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如勾,勾那些殷殷啼哭聲,響徹哀鳴。
殿外百匍匐於地,齊齊哀鳴道:"陛下――"
臺階之下,百之前,衍緩緩擡頭,看著高高的臺階,再看著臺階上殿門敞開,檐角宮燈垂掛,映出地上斑駁疏橫的影子,蕭條冷落。
而外殿中衫鬢影,逶迤垂地的宮妃們掩面哭泣。
誰也不知殿一家三口臨終訣別說了什麼。
十八年恨如獄,或許在生命終結之時釋然忘懷,也或許繼續深刻銘記,將這皇朝的風雨,再掀篇章。
……
帝都驛館之中,燈火通明。
皇城之中傳來低鳴的鐘聲,一聲聲斷斷續續卻聲聲扣響,那是屬於死者的號角。
燈下有人悠然擡頭,看向窗外,燈火殷然的皇宮。
也有人訝異推門,於走廊上看著長天之外久久發呆。
更有人放下筆墨,凝目深思。
**
皇帝駕崩,全國服喪,宮中徹夜燈火未歇。
九龍棺蓋之前,淺兮一白如雪,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面冷清約虛白。
前蘭羽雙手合十,閉著眼睛似乎在默唸著什麼。
晞貞跪在邊,亦默然不語。
這一代皇族之中只剩下們姐妹二人,後宮以皇后爲尊,其餘妃嬪全都跪在三尺之外。依著暝的要求,是不想再見這些宮妃的。只是蘭羽心慈,想著這些人也可憐,且好些個好歹曾爲皇族孕育過子嗣,如今他大去,理該讓們來最後送行。
睿王雖爲臣子,卻也是淺兮長輩,因而跪在左側。
其餘百,全都跪在殿外,無聲叩拜。
淺兮看著那頂棺蓋,想著暝臨死之前含笑的容,最後自己那樣一聲'父皇'終究讓他心中有所安吧。
他本就病膏肓,母親來之前他不過就是強撐著一口氣,最後還能說那麼多話,不過就是靠著心裡那執念罷了。
說不清最後那一刻是否原諒,只是看他臉上皺紋斑斑,目殷切,想到他多年苦心最終不過全自己一生幸福。
再多的不願再多的無法承都不能漠視他對自己真切的父。
只是想到自己如今擁有的一切,是那麼親人的鮮骨堆積而,無論如何也不能釋懷。
從前以爲那人涼薄如斯只爲皇權霸業枉顧兒,任他們自相殘殺,而他於背後冷眼相看,只爲選出最合格的繼承人。
所以理所當然的恨,理所當然的報復。
可到頭來,這些所謂的涼薄算計,全都因一人。
多次言語譏誚惡言相向甚至不願認他,他含笑以對不在意的誤會,執著的將送到權利巔峰,萬人朝拜。
今日若非母親來這一遭,恐怕他致死都不會說出自己苦心經營的目的吧?爲的,是不希得知真相後再回想那麼多的犧牲而深痛於心,一生無法自贖。
這些他想長埋地下,卻又無法承心之人最後的譴責和怨恨,所以纔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道出真相。
這個一直視皇權政治爲第一的男人,最終以他的方式,給妻建築了最堅守頑固的保護傘。
還有什麼比這皇權更重?還有什麼能大過權利?
十年前婆娑族尋找母親,他早已意識到危機,所以賦予一國,讓歷經火淬鍊,纔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和母親。
或許,這和母親當年犯下的錯有關。
是了,也只有那樣的罪,才能被關押甚至上一代族長不得不爲了放走母親而以死請罪。若是被婆娑族人找到,母親會有什麼樣的下場?而自己,又會落得什麼結局?
不敢想,只知道若要避免那樣的結局,自己必須要足夠的強大。
蘭華雖口口聲聲說能護母親周全,可若真的如此,他又怎會和容臻扯上關係?這麼多年他居紅塵,除了尋找母親,還有什麼目的?
想,或許約約已經知道,但還不能肯定。有些事,必須自己親自去了解和證實。
暝,他是否知道了什麼?
所以才這樣害怕婆娑族人找到母親?
他臨死的時候說,這一生唯一悔恨的事,就是傷害了娘。
……
閉了閉眼,淺兮肩頭微微。
許多畫面在腦海裡閃過。
很小的時候,他曾抱著自己,說:"兮兒是上天賜予朕的明珠,天生金枝玉葉尊貴非凡,日後定要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他語笑郎朗,眼神溫,"等你長大了,父皇給你全天下召選駙馬,必要文武雙全德才兼備之人才能配得上我的曦華公主。"
在他懷裡認真思索,清脆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一生只能娶我一個人,不準納妾。"
他似有些詫異,旁邊正在給做服的母親擡起頭來,嗔怪道:"纔多大的年紀,什麼娶不娶的?沒沒臊。"
父皇卻笑得和藹,"說得好,以後兮兒選駙馬不許納妾,一生只能護疼惜兮兒一人,否則便是天潢貴胄皇子皇孫,也不配做兮兒的夫婿。"
……
彼時父慈孝,彼時溫馨融融,彼時心無旁騖。
這些年的腥經歷磨滅了曾經好的記憶,亦或者是在那樣的恨之中刻意的去忘記一個父親對兒真切的疼,固執的認爲他也只是一個爲了權利可以捨棄一切的君王。
然而今日,在他的棺蓋前,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紛至沓來,在腦海炸開如煙花。
此時才知,原來最愚蠢最自私的那個人,是自己。
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恨他怪他,卻唯有自己,不可以。
然而到了他生命最後一刻,自己還在猶豫是否要認他。
父皇,您走得安心,卻把所有的虧欠疚都留給了我。
您拋下所有,卻將所有重擔都賦予我承擔。
您所有的自私涼薄,都只爲了全對兩個人的博無私。
這世間有恨意滔天可毀天地,這世間也有博寬廣竟至狹隘。
終不抵,命運森涼如刀,悽悽冷冽,如錐刺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