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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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一裳,是他親手替挑選的,每一針每一線都那麼細,是劉麟帶來的蜀繡,上麵是著名的芙蓉百鳥圖.因為這個圖案的復雜,一個紡織娘,一年最多隻能做出一件這樣的服.蜀錦蜀繡名滿天下,號稱“揚一益二”,手工之綿巧圖案的妙,簡直巧奪天工.據說,這種錦緞在浸染後,要在白的那天起,放在錦江水裡侵濯三日三夜.此後,縱然幾十年,也如新,絕不會改變分毫.

這一服,垂下微微散的烏黑的頭發,紅與黑到極致的對比,本來已經是一種詭異的妖艷.而的眼珠子又那麼明亮,彷彿閃爍出一種極其耀目的彩.

他在心裡驚嘆一聲,同時也很疑,為什麼很多時候自己都對這個人驚為天人?尤其是在最不恰當的時候.

比如,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比如,在搜山撿海自己快要捉住的時候.

彼時彼地,易位而,人生,真是變幻莫測.

何曾能想到,自己堂堂四太子,金國統帥雄兵十萬的大將,擊敗宗翰,穀神等老牌戰將在詭譎的宮廷鬥爭裡贏得勝利被新封的越王——竟然會被一個子主宰生死.

時也命也,古漢人誠不欺我.

自然,他這話卻不說出口,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驕傲和尊嚴.絕不肯開口求說一句.

花溶盯著他變幻莫測的目,他卻看著懸在自己頭頂的腰刀.

這把腰刀也是大有來歷,是老狼主,他的父親的賞賜,是韃靼王進獻大金的貢品,鯊魚皮鞘,把柄住點綴著一顆罕見的寶石,刀鋒輕利,嗬氣斷發,削鐵如泥.他對這把匕首的殺傷力毫不懷疑,此時,縱然一個尋常人拿住,也能殺了自己,何況花溶.

花溶又笑起來:“金兀,你是想求我麼?”

他隻是到好奇:如果自己哀求,會饒恕自己麼?

會麼?

幾曾想過,兩人之間,並非迫不得已的時候,也會如此刀劍相向?

他反問:“我求你,你就放過我?”

語氣斷然:“當然不會.”

他也笑了:“那我何必求你?”

心裡一陣一陣的疼,若是求自己,若是易地而,求自己,自己一定會放過,一定會!隻要說一聲“我喜歡你,金兀”,自己就會放了.甚至,不說,自己也會放了.

可是,這是不一樣的,區別在於,自己喜歡,所以下不了殺手;不喜歡自己,所以毫無顧忌.

他索閉上眼睛,隻用手不經意地捂著流的傷口.好一會兒,才淡淡說:“時間真快啊,明日就是除夕了.”

花溶點點頭:“是啊.”

明日就是除夕了.

多久以前?靖康的大難,劉家寺的軍營,自己被他抓住,囚,換裝,宗翰的威脅,自殺的痛苦……兩個人,註定了在這樣的漩渦裡,永遠背道而馳.

不是他殺自己,就是自己殺他.

好像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金兀靠在大樹上,此時,他喜歡的東坡巾早已不知掉在什麼地方,發髻散開,頭發微微有些捲曲,披頭散發,如一頭窮途末路的野狼.他的雪白的儒生服也早已換了,痕,泥土的痕跡,黑一塊黃一塊,經歷了火海,逃亡……如今,隻好靜候命運的安排.

他嘆息一聲:“我真想跟你一起過一個除夕,還有兒子,我們三人一起!”

花溶默不作聲.

他又睜開眼睛,看大刀從花溶手上慢慢落下,在他的臉上停下.

鼻端裡嗅出的味道.

那是刀子劃破的一道痕跡.他並不是什麼絕佳人,自然不在乎“毀容”,可是,這一刀落下,心裡卻一陣發抖.

失敗的滋味,任人宰割的滋味.

原來是這樣.

他忽然出手,一用力,伺機逃跑,不要再這樣繼續貓捉老鼠的遊戲.尤其,自己是老鼠的一方.這種滋味的痛苦,沒有領略過的人,決不能想象.

花溶早有防備,一拳揮出.他捂著肚子,子蜷一團,臉上的痛苦,辱,忽然嘶聲道:“花溶,你殺了我!”

“殺你?這是自然.”

微微一笑,嘆息一聲:“千古艱難唯一死.誰又真正想死呢?”

的確,金兀也不想死,如果花溶還自殺過幾次,但在他出生死的經歷裡,隻想著如何最大限度的活下去.隻有活著,榮華富貴也罷,建功立業也好,纔有實現的可能.誰想死呢?

他心裡忽然浮起一奇異的覺,並非這樣的回答,而是的笑容.那種溫存嫵的笑容,認識也幾年了,聚散離別,這樣的人,又怎會真正起心殺自己?

即便要死,又怎甘心死在自己最喜歡的人手裡?

他驀然直起子,嘶:“花溶,這天下誰都可以殺我,就你不許殺我!”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我從未真正想要殺你!”

喜歡,什麼是喜歡呢?

角譏誚的笑容:“綁著我看你和眾新歡舊**,就是喜歡我?四太子,你的喜歡好特別.嗬嗬,原來,你大金的人豈不是都暗我宋國人?昏德公莫非最得你喜歡?嗬嗬……”

昏德公,絕非宋臣禮貌恭敬的“太上家”——宋徽宗,那是咎由自取,對他無任何同憐憫和尊敬,所以,在敵國將領麵前,也裝不出這種臣子的恭順.

“還有王君華.你連這樣的人也喜歡.金兀,你憑什麼大言不慚說喜歡我?”

微微後退一步,彷彿他的“喜歡”二字是一種汙穢的東西.

金兀微紅,憤然道:“我沒有喜歡王君華!我甚至答應你,事之後,親手把給你任你置.這一次,我的確折磨了你,沒錯.可是,我絕沒想殺你!絕沒有!大火燃燒的時候,我隻想起救你,沒想到救其他人……”他出手,忽然挽起袖子,出一大截差點被燒焦的,以及袖子上的大大小小的黑:“花溶,這是救你的時候,被燃燒的落下擊中的……那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火一燒起,我就想到你在屋子裡,絕食這些天,一定無力逃生……花溶,我怕你被燒死……我怕你被燒死……”

花溶別過頭,沒有做聲.

他的聲音那麼憤恨:“花溶,我就不相信,你是真的想殺我!”

慢慢轉過頭.笑的時候,總是若若現雪白的幾粒小米牙,整齊而清晰,睫,如聽到了一個極大的笑話:“唉,四太子,你說得沒錯,我的確不想殺你.”

他的眼睛慢慢地發亮,不止是逃生的喜悅,而是一種得到認可和肯定的喜悅.彷彿一種心意的通.有一段時間,出使金國的時候,兩人曾那麼友好,煮的茶,柳節上的笑容,傷後的淒楚……可是,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得到,太想得到的魔障.

不過,所以心裡潛伏的魔鬼就跳了出來.

當它甚至戰勝了真實意,一切便變得那麼兇殘,以最醜惡的姿態呈現.

花溶忽然睜大眼睛,聲音那麼甜:“可是,我放過你,你會放過我和鵬舉麼?”

“嶽鵬舉”彷彿一種無孔不的氣,在他稍微忘的時候,又提起.他忽然忿忿的,彷彿心裡迷夢的蘇醒.

終究是敵人的妻子.是自己天生剋星的妻子.

凝視著他,忽發奇想,語調溫:“四太子,你立誓!隻要你立誓永不再犯大宋,永不再跟鵬舉為敵,永不再對我糾纏,我就放了你!”

“……”

又是一隻飛鳥從林間飛過,撲棱著翅膀,許多水珠,掉下來,一滴一滴.此時,金兀的頭發已經被淋,他開口,一字一句:“花溶,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隻一點點……”

因為那個山道黑夜的一句“金兀,我喜歡你”;因為人約黃昏後的等待的飄渺,更因為的幾次手下留,他總是以為,,還是有幾分喜歡自己的.

“……”

“花溶,你說!有沒有哪怕一點點喜歡過我?”

花溶沉思了一下,才緩緩說:“至我有一段時間是很激你的.從劉家寺金營,你裝醉放我離開,從出使金國你庇護我,我都很激……所以,在能殺你的時候,我盡量手下留……你還記得海上一戰?”

記得,肩頭還有傷痕.和嶽鵬舉的箭,那麼清晰的記憶.

不自捂著肩頭,忽然明白,那一次,也是手下留.在那樣的程裡,若不是手下留,以的箭法,自己怎能逃生?

他的眼睛忽然亮起來,興無比:“花溶,花溶……”

搖搖頭,目黯淡.

縱然如此,又能如何?

他以及他安的秦檜,每一步棋子,都註定了彼此今生的敵對行為.

金兀的聲音十分誠懇:“花溶,我帶你走,還有個目的.就是要你生,而不是死!你應該清楚,留在大宋,你必然死路一條.”

淡淡一笑:“你是說秦檜?”

“對,到政治謀,你們本不是他的對手.”

“!!!!”

“再加上趙德基.這些年,我算是把這個九王看了.他本不敢放手一戰”

花溶聲音急切,滿是期待:“隻要你立誓,我一定放了你.”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明明恨之骨,到了此時,偏偏下不去手.或許是劉家寺金營的庇護?或者是出使金國的看覷?又或許真是火起那一刻他的營救?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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