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心深,從未想過要做什麼義兄,縱然是“義兄”,也隻是為了多靠近一點,能多看到幾眼.
誰願意從“丈夫”到義兄?
不願意,縱然是生離死別,也不願意!
可是,他竟然期待著,期待著說出口!
如果說出口,自己一定會同意.
哪怕是“義兄”!
哪怕多有點關聯.
可是,久久不語,連“義兄”也不說出口!
秦大王站起,因為起太急,包在頭上的早已歪斜的東坡巾斜落下來,掉在地上.花溶吃了一驚,看著他突兀的頭頂.秦大王,什麼時候變了真人?
秦大王很是不好意思,立刻撿起地上的頭巾,胡遮在頭頂,眼瞄,生怕被花溶看到的樣子.花溶從未見過他這樣子,扭扭的,心念一,忽然笑起來:“我看到了……”
秦大王更是鬱悶,有些惱怒:“老子……媽的,這些金狗辮發左衽真是難看……”
花溶更是覺得可笑,這樣的秦大王,看起來,真有說不出的奇怪.忍俊不,可是,心裡卻無比酸楚,眼眶也忍不住紅了,比看到他的傷更傷心:“你為了盜靈芝才這樣的麼……”
他不說話,隻一個勁胡包裹頭巾,弄得七八糟的.
花溶低聲說:“我給你包……”
他一怔,呆著不.
“秦尚城,我給你包吧……”
他不自,又在邊坐下,低下頭去.
花溶取下那塊被弄得七八糟的頭巾,展開,重新弄冠冕的樣子,然後才給他包紮.的溫的手,在頭頂,將那些散的頭發一一整理.
秦大王再是豪,也想起“結發夫妻”這樣的俗語.
結發夫妻!
夫妻之間,就是這樣的覺麼?
他巍巍地坐著,一也不敢,生怕一,就是一場夢醒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替自己盡妻子一般的溫.就算在海島上,迫終日跟自己同床共枕時,也不曾做過這樣的事.
從來不曾!
妻子,自己拜堂過,娶過門的妻子.
一生那麼短.
一秒那麼長.
他想說點什麼,可是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很意外:“丫頭,你知道麼?秦檜這王八做禮部尚書了……”
“我知道.唉……”嘆息一聲,“家又被他矇蔽,居然授予他這樣的高位.”
秦大王“哧”地一聲:“趙德基這昏君,一路上,老子聽說秦檜居然被比作蘇武,哈哈,真是笑掉老子的大牙.”
“唉,我已經寫了一封信,將自己在金國所見的秦檜夫妻的臉,如實告知陛下,也不知他信還是不信……”
秦大王麵一變:“丫頭,你真寫信了?”
“是啊.估計早送到京城了.”
秦大王半晌無語,好一會兒才說:“丫頭,秦檜這種人,一旦掌權,必是先鏟除異己,你和嶽鵬舉知他底細……”
花溶又何嘗不知道這其中厲害?可是,要讓生生忍著,明哲保,不去招惹秦檜,那是本不可能的.
秦大王又說:“也罷,反正嶽鵬舉已經辭了.丫頭,你且記住,你二人以後隻是穿吃飯,管閑事.趙德基有什麼賞賜就都拿著,不要推辭……”
“嗯.”
“穿吃飯”,自然是這世保命的良方,花溶嘆息一聲,沒有再說話.
答應隻是為了他寬心,可是,秦大王哪裡能真正放下心來?就連那隻溫的手在頭上翻飛,也製不住憂.
好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麼:“丫頭,今日是你生辰?”
“啊?”
他激難言,再不開口.千裡迢迢,原是奔生日而來,可是,他卻差點忘記了.
兵荒馬,花溶從不過生日,而且和嶽鵬舉住在這裡,不知歲月流逝,更是忘了“生辰”這樣的事.秦大王,他是怎麼知道的?
鼻端裡,有秋日桂花的香味,的,那是南國的香味,這邊境上,是聞不到的.可是,花溶覺得那香味越來越濃鬱,隻見秦大王從懷裡拿出一個大的油紙包,開啟,桂花糕的香味撲鼻而來.
“丫頭,給你.”
花溶的目掃到那被得有些爛的糕點上,低低嘆息一聲,也不知秦大王是從哪裡弄來的這東西.
他不再說話,好一會兒,聽得花溶溫和的聲音:“現在好了.嗬嗬,別人就看不出來了.”
他要沖口而出:“丫頭,你以後日日替我戴頭巾……”這話到頭,卻被一辛辣的腥味強行了下去.
他隻是呆坐著,一也不.
二人都沉默著,許久,花溶才抬起頭.秦大王也抬起頭,失神地看.雖然休養這些日子,可是,已經如一片羽一般,一片潔白的羽,輕,再也不堪一擊.
如一朵花,再有哪怕是最微小的風雨,就會馬上徹底地枯萎下去.
花溶正要說什麼,秦大王卻比先開口,淡淡地說:“丫頭,你保重,我走了……”
花溶隻嗯一聲.
秦大王抬就走,花溶忽然住他:“秦尚城……”
他停下腳步,隻是不回頭,心裡卻咚咚咚地,跳得要崩裂出來,丫頭,這是要說什麼?心裡很想聽說點什麼,什麼都行,隻要是跟自己說話!
而且,自己還有許多話不曾跟講!
許多金國的見聞,關於金兀,關於小陸文龍,許多有趣的事要跟傾訴,就如當初在海戰中的戰船上,時,自己給講許多故事,聽得那麼津津有味.
可是,說出的話,跟所有溫往事,毫無關係.
“秦尚城……你打我一掌,又送來靈芝,我們之間,算是恩怨兩訖了……”
秦大王的後背忽然聳一下,某一箭傷牽傷口,彷彿要將前的一肋骨扯碎.
“秦尚城,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好在海島上過你逍遙快活的日子……”
花溶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完這話,心裡,也彷彿被什麼牽扯似的,生生疼痛.不是那支靈芝,也不是他打的那一掌……不是,什麼都不是!隻是一種割捨!一種一刀兩斷!
自己和秦大王之間,太需要“一刀兩斷”了!
什麼做義兄,什麼做朋友,都是虛偽和殘忍!
無論“義兄”還是“朋友”,都是在他脖子上套一條繩索,自己,再也不能接他的任何好了.
長痛不如短痛.
否則,便是這癡漢,一輩子也得不到樂趣.
的聲音有些飄渺:“秦尚城,以後有鵬舉照顧我,你放心好了.天下好子多的是,你千萬不要再惦念我了……你去另找一個子,家立業……不要記著我……忘了我……”
秦大王口急劇起伏,這些,本是早已明白的,早已死心了的.可是,聽說出口,還是忍不住地慘痛.
不願意聽到這樣,一點也不願意!
哪怕是“義兄”,也勝過一刀兩斷!
哪怕是義兄!
他遽然回頭:“丫頭,你說了讓我做你義兄!”
兩次!他兩次提出這樣的請求.
花溶閉了閉眼睛,忍住馬上就要掉下來的淚水,邦邦地說:
“不!!我無親無故,不願再有什麼義兄!”
好一會兒,屋子裡隻能聽見秦大王重重的呼吸,花溶盯著他的背影,桌上的燈,彷彿無風自,帶著一骨的寒意.
秦大王出門,大步就走.
花溶再也沒有他.
門口,嶽鵬舉一直悄然站在原地.
秦大王走過,看他一眼,他也看他一眼.
秦大王忽然看到他頭上的頭巾,那是跟自己一樣的款式,顯然,是丫頭日日替他包紮.
嶽鵬舉也看到,這魯莽的海盜,此刻看起來,竟然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移開目,秦大王心疼如絞,轉就跑.他大步跑得太快,踉蹌一下,整個影,跟夜一樣黑.
嶽鵬舉見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黑夜裡,暗地裡長長嘆息一聲,才關了門,慢慢走向妻子.
他的目迎著妻子的目,但見滿眼的淚水.他疾步過去,輕輕挨著,在邊坐下,聲說:“等煎好了,就給你服用……”
點點頭,慢慢地躺下去.
嶽鵬舉坐在邊,看著那局不曾下完的殘棋,一手,將棋子收了,纔看到桌邊還有一盒桂花糕.
他微笑說:“你困了麼?”
嗯一聲,攥著嶽鵬舉的手.
嶽鵬舉手抱住,在耳邊聲說:“想哭就哭一場……”
再也忍不住,倒在嶽鵬舉懷裡,放聲大哭.哭了好一會兒,隻剩下泣聲了,嶽鵬舉纔拿了帕子,輕輕替拭眼淚,聲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自己當然要好起來,否則,也對不起秦大王千裡迢迢送來的靈芝.
門口傳來敲門聲,是侍衛的聲音:“嶽相公,藥熬好了.”
嶽鵬舉立刻去接了靈芝.
花溶看著那碗藥送到麵前,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端起碗,顧不得微湯,揚起頭,喝得一乾二凈.
嶽鵬舉笑起來:“這下好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花溶靠在他懷裡,沒有說話,嶽鵬舉輕輕的頭發,心裡真是前所未有的難.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