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門被打開了,花園中的石子路被黃的燈照亮。
狄賴低頭看著石子路,一步一步謹慎地走著。
“你……真小心。”站在門口的老人說。
“當然。”狄賴答道,“我的命很珍貴。”
走到門口,手,將食遞出,老人沒有接,而是轉走進屋里:“進來。”
“我冒了,”狄賴在后喊道,“也許會傳染你!”
老人沒有回應,徑直走到灶臺前,往鍋里舀水,加了一些藥草,又點燃了柴火。
狄賴小聲嘟囔了一句“是你讓我進來的”,便進了屋子。
這是狄賴第二次進這間屋子,只是上次太過匆忙,這次才真正看清了屋里的模樣。
這是一間樸素而溫馨的屋子,壁爐里燒著火,側前方放著一個老舊的搖椅,上面搭著的毯子垂到了地上,墻邊的架子上擺著瓶瓶罐罐,礦石和不知名的工,單人床側面的墻上,掛著一個干掉的花環。
和卡喀亞們的房間相比,這間木屋更像巫的房間。
狄賴掃視了一圈屋子之后,不舍地收回目,走近了桌子,桌子上堆著一些礦石、末和紙張。
狄賴挑了一個干凈的桌角把食放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散落在桌上的紙張,那上面畫著各種圖形、符號,壁爐的火并不足以照亮桌面上的紙張,這使得想要看清上面寫著什麼的狄賴瞇起了眼睛。
老人問:“你識字?”說話的聲音很大,語速卻很慢,斷句有些奇怪,省略過的語句也帶著一種奇怪的疏離,聽起來很不客氣。
狄賴揚起了頭:“當然,我學過。”
老人指向那些紙張:“能看懂?”
“嗯……”狄賴有些心虛地道,“一點點。”
老人便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都在了一起:“騙人。”
狄賴不知道是怎麼看出來的,繼續逞強地解釋道:“我剛開始學識字,認的字不多,所以只能看懂一點點,比如……比如……”拿起一張紙,試圖在上面找到自己認識的字母,可是瞧來瞧去,那紙上竟然沒有一個字是認識的。
老人走過來,從狄賴手中過那張紙:“你不懂……”
老人的態度讓孩有些生氣地豎起了眉。
“這個是我創造的,只有我……才懂的,”老人晃了晃那張紙,說,“符號。”
狄賴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無聲地“哇”了一聲,面前的這個老人是一個真正的巫,的傳說一直在人群中流傳,獨自住在森林深的小木屋里,木屋里有可以生火的壁爐,架子上擺著巫的藥水,桌子上放著巫的材料,能讓地面炸,還創作出了只有巫才懂的文字。
這一切都太酷了,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巫!
若是換一個人,狄賴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夸獎,可是對著面前的老人,狄賴卻無法坦率說出自己的想法。
畢竟這個老人看起來孤僻而疏離,說話說話魯,聲音大得像是在罵人,瞪著狄賴時的表也很兇狠,還有一些不耐煩。
像是另一只刺猬,讓靠近的人不由自主地開始防。
“哈……”狄賴咳嗽了兩聲,抱著手臂,將頭轉到了一邊,道,“那又如何,如果我想,我也可以創造出自己才能懂的文字。”
老人哼道:“吹牛。”
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出了與年齡不符的稚氣。
“我沒有吹牛,”狄賴反駁,“因為我現在還小,而你已經活了很久了,伊芳的媽媽的媽媽都知道你的故事……如果我活到你那麼大,我也一定能創造出很多厲害的東西!”
老人又出嘲笑一般的表,這個表讓狄賴更加生氣。
“笑什麼,”狄賴也哼了一聲,“如果我有你有這麼好的房子,我也可以很厲害。”
“那你……家呢?”老人問。
“我沒有家。”狄賴說。
老人沉默了。
狄賴忽然有些難過。
不是因為我弱,吸了吸鼻子,想,也許是因為冒造的鼻塞,或者是壁爐里的煙熏得自己眼睛發酸。
狄賴想起不久之前,那時獨自住在山上的廢屋里,沒人喜歡,也沒人在乎,當然,也無暇顧及那些,只是每天到跑著找食,想著要如何活下去。
現在還記得那個簡陋的廢屋,屋里堆著小山一樣的柴火,窗戶破損,很多地方都風,即使如此,還是把那里當自己家。
甚至當第一次發現那個廢屋,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干草,然后癱進干草堆里的時候,心里還生出了一幸福。
我竟然做出了一個床,我真棒!
狄賴一邊想,一邊在干草上打滾,干草隨著作進了服,扎得上有點疼,但一點都不在乎,甚至還想和別人炫耀自己有多厲害。
當然,那時候邊沒有其他人。
所以在干草上笑了一會兒之后,就傷心起來,悄悄地了幾把眼淚。
“有什麼可難過的呢,狄賴,你可真奇怪。”孩自己對自己說,“你那麼厲害,有什麼可難過的呢?”
然后抓起干草,灑向上空,自娛自樂地喊道:“哇,真開心!我有家了!”
獨自一人,像個刺猬一樣守護著那塊小小的地盤,可即使把自己上的刺全都豎起,對著外人,那些騎士們還是能輕易劈開那個木門的門栓。
難以保護自己的廢屋,但這個老人,卻擁有一個溫馨的小木屋,還擁有防止外敵侵的手段。
令人又羨慕又嫉妒。
“如果以后我有自己的地盤,我也能建一個漂亮的房子,我很厲害,我能打獵,擊敗魔,我還會做很多東西,”狄賴不甘心地說,“我也會變傳奇,讓伊芳兒的兒記得我的故事,我還會建一個超級棒的房子,把里面布置得舒舒服服,比你還。”
老人本來是笑著聽狄賴的話的,但是聽到最后幾句,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扭曲的表。
那表中,帶著不安、愧疚和一種深切的痛苦。
狄賴敏銳地覺到了這一點,不再說話,轉而開始觀察老人的表。
“這不是,”老人猛地靠近狄賴,語氣變得急促而尖利,“是贖罪!”
“什麼?”狄賴沒有聽清,但老人的表讓害怕。
“你、和我……很像。”老人手抓住了狄賴,“你、沒有家,你、也是個多余的孩子……”
的手帶著老樹皮一樣的褶皺,力量出奇地大,地抓著狄賴的胳膊,聲音迫切,帶著急于尋找認同的執念。
狄賴被抓得很疼,力掙扎,用力地推了老人一把。
每天都在鍛煉的孩力量不容小覷,老人被推得松開了手,踉蹌了幾步,扶住桌子才站穩。
狄賴憤怒地瞪著老人:“我們才不一樣!”因為老人突然的攻擊而進了防備狀態,臉上也浮出了敵意,“卡喀亞們一直說你是個古怪的人,我也這樣覺得。但是我又覺得你很厲害,因為你會讓土地炸……可是們沒說錯,你確實是個古怪的人!你是個討人厭的家伙,所以伊芳的媽媽的媽媽才會和說你是個壞巫婆!”
說完,氣呼呼地走向門口:“我要去和莉莉說,我們沒有辦法和你合作,你太奇怪了,你是個壞蛋!”
走到一半,手腕又被抓住了。
狄賴條件反地想要回手,卻聽見老人的聲音:“不是……”
這個聲音和之前不同,焦急又委屈,仿佛想要辯解什麼:“海拉,我、海拉!”
狄賴甩著自己的手:“放手!”
這次,老人沒有松開孩的手腕,的手像一塊鑄鐵,牢牢地錮著狄賴的手腕:“我不是,我是,海拉。”
“啊?”狄賴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然而老人之后的話讓更加疑了。
“那個人說的不是我,我是壞巫婆,不是!這是,的家。”老人加快了語速,說道,“我是海拉,我壞,不是,好!”
“誰?”狄賴努力理解著老人話語中的信息,“你是說,伊芳聽到的那個故事里的巫不是你?”
“對,”自己的話終于被理解,老人的眼睛亮了,咧開,笑道,“我是海拉。”
“海拉?”孩疑地重復著這個名字。
費力地捕捉到孩的聲音后,老人的眼睛依然彎著,揚起的角卻開始向下,并在微微抖。
不知道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
雖然是自己說出的名字,但是聽到別人提起它時,還是令人恍惚。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別人喚起這個名字了。
獨自一人生活了太久,深居簡出在這森林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時間對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已經記不清年月,甚至也忘記了自己的年紀。
但是無論過去了多久,那些回憶都一直印在的腦海中。
……
太還沒有完全升起,墨黑的林塞山脈在藏藍的天空下方,像一條俯臥的巨龍。
在離山脈最近的那個城市里,一些人已經走出家門,開始一天的工作。
人們順著道路分散到城市各,也有人走向那條黑的山脈。
“海拉!”有人喊道,“你今天也去摘野菜嗎?”
被到名字的人停下了腳步,那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孩,拎著籃子,穿著一結實耐磨的灰布,兩條辮子順地搭在肩膀。
與順的辮子相反,的眼睛暗沉郁,表淡漠疏離,駝峰凸起的鷹鉤鼻更呈現出一種刻薄。
看向說話的人,出了一個笑容:“嗯。”
那人看著烏青的右眼:“你沒有去神殿祈禱嗎?我看見你媽媽已經去那里了。”
海拉的小孩答道:“不摘野菜,就沒東西吃,沒東西吃,就會被打。”
雖然說的是實話,但搭話的人卻奇怪地沉默了。
孩便轉收回了視線和出來的笑容,拎著籃子,加快了腳步,走向城外。
饒是如此,后的人的聲音還是傳了過來:“哎呀,你為什麼要和搭話?”
“我只是想……你看到臉上的傷了嗎?哦,可憐的穆麗爾,肯定也傷了……這種事太多了,愿班布爾神保佑所有傷的人。”
“是的,即使這樣,穆麗爾也沒有錯過清晨的祈禱,是最虔誠的信徒,班布爾神一定會垂憐的。”
“派羅明明是個老實人,為什麼一喝酒就會變呢,哎,他難道不害怕詛咒嗎?”
“可憐的穆麗爾,是個善良仁慈的人,心中充滿,本該有個幸福的家庭,派羅卻被酒迷了,而且……你不覺得海拉令人很不舒服麼?”
“……你是說?”
“那孩子的眼神很恐怖,看起來……就像一個巫。”
海拉拎著籃子走出了城,隨著周圍人減,之前那些與城市有關的嘈雜聲音漸漸減弱,當進森林時,那些聲音便完全消失了。
很多人討厭森林,他們說這里有猛,有昆蟲,還有很多詭異的恐怖傳說。
但這里不會有發瘋打人的父親和哭個不停的母親、和那些議論別人家庭的家伙。
所以海拉喜歡這里,混合著樹木花草味道的空氣,和那些時不時響起的鳥都讓心平靜,甚至連上那些疼痛都會減輕。
仔細地觀察著草叢,從青草中準確地找出可以食用的野菜,并把它們放進筐里。
這個過程就像探險尋寶,每次找到野菜都會讓海拉產生一種小小的就,不知不覺,的腳步越來越輕快,心也越來越好,甚至哼起歌來。
已經快要到秋天了,野菜生長得非常茂盛,河邊的果樹也結了果,一顆顆紅的果實像紅寶石一樣掛在樹枝上,海拉放下籃子,拍了拍手,然后爬上了樹,摘下樹上的果實往下扔。
這種紅的果實是林賽山脈的特產,摘了回去可以很快地賣掉,同時,它也是海拉最喜歡的水果。
海拉最喜歡的,就是爬上果樹,一邊摘一邊吃,每到這種時候,都會有種盈的滿足,仿佛自己擁有很多東西。
離得近的果實已經被摘完了,還有一顆果實掛在樹枝的末端,海拉小心地爬上那棵樹枝,對著那顆小小的紅果出手。
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海拉努力著胳膊,向紅果出手,就在終于抓住那顆紅果的時候……
“喀嚓”一聲,樹枝斷了。
海拉從樹上掉下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馬上爬起來,看向地面。
剛才扔下來的紅果,有一部分被自己砸爛了。
“啊……”孩這時才發出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抓著的那枚紅果--為了這一顆紅果,失去了一堆紅果,氣得想要把它扔出去,但手揚起,又收了回來。
最終,把那顆紅果塞進里,泄憤似的咬著。
我今天一定要把籃子裝滿,氣呼呼地下了決定。
地上其他的紅果撿起來以后,海拉到河邊洗手。
清澈的河水映出孩的臉,那是一張總是皺著眉,耷拉著角的臉,被那個男人稱為“看了就會倒霉的臉”,周圍的人也從來不會夸可。
而現在,這張臉因為右眼的紅腫烏青而顯得更加郁,甚至海拉自己看到都覺得丑陋,用力地攪了河水,讓那張臉消失在層層水波中。
“嘶……”攪水的作牽了后背的,使到一陣刺痛。
海拉保持著蹲著的姿勢,掀開自己的子,偏頭去看,約能看見后腰有一塊紅的傷,也許后背有更大的傷,但是自己看不見。
算了,孩放下服,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傷,比起以往,這些傷算不上什麼。
痛覺也是會習慣的,疼得次數多了,就會麻木。
比起上的疼痛,覺得被紅果沾染的服更麻煩,因為回家以后,被看見弄臟的子,肯定又會遭到斥責和打罵。
海拉跳進河里,一邊洗上,一邊洗服。
清晨的河水帶著涼氣,紅的在水中擴散,分不清是紅果的還是其他。
洗并沒有花去多時間,但是沾了水的布子很難弄干,擰起來很費力。
于是孩又把子甩向石頭,讓水花飛濺出來,這子又沉又,甩了幾次,孩就沒有力氣了。
“啊啊啊啊啊……”海拉憤怒地著,把子扔到了地上,踢了兩腳。
知道怎麼洗服,的媽媽就靠給人洗服賺一些錢,無論春夏秋冬,洗服的人們都會用手,用腳踩,所以母親的手和腳因為經常沾水而皴裂,滲出一道道,到冬天時,那些裂痕就會轉為凍瘡。
當然,比起平時們遭遇到的毆打,那些傷可以算得上是微不足道。
海拉知道把子掛在樹上,慢慢晾它,它就會干,可沒有那麼多時間等這子曬干。
非常生氣,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上的傷,因為那顆紅果,還是因為這個子。
或許是因為所有的一切都不合心意。
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想拋下這條子,就這麼跑掉。
可當風從海拉的掠過時,這個念頭就消失了。
猛地蹲了下來,抓了那件漉漉的子,把它套在了自己上。
現在只有這一件子。
除去它,一無所有。
漉漉的子冰涼涼地到上,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像是在上了層蛇皮。
即使這樣,也比什麼都不穿有安全。
海拉又蹲了下來,了一團,讓自己暖和一點。
角的水滴打在地上,形一個個棕的圓,海拉看著那些圓,莫名地開始胡思想:我是熱的,應該很快就能把子捂干吧……地面好啊,的地方會長出來蘑菇……森林里就有很多蘑菇……而且蘑菇湯很好喝呢……
……
稍微一下,上的傷就會被子蹭到,產生刺痛的覺。
海拉看著不遠的地面,那邊的大樹下,長著一些棕的蘑菇。
“要是,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就好了。”
海拉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但是很快,又改變了想法。
“不對,要是這世上,只有我和媽媽就好了。”
--對,只有我,和媽媽就好了。
在胡思想中,海拉已經習慣了漉漉的服的溫度,站起來,采了樹下蘑菇放進籃子,然后拎著籃子,向森林深走去。
林塞山脈流傳著許多傳說,傳說有吊死的人的魂魄在森林里游,有會吃人的猛潛伏在森林深……在這些傳說中,最為出名的,是巫的傳說。
據說林塞山脈中住著一個兇惡的老巫婆,會抓走迷路的小孩吃掉他們的,擄走年輕的人搶走們的貌,男人們吸走他們的氣……各種傳言中間,最有名的就是巫的詛咒,人們都說,巫的詛咒會置人于死地。
海拉聽說過巫的詛咒,每當城市里有人死掉丈夫時,那些人就會聚在一起,像是談論什麼一般地小聲討論“巫的詛咒”,那個傳說似乎和男人無緣,一旦男人靠近,聚在一起討論“巫的詛咒”的人們便會散開。
聽多了那些討論,海拉有時候也會想:這個世界上真有巫嗎?森林深真的住著老巫婆嗎?
邪惡的、恐怖的、有著暗眼神和尖銳牙齒的巫婆。
海拉來過林塞山脈很多次,探索了許多不同的地方,卻從來沒見過傳說中的老巫婆。
能把小孩撕碎片,會用巫把人炸飛,可以用詛咒殺人的巫婆。
要是真的有巫婆的話……海拉一邊爬樹一邊想,要是真的有巫婆的話,也要……
當視線掃到某一個地方時,停下了采摘紅果的作。
越過參差不齊的樹木,能看見不遠有一抹與眾不同的--周圍的樹木,樹葉全是綠的,唯有一顆樹的樹葉泛著紅。
海拉著脖子,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
然后,扔掉手里的紅果,以最快的速度跳下樹。
是如此激,跑得如此之快,下樹的時候扭傷了腳,跑步的時候踢翻了籃子,但的腳步沒有毫停頓。
任何事都無法影響奔向那棵樹的速度。
瘋狂地奔跑著,腦中回著人們的私語。
--那個巫婆住在森林里,給森林施了巫,誰都找不見。
--侵犯領地的人會被用巫炸死。
--若你想要和做易,得去一個固定的地方等,那里……
“呼……呼……”海拉終于停了下來,額頭冒出了細碎的汗,膛因為奔跑不斷起伏,嚨也因為劇烈的運而發干。
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大樹。
那是一棵巨大的松樹,它很高,綠針般的葉子地排列在枝干上,層層疊疊地,一眼看不到盡頭,也看不見頂端的紅。
在樹周圍,散落著一些灰燼,仿佛有人在這里燒過些什麼。
--那里有一棵紅針葉的老松樹。
--巫婆會出現在那棵老松樹下,還會在樹下做巫儀式。
海拉慢慢地靠近了那棵樹,然后出手,這棵松樹。
樹皮皸裂得如同干裂的土地,又像百歲老人臉上的皺紋。
但起來,并不干燥,而是有些粘手,這是因為有人在樹上刷了一些。
沒錯了,海拉激得有些發抖。
就是這里!
就是這棵老松樹!
這是巫婆會出現的地方!
巫婆一定是對這棵松樹施了巫,所以在樹下才看不見松樹紅的針葉。
海拉著松樹,看向四周,喊道:“你好,巫?”
的聲音嚇跑了藏在草叢中的野兔。
“巫婆?巫?你在嗎?”
周圍響起的,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
海拉圍著松樹轉了幾圈,又爬上周圍的樹觀察。
依然沒有巫的影。
“好吧,也許巫并不是隨時都在這里。”海拉自言自語道,然而臨走時,又不甘心地提高了聲音,“那我走了,我以后還會再來的!”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下次,我會帶來貢品,所以……”
這句話說出口后,就后悔了。
人們都說和巫易要有貢品,可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麼換。
紅果?野菜?或者賣紅果掙的錢?
不,說不定,沒有下次了,如果……
孩擰了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最初的激消散后,的心再次平靜下來,剛才因為奔跑而發熱的也逐漸恢復了正常溫。
當風吹過時,汗水和漉漉的子黏在一起,令上起了一層皮疙瘩。
“阿嚏!”海拉打了個噴嚏,然后了鼻子。
大概是因為走過一次了,回去的路程比來時省力很多,海拉一邊蹭著自己的鼻子,一邊去找自己的籃子。
“咔嚓”踩碎一個干樹枝的同時,看見了自己的籃子。
但它不像之前那樣倒在地上,有一個銀發老太太,正蹲在地上,低頭整理那個籃子。
“啊!”海拉馬上起來:“那是我的!”
那個老太太抬起頭,面容和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帶出了深深的魚尾紋:“哦,小姑娘,這是你的籃子嗎?”
“啊……”海拉想起母親的教誨,出笑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禮貌,“是的,士,那是我的籃子。”
老人撐著膝蓋站起,然后拎起那個籃子,遞給海拉:“給你,小姑娘。”
“謝謝您。”海拉手接過籃子的時候,看見地上扔著一些蘑菇。
孩的僵了。
“能吃的蘑菇、野果和野菜我都已經放到籃子里了。”老人叮囑道,“孩子,森林對于人類,并不是只有饋贈,你還小,分辨不清哪些是毒蘑菇,下次一定要小心。”
海拉的臉變得煞白,甚至連再見都沒有說,就抱著籃子,逃也似的跑了。
的嚨干啞,太似乎也隨著心臟一起,咚咚地跳著。
抱著籃子的手微微抖,甚至連帶雙都有些發。
被發現了嗎?
被發現了嗎?
發現自己想做什麼了嗎?
海拉一口氣跑出了森林,直到跑到城門,才放慢了腳步。
抱著籃子,回頭看向山脈,直到這時,才冷靜下來。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恐懼。
那個老太太是誰?
如果認識那個男人,和他說了毒蘑菇的事,自己會不會被打死?
不不不、也許不是這里的人,畢竟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沒事的,沒事的……
自我安之后,又有更多的疑問冒了出來。
為什麼那樣的老人會在森林里?
看起來很了解森林,但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一瞬間,海拉甚至冒出了“不會是那個老巫婆吧?”的想法,但很快,這一點,就被自己否定了。
那個老人有著慈祥的表和溫和的笑容,還把籃子里的毒蘑菇挑了出來。
邪惡的巫不會做這種事。
進家門的時候,海拉還有點張。
但推開家門,看見媽媽正像往常一樣,在家中掃地時,懸起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甚至有點想哭。
“媽媽……”海拉喊道。
“啊,你回來啦。”的母親穆麗爾將打掃的工放在一邊,“正好趕上做午飯。”
城市中心有一座神殿,每天早上穆麗爾都會去那里祈禱,然后收一些服回家洗,洗完之后,才有時間打掃家里。
“媽媽,”海拉的嚨有些干,“我今天從樹上摔下來了。”
“籃子摔壞了嗎?”穆麗爾快步走過來,接過自己兒手上的籃子。
“沒有,但是我后背傷了。”
“哎呀,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呢……”穆麗爾翻著籃子,嘆了口氣,“啊,這是今天的……”
“我還弄了子……”
“所以讓你小心點啊。”穆麗爾把籃子里的東西倒出來,清洗,“海拉,今天果子太多了,野菜卻很。”
“能抱抱我嗎,媽媽?”
“海拉,我的手是的。”
“可是……我……”孩哽咽了,今天經歷了很多事,想把所有事都告訴自己的母親,但卻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我沒有責怪你,海拉,我知道你吃紅果,但是這個東西不能填飽肚子,我們需要更多的野菜,所以……”穆麗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算了,幸好這里還有一些蘑菇,我們可以用蘑菇做個湯。”
海拉瞬間被疚吞沒:“對不起,媽媽。”
“沒關系,寶貝,雖然我很累,雖然你做得不夠好,但我還是會努力做出一頓讓大家滿意的午餐,班布爾神也會保佑我們。”穆麗爾對孩出一個笑容,用皴裂的手舉起一個蘑菇,放在自己紅腫的臉邊:“海拉,要是沒有我,你該怎麼辦呢,你是個多麼幸運的孩啊,你有個你的好媽媽。”
“媽媽,”海拉低聲說,“我也你。”
“海拉,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忍……”穆麗爾繼續洗著菜,“我們已經很幸福了,所以,無論怎樣,我們都要恩每一天。”
“是的,媽媽。”海拉的頭垂得更低了,“我很恩。”
所有沒有說出口的話都咽了下去,那些委屈、傷心、憤怒和抱怨,都被母親的笑容制住了。
是啊,那個男人打母親打得更狠,母親得傷比多,母親干得活比多,母親比更痛苦。
所以,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可是,無論怎麼恩,那件被浸的子還是一樣冰冷。
的心,一直像是被什麼東西束住,令人不上氣。
海拉握住了拳頭。
穆麗爾說,要恩,恩母親,恩神,恩自己誕生于這個世上。
可現在,海拉心中沒有恩,只有后悔。
后悔沒有在山上多吃點紅果讓自己開心,后悔沒把籃子騰出來裝野菜讓母親高興,更后悔自己在那時離開自己的籃子去撲了個空。
穆麗爾是別人眼中的好人,對所有人微笑,對所有人溫,每天都按時去神殿祈禱,大家都在夸獎的善良、虔誠、無私和容忍,似乎所有人都喜歡、同--除了的丈夫。
而這樣的穆麗爾,總是對海拉說“要做個好孩子”“要善良”“要恩”“要有禮貌”“要分”。
海拉知道自己不是個好孩子,不善良,討厭和不認識的人打招呼,討厭在不高興的時候出笑容,討厭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別人。
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做自己討厭的事,為什麼幾乎一無所有的自己要將東西分給別人,為什麼自己明明痛苦卻要恩,只知道自己按照母親的話去做,就能讓傷痕累累的母親出笑容,看向,夸獎。
那就夠了。
畢竟班布爾神不會讓的服變干,母親的也不會阻止父親的施暴。
只有這個一無所有的小孩在乎的媽媽,希媽媽快樂。
大多數時候,午餐是安靜的,晚餐才是地獄。
任何一件事都會為那個做派羅的男人發火的導火索。
菜太多、菜太,菜太涼,菜太燙……而所有的抱怨其實都只有一個原因--餐桌上沒有酒。
結局大多是穆麗爾跑出去給他買酒,而諷刺的是,男人喝酒之后,并不會安靜,反而會變本加厲地發瘋。
也正因為他喝酒之后會發瘋打人,所以穆麗爾不會在晚餐時把酒放在餐桌上。
這種事隔幾天就會來一次,仿佛是個無解的閉環。
每一天,穆麗爾都會在神殿祈禱,希今天能夠平安度過。
若是這一天,派羅沒有施暴,穆麗爾會在睡覺前親一下海拉的額頭,說:“班布爾神保佑,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對吧。”
在那一瞬間,海拉會產生一種小小的幸福,能到穆麗爾的快樂,母親的笑容會讓也覺得快樂。
但那種快樂轉瞬即逝,因為很快,未知的明天就會到來。
海拉覺得自己站在狹窄的懸空木板上,低下頭,依然能看見許多懸空木板,而那些木板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海拉一直于恐懼中,不知道自己腳下的木板什麼時候被人走,也不知道木板被走后,是會落在新的木板上,還是會掉進無底深淵。
等待的時間,心一直懸著,辱罵和毆打就像是笑話里那只懸而未落的靴子一樣,讓人心焦。
甚至有時候,看到派羅發瘋施暴,海拉會有一種靴子落地的安心。
就像這天晚上。
派羅踢翻了椅子,掀翻了桌子,罵著不堪耳的話,對著他的妻子和兒揮起了拳頭。
海拉已經忘了他為什麼發火,那些發火的理由也無關要,因為他總能找到借口發火,重要的是,他喝了酒,里噴著令人作嘔的酒味。
他抓著妻子的頭發,用拳頭打的臉,用腳踢的膛。
“你這個……嗝兒,賤人!”派羅的皮因為酒氣而泛著紅,皺起的酒糟鼻下,是發黃的牙齒,“你真以為你是天使嗎?臭□□!每天……每天在外面……笑,笑!我讓你笑!”
他踢著倒在地上的人,一邊惡狠狠地咒罵著:“你很歡迎?所有人都喜歡你嗎?嗯?善良的□□!”
倒在地上的人早就習慣了被毆打,弓著子,一不地蜷著,任憑那個男人施暴,只有當男人拽時,才像個布娃娃一樣被拉起,
總是被打得滿臉都是,會濺到房間各。
每到這個時候,海拉總會很害怕,害怕那個綿綿的人真的變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
可以失去世上任何東西,但不能失去的媽媽。
只有一個媽媽,一個會對笑,寶貝的媽媽。
于是,海拉就會撲上去,護在穆麗爾上,用小小的擋住的母親。
很久以前,還會喊:“不要打我媽媽。”
后來,意識到,無論自己說什麼,喊什麼,都沒有用,派羅不會因為的求饒而心,反而會因為的反抗而怒火中燒,打得更瘋狂。
而求救也是沒有用的。
在這里,被丈夫打罵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僅僅是護著母親,也會讓父親憤怒。
“你們……”羅吼道,“你們兩個一起和我作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是一起的,你們都在看輕我!神啊,我怎麼養了你們這麼齷齪的東西!看看你們那令人憎惡的眼神,你們竟然敢用那種看我……我要,我要……”
他在屋子里急匆匆地繞著圈,最終找到一木。
醉醺醺地男人拿著木過來,眼中閃著猙獰的:“我要……我要殺了你們……”
穆麗爾一把抱住了海拉,蜷在地上發抖,海拉偏著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那個男人眼中泛著瘋狂的殺意。
毫不懷疑,他能毫不手地用子打死他們。
可現在完全無法思考,的發熱,腦袋也一片空白。
在那子帶著風聲揮下來的那一刻,海拉大聲喊道:“巫會詛咒你!”
木停在半空中,男人看向了海拉:“你說什麼?”
“你繼續吧,但是巫會詛咒你!”海拉紅著眼眶,用同樣兇狠的目看向了男人,“一旦巫詛咒了你,你就會死!你會死得非常慘,你的臟會被毒吞噬,你的皮會被狼狗吞噬,你會發爛、生蛆,變一團臭不可聞的狗屎!”
海拉從未這樣兇狠地對人說過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或許是因為早上那些人談論到了巫,也許是因為看見了那棵紅頂松樹,也許是因為那個陌生的老太太翻了的籃子……
可令人驚訝的是,這句話之后,那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卻退了。
他的眼睛中的殺氣瞬間消失了,舉著子的手也開始抖。
他的上還帶著酒味,但他的酒卻醒了。
大家都知道此地流傳的傳說--巫會詛咒男人,并帶走他們的命。
而男人們的莫名死亡印證了這個傳說。
海拉曾經在街上親眼看見人們把男人的尸從屋子里抬出。
當時周遭的人驚慌地捂住孩子的眼睛,但是海拉卻盯著那個男人的尸,目不轉睛地看著,臉上還帶著母親叮囑過的笑容。
專注的模樣令周圍的人不適,他們小聲議論著“看的眼神,真令人厭惡”“竟然在笑”“這個孩就像個巫”……
海拉確實不害怕那尸,盯著尸,在腦海中將死掉男人的臉換了派羅的臉。
心里甚至有一小小的雀躍。
巫……巫!想,巫能殺死他!
巫能讓和媽媽解。
從那以后,每當穆麗爾要求海拉祈禱時,海拉總是會在心里祈求巫降下詛咒,殺死家里的那個男人。
在神殿的班布爾神像前,祈禱著巫降下詛咒。
而那些詛咒從未生效過,后來海拉才知道原因,人們有特別的途徑聯系森林里的老巫婆,和巫婆達易以后,詛咒才會生效。
這些信息像是一道,照亮了海拉昏暗的世界。
海拉覺得巫會幫。
——因為那些莫名死去的男人,都曾對家中的人施暴。
孩狠狠地盯著自己的父親,重復著那些狠話:“巫會詛咒你!你會死!”
男人臉上的戾氣徹底消失了,他放下手,把木棒垂到邊:“這只是一個玩笑,海拉,我是你的父親,怎麼可能真的殺了你呢?”
孩依然瞪著他。
派羅退了,他訕笑著,將木放到一邊,活著,走向自己的床:“啊,我在干什麼啊,累了一天,該睡覺了,明天還要工作呢。”
這會兒,他又變了那個在外人面前,老實的男人。
孩毫不敢松懈,抱著自己的母親,盯著那個男人,直到他打起呼嚕。
房間里回著男人的呼嚕聲,母相擁著在一起,的栗也慢慢平息。
如果不是滿地的狼藉印證了剛才的毆打,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海拉的頭蒙蒙地發疼,轉眼球,看向被放在墻邊的木:派羅已經睡著了,如果拿起那個木,狠狠砸向他的頭——就像他之前想要對們做的那樣……
正在腦海中想著報復的舉,和相擁的穆麗爾終于開口說話了。
穆麗爾說:“你不該那樣和你的父親說話。”
“啊?”孩愣了。
“他是你的父親。”穆麗爾抬起頭,捋了捋被扯得糟糟的頭發,去臉上混雜著跡的淚水,“你不應該恐嚇他。”
“對不起,媽媽,我只是害怕……他在打我們。”
“如果你是個好孩,他就不會打你……”穆麗爾說,“他是很過分,但是海拉,那是因為他喝了酒,你不能像他一樣。你應該做個高潔的人,你不該威脅他,也不該恐嚇他,畢竟他是你的父親。”
“媽媽……”海拉發出一聲悲鳴,腦中復仇的幻想在一瞬間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和疚。
我做錯了嗎?想,我錯了嗎?
是的,我大概是錯了吧,不然媽媽不會責怪我。
一瞬間,那些傷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像失去了力氣,腦子也變得混沌。
孩的聲音帶了哭腔:“媽媽,我錯了,不要討厭我。”
“你知道錯就好,海拉。你要記得,我們到這些待遇,是因為我們是罪人,我們在贖罪,所以我們要忍,這是班布爾神給我們的試煉。只要你為一個好孩,一切都會變好。”穆麗爾捧著海拉的臉,“答應我,做一個好孩,好嗎?”
海拉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我做的一切是沒用的嗎?想,明明,他不再打我們了……
可是,媽媽在責備我……
穆麗爾已經松開了兒,站起來,扶起倒下的桌椅,清理地上的殘渣。
的頭發雜,作也不順暢,捂著側腰掃地的作,讓海拉想哭。
是我錯了吧,所以媽媽才會這麼辛苦,這麼可憐……
媽媽比我還要辛苦,所以,我不應該抱怨……
于是海拉也站起來,一起打掃。
可的開始抖,腦袋越來越沉,眼睛也快睜不開了。
“媽媽……”海拉覺得累極了,扶著椅子才沒讓自己倒下,“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穆麗爾說,“今天是好的一天,明天會更加好,海拉。”
是的,媽媽,海拉倒在了床上,腦中無意識地想著母親的話,今天是好的一天,明天會更加好……
徹底昏迷之前,腦中卻回著一個詞。
——真的嗎?
海拉做了許多夢,夢里有個邪惡的黑影一直在追,一旦被那個黑影抓住,似乎就會死,可是當想逃走時,背后卻傳來母親的求救聲。
夢中的海拉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滿頭大汗,幾乎要哭出來。
直到那個黑影完全將籠罩。
海拉急切地想要睜開眼,但是覺自己仿佛被什麼東西住了,眼皮厚得像被黏住了,用盡全力氣才睜開了一點點。
從睜開的那點點朦朧的視線里,看見母親已經穿上了外,準備出門了。
海拉的嚨干得像是要裂開,嚅著,努力了好幾次,才功讓自己出聲:“媽媽,我很難……”
上出了很多汗,太突突地跳著,頭疼裂。
穆麗爾說:“你又難了,海拉。”
“這次是真的,媽媽。”
每次海拉生病,穆麗爾就會陪在邊,溫地照顧,海拉一直覺得那樣的母親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母親,只看著自己,臉上充滿對自己的擔心,仿佛自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海拉曾經裝過生病。
但穆麗爾發現沒有生病之后,大發雷霆,于是海拉再也沒敢那麼做。
而那次裝病,也為了一個時時刻刻被穆麗爾提起的污點。
“哦,如果你實在難,就多躺一會兒再去山上吧。”穆麗爾說。
海拉問:“媽媽,你能陪陪我嗎?”
“寶貝,我得去祈禱。”穆麗爾說,“我會向班布爾神祈禱,讓你早點好起來。”
孩祈求道:“可是……我想你陪在我邊……”
“這都是為了你,海拉。”穆麗爾提高了聲音,“請你聽話!如果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這麼辛苦!”
臉上一閃而過的恨意讓海拉噤了聲。
過了一會兒,海拉才壯起膽子解釋:“對不起……媽媽,我只是……”
的解釋很快被母親的聲音打斷了。
“如果我不去祈禱,你的病好不起來該怎麼辦?如果我不去祈求班布爾神的寬恕,我們再被毆打怎麼辦?如果我不去洗服,怎麼購買壞掉的餐和桌椅?你可以在這里躺著,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海拉,我已經很累了,請你節制一點,做個好孩子!”穆麗爾一口氣說完,大步走出了屋子。
海拉聽著關門的聲音,和母親逐漸離去的腳步聲,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想,都是我的錯。
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可是……可是……這樣的我還能有什麼價值呢……
忽然間,孩混混沌沌的腦海中閃過那棵紅頂松樹。
抿了抿,掀開被子,下床。
的頭疼極了,腦袋深像是有人在用鐵攪腦漿,稍微一,就疼得要命。
可是海拉什麼都顧不上了,咬著牙,穿上子,出了門。
沒有拿籃子,空著手,一步一步地向林塞山脈走去。
的大腦模模糊糊,眼睛也朦朦朧朧,手腳發,幾乎是靠著直覺行走。
不知道自己被絆倒了多次,但每次,都會爬起來。
終于,海拉走到了那棵紅頂松樹下。
到那棵紅松樹的一剎那,海拉的力氣耗盡了,靠著紅松樹,坐了下來。
連豎起的力氣都沒有,陣陣作痛的頭無力地垂著,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拉到有人輕輕拍了拍的肩膀,有一個有點耳的聲音響起:“哎呀,孩子,你怎麼睡在這里?”
“是巫嗎?”海拉睜不開眼睛,垂著頭,只有在,“是……巫婆嗎?”
“你在找巫婆嗎,孩子?”
“嗯……”海拉的大腦幾乎已經快要停止運轉,但是依然沒有忘記自己想說的話:“我想和巫婆做個易。”
“什麼易?”
“我可以把我的命給巫婆,”孩說,“只要……只要能讓媽媽幸福。”
如果我不能威脅他,不能反抗他,那麼……我就去找巫吧。
如果我會為媽媽的累贅,那麼我就把自己的命獻祭給巫,讓媽媽解吧。
周圍安靜了下來。
風吹過樹木,樹葉沙沙作響。
片刻之后,一只手溫地了海拉的頭。
“孩子,我不能收下你的命。”那個聲音說,“因為它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