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企鵝的遲疑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在一陣特別劇烈的震過去之后打頭的那幾只就又開始行起來,這回它們干脆趴下來在雪地上行,一直在上坡才站直,顯見是著焦急回去確認崽的狀態。
安瀾一言不發地跟著。
隨著和聚居地的距離不斷短,希也在不斷被碎——原本近在咫尺的裂離得越來越遠,太遠了,遠到已經快看不見了。
糟糕頂,想。
裂朝冰架深蔓延意味著整個棲息地都于即將離的那部分之中,等到傾塌發生時,這部分可能會保持完好墜海中,也可能會在重力作用下崩裂數座乃至數十座冰山,形狀改變重心就會改變,如果新形的冰山在海洋中翻轉,位于上方的新生命都將被海水吞沒。
此時此刻安瀾和諾亞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他們可以直接在這里同大部隊分道揚鑣往冰架部走,在災難發生以后尋找重新回歸家族的機會;或者,他們也可以按兵不,把命運同整個群落捆綁在一起。
沒有一個選項絕對安全。
安瀾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覺得這次崩塌的冰架面積應該不小,不至于直接塌末日電影里那副七零八落的樣子,大概率會保持主完好,邊緣地帶崩落。
如果離開大群......無法保證將來一定能回到適宜的家族當中,帝企鵝的集合和分裂都是由群決定的,安瀾可以通過經驗揣測到常態下大群分裂小群的契機和依據,卻無法預知滅頂危機當中大群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這樣看來眼下最好的決定還是跟著大部隊繼續行走,更何況誰也不知道冰架什麼時候會徹底崩斷,萬一想往深走正好走到裂附近,估計反而是兇多吉。
安瀾在心里嘆了口氣。
回轉世無數次,還是第一次到這種規模的災難——不,應該說還是第一次覺得這種規模的災難棘手。當虎鯨拜訪南極時也不是沒到過冰棚倒塌,可是倒塌對在外海的虎鯨毫無影響,頂多是在海面上添了一座漂浮的冰山。
難怪許多科學家預測帝企鵝會在一百年滅絕,它們的確生活在一個脆弱的環境當中,還沒有離或者對抗這種環境的能力。
能做的就是在最壞中去取得最好的結果。
震還在持續。
接下來半小時里安瀾看到了共計四架次從天空掠過的直升機,估計是研究人員正在從冬季大本營撤出。其中一架直升機沒有徹底遠離,而是在空中來回飛行,飛得很低,里面坐著的大概率是攝影組。
人類可以在天空翱翔,可是帝企鵝只能在搖搖墜的冰面上一步一步行走,因為大家都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隊伍里靜得可怕,沒有半點嘈雜的響。
這里離聚居地約莫還有兩公里,但是安瀾有種覺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腳下傳來的震一刻都沒有停歇過,而冰架崩塌的速度只會隨著裂逐漸近另一端而漸漸加快,甚至可能在自重影響下直接越過最后一部分裂生,整個被掰兩半。
斷裂隨時可能會發生。
安瀾開始覺到不安,好像有一把達克利斯之劍正吊在腦門上、下一秒就會墜劍一樣。
諾亞則是在過去一小時里不斷地朝這邊張,似乎在醞釀著什麼,眼睛里寫滿了緒——不知為何他能用任何的眼睛表達出足夠生的難以被錯認的緒,就好像他的靈魂不是藏在深而是待在表面迫不及待地想要被人看見一樣。
片刻之后,他抖了抖鰭翅,敲了一個單詞。
一如既往地,安瀾準確接收到了這個信號,的第一反應是愣怔,然后又好氣又好笑。
認真的嗎?
也許馬上就要一起踏過死亡之門了,這家伙竟然還有閑心在腦袋里想《泰坦尼克號》?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浪漫?要不要給他鼓鼓掌?
瞪著對方,希從眼睛里飛出去的匕首足夠多足夠鋒利,然而諾亞眨了眨瞬,出了自己這輩子、上輩子、上上輩子有過的最無辜的眼神。
安瀾:“......”
說真的,非常真。
有時候真的很想把自己的伴掐死,但有時候又有千言萬語想要表達,如果還是人類的話,或許會給對方一個親吻。
冰面震的頻率越來越高。
在這個數字達到極值的時候,忽然,搖搖晃晃的大地陷了絕對的靜止當中,所有帝企鵝都猶疑地再次停下了腳步——下一秒鐘,迄今為止最劇烈的一次震發生了,整片冰架在莫大的偉力當中緩緩傾斜,朝著大海沉去。
安瀾無法控制自己的。
雪地忽然變了溜冰場,被推到,被拖拽著朝既定的方向,直到在第二次驚天地的震中重新找回最微末的控制。
更多裂出現了。
海水從這些裂中被上來,形了壯觀的噴泉,同時把邊緣結實的冰雪擊碎片,靠近海洋的碎片不斷崩解,靠近陸的碎片勉力維持。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是十分鐘,或許是半小時。
當一起最終塵埃落定時,安瀾發現自己注視著滿是浮冰的海洋,過去幾天的行走完全了無意義的行,因為腳下的冰蓋整個沉了海中。
無法想象聚居地里可能是什麼景象。
最好的揣測,冰架只是斷裂,崩塌的這一部分仍然可以支撐住自己,而且因為表面積足夠大,不至于在海洋中整個翻倒過來重新確定重心,為一座冰山,這樣一來企鵝崽需要面對的危機只有聚居地遷移。
最壞的打算就是聚居地所在的地段整個崩塌,且不說在崩塌中可能會有多崽死于撞擊,崩塌下去后整個聚居地都在海水里,除非運氣好能站在浮冰上,否則它們不會有一點生存機會。
但是安瀾和諾亞必須去看一眼才行。
他們,以及大多數驚慌失措的企鵝父母,盡管仍然在到冰架斷裂的陣仗的影響,仍然在努力朝著聚居地的方向靠攏。
那里已經是一片澤國。
最壞的事發生了,整片冰蓋都因為冰架重心轉移導致的傾斜而沉了南極海當中,海面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浮冰,一些崽還在浮冰上,但更多的崽無可尋。
安瀾看到了豹海豹的蹤影。
掠食者逃過了冰架崩塌造的劫難,正在災最嚴重的地方一頓免費的自助晚餐,海水中到都是唾手可得的食,它們本不會浪費時間看年企鵝一眼。因為這樣的形,年企鵝們得到了一段暫時的安全的時間,可以在浮冰中穿梭,尋找著奇跡。
這里已經是一片地獄了。
到都是企鵝父母絕地呼喚著崽的聲音,海面上是這樣的聲音,海面下也是這樣的聲音,大到完全掩蓋住了碎冰撞擊海面的響,而幸存下來的崽也在拼命呼喚著它們的保護者,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慌。
前面一種聲音太多了,后面一種聲音太了。得可怕。得驚心。
安瀾游出幾十米距離,機械地做著下潛、上浮、再下潛的作,游過的大多數海冰帶來的都是失,而部分海冰帶來的是更深沉的恐懼。
紅。
新鮮的紅。
浮冰不可能原本就是那個,而且在紅里還有一些皮留下的殘骸,就好像冰架崩塌時有什麼東西被撞在了上面一樣......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繼續朝下一塊浮冰游。
這塊浮冰更大一些,上面有三只幸運的小企鵝。
它們應該是從海水中掙扎上來的,渾上下都是漉漉的,抖得像篩糠,尋常活潑的眼神都有些呆滯,口中下意識地鳴著。其中兩只的況還比較好,可是最后一只腳爪模糊,浸泡在海水里一定很痛,它卻連都不出來,大概率無法堅持到第二天清晨。
安瀾很想幫助它們,可是必須找到最需要幫助的那個對象——假如它還存活著的話。
下一塊,下一塊,再下一塊。
在某個時間節點上,忽然聽到了諾亞的鳴聲,一個在任何地方都能被認出來的獨一無二的聲音。安瀾繃著的心弦瞬間放松了,再次潛水中,用最快速度朝正呼喚著自己的伴趕去。
諾亞找到它了。
幸運再一次證明了自己并非浪得虛名。
這只被嚇懵了的小企鵝站在一塊很小的浮冰上,浮冰不知怎的恰好凹陷了中間塌四周高的形狀,像一艘搖搖晃晃的小船。船里積了一點海水,站在里面肯定很冷,但至不用擔心會在浪花拍打船時被拋海中。
看到兩個悉的影,幸運眨了眨眼睛,然后尖起來。
諾亞練地發出咕咕聲安它,而安瀾則是長出一口氣,嘗試著從邊緣攀上浮冰,好給這只可憐的小家伙一點溫暖。大約嘗試了六次才在穩住浮冰不翻轉的況下踩上了冰面,讓已經很大了的小企鵝在自己的肚皮上。
幸運地依偎在邊,眼睛仍然注視著遠不斷從崩斷面塌陷掉落下來的冰雪,偶爾會瞥一眼還在海水中沉浮的同類。
整個帝企鵝大群被天災拆得七零八落,崽十不存一。
安瀾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是他們三個都還在這里。
只要還活著,就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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