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的客廳里滿滿當當坐的都是人。
有顧棠的姥爺姥姥, 大舅一家四口，顧棠一家三口，還有的三姨, 也就是李菲菲一家三口，加起來一共十二口。
看見顧棠過來，韓麗松眉頭一皺, 沖著桌上幾人一笑，轉過臉來對著顧棠的時候雖然還帶著笑意, 但是警告的意味很嚴重。
“還不過來恭喜你妹妹？你這孩子，大人說你幾句也是為了你好，你還給我們臉？”韓麗松笑了兩聲, 語重心長道：“明明你小時候學習又好又聽話, 怎麼現在就這個樣子了？”
顧棠坐了下來, 剛倒了杯飲料, 三姨也就是李菲菲的親媽韓麗錦開口道：“你也別怪你媽，你媽也是恨鐵不鋼, 現在這個社會, 是講求學歷的，你有機會還是去考個研究生吧，要麼考個公務員，至也得考個事業編制吧？”
“媽！”李菲菲輕輕拍了韓麗錦一下，道：“你說這個干什麼？棠棠姐姐學習那麼好, 當年中學的時候年年都有獎學金的, 每年開學都在領獎臺上——”
李菲菲一頓, 轉臉看著顧棠，笑道：“我那會兒可羨慕你了，天天跟人說這是我姐, 可惜我那會兒學習不好……”神黯然道：“高中沒留下來，去別的學校了。”
李林東，也就是李菲菲的爸爸，端起他的保溫杯喝了一口，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唉……棠棠，你真的別生氣，大過年的，我們年紀大了，就是回憶回憶往事。你菲菲妹妹學習不好你也是知道的，那文化課撐死也就是三百來分，幸虧還會彈鋼琴，這才有了出路。”
“雖然高中就考到了業余十級，但是進了音樂學院真的沒什麼用，不像你，本科出來就能找到工作，本科真的找不到工作，還得繼續往上讀。”
“好容易研究生考上了本校的鋼琴演奏系。可還是不能放松啊，而且也沒什麼天賦，老師也說了，也就到這兒了，再往上就不是靠著練習能會的東西了，所以得轉系，還給推薦了作曲系。”
“作曲家的水平，說白了就那麼回事兒，重要的是機會跟人脈，你也知道那學校不怎麼樣，老師混得都不行，就更別提學生了，所以還得繼續往上讀，幸虧老天開眼，考上了國家音樂學院的博士，我跟你三姨也總算不用這麼累了，能好好歇一歇了。”
顧棠又喝了一口可樂，大舅韓立忍道：“其實棠棠小時候聰明的，學習績好，高考也是名列前茅，還上了985211，可能就是上大學沒人管著了，這才松懈了。過完年好好看書，爭取明年也考個研究生！哈哈哈哈。”
大舅自以為幽默的笑了幾聲，顧棠瞧見大表嫂翻了個白眼。
這時候大表哥笑了一聲，道：“菲菲年紀最小，我們當哥哥姐姐的是該讓著。”
大表嫂又翻了個白眼。
顧棠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飲料，“你們說完了？”
韓麗松直覺不對，急忙笑道：“對啊，你還要恭喜你菲菲妹妹呢，都我們給岔開了。”
顧棠道：“你們剛才都說我不如李菲菲有出息，不如有本事，不如聽話懂事會心疼人，你們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
一桌子十幾個人都愣住了，韓麗松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說我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出息。”顧棠冷下臉來，又重復了一遍。
“大過年的，都各自退一步。”姥爺看似公允地說了一句，“不過棠棠，菲菲是你表妹，你們是緣姐妹，你這樣……嫉妒心是不是強了一點？”
“對對對！就是！吃酒喝菜！干杯起來！”顧百山忙斷了酒杯起來，語無倫次的挽尊。
韓麗松狠狠地一瞪顧棠，做了個口型：回去收拾你！
回什麼回？就沒打算回去！
顧棠直接把杯子往地上一扔，勁兒有多大？雖然是塑料的杯子，但是濺起的碎屑都飛到了桌面上。
房間里十幾個人雀無聲。
“你要干嘛！”姥姥重重的一拍桌子，“你的心腸都壞了！你妹妹能考上博士那是有本事，你考不上那就是你丟臉，你不在自己上找原因，你甩臉給誰看？給你妹妹道歉！你這樣的人，白眼狼！斗米恩升米仇的，怪不得沒人幫你！”
韓麗松上來就拉顧棠，“你給我滾！我沒你這樣的兒，大過年找不自在？行啊，你別回來了，你滾！”
顧棠穩坐泰山，看著姥爺，“怎麼？你們說我可以，我說兩句話你們就不了？心理素質不行啊。一點氣都不得，怪不得這麼多年都沒升上去呢。”
這話中了姥爺的心事，他當年在計量局是空降的，支援大西北，下來就是副局長，說好了等局長退下來就是他上去，結果到退休他都沒去掉頭上那個副字。
姥爺面一沉，道：“讓說！我看能說出什麼大道理來！”
顧棠角一翹，“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總結來說其實就兩點。主要原因，你們沒有培養我，你們沒有在我上多花一分錢。次要原因，龍生龍生，我媽初中都沒上完，我爸夜校畢業，不像李菲菲的父母，一個專門去學了護士，一個考上大學還是通訊工程專業，我這樣的爹媽，我能985211已經是我出類拔萃了。”
“胡扯！我們怎麼沒培養你——”
“看看看，又不讓我說話了。”顧棠打斷了韓麗松，“李菲菲五歲的時候，說要學鋼琴，姥爺買了個上百年的紅木書架，給買了一架雅馬哈的鋼琴，六萬多，剩下的錢給學琴用了，我沒記錯吧？”
姥爺正要開口，顧棠又道：“考上音樂學院之后，本科學的是鋼琴演奏，姥爺賣了個民國時期的座鐘，給換了個施坦威的鋼琴，花了七十多萬，剩下二十多萬請了老師教演奏，后來就考上了這個老師的研究生，我沒說錯吧？”
“你就是惦記我的東西！”姥爺怒不可遏，“那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就給誰！”
“誰惦記您的東西了？”顧棠反問道：“隔著輩兒呢，不管是法理人，哪一條都不上我。”
“這些都是大頭，為學鋼琴，這些年父母，還有姥爺姥姥，前前后后幾百萬的砸進去了，我覺得應該考上博士，考不上就是對不起錢！”
“那是有出息！喜歡彈琴！”韓麗松怒道：“不像你，什麼好都沒有！”
“這話我就不聽了，我小時候還想學小提琴呢，結果呢？我連口琴都沒一個。你是我親媽嗎？李菲菲從三歲開始去年宮，從書法繪畫象棋圍棋再到吹拉彈唱，凡是年宮有的，學了個遍，最后才定下來鋼琴，我呢？”
“我唯一一次去年宮，還是因為要演出，要家人去暖場！”
“棠棠，你別怪三姨說你，你看你這個倔脾氣，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我們菲菲的確是討人喜歡，不然——”、
“你都說我了，還不我怪你？你哪兒來的臉？”顧棠直接就懟了上去，“我不怪你我怪誰，誰讓你說我？你在你們醫院敢這麼跟領導說話嗎？”
“你是小輩！”大舅舅也開口了，“大家說你也是為了你好！”
“可別。為我好你倒是給我點錢啊？我想在滬海買房，你給我掏個首付嗎？不給？不給你說個——屁！”
大舅舅氣得臉都紅了，大舅媽道：“從來都沒有自己要東西的！大人給你是看得起你，不給你也是應該的！”
“那你們就別一個個都說是為我好了，我考上大學的時候，你們送我一套不超過一百塊的學生護套裝，李菲菲上大學的時候，你們給來了一套進口的護品——”
“要上臺的，要表演！得好好護。”
顧棠冷笑一聲，“我到了大三我媽才給我買了電腦，李菲菲呢？高考績還沒出來就先給買了個水果三件套。”
“我樂意給買，你管不著！”
“這不就結了，你們的可支配收全花在李菲菲上，心思也全花在上，豬都能塑金了，更何況還是個人！”
“棠棠姐姐！”李菲菲紅著眼圈喊了一聲，“我不知道你是這樣看我的！我——”
“別別別，千萬別跟我哭，咱倆又不在一個城市，一年也就過年見個一兩面，沒什麼深厚的，至于麼？”
桌上十二個人，除了顧棠自己，還有大表嫂一副嗑著瓜子看戲的表，剩下十個人哭了一個李菲菲，九個人全都紅著臉死死瞪著，好像要吃人一般。
顧棠覺得好的，“唉，差點被你們把話題帶偏了，對了，該說乖巧懂事了。那是乖巧懂事兒嗎？那是虛偽！”
“我記得清楚，我小時候姥爺當年一起上學的東瀛人來看他，然后就我跟李菲菲一起陪著去逛景點。大熱的天，我了要喝水熱了要吃冰，你們問李菲菲要不要喝，扭扭的說不好讓大人花錢，最后呢？水買了也喝了，冰買了也吃了，米花小零食完全就是一人一份。晚上回來你們教訓我不懂事，說讓我跟學。”
“這有什麼可學的？”顧棠聳了聳肩，“想想我就惡心，能不嗎？能不熱嗎？大夏天穿著六層紗的公主，裝模作樣！”
“我不是——”李菲菲拉著韓麗錦的手，“媽，我不記得了。”
“你還說你不是嫉妒！”姥爺氣得拍桌子，“那都多年前的事了，你記得這麼清楚，你還說你不是嫉妒！”
“我為什麼記不住？我吃虧了，這是教訓，我為什麼要忘掉？從小到大過得順風順水，想要什麼不用開口你們都給想到了，我呢？”
“是我沒考上研究生嗎？是我沒考上公務員嗎？我考上國外的研究生，要有人擔保，要驗資頭一年的生活費跟學費，你們有一個人提供過幫助嗎？沒有！”
“姥爺是怎麼說的？當年你出國留學，就是自己賺的學費，讓我自己賺！說是鍛煉我！”
“我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有事業單位要我的，那時候你怎麼說的？”顧棠看著韓麗松，“你讓我先回來，找工作的事不急！”
“你們怎麼對我的，你們心里有數，就別嫌我沒出息還覺得我不聽話了！”顧棠環視一圈，把桌上的人一個個看了過去，最后目停在姥爺上，“要是有人肯在我上花三百萬，我也能——”
顧棠打了個寒，搖頭道：“我不能。大青都亡了多年了，逢年過節下跪磕頭這種事，還是讓李菲菲繼續發揚大吧。”
顧棠說完就站起來，手機一拿就要走。
韓麗松跟著就站起來，舉著拳頭就要往背后砸。
顧棠上個世界才完專業訓練，再加上天生敏銳的五，直接就把韓麗松的手腕抓住了，“你手我要告你的，大過年，想必你也不想給你娘家招來警察吧？”
“你給我滾！”韓麗松氣得皮子都哆嗦了。
顧棠松開的手，道：“我肯定是要走的，我馬上就回滬海了，畢竟我沒出息又不會討人喜歡，還是早點去工作去賺錢的好。我想我爸媽的東西也都是給李菲菲準備的，我想要什麼還是的自己賺，你們說是嗎？”
穿了外頭直接就走了，外頭雖然冷，但是寒風吹在臉上讓人有種暢快淋漓的覺，像是一瓶冰鎮可樂下肚，別提多爽快了。
這個故事，從李菲菲的角度來看，就是團寵的幸福一生，原主充其量就算是個認不清現實的小反派，非但沒著李菲菲，更加沒討好李菲菲，甚至還時常嫉妒李菲菲。
所以李菲菲發跡之后，原主過得有點慘，還是李菲菲所有親戚朋友爭相討伐的對象。
但是從原主的角度來說，這就是爹媽偏心眼，姥姥姥爺雙標，完全不被當人看的一生。
雖然姥爺說得那句話沒錯，他的東西他想給誰就給誰，就算是原主的親爸媽，手里有錢愿意給自己外甥兒花也無可厚非。
但是既然全家人都去寵著李菲菲，有好東西全給李菲菲，全部的資源都給李菲菲用，就不要一副道貌岸然覺得是白眼狼還沒出息的臉了。
顧棠訂好了車票，回去爸媽家里收拾了行李，找出原來是打算孝敬爸媽的兩萬塊錢，鑰匙往門口一放，直接走了。
既然已經是晚上了，沒訂車，而是訂了個臥車廂特快，晚上11點發車，明天早上八點多到滬海，正好睡一晚上，什麼都不耽誤。
上了地鐵，顧棠從家族群里找到大表嫂單永蘭聯系方式，給發了個消息過去，“明年李菲菲就要去京城上博士了，我猜八得住你們家。”
這位大表嫂大概是剛才那一桌12個人里唯二對李菲菲沒有好的人了。
原主的上輩子，李菲菲上博士之后的確是住到了大舅舅家里。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原主也不可能主人床底去聽。
總之到了明年秋天的時候，單永蘭以沒做好備孕、懷孕那陣子喝過酒怕孩子不健康為由，打掉了肚里快三個月的孩子，直接跟大表哥離婚了。
顧棠覺得怎麼都是個生命，流產對傷害也大的，不如事先提醒一下，免得繼續踩坑。
很快，單永蘭就回了消息，“我知道了。他們正討伐你呢。”
顧棠：“他們估計得討伐我一輩子。”
顧棠想了想，剛才說得不過癮，又心寫了兩條消息，一腦全發在了家族群里。
“國家音樂學院每年只招秋季學的博士，三月考試，五月復試，六月發通知書，這才二月呢？就考上博士了？別被人騙了吧？”
“男朋友讀的是酒店管理，家里還有個煤礦，一個音樂學院的學生，你們說好好學習乖巧可人出了學校就回家，這種男朋友是怎麼認識的？是人家聽見的好名聲，上門來求娶的吧？”
顧棠發完，直接就退出了家族群，不過沒把人拉黑，出氣嘛，拉黑了還怎麼出氣？
拉黑了這些人還怎麼自取其辱？
這兩條消息把韓家家族群里所有人都氣了個半死。
單永蘭心里直呼兩聲好家伙，這是抑多年之后的發，是真的有力量！
再一看李菲菲，紅著眼睛說什麼：“我是自己考上的”，“我是在學校門口認識宮金明的，我沒去過不好的地方！”
“金明家里雖然有錢，但是他格特別正直，他從來沒做過不好的事，他沒有壞習慣的！”
旁邊男男老老都在安，仿佛李菲菲還是個兩歲半的孩子，單永蘭心里有點膩歪，起來也往洗手間去了。
跟韓東冬已經認識七年了，兩人都曾經出國務工過，獨在異鄉為異客，人就特別孤獨，那個時候也聽韓東冬說過他兩個表妹。
說一個乖巧懂事，一個就跟刺猬似的，逮誰刺誰，當初見了人就覺得不太對。
人看人跟男人看人的角度完全不一樣的。
單永蘭覺得顧棠就是個正常人，最多是說話犀利了點。
至于李菲菲吧……就能裝的，一切以婊字結尾的詞語，多跟沾點邊，反正就讓人不舒服的。
不過他們兩個的工作在京城，韓家在煌寧，顧棠倒是走得遠，一個人去滬海工作，大家天南海北的，一年就過年的時候見面，無所謂了。
可是經顧棠這麼一提醒，單永蘭反應過來了，明年李菲菲來京城讀書，以韓家這個寵的架勢，勢必是要讓他們兩口子照顧的。
這可不愿意。
都快996了，可不愿再找個外人進家里來。
單永蘭洗了洗手，出來洗手間，外頭氣氛已經好了很多。
李菲菲紅著眼睛，笑道：“棠棠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我想力也很大。一個人在滬海沒親沒故的，又是本科畢業，想必升職也很難吧？心里也苦，咱們都是最親的人，才沖咱們發脾氣的。”
“哼！要有你一半懂事我都謝天謝地了。”
“從小就這樣，不合群，還總誤解別人的好意。”
“就是欠管教！”
眾人一言一語的都來了一句，韓麗松道：“今天晚上我們不回去了，就是睡沙發，也嘗嘗大過年一個人沒人陪著是個什麼滋味！”
“二姨。”李菲菲道，皺起眉頭，忽然一頓，道：“我給大家講個笑話吧？”
“好好好！”
“鼓掌！”
“其實也不怎麼好笑，我們演奏系的，每年其實都是有兼職的學分的，至要在大庭廣眾演奏不張。”
“我們這些彈鋼琴的，拉小提琴，吹笛子的，都想出去找工作的，也能賺些錢好爸媽輕松一些。”
“唉，還是你，你表姐連你一半都不如。”
單永蘭又翻了個白眼。
“但是有個系的，他們是絕對不想出去兼職的——”李菲菲自己先笑了兩聲，“就是嗩吶系！我們都是室演奏，只有他們是室外演奏。我們嗩吶系的教授，才三十歲就選了國家大樂隊，但是人長得跟四十歲似的，所以說嗩吶催人老啊。”
這都是什麼鬼笑話？還不如剛才顧棠懟人好笑。
雖然單永蘭覺得不好笑，不過屋里除之外的人都很是配合的鼓掌。
眼看著話題扯開了，單永蘭狀似無意問了一句，“你九月就要去上學了吧？那你男朋友怎麼辦？”
李菲菲害地一笑，“他們家里在京城開了個快捷酒店，他也過去，他就直接實習了。”
單永蘭笑了一聲，道：“恭喜！他家里既然這麼有錢，不如讓他提前把婚房買好，你們也能提前適應適應。”
“大嫂，我不搞婚前同居的！”李菲菲直接變了臉，“而且我看上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錢，等我畢業有了收，婚房我們一人出一半錢。”
單永蘭直接來了個不到頭腦，韓東冬直接就幫解釋了，“你表嫂不是這個意思，京城的房價漲得特別厲害，三年可能又要多出上百萬了。”
“沒關系的。”姥爺直接發話了，“一半的首付我們湊湊還是有的，只是貸款要你自己還了。”
李菲菲急忙搖頭，“姥爺，不用您的錢，我出來就能自己賺錢了，我可以給小孩子教鋼琴，我還能去酒店去晚會演奏，我不會缺錢的，你不用擔心我。”
單永蘭又翻了個白眼，這可真的是太婊了，都替那三百萬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