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賒賬的意思好嗎？
這老周急吼吼地把他們兒子帶過來要賬，這是幾個意思？
怕他不給錢？
賀懷民的臉當場就黑了，從屜里面拿出一個結款單。
“去去去，找基地李會計去，真以為我會這麼不要臉？連部隊的錢都敢賴賬。
把他看什麼人了？
周義坤接過結款單，仔細瞧了又瞧，“老賀，不是懷疑你賴賬，而是你是出了名的鐵公，我不替我們家小鋒催著點，誰知道你拖到什麼時候。”
要說賀懷民人品差，那不是。
就是窮鬧的慌，他為基地的領導人，每一筆錢都恨不得花在刀刃上面。
連帶著他自己的衩子，都恨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打補丁。
賀懷民聽到這話，冷笑一聲，“我看你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說別的，就說小鋒也算是我半個侄兒子吧？他千里迢迢給大伙兒送東西來，我能坑了他的錢？讓他回部隊無法差？”
不可能的事。
理是這個理，但是這不是擔心呢！
“知道你是個好叔叔。”周義坤站了起來，拍了拍賀懷民的肩膀，“我們家小鋒走的時候，咱們單位有什麼土特產給小鋒帶上的嗎？”
“總不能小鋒來滿滿一卡車，回去的時候，啥都沒有吧？”
“這讓人家海島部隊的人，怎麼看我們西北基地？是不是窮的叮當響？“
還真是窮的叮當響。
賀懷民心里腹誹，但是又覺得周義坤說得有道理。
便沉思了片刻，“走的時候，給你裝一頭牦牛，在給你帶一些磚，你不是說你媳婦快生了嗎？我想這些你應該能用得上。”
從進屋以來，一直都是安靜聽著兩人打機鋒的周中鋒站了起來，剛說不用了。
就被周義坤接過話，“長者賜，不可辭，你賀叔叔給的，你就拿著吧，難得他這麼大方一次，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周中鋒嗯了一聲。
等從辦公室離開后。
他私底下跟周義坤說，“會不會不太好？”
怎麼說？
就像是這麼多年，他習慣了一個人往前走，突然多了一個父親，在前面幫他出頭撐腰，這種覺還不錯？
周義坤擺手，“沒什麼不太好的，你這次給基地這邊幫了大忙。”
見周中鋒不以為意，他便指著從他們周圍經過的工同事們，“你看看他們說的是什麼？”
仔細聽還是能聽到的。
為首的一個說的是，“聽說了沒？海島那邊的貨送來了，咱們晚上就有海帶湯喝了。”
斷了一個星期，可把人饞死了。
“你出息點，聽說還送來了不海貨呢，豈不是還敢想下海貨？”
“還有罐頭和果脯，我看到有吃完飯的人，飯盒里面就被打了一勺罐頭，好像還是荔枝。”
“不可能吧？咱們這西北哪里有荔枝。”
“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西北沒有，但是海島有啊？聽說是周教授兒子親自送來的，好像那罐頭還是周教授兒媳婦做的。”
“不行，我要跑快點，去食堂看看還能不能搶到。”
這些老同志們，吃飯向來不積極，難得大家都積極了一次。
“聽見了嗎？”
周義坤走在那黃沙中，偏頭問向周中鋒。
周中鋒點了點頭。
剛準備說話，那邊的人似乎看到了周義坤，便忙跑過來打招呼，“周教授。”
“周教授好。”
有人眼尖，注意到周義坤旁邊的周中鋒，便好奇道，“周教授，這位是您兒子吧？”
周義坤點頭。
對方就夸，“果然一表人才。”
“什麼一表人才啊？”
老蕭從醫院出來，拿著一個飯盒準備去食堂。
就聽見大家在議論紛紛。
“我們在說周教授兒子呢！”
旁邊的人立馬和老蕭打招呼。
老蕭愣了下，他是剛從醫院出來的，見到唐敏華給老李送了青菜蛋面，老李幾乎是老淚縱橫的吃完。
正當老李對唐敏華激不盡的時候。
唐敏華吹了一個牛，說兒子做的青菜蛋面比這好吃一百倍。
老李當時謝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平日里面唐敏華也溫和的一個人啊！怎麼就突然跟周義坤上了一樣，也忒毒了一些。
他們哪里知道。
唐敏華就是為了炫耀兒子而已。
所以，老蕭在聽完后，特意走的這邊路，就想偶遇下周中鋒。
看看他們口中的兒子到底長什麼樣子的。
這不，見到了。
果然，一表人才，風度翩翩。
他甚至在周中鋒上看到了周義坤年輕時候的風采，不過周中鋒比他老子周義坤年輕時，更冷峻一些。
或許是因為當兵的緣故，他上多了幾分鐵，了幾分儒雅。
這可能就是因為經過的洗禮。
老蕭在打量周中鋒的時候，周中鋒也在看他。
旁邊的周義坤跟著在中間調和，“小鋒，這位是你蕭叔叔，算是我多年老隊友了。”
他們在一起工作了三十多年。
也算是不離不棄。
周中鋒頷首，“蕭叔叔。”
“不錯不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你爹年輕的時候帥多了。”
一張口就老討厭了。
周義坤冷笑，“那兒子然是比我優秀的。”
這一關乎兒子，平日里面多冷靜的人啊，就像是炸的刺猬一樣。
老蕭懶得跟這種護兒狂魔說，便朝著周中鋒道，“遠到是客，今兒的食堂加餐，走，蕭叔叔帶你去基地食堂開開眼界。”
周義坤當即打斷了他，“你怕是忘記了，食堂加餐的食還是我兒子送來的。”
頓了頓，他彈了彈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況且，我兒子給我們做了飯，我們一家三口在家已經吃完了。”
這話說的氣人的。
旁邊老蕭簡直不忍直視，這真的是老周嗎？
怎麼兒子來了，就像是變了一個花孔雀一樣。
以前那麼多年，也沒發現他有這樣的一面啊！
懶得在和這個驕傲的花孔雀說話，老蕭朝著周中鋒點頭，“那下次你過來，蕭叔叔請你吃飯。”
周中鋒嗯了一聲，目送著老蕭離開。
轉頭和周義坤說道，“爸，你之前那樣？”
“你是不是要說，會不會不太好？”
周義坤難得笑道。
周中鋒點頭，兩人漫步在回去家的路上。
“不會的，你是沒看到，你蕭叔叔的兒子當年給他寄東西來，他得意好多天，每天晚上睡覺前，都來我和你媽面前炫耀。”
他兒子怎麼好了？
他兒子怎麼孝順了。
其實，他們這類人的生活很枯燥的，兒算是生活中的唯一樂趣。
只是，之前他們和小鋒之間不親近。
這才錯過了好多年。
周中鋒沉默了下，“爸，對不起。”
他來的太晚了，遲到了十多年才來看他們。
周義坤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驚覺這個兒子已經比他還高不了。
“不用對不起，是爸媽對不起你。”他滿臉的欣，“如今，你能接下這個差事，來看看我們，我們就很高興了。”
更別說，小鋒還給他們做了一頓飯。
周義坤覺得，他可以記一輩子。
甚至能帶到棺材里面，也可以說是死而無憾了。
兩人一路無言，走到了宿舍樓下。
這一次，周中鋒沒上去。
他站在樓下，月亮下，周義坤帶著一個老花鏡，兩鬢花白。
周中鋒有些不忍，但是他確實不能在西北基地待太久。
“爸，我要走了。”
這話一落，周義坤僵了下，他們都知道，小鋒會離開，但是他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就離開。
下午到的，晚上就要走。
周義坤低聲道，“這麼快嗎？不在基地這邊休息一晚上？”
起碼把覺補好了在走，這樣路上也安全些。
周中鋒搖頭，“舒蘭的肚子，已經八個月零二十一天了。”
隨時會生。
而他，早離開一會，說不好就把時間給爭取到了。
他不想舒蘭生孩子的時候，他為丈夫卻不在邊。
周義坤聽到這，點頭，“那是該走，那是該走。”
“你等等我，我上去拿個東西給你，馬上下來。”
周中鋒嗯了一聲，目送著周義坤巍巍的背影。
他猶豫片刻，到底是沒舍得離開。
其實，他想直接走的，這樣就可以不要父親的東西，但是他又怕這一次走了，下次不知道何時才能見面。
向來果斷的他。
也糾結了下。
不過就是幾秒鐘的事，周中鋒便站定了，不留憾。
比什麼都重要。
周義坤上去的快，下來的也快。
不一會就走到周中鋒面前，塞給他一個存折，“我和你媽照顧不了舒蘭，這錢就當是我們給孩子的見面禮了。”
這是他們第三次給錢。
周中鋒低頭看著存折，又看到父親手上那皸裂到傷口，“我不要。”
“我們錢夠，舒蘭掙的比我還多。”
以前每次都理所應當收錢，那是因為覺得父母欠他的。
可是，有些東西要長大，自己當了父親才能明白。
父母真得欠他嗎？
未必吧！
只是有些事，不得不為而已，他的父母生來就偉大。
這個偉大之中，必然就會有犧牲。
而今的周中鋒，已經能夠很坦然的面對這個結果。
“拿著吧，這是給孩子的。”周義坤把存折塞了過去，“人家舒蘭比你掙的多，你好意思說。”
“小鋒，男人頂天立地養家糊口，這是你生來的責任。”
周中鋒嗯了一聲。
“走吧，你媽那邊我來說，免得有哭鼻子，你走不了。”
“還有——路上注意安全。”似乎有千言萬語，到了邊，終歸是化為一句話。
只是，這話怎麼也著幾分蕭索。
周中鋒點頭，他走了，他去開車的時候，父親站在路口，遙遙的注視著他。
父親的背影，慢慢被月拉長，也越發佝僂。
海島。
姜舒蘭肚子里面的胎也越來越頻繁，晚上孩子們都跟不睡覺一樣，各個在肚子里面拳打腳踢。
不是這邊起個包，就是那邊冒個頭。
實在是被折騰的沒辦法，本無法睡不說，還老是容易起夜。
一晚上不知道要起來多次。
好在自從周中鋒離開家里以后，姜母晚上便跟姜舒蘭睡在一個屋，睡覺輕，舒蘭那邊有任何靜，都能聽到。
一聽到咯吱咯吱的竹床在響。
姜母就知道，舒蘭要起夜了。
打了個哈欠，手也下意識的過去，“孩子鬧你了？”
姜舒蘭嗯了一聲，自己其實是起不來的，需要一個借力，姜母這一拉，便起來了。
去了廁所一趟，覺跑空趟，但是不去，又憋的難。
原本打算直接睡的，結果肚子里面的倆孩子又開始打架了。
姜母是眼睜睜的看著舒蘭那肚皮，左邊一圈，右邊一腳的。
不由得心疼的拍了拍肚子，“還鬧騰，都不讓你們媽媽睡覺，出來打你屁！”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
后半夜孩子們鬧騰明顯減輕了不。
但是不鬧了，姜舒蘭也擔心，一大早七點的時候，喝了一碗燕窩。
看了一眼門外，沒聽到車子的轟隆隆聲，不由得嘆了口氣。
接著，朝著姜母道，“娘，上午咱們去了一趟衛生所，聽聽胎心。”
懷孕到了后期，幾乎隔天都要去一趟衛生所，讓羅大夫給聽胎心。
姜母噯了一聲，又拿著倆煮蛋，揣在兜里面。
就是為了防止，舒蘭突然的抓心撓肺的。
到了衛生室后。
姜舒蘭輕車路的躺在狹窄的病床上，羅玉秋看了一眼姜母，心里便有了數。
“你家那位還沒回來呢？”
姜舒蘭搖頭，練的掀起上，出像是西瓜一樣的大肚子。
旁邊的羅玉秋看到這一個肚子，就忍不住羨慕，“我接待的孕婦，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還沒看到過你這麼漂亮的大肚子，就是太大了一些。”
姜舒蘭肚子上的皮，白皙細膩，上去也跟羊脂白玉一樣。
聽說是抹了林蛙油，連一妊娠紋都沒長呢。
姜舒蘭忍不住笑，“羅大夫，你自己懷一個，說不定比我這肚子還好看呢。”
“那可不行，我原先啊，一心想找個部隊的，但是我看到你這，又覺得找個部隊的太辛苦了，算了算了，我還是好好考慮下。”
說起來，年紀也不小了，家里也急，但這不是急的事。
姜舒蘭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軍嫂確實不好做。”
不管是，還是苗紅云，再或者是王水香，以及被離婚的肖敬。
沒有一個軍嫂是好做的。
這下，羅玉秋也不說話了，因為，把聽診放在姜舒蘭的肚子側面了。
仔細聽了下，兩分鐘后。
“胎心沒問題。”
話還未落，姜舒蘭那大肚子上，就一下子出現了個腳丫子印，還能清晰可見幾個腳指頭。
這下——
可把羅玉秋給驚著了，“你這肚子里面的孩子，力氣也太大了。”
瞧著，腳丫子都要跟撐破肚皮了一樣。
姜舒蘭拉上服，扶著羅玉秋的手，坐了起來，嘆了口氣。
“這還算是好的，一到夜里，那才一個鬧人，恨不得兩個在里面練武功呢。”
左一拳，又一拳的。
簡直沒個消停。
羅玉秋扶著站穩，這才拉開簾子，“雖然我不能說是男孩兒孩啊，但是咱們私底下說，我怎麼覺得，你這像是個男孩？”
瞧著在肚子里面野的呢。
一點都不像是閨一樣文靜。
羅玉秋這話一說，護士長探頭看了一眼，“人家說看肚子，你們看姜同志的肚子，人家說肚子尖尖是男孩，肚子圓的是孩。”
“你們看姜同志的肚子，圓的都跟皮球一樣。”
“而且，當媽的皮也好，都說閨養人，我猜，十有八九是閨。”
他們都好奇呢。
好奇姜舒蘭肚子這里面一對雙胞胎，到底是男孩還是孩。
姜舒蘭扶著腰，笑容溫，“男孩也罷，孩也罷，都是我們家的寶貝。”
這話說的敞亮。
連帶著羅玉秋也跟著豎起大拇指，“我就喜歡你這種當媽的心態，兒子閨一視同仁，不像是有些人，真是讓我頭都炸了。”
一懷孕就過來問男。
一猜是孩兒，就要打掉。
那不是作孽嗎？
姜舒蘭笑笑沒接話，姜母倒是說了一句，“生孩好，生孩是媽媽的心小棉襖。”
要是生個像他們家舒蘭一樣的小閨。
那就更讓人喜歡了。
聽到姜母這話，羅玉秋他們都有些驚訝，要知道老一輩兒的人，幾乎是傳統觀念，個個都想生兒子。
有姜母這種想法的著實不多。
但是想到姜母疼姜舒蘭的樣子，又覺得理解了。
要不怎麼說，姜舒蘭有福氣呢。
進了老姜家的門，老姜家各個疼閨，又嫁給了周中鋒。
瞧著周中鋒像是個兒奴的樣子。真要是生了一對閨，還不知道被周中鋒怎麼稀罕。
等從衛生室離開后。
一路上不人看到姜舒蘭的肚子，都忍不住矚目。
無他，這一個肚子實在是太大了，哪怕是穿著一個寬松的子，都遮不住。
一路上有不人都過來詢問，這是兒子還是閨的。
姜舒蘭笑了笑說，“不知道，等生了才知道呢。”
等回到家，姜母也聽著路上人的話有些擔憂，“人家說，九個月就足月可以生了，你這就差一天就到了，該不會快生了吧？”
哪里想到，姜母這話一語讖。
當天夜里，姜舒蘭睡覺的時候，肚子便一陣疼痛，接著，順著就開始流羊水。
姜舒蘭疼的滿頭大汗，“娘，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