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踩著天空的最後一抹亮踏進家門.
租賃的民房院子裡,幾個孩子正在嬉戲遊玩,嶽鵬舉在教一個小孩子用木刀.眾人玩得滿頭大汗,這時,一個溫的聲音響起：“大家累了吧,喝口涼茶……”
孩子們一溜煙地跑上去圍著：“我要喝,我要喝……”
“不要著急,慢慢來……”
嶽鵬舉懷抱一個小孩子走過去,李巧娘拿出手絹替孩子細心拭汗,嗔道：“看,弄這麼多汗水……”
嶽鵬舉笑聲爽朗：“男子漢,就要流汗流不流淚……”
花溶在一邊看著這副天倫之樂,知道鵬舉喜歡孩子,當初待小陸文龍如珍似寶,視如親生.那令曾經在相當一段時間,會到了做母親的溫.可是,這一點短暫的快樂,很快就被金兀一陣風一般席捲得不勝點滴.一個男人的一生,總要有妻有子纔不能憾,也許,不久的將來,鵬舉也是會有孩子的吧？李巧娘一定會給他生下許多活潑聰明的兒.又看李巧娘,那麼溫地將一大碗涼茶遞給鵬舉,他一仰脖子,一飲而盡,如昔日自己端給他一般.
嶽鵬舉放下碗,李巧娘立刻接過去,然後熱地喊一聲：“夫人,您回來了？要不要喝涼茶？”
嶽鵬舉見妻子木樁一般站在原地,神思有些恍惚,他愣了一下,上前一步：“十七姐,你回來啦.”
“嗯.”
李巧娘熱心說：“奴家已經服侍相公吃了晚飯,也給您留了一份,馬上給您端上來……”
花溶這才記起,自己已經好久不曾跟丈夫一起共進晚餐,所以,他已經習慣了不再等自己了.
嶽鵬舉也問：“你還沒吃罷？”
花溶但聽得他二人一唱一和,如招待客人一般,再一轉眼,但見滿院子的小孩子,才發現,李巧娘不知從何時起,天天帶許多孩子到家裡玩耍,準備了不零,孩子們也就喜歡來玩.這是做什麼呢？表示自己很孩子？還是要強化刺激嶽鵬舉也孩子？如果鵬舉孩子了——不敢想下去,是不是就表示,他二人圓房的時機就要了？
一揮手,大聲對那群孩子說：“你們都回去罷.”孩子們聽語氣不善,又見天黑了,便一溜煙地跑了.嶽鵬舉見妻子態度奇差無比,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就不以為然,隻對李巧娘說：“你今日也累了,先去歇著罷.”
李巧娘福了一福：“那奴家先退下.”
“且慢……”
李巧娘一愣,花溶麵帶笑容：“鵬舉,巧娘,我有事和你們商量.”
嶽鵬舉見妻子許久不曾有過的滿麵笑容,下意識地問：“什麼事？”
花溶不語,隻微笑著率先走進客廳裡.二人也跟了進來.花溶在椅子上坐下,屋子裡燃著燈,很是明亮,環顧四周,發現盡管自己長時間早出晚歸,家裡也整理得非常整齊,纖塵不染,最細微,是這屋子越來越充滿鵬舉的痕跡,全是他喜歡的各種細節,而且,下意識地擺著一些當地風俗裡招子納福的吉祥.
招子！
凡是與此有關的東西,都是痛楚,看得目驚心.心裡一涼,慢慢意識到,這屋子真的該換主人了.
嶽鵬舉也坐下.李巧娘侍立一邊.屋子形了很奇妙的局麵,嶽鵬舉為家長,旁邊是當家主母,李巧娘侍立,這一日,正好又穿一件小桃紅的服.小桃紅這樣的,正是侍妾新娶時拜見當家主母所需要的.
嶽鵬舉也覺出這裡麵的氛圍有些古怪,問道：“十七姐,你要說什麼？”
花溶暗暗吸一口氣,依舊滿麵的笑容,慢慢說：“巧娘在我們家裡這麼久,無名無分的,也終究不是個辦法.我看,不如挑個黃道吉日,辦幾桌酒席,把名分定了.巧娘,你意下如何？……”
李巧娘眼中閃過一抹喜,卻臉上緋紅,低聲說：“但憑夫人安排.”
花溶點點頭,這纔看丈夫,但見他寬闊的眉宇皺攏,又舒展開,目十分奇怪,語氣也很奇怪：“十七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花溶的聲音很是溫,目誠摯：“鵬舉,我不能生育,實在是愧對於你.幸好太後和陛下考慮周全,皇恩浩,巧娘聰明漂亮,賢惠能乾,有替我分擔,好好服侍你,是我的福分.如此,我也可以減愧疚的心理……”邊說邊從頭上拔下一支釵遞過去,“巧娘,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今後,就辛苦你了……”
李巧娘寵若驚,雙手接過玉釵,跪下去：“多謝夫人寬宏大量.今後,奴家一定和夫人一起,盡心盡力侍奉相公……”
嶽鵬舉看得分明,花溶送出去的頭釵,竟然是自己當年寒微時送的第一件禮.這樣的禮,竟然眼也不眨就送了出去.
李巧娘起,正要向他行禮,他揮揮手,沉聲說：“你先下去.”
李巧娘有些惴惴的,隻好先下去.
嶽鵬舉站起,親自關了門,然後轉回到座位上坐下,盯著妻子.花溶被他這樣的目看得很不自在,咳嗽一聲,隻說：“我困了,先去歇著.”
“十七姐,這就是你早出晚歸的原因？”
“不是.”
“你這是妒忌,還是要全李巧娘？”
花溶瞇了瞇眼睛：“我沒有！”
“哦？那你是真心希我納妾？”
“鵬舉,實不相瞞,我因為不能生育,心裡懷著很大的愧疚,如此,終是不安.你若真心替我考慮,不妨納妾,替你延續香火,如此,我纔可以心安理得.”
嶽鵬舉皺皺眉頭,沒有做聲.
花溶察言觀,聲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李巧娘才貌雙全,勤快賢惠,是不可多得的好子,朝夕相,兢兢業業地服侍你,難道你對就沒有半點？”
嶽鵬舉沒有做聲.
“鵬舉,你放心,進門後,這家裡一定有的地位.朝廷恩列,嶽家可以有兩名子得到外命婦的封號,隻要生下一兒半,你就可以替申請賞賜,我絕不醋妒……”
“十七姐,你可真夠賢惠的.”
“對,我不想背負太多的力.這些日子,從皇上,太後,天薇到高四姐等人,無不勸我讓你納妾,老實說,我心理力極大,鵬舉,我生平很向你提什麼要求.如今,隻求你娶一個能生育的子進門,至延續嶽家香火.日後我到了九泉之下,至不會被嶽家的列祖列宗責備……”
“那你呢？你怎麼辦？”
花溶一怔,緩緩說：“最初,我也不願家裡有其他人.可是,你看這軍營,縱然是你的部署,納妾者又有多？三妻四妾,照舊和睦相.這天下,許多男人都三妻四妾,別的人能容忍,我自然也能忍……”
嶽鵬舉盯著的眼睛：“是不是我納妾了,你就不再早出晚歸了？”
緩緩笑起來：“這倒不是.我早出晚歸,是覺得此地很多值得遊玩的地方,好吃好喝,第一次放鬆,便想信馬由韁,而且,多了個人替我分擔家務,我也算是求之不得.”
嶽鵬舉乾脆地點點頭：“好,既然如此,我就依你！”
花溶嫣然一笑：“多謝鵬舉諒.”
這話一落,心裡如誰重重地扔了一塊石頭,敲出一塊深不見底的窟窿.就如當初剛剛捱了秦大王一掌,五臟六腑瞬間碎裂.
嶽鵬舉隻看一眼,站起平靜說：“我得到訊息,楊麼軍即將有軍事行,有什麼事,等過了這陣再說.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心了.早點休息吧.”
“嗯.”
夫妻二人回房歇息,嶽鵬舉正要熄燈,忽又想起什麼：“秦大王來了,他是來觀戰的.”
“哦.”
“我想請他來家裡吃一頓飯,怎麼說,他也是你的義兄.”
“我不想再見到他！不用請他.”
嶽鵬舉沒有再說什麼,倒頭就睡.
這一夜,夫妻二人再無對話.第二日醒來,嶽鵬舉已經外出辦公,他走得早,連李巧娘也沒有見到他的人影.自來後,第一此沒服侍到嶽鵬舉吃早點,有點不安.
花溶起床徘徊一陣,又擔心秦大王上門,卻不想問嶽鵬舉有關他的訊息,更是惴惴.李巧娘走到邊,福一福：“夫人,奴家準備了早點……”
花溶淡淡說：“日後,你需更加小心侍奉相公.”
“是,奴家早就仰慕相公英名,一定著意侍奉,夫人請放心.”
花溶點點頭,轉出去了.
進五月,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起來.
楊麼見青草湖被圍困,境日益艱難,加上水寨裡不時有人投降,流言四起,再也坐不住,召集眾人,準備強攻一次,振軍心.這次軍事行,分水陸兩道進攻.水路由大將楊欽統製,率六千人,六艘車船攻打青草湖口；陸路由殿帥黃誠率兩萬五千人攻打永安寨.為表示慎重,鐘子義第一次以太子份隨黃誠督戰.
出征前,楊麼在寶臺山寨召開了別開生麵的誓師大會.寶臺山顛著一桿長長的黃幡,黃幡下麵設立了香案,擺放著白絹墨畫的鐘相畫像.
漫山遍野都是出征的壯丁,而水軍則立在船頭.楊麼以大聖天王的份,穿戴鐘相生前常穿的紫綾道服,手執一口利劍.他麵對徒眾,雙手捧劍,放在香案上,然後向鐘相的像下跪,行九叩頭的大禮.徒眾們也跟著九叩頭.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