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無雙從不覺著賈平安如何了得,在看來,詩才了得只是一項,而自己的拳腳卻能碾了他。
憑你萬般本事,我只是一……
只是想了一下,就倍自信。
但今日的自信全數崩潰了。
皇帝不知道爲啥對賈平安不滿,所以給了這個懲罰的任務,讓賈平安來完這個無米之炊。
設想過賈平安的應對方法,最後覺得就兩種:第一,籌措錢財去解決這個問題;第二,向皇帝請罪,表示自己無能爲力。
籌措錢財,這是最笨的一種法子,而且也最容易被帝王猜忌。
但請罪,那就是把帝王的命令置之於腦後……
所以,賈師傅這次算是坐蠟了。
但他卻從容的來了國子監,憂心忡忡的說自己擔憂那些出高貴的學生們的未來,引發了國子監衆人的共鳴。
那時候衛無雙依舊懵,不知道他想幹啥。
可話鋒一轉,賈平安就慷慨激昂的給出瞭解決方案:去實踐,去幹活,去查民疾苦……順帶帶些材料。
國子監上下激不盡,都覺得賈平安對國子監真是掏心掏肺,堪稱是嘔心瀝……
老肖都落淚了啊!
可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被賈平安給忽悠了。
只是一番話,國子監就主出了人力力,去解決養濟院的問題。
這手段……
衛無雙呆住了。
“哎!”
一隻手在的眼前晃。
“無雙?”
衛無雙回神,看著眼前的年,想起了好友蘇荷的話。
——那個年很有趣,他不會哄我!
蘇荷朋友的標準很簡單,你不能哄我。
但……
賈平安哄過嗎?
肯定有。
可衛無雙卻想到了蘇荷的娃娃臉,好像看著越發的白了。
心好,就好。
“走吧。”
賈平安當先出去。
“賈參軍,明日我等就去。”
國子監的人熱的把賈平安送了出去,看著他們遠去,依舊不捨。
“你騙了他們?”
衛無雙覺得賈平安真的會哄人。
不只是會哄人,那手段讓覺得很古怪。
說不出的古怪。
王琦若是在的話,定然會告訴,這就是賈平安招牌的手段。
“國子監諸學,其實對準的是那些權貴高子弟,也就是說,大唐的最高學府,相當一部分不對平民出的百姓開放……”
賈平安神從容,不見被質疑的慌,“這些人家境優渥,養尊優,他們可知道民間疾苦嗎?”
他看著衛無雙。
這妹紙有些軸啊!
但遇到了賈師傅,依舊不是菜。
衛無雙點頭,“宮中的那些貴人也是一樣。”
宮中那些貴人,吃個飯剩下許多,東西還能用就丟棄了。
“那些學生出來大多是要做的,不知民生疾苦,這樣的,你覺著靠譜嗎?”
衛無雙搖頭。
這妹紙上路了。
“某讓那些學生去養濟院幹活,這是驗,讓他們知曉百姓的不易,讓他們知曉燈紅酒綠之下,依舊有殍在哀嚎……”
衛無雙想到了自己看到的乞兒,不默然。
他說的沒錯啊!
那些高子弟不懂民生,偏生他們做的機率最高,若是不這樣磨礪一番,他們爲就是坑爹坑百姓……
可……
“可你這是哄人。”
衛無雙昂首。
賈平安淡淡的道:“你覺著某哄人是對還是錯?”
衛無雙沉默片刻,點頭道:“你是對的。”
看,這便被洗腦了。
賈平安嘆息一聲,“這只是手段,陛下代的事做不了,某就想到了這個法子,如此養濟院能提早完工,那些孤老能提早住進去,溫飽……而國子監的那些學生們也能經一番磨礪,這是什麼你可知道?”
衛無雙搖頭。
“雙贏!”
賈平安突然手,衛無雙在發呆,就被他拍了肩膀。
“許多事……問心無愧就是了。”
賈平安清新俗的一拍阿寶,“某回去了,明日再去養濟院。”
衛無雙默然回到宮中。
“陛下。”
李治見回來了,微微皺眉道:“爲何就回來了?”
帝王漸漸變得喜怒難料,和剛登基時有很大的差異。
衛無雙低頭,“那賈參軍,今日他去了國子監,說是國子監諸學的學生養尊優,不知民間疾苦,以後難爲,就建言讓那些學生們去養濟院幹活……”
那個掃把星!
李治的角古怪的翹起。
他竟然想到了這一招,果然不錯。
但有幹活的人還不夠……
“木石呢?”
沒有木石那些學生去幹啥?擺樣子?
李治不有些不滿,覺得賈平安是在譁衆取寵,想用國子監的學生來造勢。
這樣的年,該收拾一次了。
衛無雙心中嘆息,越發的覺得賈師傅手段了得。
“他說國子監那些學生家中有錢,花錢大手大腳的,要讓他們知曉大唐還有許多百姓在吃不飽穿不暖,所以建言讓那些學生每人帶一木料,或是一塊石料。”
李治從未見過誰把忽悠的手段用的這般清新俗的。
但這件事確實是雙贏。
衛無雙擡頭,發現皇帝在發呆。
然後好像聽到了嘆息。
皇帝竟然在嘆息。
李治苦笑道:“朕給他出個難題,若是解決不了,那就把他一腳踢到疊州去。王德凱不是說想教導他?那就讓他去疊州面對那些吐谷渾人……可沒想到他竟然……”
但現在他卻覺得這個掃把星的作用興許不止這麼一點。
“看吧,明日你去看看,看看他如何帶著那些學生磨礪。”
皇帝心中不渝了。
衛無雙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也就是說,賈平安的手段讓皇帝一子打在了空,格外的難。若是明日糟糟的,甚至出點事,皇帝說不得會出手收拾賈平安。
回了後宮,徑直尋到了宮正蔣涵。
“你不是出宮了嗎?”蔣涵端坐著,看著頗爲威嚴。
“今日奉命出宮,和賈平安一起去辦事。”衛無雙想說出今日的事兒來,但卻覺得格外的無力。
說什麼?
說賈平安忽悠國子監?
可他忽悠國子監是爲了做好事。
“蘇荷昨日進宮了,說了半晌……”
蔣涵笑道:“整日就惦記著吃,還繪聲繪的和我說在業寺裝模作樣嚇唬那些尼之事……”
的眉間多了溫,那個嚴厲的宮正短暫離開了一會兒。
衛無雙突然有些羨慕蘇荷。
無憂無慮的該多好?
……
“不許打人!”
業寺裡,蘇荷召集了那些尼來議事。
所謂議事,實際上就是說別人聽。
娃娃臉揹著手,嚴肅的在踱步,“先帝的嬪妃們出家在此,可你們今日一下,明日罵幾聲,難聽死了!”
尼們無奈的看著這位主持,心想皇帝爲啥要派這麼一個孩子氣的來呢?
“還有。”蘇荷止步,板著臉道:“我知道有人在夜裡飲酒,這不好,若是被我抓到了,錢糧全扣,可知道了?”
“知道了。”
尼們的迴應很懶洋洋。
這樣不行呀!
蘇荷心中有些焦慮。
必須要鎮住這些尼。
可怎麼辦呢?
皺著眉,瞬間就變了苦大仇深的模樣。
賈參軍遇到這等事會如何?
蘇荷下意識的想著賈平安的手段。
但想不到。
但……賈參軍若是幾日不來,蘇荷就會難過,因爲沒吃了。
這些尼也吃,不過蘇荷睜隻眼閉隻眼,最要的是,自己也在吃。
咳咳!
這不好!
但我們都喜歡吃!
想到這裡,蘇荷擡頭,努力裝作威嚴的模樣,“誰不肯老實,誰喜歡鬧騰,嚴查的吃食!”
瞬間那些尼都變臉了。
來到這個鬼地方,唯一的任務就是看守那些先帝的嬪妃,這樣的日子真的難熬。
吃是必須的,否則清湯寡水的日子怎麼過?
娃娃臉住持不錯,至對這方面比較放得開,不大管。
若是下狠手……
想到每日吃著乾的餅,外加些乾菜之的食,所有人都怕了,心想低個頭吧,哄哄這個娃娃臉。
一時間蘇荷的威空前的高。
原來……不給吃纔是最大的懲罰啊!
蘇荷瞬間就原諒了自己吃的行徑,理直氣壯的懷念著賈師傅。
……
賈師傅很忙。
第二天他出現在了工地上。
數百學生都來了,而在另外的工地上,都是麻麻的學生。
國子監諸學學生數千人,員權貴子弟,還有些平民子弟……
“擡進來!”
那些宦權貴子弟吆喝著,讓家僕把木料和石料弄進來。
“某弄了五木料!”
“某帶來了十一塊石料。”
沒多久,工地就被材料堆滿了。
臥槽!
工頭傻眼了。
“賈參軍,這是……”
大哥,你別坑我啊!
工頭見這些學生氣勢不凡,心虛的不行。
“安心。”賈平安指著這些學生說道:“沒危險的活計都給他們幹,幹不好的,返工!”
工頭苦笑道:“某認出了幾個,都是高子弟,賈參軍,某不敢啊!回頭他們能收拾了某。”
賈平安尋了一堆木料坐下,說道:“只管去,有人質疑,就讓他來尋某。”
呃!
豪氣!
工頭喊道:“幹活了。”
學生們被指派了苦力活,專門搬運材料,以及幫手。
開始大家都乾的興高采烈的,直至有人喊道:“某的手啊!”
“這是怎麼了?”
衆人圍過去,就見一學生張開手,手心指那裡竟然起了個水泡。
“呀!”
幾個學生驚訝的看著水泡,但也有不學生一臉不屑,大抵是覺得氣。
這是初唐,立國的那一批人還在,苦日子還在記憶裡,所以不人家的教導都還不錯。直至到了李隆基時,皇帝開始了樂,整日和前兒媳瀟灑,國事丟給了臣下……最終樂之風盛行,權貴糜爛貪婪,部全爛了。
在賈平安看來,彼時的大唐,實際上從部已經爛了。安祿山的一擊,不過是加速了腐爛壞掉的過程。
沒有安祿山,也會有李祿山。
所以他很欣的看到不學生都在悶聲幹活。
“不幹了!”
一個學生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掃帚,罵道:“某是來讀書的,不是來幹這等僕役做的活計,某不是僕役!”
“就是,咱們本是前程遠大,爲何要來遭罪?”
“早知道這般辛苦,某了家裡的僕役來不就好了?非得要折騰咱們是個什麼意思?”
“不幹了!”
十幾個學生在鼓譟。
學生們都很年輕,年輕人氣方剛,最不得蠱,若是數百人一起鬧騰起來,什麼社會實踐課……頃刻間就會變一場鬧劇。
衛無雙在邊上有些急切,說道:“拿下爲首的。”
賈平安側看著這個妹紙,覺得的思路很員,很錦衛。
“可願意來百騎?”
來百騎,做某麾下的探子。
衛無雙白了他一眼,“你還有心思玩笑?”
“真不是玩笑。”賈平安在等,等事發酵。他笑的道:“你看你的拳腳這般好,在宮中有何用?不如來百騎和某一起爲陛下效力,你有大長,某有拳頭……雙劍合璧,所向無敵。”
這人竟然一點兒都不慌?
那邊參與鬧事的學生已經漸漸多了起來,其他人也放緩了幹活的速度,在觀。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這個道理衛無雙是知道的。
“不幹了?”
又有一批學生撂挑子了。
“放肆!”
隨行的助教怒了,上去就是一番呵斥。
可這些學生都是高子弟,你說這些有用。
助教紅了臉,回頭向賈平安求助。
衛無雙低聲道:“把爲首的拿下,你不行……我去。”
我只需一。
賈平安認真的道:“君子口不手,某往日不還手,那只是因爲怕傷到你。”
他輕鬆裝個比,然後走了過去。
呵!
衛無雙氣抖冷。
我打不過你?
你不還手是擔心傷到我?
疊州時是誰在牀上被我一掃倒了。
咦!
想到這個,衛無雙就想到了自己當時大都在了外面,賈平安呆呆看著的場景。
死了!
“鬧什麼?”
賈平安的開場白和助教一樣。
他神淡然,不見怒,“你等可知這養濟院造價幾何?”
那些鬧事的學生不說話,邊上有學生說道:“不知道。”
“很誠實。”
賈師傅就喜歡誠實的孩子,微笑道:“某也無需你等知道。那麼你等從家裡拿了木料和石料來,可知曉它們的價錢。”
衆人搖頭,一人舉手。
這是來拆臺的?
賈平安視著他,直至他急不可耐的道:“賈參軍,某要去茅廁。”
艸!
賈平安還以爲他知道價錢。
“科舉考試中,國子監的學生考中的機率比貢生要多許多,爲何?”
貢生就是通過縣試、州試,一步步考上來的地方考生。
“因爲你等從小就能有書看,有人教導……而進了國子監之後,陛下更是聘請了大儒來爲你等授課……”
這就是優勢。
科舉在此時依舊只是一個晉升的渠道,直至後來爲了打世家門閥,這才加大了力度。
“你等可知如何爲?”
學生們看著這個年,有人不嗤笑道:“賈參軍,算一道某佩服你,但做……不是某吹噓,在場的父祖大多是員,從小就耳聞目濡,你……真不行。”
衛無雙覺得賈平安會生氣,然後呵斥此人。
呵呵!
賈師傅只是笑了笑,說道:“每到一地,首要查探,何爲查探?員要親自下去,下到最偏僻的村子裡去,去查問百姓的日子,去詢問他們的苦……”
這個……
有點意思啊!
衆人傾聽。
“許多員,一到地方不是說查探民,而是詢問吏,吏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這個在此時是常事。
“你等可想做這樣的員?”賈平安指著工地說道:“譬如說,你等下去爲,當地水患嚴重,要築堤壩……可你知道造價幾何?你可知道一車泥,一塊石料的價錢?”
“你不知道,下面的吏就會上下其手,把一個一千貫的水壩修出兩千貫,甚至是三千貫來,你等依舊洋洋自得,覺著自己爲百姓做了大好事……”
“退一萬步,你說某不做,可你家業龐大,下面的管事領著大小事,你可知道一隻的價錢?你可知道一餐飯的價錢?不知道,你就是被人矇蔽的傻子!”
賈平安走向工地,“今日某就來給你等上一課,做……社會實踐。”
“誰來和某一起擡?”
有學生上前,和賈平安一起擡起木料。
馬丹!
好重!
賈平安有些吃力。
木料擡到了地頭,工匠開始加工……
“你等來看看。”賈平安指著工匠說道:“一木料,從山中被砍伐而來,那砍伐的人工就是錢,隨後運送到地方也是錢,商人販賣要掙錢,這是第三筆錢……”
“他說這些作甚?”有人不耐煩了。
“在這裡,工匠加工,這是一筆錢,隨後安裝到位,這是一筆錢……最後還得加上工頭要掙的錢,至此,一木料完結。”
“咱們以此類推,一支箭矢需要多材料?每一種材料從何而來?價錢多,如何加工……”
他說這個做什麼?
衛無雙不解。
但……
“這是剝繭!”一個學生驚呼。
賈平安繼續說道:“不管是做還是做人,當你遇到了問題,不管大小,都可以照此從源頭拆解,一一解開,一一分析……”
這便是追溯的手法。
把一個東西,一件事,順著往源頭追溯。
這也是機械修理中的一種重要思路。
這更是一種做事的思路。
爲,你每天會遇到許多事。
怎麼解決?
這就是一種重要的方法。
把事拆開,從源頭開始追溯,一一分析。
“可你等若是高高在上,不知道一個宅子的構造,不知道一座堤壩的構造,不知道一件事的經過……這等法子也是無用。”
這是世家門閥的時代。
這等思路……說大些,就是做事的法子。
那些世家門閥都有自家爲人世的妙法,但都而不宣,只是傳授給子弟。
但賈平安卻隨口就把這等法子告訴了這些學生。
這份襟!
這恩……
衛無雙駭然發現這些學生都齊齊整理冠,鄭重拱手,“多謝賈參軍教誨。”
這一刻,連房樑上的工匠都在拱手,“多謝賈參軍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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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人盡皆知的道理,在此刻卻是籍般的存在。
賈平安就隨手扔了一個籍出去。
宛如扔了一枚炸彈!
……
爲白銀大盟‘菸灰黯然跌落’加更: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