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鵬舉尚未走出多遠,隻見張弦帶著兩名侍衛飛速前來.
二人有些意外,張弦一大早何故趕來？
張弦一下馬,臉很不好看,匆匆地問：“鵬舉,你這是又要出去？”
嶽鵬舉不答反問：“張弦,出了什麼事？”
張弦大為氣憤：“接獲命令,要我們調軍去襄.”
嶽鵬舉大吃一驚：“為什麼？”
“據說是朝廷和虜人和談,金國提出歸還兩河土地……”
歸還兩河土地？老將宗澤臨死都是口呼“過河,過河”,宋國的京城以前就是汴京,現在金人還挾持著二位廢帝不還,也有隨時擁立傀儡進駐汴京的意思,他們怎會輕易歸還兩河土地？即便是歸還,那宋國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嶽鵬舉隻問：“這裡還留多兵馬？”
“隻留一千.”
一千守護得了甚麼？
如此撤軍,豈不又是門戶大開？
花溶忽問：“如今朝中主持和談的大臣是誰？”
“聽說是秦檜.這廝歸宋後,向陛下提出了許多建議,這次的和談,全由他主持……”
果然,金兀佈下的棋子,一步一步在發揮它的效力了.花溶忽然想起自己揭發秦檜的那封信,背心有點冷嗖嗖的.
張弦說：“鵬舉,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
本來,夫妻倆打算的是況稍微一穩定就去襄,如今,反倒一點也不想去了.嶽鵬舉看看妻子,才淡淡說：“我們現在這裡住下.”
張弦有些猶豫,慢吞吞說：“鵬舉,你不妨帶了嫂夫人一同上路,襄大地方,郎中總要多一些,總有人會有辦法.”
“那裡沒有森林,也不便於獵.張弦,你先回去吧.”
張弦無法再勸,怏怏地上馬離開了.
因為這個事件,夫妻二人原有的好心被破壞殆盡.嶽鵬舉提了槍,強笑著安妻子：“今天天氣不錯,我一定打一隻老虎回來,給兒子做虎皮靴子.”
花溶嫣然一笑：“好啊,拿了虎皮,我給你和兒子,一人做一雙虎皮涼靴.”
這是風和日麗的一天.
連續的晴天,周圍樹木上的積雪早已融化,溫的春風彷彿一雙充滿魔力的手,幾乎是幾個夜晚下來,禿禿的土地上便冒出無數的綠.而那些樹木,那些經歷了一場春雪的樹木,已經換上了一層鵝黃的新裝,搖曳出一種蓬之極的生命力.
太晴好,侍衛拿了一張糙的白樺木的寬凳子放在外麵的草地上,凳子上鋪著一張厚厚的虎皮.
花溶坐在凳子上,抬頭看看天空,春日的異常和,一點也沒有刺眼的覺.午後,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刻,仍舊穿得厚厚的,風從脖子上刮過時,仍舊覺得有些涼意.
陸文龍在一邊跑來跑去,他活潑好,上厚厚的花虎皮襖子已經換了斑斑點點的豹皮夾.他有時揪扯青草,有時看樹上飛來飛去的鳥兒.有一種翠的鳥兒,尾上拖著兩支長長的彩羽,晶瑩奪目地在林間飛來飛去,他瞧得有趣,尋思著要如何去捉一隻下來.
可是,任他如何揮舞著短短的胖胳膊奔來跑去,滿頭大汗,依舊不得要領,鳥兒依舊停在樹梢,吱吱喳喳地歌唱,他無可奈何,叉著手,仰著頭,凝半天,幾步跑過來：“媽媽,媽媽……我要一隻鳥兒……唱歌的那種……”
花溶手裡拿著針線,正在將幾隻薄薄的兔皮合,要給兒子做一件夾.春天來了,夏天也要來了,不能老穿著虎皮,豹皮之類的.
一針一針地,聲說：“鳥兒唱歌多好聽呀,捉了就不能唱歌了……”
“不,我想它在地上唱歌.”
“鳥兒是天上飛的,到了地上,它會哭.”
“我會對它很好,它怎會哭？”
“因為它看不到自己的阿爹和媽媽了啊……”
“唉……”
花溶聽他似模似樣,小大人一般地嘆息,撲哧一聲笑起來.他煞有介事,“要是阿爹在,就能給我抓了.媽媽,阿爹什麼時候回來呀？”
“阿爹去獵老虎,天黑之前就會回來的.”
孩子抬起頭,看太：“好久才天黑啊？”
“再有幾個時辰.”
他很是掃興,自言自語說：“那個兇惡的伯伯就會抓鳥兒……唉,要是他在就好了……”
“兇惡的伯伯”自然是秦大王,送他回來的一路上,秦大王都抓各種雀鳥哄他.所以,隔了這麼久,他還記得“兇惡的伯伯”.
花溶見他眉頭糾結著,皺奇怪的川字,很是年老,失笑說：“孩兒,你快快去練習武藝,等你再大一點,武藝再好一點,就能自己上樹抓鳥兒啦……”他去拿了自己的長槍跑過來,是兩支,都是嶽鵬舉替他做的,因為他孩心,就做兩支任他選擇,但他兩支都喜歡,時常拿起一同舞.
他按照父親的教導,一招一式地耍練一會兒,花溶見他滿頭大汗,聲說：“孩兒,歇息一下啦.”
他跑過來,花溶拿出一方帕子放下槍,正好看見前麵的草地上停著一隻翠綠的鳥兒,就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小小聲說：“媽媽,鳥兒不知道,我悄悄過去抓它……”
花溶笑起來,他卻停下腳步,張地看媽媽,花溶立刻明白,他是要自己不做聲呢.趕配合,不再笑了,隻見他這才轉,腳步非常輕地就往鳥兒走去.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了,出手,鳥兒自然一下就飛了.他很是掃興,忽見前麵的草地上開出春日的小紅花,便又高興起來,興致地跑過去摘小紅花.
花溶看他越跑越遠,也不喊他,慢慢將手裡的針線放在膝頭上.暖洋洋的太令人疲倦,也許是春困,這些日子,總是覺得睏倦,靠在後的椅背上,閉著眼睛,小寐一會兒.
陸文龍摘了一大把小紅花回來,不停喊：“媽媽,媽媽……”
花溶閉著眼睛,臉上帶著微笑,任他在邊跑來跑去.
慢慢地,一個人從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背後探出頭來.這已經是他第三天來到這裡了,前兩日,因為嶽鵬舉在,他就不曾麵.今天,他也已經在這裡站了許久,看著這尋常的一幕——他從不知道,如此尋常的場景,會令自己心澎湃,彷彿一種陌生的的蘇醒,又彷彿一種悉的沉澱.
他貪婪地看那個蹦跳的孩兒,短短幾個月時間,他已經高了半頭.他穿一滿是花斑的豹皮夾,頭上戴一頂同樣的豹皮小帽,帽子此時已經揭下來,頭發梳兩個丫角,紅齒白,麵紅潤,腳上登了一雙同樣豹子花紋的小靴子,生機地跑來跳去,活就是一個火孩兒.
他舉著大把的花站在子後的椅子邊上,倚靠著,用的手臂環住的脖子,將手裡的花朵,一朵一朵地在的鬢發上,給戴了滿滿的一頭小紅花.
“媽媽,媽媽……你好好看……”
孩子看著母親滿頭的花朵,很是得意,咯咯地直笑.
子閉著眼睛一不,任孩兒的手作弄自己,臉上一直掛著那種溫和甜的笑容,跟膝蓋上垂下的了一半的服一起,形一種無比慈的魅力.
任是豪的人,也為這樣的一幕場景而容.他久久站在原地,聽孩子那種無憂無慮的笑聲和作弄.
,因為會到,才會如此吧？！
即便孩子跟天薇,跟孃等在一起,也不曾如此茁壯活潑,天舒展.
半年時間,已和孩子培養瞭如此切的關係,除了,還能有其他什麼原因？
而！
垂在膝蓋上的手,蒼白而枯瘦,在的照下,手背出一淡淡的青,如明一般.而的臉,也是同樣的玉一般瑩潤的明,因為那樣的傷病,更是纖細,整個人出一段難以言喻的風流態度.
他忽然覺得渾有些,心激得幾乎要跳出來.
孩兒纏住了母親的脖子,抱著的頭,一個勁地喊：“媽媽,媽媽,快看,又有更漂亮的鳥兒……我要鳥兒,快給我抓住……”
“嗬嗬,等媽媽再好一點,教你箭,下來……唔……”彷彿被勒住了脖子,孩子手一鬆,跑到前麵,爬到上,很親昵地,不知是要抱,還是讓抱,伏在懷裡,一個勁地撒：“媽媽,媽媽……你什麼時候纔好起來嘛……”
明的下,他聽得微弱的笑聲,呼吸有點急促,臉也慢慢地開始發紫,顯然是不勝小孩兒的負荷.可是,孩子哪裡知道這些？依舊伏在懷裡,又出手摟的脖子,“媽媽,你說嘛……”
他躡手躡腳,慢慢地走過去.
一個東西打在孩子的背上,他一鬆手,“喲”一聲,見地上掉了一個悉的小玩意,趕放開母親,跑過去揀,然後,拍著手歡笑起來,一下撲在來人的懷裡：“阿爹,阿爹……”
“阿爹,阿爹,我想你啦……”
花溶背對著父子二人,想轉,卻覺得眼睛睏倦得睜不開,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刻.兒子對嶽鵬舉總是有些敬畏,但今天這聲“阿爹”怎麼得如此親切？聲說：“鵬舉,你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啦？你給兒子抓一隻鳥兒吧,他一直纏著我……”
“好耶,阿爹,快給我捉一隻鳥兒……喏,你看,就在樹梢上……”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