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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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逃了嗎?

青雁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哪國人。

從記事起, 就在逃。

先是和阿爹阿娘一起逃, 想要逃到有東西吃沒人驅趕的地方。

後來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弟弟出生,阿娘和弟弟都生病了,欠了好些債。

那些討債人好兇, 要殺要打。

躲在阿娘後,看著那些討債人將同樣欠債的鄰居活活打死, 然後阿娘哭著說對不起

——被賣到了一戶人家做丫鬟。

說是賣,卻只得了兩個饅頭給重病的弟弟果腹。

過了兩個月跑回去, 卻得知阿爹阿娘帶著弟弟早就逃走了。

早有所料,卻難免難過。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再後來, 年輾轉被賣。

有時候遇到責打的主子,就會跑。

有時候被捉回去遭遇毒打,扔到干草垛上奄奄一息。

有時候就算逃掉了, 也往往逃了沒多久,再次落另一個虎口。

青樓看上去是最不好的地方,卻是青雁那些年稍微得到息的日子。

年紀小,不會被著接客。

責罵挨打是有,卻都不重。

媽媽等著們這群孩子長大,不會讓們落了疤。

姑娘們放浪無知小氣市儈, 可到底是子,對於年紀小的小姑娘多有庇護。

們在客人那了委屈,會尖酸刻薄地對青雁罵幾句扭幾下出氣, 可會讓吃飽穿暖。

遇到醉酒的客人了歪心思,們也會護著樓裡這些年紀小的孩子。

那時候青雁又想長大,又怕長大。

後來青樓來了以折磨為樂的客人,幾個平日里刻薄無禮的姑娘卻開了後門,將幾個年紀小的姑娘放跑。

其中就有青雁。

拼命地跑,卻還是被追上。

然後三生有幸遇見易今泠將救下。

再後來,又因為殺了姑爺而逃走。

逃走時了傷,著實艱難了一陣子,過的仍是逃竄般的日子,直到遇到花朝公主…… 安穩離那麼遠。

每次當以為自己這次要安定下來了,結果又換另一場流離。

涼風吹在脊背,青雁轉過去將房門關上。

後背倚著門,目前方。

這次又要往哪裡逃呢?

很小的時候,告訴自己只是暫時流落在汪洋大海中。

抓住的浮木會朽,爬上的孤島會在下一次漲時被無海水淹沒。

可是只要不放棄,一直向前總會到達彼岸。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在海上。

四肢浸漉漉的寒。

青雁倚靠著房門,過了好久好久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努力想著眼下的況。

聞青聞穗這些下人都是羿國人,不會牽連。

那跟著從陶國來的侍衛會不會牽連?

聞溪要怎麼辦呢?

當真將丟在這裡嗎?

了這麼重的傷,本就沒有辦法下床,還怎麼自保呢?

是生是死,只能憑上位者的一句話。

的視線落在供桌下的手鞠。

走過去,蹲在地上長胳膊將它拿出來,吹了吹上面的塵。

給灣灣修好了手鞠,還沒來得及給

小姐又要怎麼辦呢?

今日早些時候才得知右相家那個陶寧知仗勢欺人,還沒來得及替小姐出面。

就要這樣一走了之,不管小姐了嗎?

小姐再被人欺負可怎麼辦?

不敢去想倘若小姐和灣灣也要像以前那樣四躲逃該怎麼辦呀?

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頭,使勁兒地去想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幫幫大家。

想不到,急得落下淚來。

視線花了,眼睛也痛。

桌子上放了一串佛珠手串,是段無錯隨意放在上面的。

青雁故意不去想段無錯,視線卻落在這串佛珠上。

不由拿起這串佛珠,眼淚落在上面。

嚇了一跳,心虛地向後退了一步。

慌忙拉起襟努力去蹭佛珠上的眼淚,給它得乾乾淨淨的,然後小心翼翼地把佛珠擺回桌子上。

憑藉著記憶,將手串擺原本的樣子。

就算本來只是隨意扔在桌上的。

青雁轉過頭向窗戶的方向,天邊是落日最後的餘暉。

他該回來了吧?

青雁胡抹了眼淚,腳步匆匆地去收拾東西。

莫名不想見到段無錯,不想見到他知道是假公主後的這樣、那樣的目

即使也不知道他會用什麼目來看

不讓自己去想。

渾渾噩噩的好像一下子找到了逃走的理由。

不僅要逃走,還要快!

寢屋的佈置還和搬走前一模一樣,段無錯沒有的東西。

手忙腳地打開櫃,著裡面滿滿的綾羅卻猶豫了。

服也好,金銀首飾也好,這些原本都不屬於

青雁的小眉頭一點一點擰起來。

生了花朝公主的氣,偏執地不想再任何和花朝公主有關係的東西。

一邊生的氣,一邊沾著用錦錢銀?

這也太沒骨氣了些…… 青雁猶豫了好一會兒,將櫃關上了。

低下頭,看著自己上的裳。

甚至連上的這服也是因為花朝公主的份才得來的。

不想穿,卻再也找不到自己落在陶國的裳,總不能著離開…… 青雁不經意間轉頭,視線重新落在桌上的那串佛珠,驚覺自己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麼。

既然決定了什麼都不帶走,還磨蹭什麼呢?

揪了揪自己的頭髮,懊惱地轉往外走。

沒走幾步,的腳步慢下來,向屋的落地屏風,吸了吸鼻子,聞到了悉的雁心蘭的味道。

繞到屏風另一側。

屏風下擺著人榻,榻上小几上放著一碟荷釀

荷瓣間縷縷的青證明了這是出自段無錯之手。

青雁想要手去拿,指尖兒將要到荷釀,又怯生生地了回來。

抿抿,看了看桌上的荷釀,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兒,鬆了口氣,好像因為沒有到荷釀而慶幸。

的目一點點移過屏風的寢屋,打量著。

在這裡從春住到了夏。

好像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去想,腦子裡空空的。

“反正……已經那麼大的罪了,也不差……” 用眼角的余瞟向桌子上的荷釀

沒有什麼要帶走的東西,就帶點吃的還不行嗎…… 段無錯回來時,屋門不知何時早已被風吹開,許是青雁關上房門的時候本就心緒不寧沒有關好。

他邁步進屋,轉頭向十二扇的山水落地屏風。

山水嬝娜,卻敵不過其上映出的人影。

他緩步走向屏風,走向屏風後低著頭的青雁。

當他立在屏風旁,看清青雁在做什麼的時候,不由笑了。

——不知道從哪裡尋來一個布袋子,正低著頭認真將白碟裡的荷釀一塊塊裝進去。

一顆眼淚落下來,剛好落在青雁手中著的那塊荷釀

段無錯略略收了笑。

青雁怔怔著荷釀中心上的淚漬,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一時呆在那裡,然後慌張地用指腹去抹荷釀上的淚漬。

淚漬不干淨,反倒蹭壞了荷釀

看著荷釀中心被抹壞的那一塊,懊惱極了。

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拿起一旁的小勺小心翼翼地去攏荷釀中央塌下去的地方。

作忽然停下來,擰了眉,不確定地抬起頭,向屏風側。

看見了段無錯,心裡一慌手上一抖,荷釀落到地上去,摔了兩半。

的眉狠狠擰了一下,心疼得不得了。

抱著布袋子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將它藏在後,著段無錯向後退了一步,像個初次下手的小賊被抓了個正著。

噢……本來就在東西。

用力抿著,背在後的手著布袋子的邊緣,得指節發白。

四目相對,杏眼楚楚,掉下一顆又一顆淚珠兒,自己卻渾然不知。

惱,窘迫。

著頭皮往前挪,將藏在後的布袋子放在桌子上,把裡面的荷釀一塊一塊拿出來,重新放回白瓷碟裡。

“都還回去了……” 聲音小小的,悶悶的,幾若蚊鳴。

“那吃進肚子裡的呢?”

段無錯問。

“我沒吃。”

青雁低下頭,悶聲分辯。

段無錯看著低著頭的可憐樣子,走上前去。

可他剛邁出一步,青雁便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躲什麼?”

段無錯屈起的食指彈了一下的腦門。

青雁捂著額頭,抬頭看他,悶聲說:“你不是都知道了!”

已經晚了下來,屋沒有點燈,暗了下來。

線一暗下來,青雁的眼睛便看得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段無錯,卻看不清他的目

段無錯隨意“嗯”了一聲,在榻上坐下,徑自端起茶壺倒了一盞涼茶。

他端起小巧的茶盞喝了口涼茶,皺了皺眉,將茶盞放了回去,道:“貧僧喜歡冬日飲涼茶,夏日品熱茶。

天氣逐漸轉熱。

夫人吩咐一下那些蠢笨的侍,從明日起屋的茶要一直熱著,越燙越好。”

青雁在心裡暗暗琢磨著他這是什麼鬼習慣。

接著,驚詫地看向段無錯。

連哭都忘了,彎下腰湊近段無錯,特別認真地說:“我是假的!”

線昏暗,看不清自然掌握不好距離遠近。

離得那麼近,一雙漉漉的眼睛猛地闖進段無錯的視線裡。

真不知道這傻姑娘哭了多久,眼睛紅腫這樣。

段無錯不是沒見過哭,卻沒見過的眼睛哭得這麼狼狽。

長長的眼睫黏連在一起,如落水的蟬翼。

眼眶中蓄滿的淚珠兒將落不落,將的眸子裹在一片中。

他握住青雁的細腰,輕易將帶到上,手掌扣住的後腦,去吻眼睛上的淚,救出落水的蟬翼。

青雁怔怔重複了一遍:“我是假的!”

“嗯。”

段無錯隨意應了一聲。

青雁強調:“我是個騙子,一會兒就要有人來抓我去砍頭的!”

段無錯又“嗯”了一聲,問:“小騙子麼?”

青雁本來不覺得,他這麼一說,的小肚子配合的咕嚕一聲,又一聲。

段無錯拿起一塊荷釀,掰了一小塊塞進青雁的裡,隨口說:“沒人敢抓貧僧的人。”

段無錯話音剛落,白管家在門外張道:“殿下,外面來了好多兵說要擒拿假公主!”

青雁頓時張起來。

段無錯繼續優雅地掰著荷釀餵給青雁吃,說:“告訴外面的蠢貨,這裡沒有假公主,只有湛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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