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記得很多事。
他記得在一次失敗的狩獵中沒能及時躥上冰面被豹海豹拽進海中的痛苦, 記得穿過彩走廊時腦袋里尖著道歉卻無法傳達的憾,記得剛剛睜開眼睛被母親摟在懷里的溫暖,記得一點點學狩獵知識的充實......
他還記得自己在很多個夜晚默念過的承諾, 記得那串悉到會在夢中出現的敲擊音, 記得一雙明亮的眼睛——盡管很多時候那雙眼睛里的溫和總會被狡黠和促狹取代。
一個聲音始終在催促著。
這個聲音陪伴諾亞走過了最初的時, 直到他確信自己準備好了,抱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十二萬分的耐心離開出生地,一頭扎進了廣袤無垠的亞馬遜雨林。
尋找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雨林里的分布著數不勝數的洲豹領地,而且這些領地始終在變化,領地的主人也不會永遠都是同一個。
諾亞從出生地一點點向外推進, 很快記住了曾經被確認過的雌的氣味, 靠著這些氣味來辨認同類, 以免對其中的某個個進行重復確認,做無用功。
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 半年過去, 一年過去,接過的年輕雌加起來得有二十多頭,崽也有幾十只,但他始終一無所獲。
最糟糕的是——先離開的人只能確定自己的離開,卻無法確定對方在什麼時候進下一個世界,更無法自信地說自己檢查過的區域就能從地圖上被排除出去。
有時候諾亞在夜里抬頭仰星辰,總會覺得那片星海和地面上的綠地獄相輝映,一只洲豹在這片雨林里就好像一顆星星在銀河當中一樣渺小, 而在浩瀚深空中遇見另一顆星星的幾率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現在做的一切都有意義嗎?
這種悲觀的念頭會隨著太升起而淡去, 但是它每次閃現在腦海里時帶來的傷總是在累積, 久而久之, 諾亞在搜索過程中變得魯莽了許多。
從前他還會等到領主洲豹遠離某塊區域時再進去查探況,后來他就開始和領主洲豹玩肩而過的心跳游戲,再后來干脆仗著湛的跑路技藝在各塊領地里直來直去。
有時候諾亞都覺得自己有點瘋狂。
某次他經過一片領地,老遠就嗅到了復雜的氣味,證明領地里生活著的不止有年雌,可能還有它的崽,正常雄在這時候就會掂量掂量,要不要冒著風險去冒犯雌的護崽本能,但他想都沒想就直接跑進了核心區域里。
這只雌洲豹不出意外地然大怒。
兩只大貓在領地里展開了激烈到能讓奧運賽場自愧不如的沖刺追逐戰,諾亞一邊跑一邊著接頭暗號,跑到最后累到差點趴倒在地。
還有一次他接到的雌洲豹很年輕,還沒有太多保護崽的經驗,面對前來進犯的侵者它沒有選擇固守巢,而是直接被引到了外面。
諾亞抓調虎離山功后空出的十幾秒鐘靠近藏地把幾只崽挨個打量了一遍,發現兩只雌崽的眼神都很陌生,就準備失地扭頭離開。
結果年洲豹沖過來時還以為來不及了、崽會在自己的注視下被殺害,當場發出了凄厲的悲鳴聲,反而把他嚇得虎軀一震,慌急慌忙地跑出了兩三公里遠。
像這樣的事......發生了太多太多次。
次數多到諾連亞自己都有點記不太清了。
其實直到今天他也對重逢不抱有什麼希,只是例行公事地在路經的每一片領地里進行查探,然后例行公事地在腦海中劃掉一筆,就像從一本半人高的記錄冊里撕去薄薄的一頁紙。
故事回憶到這里,諾亞停下了因為一直寫字所以有些酸痛的前爪,站起來了個懶腰。正在給他翻找背中碎木屑的安瀾差點被這一站頂了個倒仰,當即不太高興地嗚嗚了幾聲。
其實的注意力就不在工作上。
掉在黑皮上的木屑比掉在黃皮上的木屑要好找很多,要是認真找的話在講頭幾個故事時肯定就已經找完了,但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想象出了一只特別欠揍的黑豹的形象,一邊聽一邊笑得打跌,是到現在都還沒挑完。
不過嘛——故事還缺了最彩的那部分。
安瀾把最后幾縷異從諾亞背上撥出去,打了個哈欠蹲坐在他邊,爪尖在地上勾勒出了此時此刻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在母親的領地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干了什麼缺德事才把老父親氣那樣?
領主洲豹是脾氣不太好沒錯,可是往常它追殺侵者時發出的吼聲更像是在彰顯自己的力量和權威,是在用武力值贏取求偶戰爭的勝利,并對落敗者乘勝追擊;可是今天它的吼聲簡直氣急敗壞,很難不讓人覺得帶著緒。
安瀾這麼問,諾亞也不好不回答。
只是他在地上寫字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眼神也變得有點游移不定,好像是在思考該怎麼把一件很丟臉的事飾得很一本正經一樣。
不得不說,效果很差。
安瀾太了解他了,都不需要他提供最準確、最完整的信息,靠著地上寫出來的那些連蒙帶猜就整理出了事的全貌。
諾亞大約是從東邊一路朝西邊走的,走到距離領地界線只有半公里左右的時候忽然嗅到了年輕雌于可//配/期的氣味,雖然推斷這只雌年齡比他大,是目標的概率很低,但仍然決定進核心領地去做一次確認。
才剛越過領地標記不到四百米,他就聽到前方有兩只洲豹打架時才會發出的惱怒的哈氣聲和咆哮聲,再往前一點,就看到一雌一雄兩只大貓揮舞著掌左右開弓打得不可開。
諾亞見地愣住了。
他這個人吧有個特點,就是在一些事態很急可能會有危險的時候反而會變得格外放松,甚至時太放松了,以至于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有時候是讓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舉。
于是他當著領主洲豹的面沖著雌洲豹非常有節奏地了一串,然后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侵者,想要調轉180度拔就溜。
結果沒想到的事發生了。
那只雌洲豹在聽到這串吼聲后竟然停下了準備拍出去的一掌,下意識地朝這個方向偏了偏頭,在開始哈氣威脅前有一個很輕微的停頓。
這下諾亞有點懵。
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不到什麼悉的東西,從對方的行為模式中也看不到什麼有既視的東西,更不用說這還是只疑似有配偶并且正在跟配偶打架的雌。(“謝謝你的信心和自信心。”安瀾挖苦道)可是它對暗號有反應是個不爭的事實。
今時今刻想起來那會兒他應該更加謹慎,但是當時諾亞沒有怎麼思考,只是順著心意做出了他覺得最合理的舉——越過最后一道灌木叢朝著那只雌正在還手的配偶沖了上去。
不用說。
事最后以他被男雙打告終。
不僅險些被家、還當著老婆的面被糊了好幾個掌、并且糊它掌的對象還是個小年輕,領主洲豹這下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嗷嗚一聲就追著他跑出了四里地。
安瀾:“......”
太慘了,但是在慘中也有點沙雕,而且還讓人多覺得有點——倒不是說要是另找配偶還跟配偶打架的話會需要前任配偶沖上來幫忙。
諾亞蔫地看了一眼,大抵是意識到正在為這種討打行為暗自覺得好笑,忍不住敲打著尾哼哼唧唧了半天。
為了安他,安瀾扯開話題,說起了自己和母親一起生活時的幾段好回憶,同時還提到了母親為什麼會對暗號有反應:因為過去常常會習慣地敲敲爪子或者吼兩聲,久而久之家里的三只豹子都記住了。
兩只大貓用一個下午追上了彼此的進度。
天將晚時安瀾帶著諾亞去打牙祭,生活在領地里的領西猯群規模很大,大大小小加起來估估接近三十頭,是最寶貴的食資源之一。
諾亞堅持要自己下場去抓野豬,安瀾就從善如流地蹲在樹上劃水,正好看看對方在大貓里能做到什麼地步。還想著等吃飽喝足后再找塊空地練練手,流一下彼此的戰斗技巧——
很快就會被用上的技巧。
沒辦法,所在的這片領地位于老父親巡邏范圍的最邊緣,本質上仍然和它的領地有重合,只不過因為雙方存在客觀的緣關系,天里又有避免近/親//配的本能,所以老父親來巡邏的次數并不多。但是放任一個年的兒生活在領地里和放任其他年雄生活在領地里是兩碼事,前者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后者卻一定會引起激烈的爭斗。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避開。
繼續外北走或者往東走都能避開老父親,只是考慮到這片區域洲豹分布的度,就算往這兩個方向退避也注定會和其他雄洲豹狹路相逢。
諾亞別無選擇。
如果他要留下來,就必須用蠻力和爪牙為自己出足夠大的活空間。
考慮到他剛剛和老父親結下不解之“緣”,安瀾有種很強烈的預——
接下來一段時間里安穩太平的生活就要離他們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