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裏的新年鍾聲敲響了,鞭炮聲四起,已經完全聽不清電視裏的聲音了。
院子裏,周東北點燃了一萬響的鞭炮,屋裏,熱氣騰騰的酸菜豬餡餃子上了桌。
周國柱端起了小酒盅,“餃子就酒,越喝越有!
來,咱爺仨走一個!”
噹!
一飲而盡!
“哈哈哈!”
周東北大笑起來,“媽,我吃到錢了!
第一個餃子!”
趙玉芳笑道:“真好,我兒子今年肯定發大財!”
“嗯?”
周東南俏臉上的表很富,“媽,餃子裏還放糖了?”
“啊?
你吃到了?
就放了一塊水果糖!”
周東北問:“也是第一個餃子?”
周東南含著糖連連點頭。
“姐,這說明接下來的日子,你和海哥都是甜甜的……”
周東南紅了臉。
盛夏家、老嫖家、二虎家、楊曆年家、馬小花家、孫廣誌家、郝忠海家……家家戶戶此時都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外麵不時響起陣陣鞭炮聲,一家人圍著桌子,喝著小酒,吃著熱乎乎的餃子,其樂融融。
淩晨一點,周東北和爺爺躺在了他的小火炕上。
“爺,你看我這小屋多好,你以後就在我這兒住得了!”
他說。
周國柱笑道:“那邊我有老鄰居,還有那麽多的老工友,偶爾老哥幾個聚在一起喝點小酒,吹吹牛……爺懂你的心思,你老嬸就那樣,小來小去的事我也習慣了,本就不往心裏去!”
“你老叔看著窩囊,可真要發起脾氣來,你老嬸也哆嗦!
所以呀,你不用惦記,爺不氣,也沒人敢給爺氣,沒事兒能和你姐過去看看我就行了!”
周東北暗自歎息,知道勸不他了,隻好作罷。
伴隨著零星響起的鞭炮聲,爺孫倆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也不知道是誰先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大年初一,周東北是被鞭炮聲驚醒的,這麽響,一定是隔壁老盛家放的。
“臭丫頭!”
他迷迷糊糊罵了一句,手一,邊是空的,看來爺爺早就起來了。
周東南拎著暖水瓶進了屋。
“懶蛋,起來啦——”
同樣的聲音,在周東北耳邊響了好多年,一直都不曾消失過。
他翻趴在了枕頭上,兩世為人,他一直習慣睡這種蕎麥皮枕頭,這種枕頭不僅氣,還不硌頭。
上一世他最怕住店,因為大多數賓館酒店,用的都是那種蓬鬆綿的枕芯,腦袋躺上去熱乎乎的沒著沒落。
每次遇到這種況,他就把疊起來枕著,才能睡安穩。
沒辦法,就是,不了那個福!
到啥時候,他都覺得還是老家的熱炕頭舒服,哪怕是天鵝絨枕芯,也趕不上老娘親手做的蕎麥皮枕頭。
那是永遠的念想,直到閉眼那天,都不會忘。
“姐,爺呢?”
他點著煙。
周東南給他倒洗臉水,熱氣撲麵,讓臉上的絨都掛上了霧氣,健康紅,若若現。
“爺不到六點就起來了,在鄉裏溜達了一大圈,回來後還掃了好半天雪……”
“下雪了?”
“嗯,快起來吧,以後別在被窩裏煙,壞病!”
周東南嗬斥了他幾句,走的時候又說:“冬前你還天天起早跑步,怎麽天一冷又懶了?”
“不是我懶,”周東北無奈解釋道:“天暖和的時候,跑完回來用涼水衝衝就行了,現在咋整?
跑一汗還沒法洗,兩天就得臭了!”
想想是這個道理,周東南歎了口氣,東北的冬天,又有多人家能天天洗澡?
“姐,你勸勸爸媽,等以後咱們搬城裏住得了!”
“嗯,我知道,快起來吧!”
拎著暖壺出去了。
周東北披著棉襖,拿著牙缸蹲在院子裏刷牙,後半夜果然下雪了,房頂上、園子裏的壟上都鋪上了厚厚一層。
爺爺掃出了一條路,一直到院門口。
周東北一口牙非常好,不僅白,而且一個蛀牙都沒有!
他還是上高中以後才學會的刷牙,以前也就是用鹽水漱漱口而已,幸好小時候不生病,否則就得像老嫖那樣,一口的四環素牙。
四環素是一種廣譜抗生素,在六七十年代是消炎的首選藥,應用非常廣泛。
那時候,很多生病的孩子都用過四環素,導致正在生長發育中的牙吸收了這類藥,牙齒變了灰、黃或棕,形了這一代人特有的四環素牙。
“響不響?”
後傳來盛夏的喊聲。
周東北一的牙膏沫子,扭頭去看,小丫頭踮著腳,臉上得意洋洋。
咕嚕嚕嚕——
周東北漱了漱,吐出的熱水升騰起一片白霧。
“你就壞吧!”
他站了起來,“臉沒發燒?
我在被窩還罵你呢!”
“沒有!
你這頭豬,就知道你還沒起來呢,快去吃飯吧!”
著蹦蹦跳跳的背影,周東北喊:“一會兒你來不來呀?”
“看心!”
一個多小時以後。
盛夏的心肯定好,可兩個人在小火炕上才啃了一會兒,老嫖和二虎就拎著東西來拜年了。
於是,二人世界變了四個人玩撲克,一個個盤坐在炕上,臉上都滿了報紙條子。
老嫖坐時間長了以後就得躺一會兒,隻要以後別再做什麽大幅度的劇烈運,慢慢養就行了。
下午三點,三個人都回家吃飯。
推開院門,二虎回頭喊:“哥,晚上我倆還過來……”
“滾!
滾犢子!
滾他媽犢子!”
盛夏左轉往家走,頭也不回,背著小手,披散的長發飛揚,咯咯笑個不停。
老嫖嘟囔道:“這脾氣,大過年滴,咋還杵倔橫喪的呢?”
周東北恨的牙直,你他娘地病懨懨的在病床上還折騰呢,諒過二哥我了嗎?
“哥——”二虎剛喊出來一個字。
“哥哥屁!
滾!”
他掐著腰繼續大罵,真是飽漢子不知道漢子!
二虎哪兒知道他是什麽心思,不然一定抱著他的大嚎:罵我嘎哈呀,我也著呢!
他拉著老嫖趕快走,“這是真瘋了,快走,別咬著咱倆……”
老盛家。
天已經黑了,盛夏在炕上坐臥難安,起下地穿鞋。
“站住!”
牛素芬喊住了。
盛夏沒出聲,一臉疑問看著。
“去哪兒呀?”
“和二哥說會兒話……”
“不行!”
牛素芬下了地,叉腰堵在了門口,盛建設和盛春對視一眼,都沒敢吭聲。
“你嘎哈呀?”
盛夏穿上了棉襖,“我去聊會兒天怎麽了?”
“白天呆了一天,晚上還去,大個姑娘,你有沒有點襯?”
“我咋了?
去說說話就沒襯了?”
“對!”
牛素芬立著眉,“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
“爸——”盛夏看向了炕上的父親。
畢竟是過來人,盛建設當然明白姑娘的心思,包括隔壁周老二啥心思他也清楚,可為了避免槍走火,還是要約束一些。
姑娘過了年才20,周老二也才21,如果真大了肚子,可就丟死人了……
輕咳兩聲:“姑娘,出去玩一天了,晚上在家咱們看看電視聊聊天兒,再說了,東北他爺才來,
一家人要說的也多,咱就不去打擾了吧!”
牛素芬也說:“昨晚就沒睡好,今晚都早點睡,明天還得去你姥家呢!”
盛夏聽一直偏向自己的父親也這麽說,一甩袖子,邁步就往出走。
牛素芬見這麽勸都不好用,嗓子尖了起來:“你個死丫頭……”
“我回自己屋不行啊?”
“真的?”
盛夏氣鼓鼓地看著,也不說話。
大過年的,牛素芬也不想吵,於是就側了側子,讓出路來。
不過可一直盯著呢,如果發現這死丫頭往出跑,就得出手抓!
盛夏奪門而出,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的房間在廚房後麵,以前是間雜間。
六七年以前,冬天的時候,一家四口人都在東屋炕上睡,這樣燒一鋪炕就行了。
到了小學五年級,盛夏人,家裏就把廚房北側雜間改了房間。
本來盛建設想讓姑娘住西屋,兒子住新房間,可拗不過媳婦,盛夏也主讓弟弟住在向的西屋,搬了進去。
進了房間,氣呼呼躺在炕上。
外麵時不時響起鞭炮聲,更讓心煩意。
火炕燒的雖然熱乎,可北牆太涼了,因為返霜,新糊的報紙了好大一片。
抬頭看了眼被垛,這才想起那件藏起來的東西,趕快爬過去掏了出來,攥在手裏,躡手躡腳地跑了出去,打水趕快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