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鵬舉的府邸,這幾日人來人往.
按照花溶的意思,本是要閉門謝客的,對趙德基的幾番試探已經非常厭惡,對京城更是失,可是嶽鵬舉卻鎮定自若,在京的日子,該早朝就早朝,回家後,就和妻子遊山玩水.
這一日早上,二人正要出門遊西湖,正,卻見許才之和兩名太監前來.
二人見到許才之還是有幾分喜悅,花溶趕問:“許大人,一直沒見到你.”
“自家去外地公乾.”
二人不便再問,隻看太監拿出禮盒:“嶽夫人,家記掛你的子,送來一份禮……”
花溶此時,對趙德基這樣翻雲覆雨的手段已經非常厭惡,但得嶽鵬舉吩咐,也隻得謝恩,連和許才之寒暄也無心了.
二人進門,花溶將盒子放在桌上,看也不看,也知又是靈芝之類的.彷彿一個極大的諷刺,趙德基此時送來靈芝,是幸災樂禍自己不孕?
坐在椅子上,嶽鵬舉端來一杯茶,聲說:“喝一口吧.”
丈夫的溫的語氣令心裡稍微輕鬆一點.
“鵬舉,我們還要等多久?”
“得看文龍孩兒什麼時候到來.”
“陛下真是多此一舉.”
嶽鵬舉淡淡說:“他不是多此一舉,他是懷疑我們夫妻在裝病.”
“啊?”
這幾番的試探,意圖如此明顯,伴君如伴虎,方知名不虛傳.
花溶心裡很是慌,以前激趙德基,後來幾番隨趙德基逃命,心裡盡管對他不滿,但從未真正想過有朝一日,他會朝自己頭上舉起屠刀.
心裡一驚,這屠刀即便不是朝著自己,隻怕更會針對鵬舉,鵬舉,他其實比自己更危險.
一想明白這一層,更是焦慮:“鵬舉,我們趕離開京城吧.”
可是,話一出口,又想,天下之大,自己夫妻能去哪裡?再說,趙德基也並未有明確的表示,隻是他的舉令自己很失而已.
嶽鵬舉目轉,微笑起來:“天下之大,總有容之,秦大王還能自得其樂呢.”
這是第一次聽到丈夫這樣的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
嶽鵬舉,和秦大王隔著十萬八千裡的距離,他怎會說出這樣的話?
更是惆悵,金人橫行,庭水寇,天下還不曾太平,天子就要猜忌功臣了?
終究忍不住,還是開啟盒子.盒子卻是空的,並無任何靈芝良藥.
裡麵隻有一張便箋,拆開,正是趙德基親筆:
“溶兒,自海上歸來,朕心憂,夙興夜寐,子也越來越差.這些天,對你也許有照護不周,請你諒.天下之大,朕唯一信賴,也不過你一人而已.
一呆,看完便箋,又遞給嶽鵬舉.
這便箋言辭懇切,跟趙德基的反反復復形鮮明的對比.
趙德基將行為的反復,歸罪於緒的焦慮.花溶抑的心境,慢慢地舒展了一點,才自言自語說:“莫非,真是我們錯怪了他?”
這時,嶽鵬舉也拿不準趙德基的意圖了,寫這麼一張便箋,甚至放下帝王的段,幾乎在說知心話了.
可是,帝王能有什麼知心話呢?
嶽鵬舉見還是悶悶不樂,拉起的手就走:“別悶著,我們說好去西湖遊玩的.”
還要坐著,幾乎是被嶽鵬舉生生抱了起來,胳肢窩麻的,嗬嗬一笑,心就輕鬆起來.
剛到晌午,冬日的太正是最好的時候.
二人雇了一艘小小的畫舫,任船在湖上慢慢漂移.
到是這樣的畫舫,彈唱的歌,行樂的眾人,賣各種糖果的小販.京城的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誰還會想起幾年前那場天大的劫難?
畫舫上放著一張古琴.
嶽鵬舉坐下,彈奏一曲.這一曲還是他從軍歸來,跟花溶學會的,此後,軍中結士人,更會到琴棋書畫的樂趣.
花溶在一邊調茶,微笑著倒一杯,踩著音弦的最後一個節拍,遞到他手裡.
嶽鵬舉喝一口,微笑道:“十七姐,該你了.”
他站起來,花溶提著賞,二人換位置.
花溶彈奏的是一曲《水調歌頭》,偶爾抬起頭看著丈夫,二人目匯時,便無聲微笑.
嶽鵬舉興致來了,和著調子高聲唱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
二人的自得自樂,並未引起其他任何人的過多注目,卻不知道,慢慢地,一艘豪華的畫舫在靠近.
這艘畫舫又大又氣派,夫妻二人一湖就看到了,但以為,那不過是某一個達貴人的,西湖上,這樣的畫舫並不稀奇,尤其,畫舫上那樣一隊一隊的歌,姿儀容琴藝,都是上乘,非一般人能擁有.
畫舫上的掛簾出自最好的絹,薄薄的,半明,是蘇繡裡最巧的子的一種手法,有遮蔽的功能,主人能在簾子裡對外景一覽無餘,但外人卻隻看得一片朦朧的花紋,不能看主人份.
許多不為人撞見的達貴人,一般多用這種昂貴的織錦簾子.
此時,一個人坐在一把雕刻著綠頭雙頸鴛鴦椅子上的翩翩公子,正過簾子,看那艘無遮無攔的畫舫.
距離那麼近,近得他可以看清楚對坐夫妻二人的臉.
子還在彈奏,素手清雅,麵容如花,一淡藍的賞,頭上梳當時那種流行的發髻,高高聳立,端莊清麗.
對麵的男子,怡然自樂,一臉陶醉.著妻子彈奏的妙琴音.
清茶,絃歌,妻.
一個男人能擁有的最好的境界,嶽鵬舉,都擁有了.
甚至,他想,這些,其實原本不該是嶽鵬舉的,是嶽鵬舉“搶奪”了自己的——占有了自己的夢想.
此事古難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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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繁華的南朝,麗風雅的男,一定得有西湖這樣的背景襯托,所以嶽鵬舉這樣的武將,也能高歌“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這在號稱雄獅百萬的大金國,是一眾武將想也不敢想的.
他厭惡自己混跡於那群極其庸俗俗的武將裡麵.
南朝多香艷,僅僅是王君華這樣的婦**匍匐在自己腳下算得了什麼?這也是他甘願冒著極大的風險來到這裡.
琴音忽停,他再度隔著簾子看去,隻見那彈奏的子手裡拿著鈞窯的玫瓷杯,紅手,白盞茶,溫良地遞給嶽鵬舉,巧笑倩兮:“你了麼?”
多麼簡單的一句.
卻是自己永遠也得不到的.
此間的年,憑什麼良辰景都是他們的?
他忿忿不已.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他此時此刻也想高歌一曲,卻不敢.
盡管是坐在這艘極其豪華的畫舫裡,他卻不敢這樣盡興高歌一言半句,不敢如嶽鵬舉這般,旁若無人地和心儀的子舉案齊眉,唱和應答——因為,這不是自己的地盤.
自己的地盤,是上京泥土和樺樹皮做的土墻,是那種冰冷的大土炕.
是一無垠的冰天雪地.
哪裡有毫這樣的繁華富貴溫鄉?
自己盡管有一書屋的王安石,蘇東坡,司馬……可是,連高唱一句也不敢.
江山如畫,一時多豪傑.
這片天下,總要為自己的,方是高歌縱,意氣風發時.
他回到畫舫坐下,兩名“貴客”正左擁右抱,盡興歡愉.
這二人臉上都戴著極其巧的人皮麵,唯下方不同,這麵的造價之高昂不可想象,就連他們懷裡擁抱著的人,也看不出他們是“假人”.
他一揮手,舞們退下.
二人這才說:“公子,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可保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
“好,二位辛苦了.若是事,你等便是元勛重臣.”
“多謝公子.”
二人看著這位雄才大略的公子,真不敢相信,他年紀輕輕,便能如此運籌帷幄.他背後的勢力,源源不斷的財力,都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
二人剛退下,另一名便的侍衛進來,低聲說:“劉豫有書信.”
他接過一看,麵微變.
原是合刺繼位後,在宗翰等人的揣喥下,封偽齊劉豫的政權為“子皇帝”.十來歲的金國皇帝降下金冊冊封劉豫為世代“子皇帝”不僅是一個極大的侮辱而且是極大的威懾.他看了看這封函,然後,揮一下火摺子,徹底燒毀,直到它化為一堆灰燼才說:“真是天要助我!”
康公公的私宅.
這一日,不該他當值,正在私宅飲酒作樂,隻見一家奴急匆匆回來,附在康公公耳邊說了一句,康公公麵大變,倉惶起飛奔回宮,急忙趕到都堂的辦公地點.
他先去呂頤浩的辦公地點,纔想起呂頤浩已經出宮多時,巡查幾大將領的防.他立刻轉堂,這裡本是秦檜和翟汝文共用,秦檜離去,就隻剩下翟汝文.他慌慌張張進去就向翟汝文唱一個喏,說:“家聖旨,需和相公議.”
翟汝文當即命令吏胥們退堂,康公公取出趙德基的筆和一卷黃紙,說:“我的家仆偶爾得知,軍中有人謀叛,明天早晨會在天竺寺起兵.”
翟汝文半信半疑,他細看一遍黃紙,指著最後的兩行字說:“統製田押,統製金押,這是什麼意思?”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