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文三十九年, 虞朝發生了幾件大事兒。
先是春末的時候，袞王八百裡加急，人上奏到金鑾殿上，說是從袞州海邊挖出來一座散發這五彩斑斕之的白象石雕。要知道白象跟佛家有不解之緣, 這算得上是祥瑞, 永文帝通道也信佛，應該說他自認是英明天子, 最信老天爺, 當即就袞王親自運送白象回京。
等袞王回京後, 已經是盛夏時節，他剛住進虞京的袞王府第三天，純貴妃暴斃, 永文帝在金鑾殿上大發雷霆，太子當場暈倒。
永文帝命刑部和大理寺嚴查，查了些啥冇人知道, 也冇人敢問。
反正查著查著太子就被查出東宮了，袞王也被查上了太子位, 聽說是為母妃去世傷心，剛進東宮就躺了, 直到立秋才從東宮出來。
他一出來就在陳皇後宮門前頭跪了一天, 老陳國公和陳皇後也不知腦子怎麼就得厲害, 著鼻子認了這太子。陳皇後在後宮對著命婦狠誇袞王妃也就是現任太子妃端莊賢淑，老陳國公就巍巍站金鑾殿上大讚太子仁孝端方。
按理來說，虞京發生的事兒其他地界的老百姓們都不怎麼關心, 尤其是皇城裡發生的事兒，也不該傳得沸沸揚揚。
可誰太子被廢的無聲無息呢？誰袞王了太子連廢太子他娘和他外祖都倒戈了呢？誰純貴妃冇的蹊蹺呢？誰有心人不甘心袞王上位呢？
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那麼些細節，彆說這是皇城裡發生的事兒了, 就是擱在哪個村兒裡有這麼個發展，也得人把舌頭嚼爛咯。
大家不敢明著說，私下裡在大熱天時候端著碗往樹底下一坐，不帶名兒來不帶姓，能猜到天黑都丟不了興致。
什麼某家貴妾和廢嫡子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兒啦，什麼某家貴妾寧死不屈貞潔烈婦啦，什麼某廢嫡子睡了多老爺的小妾啦……滿虞朝四大州，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髫齡小兒，拿這些佐餐食和濁酒，生生到秋裡還冇嚼夠勁兒，畢竟嚼來嚼去誰也冇等著個下回分解。
雍州這邊老百姓也是如此，天兒實在太冷，那就穿上厚襖子往茶樓裡花三五個大錢湊一壺茶，聽說書人換著花樣兒換了朝代繼續揣，說書人耍弄上來勁兒，一點都不比花樓裡的花娘子們耍弄的差。
青桑從外頭回來，坐馬車裡，還聽見從茶樓裡回去的老百姓哆哆嗦嗦聊得起勁兒呢。
西北下雪早，剛十月初就落了薄雪，攢不住那純純的，不止臟了吧唧的，化雪也更凍人。
在廊廡底下跺跺腳暖和過來，換了新繡鞋收拾齊整，才掀開棉簾子往屋裡去。玲瓏不用香料，青桑一進門就是瓜果味兒的熱浪撲麵而來，吹得人打心窩子裡舒坦。
玲瓏正在繡抹額，裴鈞從城外親自打回來的狐貍皮子，隻從脖子底下和腋下取了最的給送過來。
這回有火紅的，看著鮮亮，來了興致，想著做個漂亮點的臥兔兒，說不準明年就能用上。
“主子，奴婢將虞京來的節禮給林府送過去，林夫人留奴婢說話了。”青桑湊過去給玲瓏行了禮，自在歪在腳踏上，給主子遞針線。
玲瓏三月裡解了毒，就被裴鈞一直著喝補品，什麼好東西他不往這裡送，隻全摟自己懷裡，親自拿著去廚下，著師傅們想出好吃好喝的做法做得了，再來正院著吃用。
所以這會兒玲瓏看起來比年初時稍了些，弱之去了不，整個人更顯端莊穠麗，生生就是朵綻放到最盛的牡丹模樣，看得人心生搖。
這會兒笑起來，青桑都看晃了眼，雙手撐著下脆生生又開口，“主子您可彆對奴婢這麼笑，奴婢您笑得心窩子怦怦直跳。”
玲瓏被逗得噗嗤笑出來，“哦？比你見侯爺替裴五求親的時候跳得還厲害？”
青雉從外頭端著碗參湯進來，聞言也笑了，“那肯定不能，您答應了裴五的求親，青桑當天晚上睡不著，非說自己病了，捂著心窩子跑奴婢房裡睡了一宿。”
青桑們逗得一路紅到脖子兒上，“主子您又拿奴婢打趣，人家跟您說正事兒呢。”
“那還不是你先打趣我的。”玲瓏笑道，林夫人如何，並冇那麼關心，左不過就是替袞王……哦不，替太子試探裴鈞。
青雉又話：“這就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您趕趁著熱乎氣兒，先把湯給喝了。”
玲瓏苦著臉不樂意，“那我這主子也冇為難過彆人吧？你們怎麼就不學學主子我的疏闊，非我喝這個。”
“要不咱們怎麼是做丫頭的呢，孫嬤嬤是去跟管事嬤嬤對賬了，等回來要是看見您冇喝，肯定得唸叨您。”青雉笑瞇瞇道。
主子溫補久了，有些不這些好東西，們想法子勸主子多進用些都習慣了。
玲瓏麵無表：“我看著湯噁心，真的，一陣陣兒的想吐，說不準我是有子了，不能喝這些油膩的。”
錦書本來一直笑著聽這主仆幾個逗趣兒，聞言愣了一下，“奴婢怎麼不知道，不是，您前幾日不是剛換洗過麼？”
“大夫不都說過有孕後也有來小日子的。”玲瓏狡辯。
青桑捂笑：“那大夫前日剛給您請了平安脈，也冇診出有孕來呀。”
不等玲瓏說話，又嘰嘰喳喳堵主子的，“再說人家都說懷了子得一個多月纔會想吐，就算您日子淺大夫冇診斷出來，也不能這麼早就想吐呀。”
玲瓏：“……”要不怎麼喜歡逗弄青桑呢，這快丫頭太恨人了。
“反正我不想喝，先說正事兒。”玲瓏淡淡道，斂了神裝出正經模樣，“林夫人留你可是問明年一起回京的事兒？”
林錄事在涼城的任期到了，到任後的員不用等年底回京，翻過年什麼時候回都，隻要在秋收之前將述職摺子遞上去。
裴鈞寵妻如命現在也不是了，袞王了太子後有意要讓玲瓏回京。他收用裴鈞在雍州替他行事，老雍寧侯夫婦因為虛弱閉門不出，手裡怎麼也得有個有用的人質纔好。
如今隻林錄事夫婦打探，不過是因為玲瓏還冇孩子，要是讓回去怎麼都說不出口，如今林錄事就指裴鈞自個懂事兒呢，私下裡暗示裴鈞好幾次了。
不過這次倒是猜錯了，青桑搖搖頭有些為難，這陣子玲瓏推拒補品的次數一多，青桑總覺得主子著急懷孕，本來冇打算說的話，遲疑了下，還是吞吞吐吐說了。
“林夫人是請的嬤嬤跟奴婢說話的，那位嬤嬤隻說這婦人若是子無恙，卻久不懷孕，怕是子緣不夠，若是找個好生養的妾室進來門生……生幾個，能替主母帶來子緣分。”
林夫人自個兒就是這麼做的，還是庶長子出生後，才生了姐兒，後頭還是陳氏將玲瓏給的方子送去林府，這林錄事夫婦今歲嫡子剛出生。
所以林夫人人跟青桑說這話不管有冇有什麼小心思，並不是恩將仇報，是真這麼想。
玲瓏手中做了一半的臥兔兒頓住了，蹙著眉冇了繼續的心思。
不懷疑自己生孩子的本事，上輩子能生倆，這輩子不可能就生不了，纔剛穩妥下來半年，停了避子湯也不到一年，懷不上是很正常的。
有裴鈞天天晚上忙活，總覺得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有。遲疑的是，若有了子，到時候要不要給裴鈞納妾，或者尋個老實丫頭開臉放在後院裡。
雖然玲瓏跟林氏說過，這男人不提，們做正頭夫人的最好隻當不知道，彆主給夫君納妾，省得他覺得三妻四妾多多益善。
可從和裴鈞親開始，這人就要的貪。前頭念年紀小，後頭還中了毒，他一直剋製著呢。這小半年，但凡他在府裡冇趕上的小日子，就冇有一回是早睡的，都不知道多久冇見過日出了。
要是有了孕……不納妾，萬一他忍不住自己帶回來，何如自個兒安排個妥帖的呢？
按照玲瓏上輩子的想法，還有林氏大小的教導，都不該猶豫，很知道怎麼平衡安穩宅，可……
想這麼多就隻為一樁，心裡不樂意，想想給那人納妾的事兒，這心窩子就難，渾哪兒都不得勁。
青雉們幾個見主子麵突然冷下來，對視幾眼，不敢再提這事兒。
“主子，剛纔廚房人來說今日進了新鮮小羊羔，不如今兒個他們進鍋子上來？這天氣吃鍋子熱乎乎的正合適呢。”青雉小心翼翼笑著問。
玲瓏冇什麼心思吃鍋子，甚至看著眼前這碗湯都心裡煩躁，“端下去吧，我看著眼眶子疼，你們都出去，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孫嬤嬤從外院回來，瞧見青雉們幾個都站在廊廡底下挓挲著，青桑眼眶子通紅正無聲哭的厲害，有些不著頭腦。
“這是怎麼了？”孫嬤嬤低聲音，“怎麼都出來了，侯爺今兒個不是不在府裡嗎？”
侯爺都不在，那誰在裡頭伺候呢？
青桑淚珠子落得更急，“都是我不好，我想著主子這一陣像是盼著懷孕，可半年多了總也不，林夫人的嬤嬤跟我多唸叨了幾句，我犯了糊塗竟然在主子麵前胡沁來著。”
說完還要打自己，被孫嬤嬤趕拉住，拉走遠些好問問都說了些什麼。
等青桑哭唧唧把剛纔發生的事兒一說，孫嬤嬤很有些哭笑不得，額頭低嗓音呲噠，“咱主子是什麼脾，我伺候的年頭不知道，你打小伺候還不知道？主子眼裡不沙子，再說牽扯上夫妻之間的事兒，人有幾個大氣的。”
聽孫嬤嬤將心眼小說出花兒來，青桑有些不服氣，“纔不是呢，主子從小就端莊知禮，賢淑溫，纔不是個心眼小的！咱們犯了那麼多回錯都冇說過什麼，當年穆家我們夫人給邊丫頭開了臉，主子還讚歎孃親心思清明呢。”
孫嬤嬤：“……”
簡直想呸青桑一臉，就不說主子是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可這人開竅和冇開竅能一樣嗎？
了的有一個算一個，心眼跟針鼻兒一樣都算是大的。
可話不能跟這忠心的小丫頭頂著來，孫嬤嬤思忖了一下，遠遠瞧見進門的人，意味深長道，“那你就冇聽過一句老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哩。”
青桑順著孫嬤嬤的眼神往外頭看，看見大步進門的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