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牛衛,說是衛,實際上主要是由一些權貴子弟組的一個侍衛小團。
千牛這個詞來源於莊子庖丁解牛的典故,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
刀很牛,所以做千牛刀,大意思就是斬殺千頭牛後依舊鋒銳。
千牛刀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就是帝王刀的代名詞。
而千牛備,寓意就是爲帝王執掌刀的高階侍衛。
千牛衛護衛皇帝,這是極高的榮譽,所以自然要查三代,要正苗紅才行。
“百騎這些時日一直在練,聽不到什麼大靜,去打探也打探不到消息。”
數十名千牛備聚在一起,蔣巍在分析,“十日能做什麼?”
衆人搖頭。
這羣出高貴的武,此刻佩戴著千牛刀跪坐在那裡,昂首,神奕奕。
“百騎渙散,這非一朝一夕之功,想要扭轉這個態勢,也非一朝一夕……”蔣巍跪坐在上首,左手扶著千牛刀的刀柄,坐的筆直:“千牛衛一直被百騎在下面,他們自詡出於元從軍,但凡和咱們發生衝突,就用這個出來撞,可人要的是本事,沒有本事,那就趴著!”
他看著下面的同袍,眸中全是自信,“明日陛下親自校閱兩軍,我千牛衛……必勝!”
下面的千牛備們微微低頭,“我千牛衛,必勝!”
……
第二日天氣不大好,一大早就在下雨。
冬日的雨讓人格外的難。
李治和宰相們短暫議事之後,就各自散去。
王忠良跟在後面,“陛下,千牛衛和百騎都準備好了。”
“朕這便去。”
李治想了想,“薛仁貴可在?”
“在。”王忠良心領神會。
薛仁貴那可是單槍匹馬就敢衝陣的狠人,有他在,皇帝的安全無虞。
但皇帝防備的是誰?
百騎是元從軍的後裔,忠心不會有問題。而千牛備們出不凡,都是宦權貴子弟,也不會謀逆……
王忠良想了半晌想不通,最後歸咎於天氣不好,皇帝的心也不好。
薛仁貴板寬厚,應當能擋住雨吧。
薛仁貴站在玄武門的門裡,腰間一把弓,手中有戟槍,目炯炯的看著前方。
前方,百騎和千牛衛散等候。
“如何?”
唐旭在打量著老對頭的靜,邵鵬有些不耐煩。
“還是那模樣。”
這話等於沒說,邵鵬恨不能一掌拍死唐旭。
唐旭一邊瞄著,一邊嘀咕,“老邵,他們帶著千牛刀就是不同,孃的!回頭你去求求陛下,好歹讓咱們把橫刀給換了。”
邵鵬罵道:“賤人,你以爲千牛刀誰都能佩戴?”
那是榮譽的象徵,百騎雖然忠心有了,但份夠不上。
MMP!
唐旭罵罵咧咧的尋看著,“小賈呢?”
賈師傅此刻正在業寺……
“小蘇!”
“哎!”
蘇荷小跑著過來,見到他後不歡喜的招手。
“給。”賈平安把油紙包扔過去,然後轉就跑。
他今日穿著甲冑,跑起來賊難。
蘇荷接著了油紙包,卻不去打開,喊道:“賈參軍,你去哪?”
“玄武門!”
“去幹啥?”
“取經!”
蘇荷噘,“玄武門那邊都是兇神惡煞的軍士,你去那邊,多半是要校閱……你看看自己那模樣,陛下見到了定然會笑……”
年穿戴著甲冑,看著脣紅齒白的,沒有半點殺氣。
突然就擔心起賈平安來,嘀咕了許久,這纔打開油紙包。
“呀!”眉開眼笑的看著裡面的滷羊,嗅了一下,“好香!”
賈平安一路跑到了玄武門前,幸而皇帝還沒到。
唐旭逮住了他,罵道:“去哪了?”
“先前看到一隻羊,想著抓了來給校尉……”,賈平安看到了邵鵬,趕加一個,“和邵中吃吃,沒想到那羊狡猾,竟然跑不見了。”
苑不小,以前曾經放了幾十只羊進去,這些年陸陸續續的,也不知道死哪去了,難得見到一隻。
唐旭不了,拍拍賈平安的肩膀:“小賈是個厚道人。”
他想到了賈平安練百騎的辛苦,本以爲他會倨傲,誰曾想這個年竟然爲自己去抓羊。
哎!好些年沒見過這等厚道人了,以後可不能忽悠小賈。
邵鵬也是如此,笑道:“回頭咱請客,去吃羊。”
賈平安搖頭,“那多不好意思?”
邵鵬嗔道:“你都爲了咱去抓羊,抓到抓不到不說,可你看看這滿頭汗,就衝著這個,回頭咱專門請你吃……”
“某呢?”唐旭不樂意了,覺得老邵厚此薄彼。
“你……”邵鵬看著他,“吃屁!”
兩個老對頭開始了爭吵,賈平安沒想到自己忽悠了一下,竟然讓邵鵬慷慨解囊……
哎!
這冬天吃一頓羊,渾暖洋洋啊!
而且在外面吃,家裡又省了一頓,表兄定然會歡喜,晚上睡覺都會笑出聲來。
“陛下駕到……”
衆人趕站好了。
“列陣!”
蔣巍高喊一聲,數十名千牛備整齊站好。
“列陣!”
唐旭高喊一聲,百騎列陣。
蔣巍瞥了一眼百騎的陣列,覺得有些奇怪。
怎麼和往日不同了?
但哪裡不同,倉促之間他沒看出來。
雨淅淅瀝瀝的下,漸漸大了。
李治被人簇擁著過來,唐旭和蔣巍上前行禮。
李治瞇眼看著雨中的兩個陣列,說道:“下雨了,卻不好練。”
蔣巍擡頭,“陛下,刀林劍雨,千牛衛義無反顧!”
他看了唐旭一眼,想起了上次在五香樓爭人失敗的場景。
場失敗,沙場致勝,今日某定然要讓你低頭!
唐旭大聲道:“百騎願爲陛下赴湯蹈火,這點風雨算什麼?請陛下校閱百騎!”
他看著蔣巍,眼神中流出些輕蔑之,也想到了上次爭奪人勝利的場景。
場得意,沙場老子還得意,你能如何?
看著兩個將領針鋒相對的模樣,李治不莞爾,但心中卻極爲滿意。
這是兩支侍衛的將領,他們之間針鋒相對,才能確保彼此之間維持著競爭態勢,若是一方有大變故,另一方就能警覺……
這便是相互促進,相互監督。
作爲帝王,他樂於看到這種局面的形。
“如此……”
李治看著雨中的陣列,不知道如何校閱纔好。
“薛卿。”
“陛下!”
腰帶長弓,手中拿著戟槍,看著威武雄壯。
這便是薛仁貴?
賈平安想到的是前世的各種傳說,什麼三箭定天山……
這位猛將兄竟然在守玄武門,可見深李治的信任。
李治說道:“這等天氣可能演練?”
薛仁貴點頭,“陛下,沙場之上瞬息萬變,莫說是下雨,就算是下了冰雹也得衝上去廝殺,你不殺人,人便殺你!”
“此言甚是。”李治頷首,“如此,開始吧。”
命令下達。
兩軍相對百步開外。
“列陣!”
蔣巍在大聲嘶吼。
千牛備大多出於勳貴之家,從小耳聞目濡,對軍中的典頗爲悉。
隊正在最前方指揮作戰,後第一行戰鋒隊七人,第二行戰鋒隊八人,第三行九人……第五行十一人……副隊正持陌刀站在最後面,一旦發現麾下有人膽怯離陣列,或是後退,當即斬殺之!
蔣巍本人帶著兩名麾下在更後方,一旦發現前方有將士離陣列,或是後退,而隊未曾斬殺之,他將斬殺隊!
這便是大唐最小的作戰單位的陣列方式。
而所謂戰鋒隊,就是衝在第一線,和敵軍近搏殺的將士。
“弩手弓手上前。”
因爲人數太,所以十餘名弓弩手站在整個陣列前方,看著稀稀拉拉的。
“敵軍衝陣……弩……放箭!”
弩手們模擬放箭。
數後,隊正高喊,“敵軍二十步……弓手……放箭!”
弓手放箭,旋即一起迴歸本陣,換了刀加戰鋒隊的陣列。
這一整套演練下來,蔣巍很是滿意,問道:“百騎如何?”
前方的隊正喊道:“百騎……整齊劃一!”
“嗚呼!嗚呼!”
對面的百騎突然齊聲高喊。
接著衆人聚集。
這是準備真的衝陣了。
“雨天無法擂鼓!”李治皺眉。
百騎中,大旗猛地前。
百騎開始奔跑。
“他們開始衝陣了。”薛仁貴在講解,突然咦了一聲,“好整齊!”
“什麼?”李治過雨霧看去,就看到百騎以唐旭爲箭頭,排著整齊的陣列衝殺了過去。
“陛下,陣列整齊,就能震懾敵軍,並能衝殺有力。”
李治點頭,“騎兵也是如此,這個朕知曉,可百騎爲何這般齊整?”
“千牛衛出了!”
千牛衛也開始了出擊,但……
“陛下,千牛衛……”
李治點頭,“不用說,朕看到了,千牛衛的陣型不如百騎整齊,氣勢也差了不。”
“止住!”李治點頭,薛仁貴在城門中張弓搭箭,朝著前方虛空放箭。
咻……
這是鳴鏑!
雙方開始減速。
“鳴金!”薛仁貴點頭,後方有人在敲擊。
鐺鐺鐺!
百騎止步,千牛衛止步。
雙方距離不到五步,唐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獰笑道:“蔣巍,今日如何?”
蔣巍任由雨水在臉上落,瞇眼道:“你沒這個本事!是誰?是誰在十日裡讓百騎胎換骨了?”
唐旭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耶耶就是不說,氣死你!
雙方整隊。
賈平安突然喊道:“唱起來。”
既然得勝,那就該高唱軍歌,讓兄弟們振神。
前方的包東帶頭,“青海長雲暗雪山……唱!”
百餘人齊聲高唱,“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玉門關。”
歌聲高,正在整隊的蔣巍回,嘶聲道:“這是誰的詩?”
這般豪邁……
薛仁貴也愣住了。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玉門關……陛下,臣想到了跟隨先帝征伐高麗的歲月,臣……”
李治同樣是訝然聽著。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豪邁之氣在雨中衝了出來。
“好詩!”蔣巍不擊節好,“這簡直就是爲了我輩武人作的詩,誰作的?”
薛仁貴一拍手中的戟槍,讚道:“這詩聽了就覺得熱沸騰,想著持槍衝殺敵陣,可敵軍何在?何在?”
李治不經意見就看到了面漲紅的王忠良,這位侍此刻雙拳握,看模樣恨不能馬上就去從軍。
“確實是好詩。”
“列陣!”
前方,百騎列陣完畢。
紋不。
那邊已經走來的千牛衛一怔,蔣巍罵道:“這是還想給咱們來一次?兄弟們,可怕了嗎?”
“不怕!”這些都是心高氣傲的傢伙,哪裡會怕。
“列陣。”
雙方就平行著列陣。
死一般的寂靜。
左邊是百騎,紋不。
“太整齊了。”薛仁貴讚道:“這等陣列臣一看就覺得賞心悅目,麾下若是如此,當是銳。”
李治點點頭,“唐旭練有功。”
而千牛衛那邊的陣型卻有些散,不夠整齊。
如果如此也就罷了,可他們沒法做到靜止,於是你,我……看著……
若是以往也還行,可在邊上整齊的不像話的百騎映襯下,千牛衛真的……不堪目。
蔣巍的臉在發紅,低聲道:“站穩了,特孃的都站穩了!”
可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難。
一刻鐘後,百騎依舊紋不,千牛衛的開始大……
前仰後合,臉,眼……
了!
蔣巍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站穩了!別!”
可在沒有適應的練之前,這種告誡用都沒有。
他看了一眼邊上,百騎的陣列依舊穩定。
千牛衛輸了!
老子輸了!
蔣巍咬牙,“輸了!”
賈平安早就忍不住了,聽到蔣巍認輸,就晃盪著出來。
“誰讓百騎十日胎換骨?”蔣巍喃喃問道。
“若說是某,你覺著如何?”
蔣巍擡頭,見是賈平安,就皺眉:“且去。”
這話就像是大人哄孩子,“一邊去。”
賈平安呵呵一笑,“要不……打個賭?”
最近家裡修建新宅子花銷不小,表兄每日打細算,恨不能一把米吃五日。所以賈平安也要節約些,比如說去五香樓,就得想辦法弄錢了。
蔣巍隨口道:“隨便你。”
棒槌,上鉤了。
賈平安提高嗓門,“如此五十貫,如何?”
蔣巍點頭,“若是你,某不但給你五十貫,再請你去三次五香樓。”
奢侈!
大氣!
敞亮!
那邊的李治搖搖頭,“前陣子有人說百騎散,千牛衛更厲害些,可今日朕看了看,卻是百騎更厲害……朕不通戰陣之道,說的可對?”
這裡唯一有資格做裁判的就是薛仁貴,他說道:“陛下法眼無差,百騎更厲害。”
千牛衛是臣子的子弟組的侍衛,算是半個外人,而百騎卻是老李家的自己人。
自己人這些年很丟人,被千牛衛制的沒有半點脾氣。
從李世民到李治都覺得丟人。
可今日一看,卻不是那麼回事。
而且李治還在懷疑以往的判斷……
難道以往那些人是在哄騙朕?
什麼百騎不如千牛衛,不如擴編一衛,把侍衛的事兒給千牛衛。
若是如此,朕以後的護衛就只能選擇千牛衛,但凡有些變故,再無轉圜的餘地。
想到這裡,他心中已經準備了好幾種手段,回頭就嚴查千牛衛。
“陛下,可令他們散了嗎?”
李治點頭,“把蔣巍和唐旭來。”
蔣巍和唐旭來了,一個低頭,一個昂首。
李治含笑道:“今日兩軍相爭,都不錯。”
蔣巍擡頭,面帶。
“但百騎更好些。”
唐旭只覺得渾懶洋洋的,恨不能馬上去五香樓尋幾個人快活。
“蔣巍你有何話說?”李治既然懷疑上了千牛衛,那自然要不聲的觀察試探一番。
蔣巍看了唐旭一眼,這一眼中多是不服氣,“陛下,臣不服。”
“爲何?”李治淡淡問道,此刻他的心態已經變了,喜怒不形於。
蔣巍說道:“百騎臣深知,最爲懶散,可這十日下來,竟然變得這般銳,臣以爲……這是有人出手相助。”
李治想到了唐旭的彙報:“百騎部已經整治過了。”
蔣巍說道:“陛下,臣冒昧,這陣子百騎部換了十餘人,這些臣令人已經打探到了消息,可換人也好,整治也罷,十日之胎換骨……不能!”
薛仁貴低聲道:“陛下,確實不能。”
李治一怔,問了唐旭,“今日的百騎可稱爲胎換骨,你是如何整治的?”
“陛下可還記得臣稟告的那些嗎?”唐旭心中暗贊著賈師傅的能力,說道:“那都是賈平安的建言,從淘汰庸者開始,都是他一手而爲……”
這樣的手下,他指揮起來也有力啊!
李治一愣,“竟然是他?那這些練是誰?”
那個掃把星不可能連這個都會吧?
唐旭點頭,“就是他。”
李治心中大震,“他竟然會這些?來。”
蔣巍失態的張開,緩緩回,看著在那裡站的僵的賈平安,想到了先前的話。
“若說是某,你覺著如何?”
原來那不是吹噓,而是真的。
竟然真的是他?
“小賈!”唐旭招手。
賈平安渾溼漉漉的難,正想趕回去換裳,然後喝一碗薑湯,聞言就跑了過來。
唐旭笑道:“小賈,陛下相詢,你且好生說了。”
李治點頭,“這些練都是你弄出來的?”
呃!
賈平安上冷的想哆嗦,本想裝個比,最後卻只是點點頭,
唐旭不暗贊,覺得小賈果真是謙遜。
竟然是他?
李治心中涌起了疑竇,問道:“你是如何想的?”
“臣在想……百騎的弊端就在於怎麼做都是這樣,好壞都這樣,如此無人再有上進心。要想打破這等僵局,唯一的法子就是打破這個規矩,讓能者上,庸者下。”
這個在後世人人皆知的道理,此刻卻讓人驚訝。
這個年果然聰慧。
李治再問道:“那後續的練……你是如何想的?”
大佬,你這是師了啊!
賈平安覺得皇帝不地道。
薛仁貴想走,可卻又想聽,一時間進退維谷,李治見了就問道:“爲何如此?”
薛仁貴苦笑道:“陛下,這等兵法乃是傳家的。”
你要說必須傳授給大夥兒,就算是皇帝也會被狂噴。
這是個家族爲先的時代,家國家國,家在國前。
李治恍然大悟,然後笑道:“如此朕便不問了。”
他看了唐旭一眼,心想唐旭會了,難道不就是朕會了嗎?
皇帝必須厚黑,所以他對這等想法毫無愧疚。
可賈師傅何等的聰明,心想你現在不問,回頭那些百騎難道會不說?
所以……趁著現在說出來,那就是高姿態,大公無私。
“其實……說來也簡單。”
衆人都豎起了耳朵。
“就一個,令行止!”
賈平安說完了,李治不懂。
可蔣巍和薛仁貴卻陷了沉思之中。
……
爲盟主‘夜天’加更。
爲盟主‘medking’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