，洋溢著幸福的氣息。
君傾九修長的手指，寸寸索過四格漫畫。
仿佛僅僅只是這樣，就能從里頭汲取到一些溫暖和力量。
十六歲的除夕夜，這個新年，雖然還是一個人度過，但卻已經不再到孤單。
君傾九將這漫畫，仔細疊起來收好，放在了口的位置，挨著里：“嚴副將，走，請兄弟們吃餃子去。”
他看上去心不錯，“啊，對了，再放些煙花慶祝。”
嚴斯寒驚呆了。
這……這還是主帥麼？
還是那個整日沉個俊臉，殺氣騰騰的恐怖殿下麼？
覺仿佛換了個人，被奪舍了一樣。
“嗷嗷，好的！”
嚴斯寒回過神來，興地跟了上去，“九殿下，要羊餃子，多餡兒薄的那種！”
“。”君傾九由著他提條件。
“九殿下，那鯊骨鞭，你是不是不要了？”嚴斯寒眼角的余，掃向爛泥雪堆里的名兵，不住有些心疼，十七萬兩銀子呢。
“嗯。”
君傾九的一只手，按在了從不離的名刀春秋闕上，在南疆的無數個夜晚，他都是在營帳里抱著送的刀睡，“本王已經有了這世上最好的兵。”
嚴斯寒秒懂：“那您看，鯊骨鞭扔了也是浪費，屬下擅使鞭。”
君傾九：“隨你。”
嚴斯寒開心壞了：“多謝九殿下賞賜！”
他從地上，撿起了那條通漆黑的鯊骨鞭，掉了鞭上的污泥，空中比劃了兩下，鞭子甩出了勁風，烈烈作響。
頗為趁手。
安經文看著這一幕，直想哭。
小盈的心意，被九皇叔棄若敝履，肆意踐踏。那麼好的一骨鞭，十七萬兩銀子，就這麼隨手送給了手下。
可他啥也不敢說。
怕被君傾九擰斷脖子。
君傾九和不能回家團聚過年的將士們，聚在一起，吃了頓羊餃子。
士兵們在那兒劃拳喝酒，講葷段子。
君傾九就在一邊獨飲，著京都的方向，安安靜靜。
“明年，一定和你一起過。”
不對。
是明年之后的，每一年。
煙花在夜空中盛放，剎那芳華，年許下了新年愿。
他給安鴻雁傳書，寄相思。
回以可的漫畫，畫中他們一起放煙花、吃餃子過年。
君傾九覺得，這也算是心上人給自己的一種回應。
*。*。*
京都。
武嚴侯府。
安拉著弟弟眠，笑笑鬧鬧地，在中庭院子里，點放煙花。
一朵又一朵。
在空中綻開。
照亮了夜幕。
“阿姐，這煙花比往年都要大，你在哪兒買的？”眠的眼睛又大又圓，像黑葡萄一樣，他笑地看著最喜歡的長姐。
除夕夜。
姐弟倆沒有選擇回鎮國公府，而是在三叔的武嚴侯府過年。
因為，這里有更重要的家人，這里更有年味兒。
鎮國公府比武嚴侯府大了三倍，人也多，但就好像一個空有外表的黑暗野，張開大口，里面黑黢黢地抑，沒有半溫。
“城西的鋪子里買的，是個老爺爺做的，他喜歡研究硝石。”安笑容明艷，“我問他對炸藥有沒有興趣，如果有的話，就來做三叔的軍火顧問。”
眠==
安：“把匈奴和東蠻韃子，都給炸死！嘭！三百六十度螺旋上天！”
眠：“……”
完了。
長姐玩的太高興，似乎壞掉了。
坐在屋檐下椅上的瀟，寵溺地看著大侄：“這法子不錯，炸飛敵軍。”
難得看到安，像個小孩兒一樣，放肆地笑著。
和弟弟放煙花。
庭中雪球，打雪仗。
瀟一瞬間甚至生出了恍如隔世的覺，想起十年前，安八歲、阿眠六歲的時候，這對姐弟，穿得像兩個糯米團子，圓滾滾地在雪地里打鬧翻滾，給大嫂急壞了，上去阻止，一人打了一頓屁。
十年一晃而過，大嫂已經去世了，兩個孩子也長大了。
“餃子煮好了，吃飯啦。”
三嬸慕雙兒的聲音，從小廚房那邊傳過來。
“來了！”
“正好了！”
姐弟倆玩了半天，肚子咕嚕嚕的，笑著走正廳。
眠推著三叔的椅進屋。
安則推著梅太妃的椅進屋：“太妃娘娘，今天是除夕，靈藥閣太冷清，伙計們都回家過年了，您就在侯府和我們一道過年好了，把這里當自己家。”
梅太妃眉眼帶笑，盡是歲月靜好的溫：“好。”
其實，梅太尉也來找回梅家過年。
但是，為了避嫌，為了防止太上皇不高興，還是拒絕了。
太上皇不喜歡和梅家本家人走太近，二十年了，一如既往的不近人。
“不知道阿九今天夜里，在南疆軍營里，能不能吃上餃子。”闔家團圓的日子，梅太妃的腦子里，浮現出兒子的影，控制不住地思念。
“太妃娘娘放心，我提醒過他了，他會記得吃餃子的。”安信誓旦旦保證。
“哦？安怎麼提醒阿九的？”梅太妃來了興趣。
“我給他畫了畫，告訴他過年呢，就要開開心心。”安眸彎彎，如柳葉，“就算親人不在邊，也要照顧好自己，放煙花，吃餃子，喝酒慶祝，一樣不能！”
梅太妃捧著一碗剛出鍋的餃子，對武嚴侯夫人道了謝，嘗了一個：“看到你的畫，那孩子一定會很開心。”
頓了下，“嗯，好吃。”
“那可不，我三嬸廚藝天下第一！”安給予肯定，“三叔前陣子都瘦相了，這不才一個多月，就給養回來了。”
慕雙兒一笑。
格向，可微紅的耳卻出賣了。
瀟倒是不反駁：“你三嬸的確手藝好。來，都坐下吃飯吧。”
街上竹聲聲。
屋暖笑融融。
“新年許個愿吧。”
飯后。
安雙手合十，喃喃著，“希南疆軍能夠大獲全勝，阿九早日回家。”
梅太妃就坐在邊，自然全都聽到了。
用一種看兒媳婦的眼神，看著安，怎麼看，怎麼滿意。
太妃娘娘雙手合十，也許了個愿：“希阿九新的一年，能帶個媳婦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