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盛家。
牛素芬見姑娘回家就鑽進了房間，火氣開始噌噌往上竄，手裏還拎著鍋鏟兒，咣！
咣！
咣！
用力敲起的房門：
“你嘎哈玩意兒？
大過年的家裏一堆活兒，大個姑娘，就不能幫把手兒是不？”
盛夏剛翻出一條新，正要棉。
“媽，等一下，我換件服就出去幫你！”
“換換換！
一天換八遍，大早上起來就描眉畫眼兒，一天天不夠你臭的了……”
東屋。
趴炕上看電視的盛春支著耳朵聽了幾句，“爸，我真可憐你！”
盛建設坐在小板凳上，放下了手裏的豬耳朵和小鑷子，“可憐我啥？”
“你咋就娶了我媽呢？”
“你媽不好嗎？”
盛春撇撇，眼睛還盯著電視，“一天到晚叨叨叨，也就你能得了！”
盛建設笑了，“你呀，你看到的隻是嘮叨的一麵，可你想想，是誰起早貪黑的收拾屋做飯？
是誰三伏天頂著火辣辣的日頭在田裏除草？
又是誰拖著累了一天的子，還要給你和你姐洗服？
是不是你這個嘮嘮叨叨的媽？”
“你媽呢，就是說話難聽，可心眼好使著呢！”
說著話，他又拿起了豬耳朵，“我和你說，大春兒，沒幾個月就高考了，把心思都給我用在學習上……”
“知道了爸，你可別學我媽！”
“上次你媽在你兜裏翻出了煙葉沫子，你小子打死不承認，和爸說，是不是著煙了？”
盛春沒再強，小聲說：“我們就是好奇，以後真就沒再，那玩意兒嗆得慌，真不明白有啥的！”
盛建設嚴肅起來，“有幾個人不是從好奇開始的？
等有了癮以後，想戒就難了，以後絕對不能再，明白嗎？”
“嗯吶，知道了！”
房間裏，盛夏紅著臉，手裏拎著斑駁的短不知道該往哪兒藏，跺著腳罵流氓……
咚咚咚！
“你還能不能出來了？”
“好了，好了，一天天魂兒似的，除了你那個寶貝兒子，你就見不得我和我爸閑一會兒！”
慌之下，隻好塞進了被垛裏。
而此時，這個流氓正叼著煙，坐在小火爐旁，笑咪咪地和劉二狗他倆說著話。
他覺得臉莫名奇妙地有點發燒，就把小板凳往一旁挪了挪。
豬大腸手從兜裏掏出四張大團結，“瘋子哥，那個錢還你……”
周東北沒手，笑道：“有錢了？”
“嗯吶，韓老板走的時候，給我倆扔了500塊錢！”
“呦，韓老板敞亮！”
他笑了笑又繼續說：“老豬啊，我就是開了句玩笑，還能真往回要啊？
快收起來！”
豬大腸紅著臉，不知道該不該收，劉二狗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讓你收，你就收起來得了！”
說完又嘿嘿笑著問：“瘋子哥，你說這個韓老板還會回來嗎？”
周東北問：“他怎麽說的？”
“他說開春就回來！”
“你覺得呢？”
劉二狗搖了搖頭，“上次和他一起去奇奇哈爾，他說的倒是實在，可是吧，我總覺得這些南方人花裏胡哨的，說話沒個準兒！”
周東北有點嚴肅，“二狗啊，這我就得說說你了，一個人實不實在，和南方北方沒關係！
喝上酒拍桌子瞪眼睛啥事都能辦，酒醒後啥都辦不了的東北人嗎？”
劉二狗臉有點紅，因為他自己就這個病，“那是，那是，咱這嘎達小酒盅一端，牛吹得震天響的確實不！”
周東北哈哈一笑，掏出中華，還幫他倆點上。
“咱就是閑聊……”
“是是，”劉二狗小啄米一樣點著頭，“我和老豬都聽瘋子哥嘮嗑。”
周東北的房間是西向，上午時屋裏有些暗，爐火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南方人斂溫婉，腦子活又吃苦耐勞，值得我們學習的優秀品質太多太多了！”
“不過，也不要妄自菲薄，咱們東北人豪爽率直野彪悍，有著不同於南方人獨特的魅力！”
“當年，我們這片黑土地渺無人煙，直到鹹十年，清廷才開放今哈市以北呼蘭河平原！
次年又開放了吉省西北草原，隨著大量的移民湧，自此拉開了闖關東的大幕……”
“咱們習慣以山海關為界，山海關的東北部，也就是我們這邊，稱之為關外！
而山海關以南，我們稱之為關裏……”
豬大腸恍然大悟，哢吧著小眼睛，“明白了，記得小時候，總聽我太爺嘮叨，說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關裏老家看看，原來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劉二狗問：“回去過嗎？”
豬大腸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痛楚，“我11歲那年，老爺子就走了！”
三個人沉默起來，隻有爐火劈啪做響。
周東北將已經熄滅的煙頭塞進了爐子裏，繼續說：“咱們東北人的祖上，絕大多數都是關裏人，其中又以魯省人最多，其次是冀省、豫省以及晉省等省份。”
“你們知道嗎？
他們都是當地最勇敢剛毅的漢子，這就是我們東北人優秀基因的由來！
因為一些膽子小的哪怕死，也不敢背井離鄉……”
兩個人被他說的眼珠子都直放，熱澎湃！
“我們祖上赤著腳，挑著擔子，推著獨車，跋山涉水，無數男老倒在了路上。”
“終於有一天，他們踏上了這片蒼茫大地，看到了這白山黑水！”
“可此時，他們想的不是堆雪人打雪仗狗拉爬犁，而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飛到飯鍋裏也不過是好的想象……”
“這片黑土地上，不隻能長出大豆高粱！
這片原始森林裏，也不隻有蘑菇木耳！
這裏同樣到都是危險，兇猛的東北虎，奔跑如風的熊瞎子……想要吃飽肚子，就必須要勇敢麵對這一切，咬著牙關堅持下去……”
“你們說，無論男人還是人，
膽小懦弱的人能在如此環境活下去嗎？
所以說，咱們東北人的彪悍和熱，那是寫在骨頭裏的，是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的！”
劉二狗和豬大腸聽得津津有味，他倆哪兒懂這些呀，當年初中都沒畢業，學的那點東西，出校門的時候就沒帶出來。
“咱們東北人的格，是這片黑土地特有的自然和人文環境塑造而的！”
“我們勇敢，卻野難改太過彪悍；我們堅韌，卻總認死理，很多事兒死磕到底；我們勤勞，卻不夠靈活，就像現在，死守著鐵飯碗不敢撒手……”
“我們樂觀，
卻一個個枝大葉，牛滿天吹；我們直爽，心裏想啥就說啥，可太容易得罪人；我們豁達，能手絕不，打完了還能好朋友，不記仇；我們幽默，因為幹半年閑半年，
小火炕上一盤，不逗樂子日子難……”
“我們死要麵子，我們裝大哥，可這就是我們，是我們這些勇敢、堅韌、勤勞、樂觀的東北人！”
啪啪啪！
劉二狗和豬大腸聽的臉紅脖子，兩個人用力鼓起掌來。
“瘋子哥，你真有學問！”
豬大腸羨慕死了。
劉二狗說：“都說瘋子哥是大學子，今天我信了，真信了，服了！
兒唬！”
周東北哈哈大笑，“咱哥仨就是東一句西一句的扯閑篇兒，總之一句話，好人壞人從來不分南北方，卑微不自信的人才會搞地域歧視！
好好跟著韓老板幹，兄弟我祝二位哥哥發大財！”
兩個人其實路上都商量好了，想以後跟著他周瘋子幹，可話都被他說死了，怎麽也不好再開口，隻好先算了。
送走這哥倆，周東北和父親穿得嚴嚴實實，登上自行車，去接爺爺周國柱來家裏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