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男人“唏溜唏溜”地喝完粥,楊思齊放下碗,有些奇怪地瞧了李魚一眼,有些奇怪他爲何還呆在這裡,這院子裡種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只有他當寶貝,旁人一向是不興趣的。
李魚估著前廳里老娘和三還沒吃完飯,哪肯回去自討沒趣。他微微一笑,沒話找話地道:“先生於製作,本領極高,只是太過專注了,還該惜纔是。”
楊思齊哈哈一笑,擺手道:“許多與我同齡的人,現在要麼癡,要麼滿面滄桑,心累呀。你看我,是不是比他們興很多?我不與人來往,只與這些木頭石材鐵打道,沒什麼心事。繪圖設計時要用腦,其他時間卻要手,好的很。”
李魚道:“終究是了許多人生趣。說起來,冒昧地問一句,先生年歲也不小了,怎麼迄今不曾家呢?”
楊思齊放下圖紙,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在桌上點了一點,嘆氣道:“不管是一塊愚木疙瘩,還是一方崢嶸頑石,我都有辦法讓它變有用之材。可是與人打道,太累了,與人打道,更累。”
李魚深有同,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男大當婚啊,再說了,先生家境如此優渥,我就不信,沒有人登門。”
楊思齊嘆氣道:“人,早幾年是有的,而且還不。奈何我本木訥,與頑石土木打道久了,就更是木訥,你看我今天話還算多,但若是一個人站在我面前,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每每我見了人家小娘子,都是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卻連一個話頭兒都找不到,人家小娘子自然不喜歡我。”
李魚訝然道:“卻也不至於吧,就憑楊先生的本領與家境,姑娘家還不著嫁過來?”
楊思齊嘆息道:“人介紹給我的姑娘,自然也是門當戶對的人家,當然不愁嫁,誰肯對著一個木頭樣的男人,何等無趣。其實我並不介意方家境,只是……”
李魚納罕地道:“只是什麼?”
楊思齊微微忸怩,道:“實在……難以啓齒。”
你是,不好啓齒,可在人家眼裡,只會覺得你是高冷好不好?什麼大眼瞪小眼,恐怕只有你自己覺得你當時是在看著人家,在其他所有人包括人眼裡的你,都只是不屑地扭過了頭去而已。
李魚看著這位向靦腆的老宅男,只能替他到慶幸,至他還有事業,因爲事業,不得不著頭皮與人打些道。在他那個時代,島國有位老宅男,足足27年不出家門一步,唯一的說話對象是他的老母親,而且在他開始宅在家裡的年代,還沒有電腦和手機,可以想見這位仁兄的生活是何等的枯躁,比起那種神人,楊思齊貌似也不算奇葩了。
李魚本是爲了在後院多消磨些時,沒話找話地侃些話題,這時對楊思齊這個單狗卻是大起同之心,便想好生開導他一下,教他開開竅兒。
前院裡,大門卻在此時哐地一聲被人撞開了,七八條大漢威風凜凜地衝了進來,手持利刃,殺氣騰騰。
廳上,李魚不見了蹤影,深深和靜靜便變著法兒地討潘大娘的歡喜,挾口菜啦、說個話啦,小意兒地迎和著,時不時就逗得潘大娘開懷大笑。吉祥不聲,但每每關鍵時刻一句話兒,不管是迎合一聲,還是參與玩笑幾句,總能舉重若輕地把重點拉回自己上。
開玩笑,論人際關係鬥爭,深深和靜靜這對雖然也過著苦日子,但那片小天地相對單純的多,們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怎麼可能是吉祥的對手?吉祥從小到大過的是什麼日子?在家要看爹爹臉,看後孃臉,甚至看妹妹臉,出門做事還要看主顧臉,看客人臉,不管是察觀的本領,還是與人說話的技巧,可不是深深仗著人數優勢就能取勝的。
更何況,們雖然暗爭,卻不敢傷了和氣,那種爭寵,都是藏在其樂融融一團和氣之下的,這就更加限制了深深和靜靜的發揮,而這種限制條件下,對吉祥來說,卻是如魚得水。
深深和靜靜連連敗下陣來,正不服氣,一羣明火執仗的大漢就闖進院來,幾個人都駭得呆了。
那些大漢持刀站定,也不說話,擺著架勢,目炯炯地瞪著們。
剛纔“無郎”和“負心漢”可是向他們傳了大小姐的話了,到了李魚府上,都把氣勢頓足了,把那天下第一負心薄倖,好無厭之徒給震住,他們現在可都是孃家人,隴右龍家寨,不是那麼好惹的。
隨後,“無郎”和“負心漢”一左一右,虛扶著龍作作,龍作作腆著肚子,下兒高高地仰著,跟老佛爺似的就走了進來。
龍作作在院中站定,這才微微低頭,向前去。只這一,登時一呆。
堂上不見李魚,唯有四個人,三個年輕姑娘,俱都甜可,還有一位長者,年逾三旬,徐娘半老,坐在最上首。
李魚呢?
剛剛明明又向門口鄰居打聽過了,李魚確確實實地住在這兒啊,沒道理一大早就出去纔對,還有……
龍作作像看到階級敵人似的目從那三個甜可人的小臉上掠過,定在了潘大娘的上,這人是誰?怎麼眉眼之間,與李魚有幾分神似?
李魚告訴過,他到長安,是來尋找母親和吉祥的,現在不知道那三個小人兒哪一個是吉祥,但那婦人……毫無疑問,就是……我婆婆?
潘大娘、吉祥、深深、靜靜,都不是什麼見過大場面的人,已然被院中這樣霸氣的一幕給震住了,四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
院子裡,龍作作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真是沒規矩!都在隴右野慣了是不是?不管是回自己家,還是去旁人家做客,有你們這麼氣勢洶洶的麼?這人看了,還不當你們是惡霸呀?”
龍作作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不著痕跡地把畢恭畢敬地把當老佛爺擡舉著的兩個沒眼力件兒的丫頭給推到一邊,款款上前,臉上出端莊、雍容、溫、和善的笑容。
龍作作微微福禮,頭上步搖淺,朱脣輕啓,聲問道:“這位大娘,三位姑娘,奴這廂有禮了。奴自隴右來,名喚龍作作,此來長安尋李魚郎君,百般打聽,方尋至此,卻不知李郎是否住在貴府啊?”
龍大小姐從小到大,就沒這麼著嗓子說過話,這番拿腔作調的話一說出來,自己都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