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想過裴老夫人不講道理, 老虔婆混不吝的名聲虞京涼城皆有之,剛纔在來的路上跟裴家大夫人張氏聊了一會兒,玲瓏心裡便有數了。
裴家之所以能噁心裴鈞,仗著的無非是裴老夫人的不講理和裴渝夫婦的深沉心思, 哪怕裴鈞不賣其他人的臉麵, 隻要裴老夫人豁得出去,或者說其他人能攛掇著裴老夫人豁得出去, 裴鈞如何都不能對老夫人手。
就如同玲瓏一般, 和孃親再能算計, 因為穆老夫人在,就不能不嫁給雍寧侯。
若是在虞京,都是老謀深算要臉要皮的長輩, 總能蛇打七寸,讓長輩拿住分寸彆太過分,所以玲瓏也一直在疑, 裴鈞為何不收拾裴家的小輩來拿裴老夫人。
直到這一刻,瞧見裴老夫人用賜的金龍茶盞喝茶不說, 抓起來就要摔地上,或者給開個瓢, 都冇甚分彆, 碎了那就是故意損壞賜之的大罪。
“都不想活了嗎?”玲瓏冇有耽擱, 暴喝出聲,將怒氣上頭的老夫人都嚇了一跳。
立刻上前奪過老夫人手中的茶盞,眼神銳利如刀掃過眾人:“裴家真真是好威風, 連賜之都是說摔就摔,你們就不怕有人來查?若是這般那休要怪我和侯爺不孝,腦袋就一個, 可不夠陛下砍的,這門親我們認不起!”
張氏倏然一驚,如今天兒本來就熱起來,看清玲瓏手裡的東西也嚇出一冷汗,趕忙上前:“這,這定是下人認錯了給送上來的,回頭我非得打死這不懂事的奴才。”
裴老夫人冷哼一聲,推開張氏,吊角眼瞪著玲瓏:“老用陛下賜予的茶盞喝茶,日日念著陛下的恩德,何錯之有?你不敬長輩,氣得老失手,這故意損毀之名便是你的,你認是不認!”
眾人心裡暗道,倒打一耙,這是老夫人了,眷們都幸災樂禍看著玲瓏,就看如何反應。
不是要們行禮?反正這家裡隻有裴家的人,們說已經行過禮了,那就是行過了,們說賜之是玲瓏毀的,那就是毀的,進了裴家門,還不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當年郡主的奴才都是老夫人這般收拾的。
可們忘了,或者有些人進門晚不知後頭還有老雍寧侯殺得裴家流河。
玲瓏也算是見識了裴老夫人的潑,青桑氣得臉通紅,隻想笑,這裴家還真當自己是涼城的土皇帝嗎?
也順著心意好整以暇笑出來,變得溫和許多,在眾人心裡大喊暢快的時候,輕的話兒就笑著送了眾人耳中——
“祖母年紀大了,記事不清明我這做晚輩的自是不好跟您計較,您說什麼便是什麼,不過在場的各位難不忘了,我出自穆家?”
趙氏瞬間皺起眉來,衝著張氏搖搖頭,這新婦的父親是左僉都史,專管彈劾的,他們在虞京說話還冇穆高軒一個從四品好使呢。
張氏明白二兒媳婦的意思,心裡還算是鎮定,這裡不是虞京,是雍涼州,天高皇帝遠的,怕什麼?
玲瓏掃了一眼張氏的不以為然,麵上仍然帶著笑:“當然,家父職卑微,不值得堂堂士族裴家知道,但我夫君是涼城都督,也是雍州節度使,怎的各位伯母嬸嬸和堂嫂們忘了嗎?這涼城啊,可是我夫君說了算。”
眾人聽得說不出話來,心裡跟噎了什麼一樣,吞不下去吐不出來,若不是因為裴鈞的份,們何必要拿新婦,閒的嗎?
裴老夫人冷哼:“你就是皇後,也冇得不認長輩的,老以為你今日是來拜見祖母的,難不你是來我裴家耍威風來了?”
玲瓏也不爭辯,笑著點點頭:“祖母說的是,按規矩,合該給您敬茶,那咱們就開始吧?”
青桑這會兒也知道主子是有竹了,跟錦書對視一眼,沉穩鎮定扶著主子站開在一側。
張氏見玲瓏定定看著自己,掃了眼婆婆,有些拿不準該不該再鬨上一鬨,還冇出欽差的事兒來呢。
可玲瓏冇給機會,直接吩咐:“勞煩二堂嫂取個新墊子來,再來一杯溫茶。”
張氏眉心一跳,立刻笑著開口:“還是讓嬤嬤去吧。”
玲瓏不言語,張氏就當是默認了,給嬤嬤使了個眼,嬤嬤立刻出了門。
趙氏也吩咐自己的丫鬟去端茶來,那丫鬟是個麻利的,眼珠子一轉,就去了抱廈裡,端了碗滾燙的茶來。
玲瓏上前輕輕用手指近茶碗,垂著眸子淡淡道:“太燙了,這是要燙著祖母啊,這樣以下犯上的奴才……青桑,按照規矩該如何?”
青桑口齒清晰回話:“不敬主子,以下犯上,板二十。”
玲瓏朝著外頭看了眼:“聽見了?拉出去打。”
趙氏急了,黑著臉出來攔:“十二弟妹這是作甚?我自個兒的奴才,哪裡要你來罰,你這手得也未免太長了。”
裴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怒喝出聲:“我看你就是不想給我老婆子敬茶,不願意認我這個祖母就滾出去,我不求著你孝敬。”
青桑立刻將那托盤搶到手裡,玲瓏適時端過來,規矩毫不錯放在桌上,衝著裴老夫人聲音和:“祖母誤會了,不若您試試?若是我無理取鬨,任憑您置。”
裴老夫人冷哼:“我裴家的丫鬟自有我裴家的主子來置,你算是什麼……”
“母親!慎言!”張氏趕攔住,是想要惹惱玲瓏,可不是把人給得罪到底,趕勸,“既然是丫鬟不懂事兒,拉下去關在柴房裡,過後鋒哥兒家的置就是了。”
趙氏麵有些委屈,卻知道這當口不能說什麼,當即就要人拉丫鬟下去。
“且慢。”玲瓏慢條斯理笑道,“前些時日我人來送拜帖的時候,門房的刁奴就裴家丟了好大的臉麵,涼城裡老百姓議論紛紛,不得就得有心人聽在耳中。既裴家管不好奴才,我為了儘孝,不得幫襯幾分,祖母千萬彆推辭。”
不等人反駁,玲瓏繼續滿臉真誠衝著裴老夫人屈膝:“畢竟,若說我不是裴家人,那今日我與夫君來這一趟有是為何呢?祖母是長輩,您若不認,以後晚輩和侯爺再不敢登門,萬不敢氣壞了祖母的子。”
裴老夫人氣得臉發青,指著玲瓏就要往後躺,玲瓏衝門口斥責:“都死了嗎?還不趕將人拉下去打!彆耽擱了我給祖母敬茶,不然若是刁奴之名遠播,裴家的奴纔可就要全換了。”
張氏聽得心底發寒,趕攔著裴老夫人暈倒:“母親您彆生氣,鈞哥兒家的也是為了咱們裴家好。”最後幾個字特地放重了語氣。
裴老夫人眼神狠狠瞪著玲瓏,卻是不說話了,折騰來折騰去也是為了裴家的子孫,張氏的話還是聽的。
“再人上茶,老大家的,你親自去盯著。”
張氏立刻應聲,待得裴五將哭喊著的丫鬟拉出去後,親自盯著自個兒邊的丫鬟倒了杯溫茶。
再端出去,玲瓏依舊不曾接過,隻淡淡了下外沿便道:“涼了,拉出去打!”
裴家這些眷都驚了,過去老夫人彪悍們都覺得屬涼城之最,如今這位新進門的都督夫人看著溫溫,手段之狠卻更盛,眾人都悄悄打起眉眼司,心裡想著以後要離這位都督夫人遠些。
張氏咬著牙卻冇說什麼,這次親自去倒了茶來,衝著玲瓏皮笑不笑:“鈞哥兒家的再試試,若我也倒不好一杯茶,我自請去祠堂跪著便是。”
玲瓏笑瞇瞇接過茶盞:“大伯母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您與祖母瞧著便親近,自然是心疼祖母的。”
張氏扯出個敷衍的笑,站回了臉同樣不好看的裴老夫人邊。
玲瓏跪在墊子上的一瞬,眉心微微皺起,隨後高舉茶盞:“請祖母喝茶。”
裴老夫人故意弄撒了些茶水在玲瓏上,茶碗都冇沾上角就重重放在桌上,怪氣出聲:“見了鈞哥兒我非得好好說說他,娶個不省心的填房進來,鬨得家宅不寧,又如何能管好邊陲的將士們!一點都不懂事!”
張氏在一旁溫聲勸:“先頭鈞哥兒家的那位知書達理,可是福薄,想來新婦是個好生養的,祖母便彆與新婦計較了,這可算是新婦頭回上門呢。”
裴老夫人冷哼了聲:“行了,起來吧,冇事兒不必來老麵前,冇得老活幾年。”
玲瓏衝青桑手,扶著起來,趔趄了一下,不等裴老夫人開口,就衝錦書吩咐:“將墊子剪開。”
張氏皺眉:“鈞哥兒家的,你這又是要作甚?”
玲瓏扭頭朝著門外喊:“護衛呢?都給本夫人滾進來!”
裴五趕帶著人闖進門,眷們紛紛驚撥出聲,趙氏都忍不住罵出來:“你怎麼敢……怎麼敢外男……”
“夠了!為著孝心,進門我們便先講家規,如今我們便來說說國法。”玲瓏冷冷打斷了趙氏的話,出裴五的劍直接開了那墊子,裡頭幾個鵝卵石滾了出來。
去拿墊子的嬤嬤臉蒼白,倒在地上,張氏麵也不好看,趕扶著裴老夫人了的胳膊。
玲瓏眼神朝著二人看了眼,角帶上了一抹笑意:“祖母可千萬彆氣壞了子,否則嚇壞孫媳,萬一家書寫些不該寫的,來日家父在金鑾殿上參裴家一本,到時可彆怪我。”
裴老夫人氣得拍桌子:“你敢!你這是不孝!我要去虞京敲登聞鼓,告你不孝!”
玲瓏垂眸:“好啊,祖母的心願做晚輩的自是要全的,過會兒我就請侯爺送祖母上路。”
裴老夫人:“……”呸!這是詛咒。
裴老夫人彷彿不經意看了眼左側屏風,見屏風上掛了個青的玉穗,捂著口坐下,不吭聲了。
玲瓏掃了屋眾人一眼:“當主子的無敕命卻見超一品誥命夫人不拜,當奴才的膽敢謀害主子,裴家實在是威風。侯爺日日都為裴家擔憂,我為侯爺的妻,自然要為侯爺解憂,今日便替裴家教訓一下刁奴,全都拉出去打!去拿墊子的嬤嬤五十大板,重重的打!”
裴五心裡都有些忐忑,這鬨得是不是太大了點,可他不敢說話,冷著臉就開始拽人,屋裡立刻響起了哭天喊地的聲音,好些人甚至開始罵起玲瓏來。
玲瓏淡淡吩咐:“辱罵主子,罪加一等,杖刑翻倍。”
漸漸的,屋裡的鬨劇冇了聲兒,眷們都被嚇得臉蒼白,連張氏扶著裴老夫人都有些緩不過神,隻能聽得見外頭的慘。
玲瓏就站在那裡,等到這靜思堂裡再冇有一個能站得起來的仆從,這才衝著裴老夫人恭敬屈膝:“今日祖母驚了,其他的奴才就等到孫媳下次上門再幫您收拾,那我就先告退了。”
裴老夫人鐵青著臉不吭聲。
等玲瓏出了門,青桑才急忙問:“主子,您膝蓋可傷著了?奴婢背您……”
“無妨,先出去再說。”玲瓏麵有些嚴肅。
等出了二門,裴鈞就在門口等著,瞧見作有些遲緩,臉突然沉下來,嚇得來送人的鋒哥兒都有些不敢靠近。
裴鈞冷著臉將玲瓏直接打橫抱起,直接將抱進馬車裡,完全冇理會後頭追著攆出門的鋒哥兒。
等馬車行出去一會兒,玲瓏才收起了麵上的委屈和弱,眉心皺得厲害。
裴鈞不放心,是將兒挽起來檢查過,見隻微微發青,這才放心些,抬起頭便見表不對:“去宅如何?”
玲瓏眼神有些複雜,看著裴鈞:“宛若一場荒誕的夢,比起尋常百姓家裡還要混不堪。”
裴鈞並不意外:“我娘當初也是差不多的評價,也不懂明明底蘊頗深的士族,如何會是那般模樣。”
玲瓏想起前些時日午睡時那些零零碎碎的夢,搖了搖頭,認真看著裴鈞:“所以,也許就是一場荒誕,好彆人看的。”
士族也許在虞朝是勢弱了些,可往上倒三個朝代都是江山組的重要部分,過去大多的財富和風流人都掌控在士族手中,甚至有些朝代士族還把控了朝廷的職,並非擁有名利和錢財便能稱得上是士族,哪個士族不是傳承許多年的名門族?
若裴家真跟如今表現出來的這般囂張跋扈,欺百姓,無視律法,絕無法如今還屹立在涼城,為除皇族外的四大家之一。
裴鈞知道玲瓏聰明,大概知道在顧慮什麼,他遲疑了下,攬著玲瓏湊在耳邊低聲道來:“我一直派人盯著裴家,除了大伯和他的長子裴鏡還略有些心思,其他人都不足為慮,裴家的氣數快要儘了。”
這也是他為何一直縱容裴家,永文帝希他跟裴家對立,所以他跟裴家對立,可他也深知,若是冇了士族裴家,雍寧侯府便會為無浮萍,功高蓋主的名頭早晚會被暗流刮到雍寧侯府頭上。
哪怕他和他老子裴淵都恨不能裴家消失,卻也不得不保著士族裴氏在雍州繼續存在下去,因為太·祖的祖訓,永文帝甚至新帝就不能對雍寧侯府做的太過,這也算是當初冇有辦過繼的唯一好。
玲瓏還是覺得不對,記憶中,雍州裴家倒是還在,可是回到虞京的雍寧侯府卻被永文帝下旨申斥,並且了富貴閒人,裴鈞克妻的名聲在虞京也流傳甚廣。
記起來了,與念珍去一品金閣的時候,聽人提及過,裴鈞娶過三位夫人,都死的不明不白,任誰都找不到原因,隻說裴鈞殺太過,命克妻。
玲瓏卻覺得,裴鈞不會是那般心狠手辣的人。
“我覺得,今日裴家更像是故意讓我發火,後頭眾人表現出來的憋屈和害怕也有些……浮誇。”玲瓏斟酌著道,“更彆提我也故意打們的臉,裴老夫人說是潑辣,卻自始至終都冇真正的翻臉,定是有哪裡不對。”
不知該怎麼跟裴鈞解釋,後宅婦人又有幾個不善裝模作樣的呢,人前人後大都是兩幅麵孔,玲瓏見過不,因上輩子在外頭大都是沉默寡言模樣,也私下瞧見過不場麵。
能覺得出……也隻有後宅婦人才能察覺出的機鋒。
冇想到裴鈞倒是明白了的意思,似笑非笑了玲瓏的臉頰:“經驗之談?”
玲瓏瞪他,說正事兒呢。
裴鈞冇把玲瓏的話當做笑話聽,他本就是個多疑的,多警惕些總冇壞。
“你不必擔憂,萬事有我,我會多派些人盯著裴家上下的一舉一,不會他們的心思得逞的。”
玲瓏聽這話下意識心裡總有些不好的預,怎能不擔憂?往往勸人彆擔憂的,下一刻就總是會發生意外。
如今可是要被剋死的倒數第二個妻,這不前不後的人心裡每個著落,不擔憂就見鬼了。
就在玲瓏心思百轉千回的時候,裴家的鬨劇已經散了,裴老夫人怒氣沖沖攆走了所有人,說是氣躺下了,大家都知道是今日冇鬥過那新婦,覺得麵上無,倒是也冇人黴頭。
等的臥房裡空無一人後,裴老夫人麵上的戾氣才散了,麵無表放下幔帳,掀開床榻不知道挪了哪裡,床榻瞬間分開兩邊,儼然是個地道。
小心下去後,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一座室,麵沉靜的裴渝和裴鏡立刻起行禮。
“母親/祖母。”
裴鏡小心端著一碗褐藥湯子伺候裴老夫人,裴老夫人皺著眉喝下,淡淡道:“這大戲算是唱完了,都督府盯裴家該是要更些,鏡哥兒你立刻回安城,這陣子裴家一切如常便可,等著都督府的白事過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