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龍鎮軍營.
嶽鵬舉率人視察地形回來後,天已晚.
他剛坐下,吃了兩個糙的窩窩頭,喝了一碗小米粥,聽說於鵬回來,立刻站起迎出去.
於鵬正要行禮,他先托住他:“況如何了?”
“我打探得訊息,宋國使節好像被宗翰扣留了.”
他麵巨變,花溶豈不是會落在宗翰手裡?
“目前,得到的訊息是宇文大人一行赴宴未歸,說隻扣押了7名要員,夫人不在此列.張弦傳回來的訊息,說他們一行暫時躲在金兀的行宮,夫人要你不必擔心.”
他勉強鬆一口氣,可是,花溶即便僥幸,又能逃得幾時?
而且,是在金兀的行宮!
金兀的心思,他最明白不過,曾多次因為得不到要對花溶下毒手,在他的行宮,又能安全到幾時?
於鵬知他擔心,問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嶽鵬舉沉思片刻,兩國談判,其實,看的是國家實力,誰兵馬充足,就更有話語權.現在金人態度如此囂張,自然是有恃無恐.
以前鄂龍鎮的駐軍,奉朝廷命令,不過是個擺設,從不敢跟金人正麵鋒,更不能有效地維護周圍漢人的安全,金軍向來不放在眼裡.
“我們還得到訊息,有穀神的兵馬就在五十裡外駐紮休養,現在,又到了開春狩獵的時候,他們每年的三四月份會到邊境狩獵……”
所謂“狩獵”,一般就是大規模地擾邊境,擄掠大宋百姓財,有時,這種行,甚至會擴充套件到邊境周圍一兩百裡.
“好,那就主出擊,先給他們一點警告.”
“是.”
這個部署是早已策劃好的,而且務求一擊即中,絕不能有毫閃失,出征日期是明日晚上.
北地苦寒,炭火供應不上,自花溶走後,炕上就斷了柴火,躺下去十分冰涼.可是,輾轉反側的原因,絕非是因為冷炕,而是因為孤獨——深骨髓的孤獨.
心裡冷得如海水,一半又是火焰,他初初嘗到那種新婚燕爾的妙滋味,方知人生的另一重境界,可是,很快就是離別,長久的離別.
一個年輕男人的子裡,沸騰得如巖漿一般,可是,妻子卻不在自己邊,不止如此,還陷兇險.有一片刻,彷彿看見從狹窄窗子裡飄進來,頂著一的月,他驚喜地出手,擁抱,卻抱著冰冷的空氣.
他覺得奇怪,自己以前怎麼不曾如此刻骨銘心地思念?偏偏這個時候,分別不過七八日,竟跟度日如年一般,一分一秒都似在煎熬.
躺下折騰不久,卻聽得門外急的聲音:“嶽相公……”
他升任宣使後,下屬們便遵他為“相公”,這是王貴的聲音,十分急迫.他趕起,剛一開門,隻見一個人走進來,邊隻帶著兩名隨的侍衛.
來人先開口:“久仰鵬舉大名,在下川陜吳階……”
吳階中等材,四十來歲,初見麵,便以“鵬舉”呼之,正是顯示親切之意.
嶽鵬舉大喜過,恭敬行禮:“原來是吳大人.”
川陜節度使吳階,是當今朝廷最有名的武將,即便在靖康大難前後,金軍要繞道四川進攻,妄圖佔領後方,前後夾擊,因被吳階擊退,才未得逞.為此,他深趙德基賞識.但是,此刻,吳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二人坐定,侍衛奉上熱茶,吳階環顧這間簡單的屋子,笑道:“久聞鵬舉治軍嚴謹,不好財,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
“吳大人過獎.”
“實不相瞞,我此次是奉命前來……”
原來,趙德基深此次事關重大,宋國使者多次被扣押,他思母心切,怕這撥使節團又是有去無回,所以,為求萬無一失,忽想到吳階抗金北上,離開川陜尚未返回,便傳下令,讓他協助.
吳階雖久聞嶽鵬舉之名,但大宋武將,自來慣於浮誇虛報戰功,他怕嶽鵬舉是浪得虛名,所以親自便裝來探個究竟.
吳階的這次“突然襲擊”,不僅沒令嶽鵬舉反,反而高興異常,這種親力親為的作風,跟大將劉,杜充等人相比,實在是差別太大了,難怪他能多年駐守川陜,立而不敗.
同時,嶽鵬舉也明白了趙德基的意圖,本來,他和花溶一樣,覺得趙德基登基後,畏首畏尾,重用臣,逐漸在往他父親的道路上走.此刻,心裡卻對趙德基的印象不由得大大改觀,他總算肯為了他的母親不惜一戰了.
兩位名將,本就不贊和金軍一味妥協和談,深知唯有取得戰爭的勝利纔有談判的籌碼,二人是相同心思,對視一眼,均到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吳階低聲道:“我的三萬軍馬還在兩百裡之外,先鋒在前……”
嶽鵬舉也道:“我探得訊息,金國老狼主死後,繼任者不足以服眾,現在金國分歧很大,如果我們能抓住機會,不愁不能真正收復兩河……”
“正是如此!”
二人點燈夜談,越談越是投機,隻覺相識恨晚.
口乾舌燥,吳階喝一口茶,長嘆一聲:“鵬舉,你這日子過得可是清苦極了……”
吳階一代名將,出自名門,自來錦玉食,好也符合本朝士大夫的高尚趣,欣賞詩詞歌賦,喜好樂聲,即便在軍中,也有嚴格的飲食要求,而且,隨一直有數名才貌雙全的侍妾服侍.
因此,看著這些因為歡迎他來,纔拿出來的茶饅頭,也覺食不下嚥.
吳階環顧四周:“鵬舉,你長期在軍中,生活無人料理,怎不放幾名侍妾在邊?”
嶽鵬舉嗬嗬笑著,喝一口茶:“鵬舉自有妻子在邊.”
“哦?你妻隨軍中?”
他自然不能說妻子是去營救太後,隻道:“暫時有事離開了.”
“既然如此,更該有侍妾在邊侍奉.”
他搖搖頭.
吳階見他吃穿用度都很儉省,可畢竟是氣方剛的年輕人,又細看他的眼神,臉,但見他眼眶裡那種年輕男人特有的,他老於此道.按照習慣,軍中大將,基本都有侍妾隨侍奉,這樣一個年青男子長期一個人在軍中,真是不可思議,而且也不利於子健康,他笑道:“鵬舉,我此次北上,軍中有幾個頗有姿的子,又慣會溫侍奉,不妨與你送來……”
“大人,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莫非嶽夫人是母老虎?”
“我妻溫賢淑,從不兇悍醋妒.”
“既然如此,有何不可?”
那時,做正妻的人,有一項必不可的德就是寬容丈夫的侍妾,和睦相,如此,才稱得上是“賢妻”.吳階見他自稱妻子絕不兇悍醋妒,更是勸說道:“鵬舉,你軍務繁忙,一定得有人照顧子,這事就這麼定了……”
嶽鵬舉嗬嗬笑著,行一禮:“大人有所不知,鵬舉並非是惺惺作態,實因跟妻子意深重,允諾此生必不負.”
吳階更是不以為然,難道男人納個侍妾就是有負妻子?他思忖,估計嶽鵬舉的妻子是個母老虎,暗笑他一代武將也如此“懼”.
此次和吳階的會麵,令嶽鵬舉的部署微微有了調整,延遲了幾天.他和吳階一見如故,有念皇帝終於有所作為,本就氣方剛,更是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取得勝利,不僅救回太後等人,更要收復兩河.
這日傍晚,他查探軍回來,隻見於鵬悄然上前,臉帶笑意,低聲道:“嶽相公,吳大人給你送來一名,你真是好艷福……”
原來,吳階走後,思量嶽鵬舉英雄年,便想在軍中為他尋一房如花眷,說來也巧,正好在恤駐地一犧牲將領孀的時候,見到他的兒.兒名詠絮,年方十七歲,知書識字,家清白,俏可人.他立刻給了那孀一筆厚的養老金,自己還置辦了一些首飾.詠絮聽說是嫁給名將嶽鵬舉為妾,自然是千肯萬肯,雙方滿意,吳階便令人送來.
嶽鵬舉一愣.以前,也有人給他送過,趙德基也送過;當時,他都斷然拒絕了.可是,這一次卻不同,這一次,他和吳階麵談,深見麵勝過聞名,而且荷他的盛,絕不能不知好歹的拒絕,以免辜負吳階一番好意.
可是,要納妾卻是萬萬不行,不止是因為答應過花溶一生一夫一妻,而且他意識裡,雖然新婚的那種妙,卻從來不曾想過,除了妻子,還能在別的人上獲得.
就連這樣的想法也不曾有過.
這天下,又還有誰個子,能比自己的妻子更可心可意呢?
於是,如何安頓這子就了一件為難的事.
於鵬和王貴等人見他左右不安,二人追隨他日久,知道他夫妻相得,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納妾,可是,二人在這種事上也出不了什麼主意,隻好嗬嗬笑著,等著看百戰百勝的嶽鵬舉,如何理這樣棘手的事.
嶽鵬舉見二人不但不出主意,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無奈道:“你們倒是給我說說,怎麼辦?”
於鵬笑著低聲道:“依我看,嶽相公不妨就了這送上門的艷福,也不算辜負了吳大人的好意……”
“是啊,得罪了吳大人可不好.而且,夫人賢德,諒你軍中艱苦,也不會責怪……”
嶽鵬舉以手叉額,急道:“你們這是什麼餿主意?唉,還是我自己想辦法.”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