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招娣正拉著一輛板車,板車上四周都圍了欄板,里面堆的是冒尖的沙堆,雖然氣溫很低,但依然渾汗了,起襟草草了一把臉上熱出來的油汗,頭發也用被汗水仔細地淘洗過了,蓬蓬的,從里到外都著鮮亮。
突然在一扭臉的時候看見了面前的男人,半晌才大張著吐出驚呼來:“啊,你回來了!”
突然想到什麼,臊得把頭埋的更低了。
李和哈哈大笑。何招娣也笑了。
在李和笑過之后還笑,不停地笑,許久都不笑了,不停地宣泄般地笑著,把自己笑哭了,眼淚滾出來,還在笑。
李和道,“你拉這麼多沙子去哪里?你家里蓋房子嗎?”
何招娣不笑了,才道,“我幫他們拉沙子到公社呢,你干嘛呢?”
李和有點心疼,這麼重的板車哪里是一個孩子可以輕易拉的,甚至一般的大爺們都不愿意干,又問道,“就你一個人,這麼累,往公社那段路坑坑洼洼的,要人推吧。”
何招娣搖搖頭,“一點也不累,我向政府保證一點都不累。”
李和努力想說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還是問道,“你送一趟多錢?”
“一趟一塊三錢呢,我一天可以跑三趟。”
李和笑笑,空氣中的黏稠味道,讓他抑,“你幾點鐘收工?”
“有事?我隨時都可以。”何招娣道。
李和道,“要不這樣吧,你晚飯后可以在這邊等我嘛,大概7點鐘左右。”
他還是想盡自己能力幫幫。
何招娣重重的點點頭,“好,那我先走了,晚上見。”
李和回去路上遇到王老鼠。
王老鼠是走村串戶照相的,趕上鄉里人都會圖新鮮照相,生意不錯,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大字不識一個,也是個二流子,跟李兆坤倒是稱兄道弟的,一樣的不安心種地,但是這人比李兆坤有眼界多了。
也不知道哪里買了個破海鷗相機,到給人照相,偶爾收個兩個三塊,遇到給面子的,還能混頓有酒有的好飯。
回頭從城里照相館洗印相片回來,挨家挨戶再送照片,又能上幾個蛋什麼的,橫豎都虧不了。
李和遞了一顆煙說,“從哪家回來的?笑嘻嘻的,一看生意就不錯。”
王老鼠點著了煙,他可羨慕李兆坤這老東西羨慕的,倒是嘆同人不同命。他李兆坤吊兒郎當的住上了大瓦房,兒子閨一個塞一個的爭氣,大兒子就不說了,能比得上全縣都沒幾個。聽說那閨老四,都是能耐的不得了,進縣城讀書都是數一數二的。
簡直不能再招人恨了。
“哎呀,二和是吧,你爹擱家呢吧。”
李和都懶得回答,他倆狐朋狗友天造地設一雙,怎麼可能不知道李兆坤在不在家,不過還是耐著子道,“在家呢。要不你去我們那坐坐,順便再給我們照個全家福。”
他想著照一張全家福,以后留個紀念。
有生意王老鼠哪里能不干,雖然跟李兆坤的好,可是該收錢就收錢,他可比李兆坤臉皮厚多了。
李兆坤看到王老鼠進門,高興的道,“你再不來,我就要找你了,這酒吧,一個人干的喝著最沒勁。”
王玉蘭看到王老鼠進門,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認為男人一直是個好的,就是被這幫子下流胚子給帶壞的。
王老鼠當然知道王玉蘭想法,心里不屑的想,誰帶壞誰還不一定的,不過還是笑著道,“妹子,這你家二和讓我來的,說給你們拍個全家福,那你們看看人對數不,還差誰,趕的準備。”
王玉蘭道,“俺家大姑娘都沒回來,照哪門子的全家福。”
李和道,“先拍幾張就是了,明天大姐回來,咱們再重新照。”
王玉蘭本來想說,那不費錢啊,不過轉念一想,也就依了李和。
老四去喊李福老倆口,老五蹬蹬的一路跑去喊李隆一家子。
等一家子人來齊了,又是搬椅子搬凳子,王老鼠來了勁,開始安排站位。
等啪嗒一聲照好后,王玉蘭還沒反應過來,就照好了,里鼓囊著這兩塊錢花得真不值。
王老鼠接了李和的錢,眼的瞅著誰能留頓晚飯,廚房里肯定燉的是老母,進院子的時候,他就聞著了,要不他能怎麼王老鼠。
李兆坤道,“別走了,咱哥倆晚上整幾盅。”
王老鼠嘿嘿笑裝作沒聽見,不能答應,又不能拒絕。
他又不是傻子,這家里他知道可不是李兆坤做主。
王老鼠眼睛轉了一圈,王玉蘭在洗服,李和在陪著老頭老太聊天。
心里一嘆氣,這頓飯混不著了,才真意切的對李兆坤道,“我跟你不一樣啊,這照相就是我吃飯生意。我要趁著天沒黑,多溜幾家。兄弟,咱有機會再喝。”
王老鼠出門的時候,李和還不忘叮囑,“記得明天過來,再給我們拍。”
王玉蘭待王老鼠走遠了還不忘呸了一口,“想混俺家的飯,想的倒是。”
李兆坤氣結,“你這娘們咋現在越來越上不得臺面了呢。”
“你要臺面是吧,你要臺面你就趕追上去請人家下館子。”關鍵時刻老太太這句話讓李兆坤閉了。
李福摔摔煙鍋子,瞪了李兆坤一眼,“德行。”
李兆坤到落不這好,一抬腳去了村口跟漢子們吹牛去了。
有人客氣的給李兆坤騰了位置,散了紅梅,“聽說那小轎車是來接二和去縣里當的?”
李兆坤瞅了瞅,癟癟,明顯嫌棄差,直接別耳朵上了,掏出口袋的紅塔山散了一圈,鬼使神差的虛榮心作祟,這次沒有埋汰自己兒子,直接就吹上了,“咱家二和可是在首都端著公家飯碗,又面又賺錢,去咱縣里沒得跌了份,那不是腦子進水嘛,我也不能同意啊。”
“那是,咱縣里就管一個縣,在首都可是管老大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