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如此深刻地怨恨這個人.為什麼他總會在最不適當的時候出現在自己麵前?從海上到路上,從臨安到燕京,從鄂龍鎮到庭湖……他的時間,如何終日耗費在這上麵?他難道不需要做什麼事?他一生的快活難道就是以摧毀自己為樂趣?
瞄準對麵,握箭的手微微發抖,腦子裡萬馬奔騰,“艘”地一箭出.
他一側,的箭失去準頭,毫無章法,毫無力量,墜地.
驚呆了.
如此的程,自己竟然也會失手.這才明白,這些日子,自己終日沉浸在哀怨的緒裡,自怨自艾,將人生荒廢了什麼樣子.無關李巧娘,也無關嶽鵬舉,而是形形對自己的“絕後”指責所導致的沉重的心理負擔.
怔怔地站在原地,彷彿自己整個人都要廢掉.
秦大王撿起地上的箭,仔細看看,走上前,眼睛裡帶著深刻的同.丫頭,最擅長,最引以為自豪的就是的擊本領,如此況,豈不對打擊深重?
“丫頭……”
花溶驚慌失措,如一個突然被繳械的人,沒了任何武,敵人卻步步.猛地退後一步:“秦大王,你不許過來,不許開口,不許說任何一句話……”
他隻好不語.熱烈地看著.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在麵前,失去了昔日的威嚴和恐嚇,兩個人的地位完全顛倒了過來.隻是,他渾然不覺.
“丫頭,嶽鵬舉……”
憤怒地舉弓就向他打來:“我你不許說話……”
他並不躲閃,這一弓,生生地打在他肩上,火辣辣地疼痛.
卻流下淚來,坐在地上,如了天大的委屈,嚎啕大哭,抱著邊那棵大樹,如撒潑的小孩子,用頭撞擊在樹乾上:“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害的……”
他出手,從背後箍住的子,再也沒法用頭撞樹乾.急之下,扭頭,把他當了邊的大樹,拚命捶打.
也許是這些日子的頹廢,本沒多力氣,不一會兒,打累了,被他錮在懷裡,整個頭都埋在他的口,哀哀痛哭.
他的下抵著糟糟的頭發,豹子般的雙眼,慢慢安靜下來,但覺這一刻,的哭泣竟是自己的歡樂.卻渾然不覺,隻在這一片刻的依靠裡傷多年的風雨.歲月如梭,竟沒有任何一個時段真正的安寧幸福,有時無家可歸,有時遭遇追殺,有時逃婚,有時陷阱……一心以為到了一個避風的港口,結果發現,走了許多路,喝了許多水,自己連天上的雲彩什麼都沒看清楚,就狂風暴雨,瞬息萬變,心靈,何曾有過片刻的安息?
秦大王毫也不安,目落在淺灰的衫子上.手,是稍微糙的細布,而非那麼的綠上等絹紗的衫子.眼前浮現十七歲時的樣子,那麼明的照耀在的額頭上,這個場景,許多年,如刀刻在腦海裡,從來不會想起,永遠不會忘.隻在心底嘆息一聲,自己在海島上,還有幾箱那樣搶來的衫子,綠的黃的,紅的藍的,可是,今生今世,哪裡還有能穿上的一天?
歲月無,當初的小丫頭,如今,上已經滿是滄桑,他手撞得通紅的額頭,上麵還有樹乾上的灰痕跡,一縷頭發散下來,遮在額前,真是痛心疾首,低聲說:“丫頭,你看,你遭了多罪!這許多年,就從未過過什麼好日子……”
“都怪你,都怪你害我,都怪你……”
“可憐的丫頭……”
猛地在他口蹭一下,蹭得他上汗涔涔的,也不知是汗水多還是涕淚多,抬起頭,狠狠看著他:“你說誰可憐了?你就是幸災樂禍!”
他聲氣:“老子早就說過,嶽鵬舉這小子詭計多端,不是好人,你偏不聽……”
“他總比你好!你滾開!”
出手,狠命推他堅的膛,但覺麵前這個男人可恨到了極點.自己一點也不願意在他麵前顯出毫的弱,惹他嗤笑.
“他哪點比老子好?”
“他就比你好!比你好!”
秦大王氣得笑起來:“嶽鵬舉負心薄,厚無恥,你嫁給他,有今天是活該,你真是活該!老子早就曉得,他一定會納妾.你看看軍中將領,幾個不納妾的?他嶽鵬舉又是什麼好東西?迷心竅,有了新歡忘了舊.你跟他原本就不般配,你比他大幾歲,又不能生育,人一旦年老衰,他卻正是年輕有為的時候,日久生厭,你以為他是超凡俗的聖人種?丫頭,你是瞎了眼睛,活該,老子一點也不同你……”
他要是一來就同安,自尊心還真不了,可是,如此一頓火上澆油的辱罵,花溶忽然不哭了,站起來冷冷看著他:“秦大王,你等著看我笑話?”
“對!這是你的報應,是你改嫁他人的報應!老子親眼目睹了嶽鵬舉納妾的排場,比你們親時,可豪華氣派多了.就連朝廷也派了康公公來恭賀.李巧娘是個人,又有太後撐腰,今後的外命婦封號,當不在你之下.你若還想做你的嶽夫人,就不要賭氣,乖乖回去,跟和睦相.也許,嶽鵬舉念在糟糠之妻的份上,還可能容你一席之地.可是,你也得小心行事,伏低做小,若是李巧娘很快生了兒子,又比你年輕那麼多,隻怕你再怎麼著,嶽鵬舉也不見得會再寵你……”
“你這是在激我?”
“老子不是激你!你以為老子不知道?嶽鵬舉早就不把你放在心上了,否則,你也不會連稍好的服首飾也被得典當出去了.嘖嘖嘖,看看你嶽夫人的鮮名下……”他的目落在的荊釵布上,滿臉不屑,“這就是你侍奉嶽鵬舉幾年的結果?為了納妾,連妻子的私房錢都要盤剝乾凈,看來,嶽鵬舉這是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纔不是!鵬舉的俸祿都補軍需了.他這些年的俸祿全是我在管理,怎麼用的,我最清楚,每一筆都是我經手的,我若想吃好穿好,還不容易?”
“補軍需?”他嗤之以鼻,“隻有你這樣的蠢人才相信.你看看李巧娘穿的戴的?你看看嶽鵬舉為置辦的妝奩?讓心的人過上好日子,是男人的天.為什麼李巧娘就可以錦玉食?為什麼你就隻能陪他吃糠咽菜?他不讓你過好日子,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他本不把你放在眼裡,或者把你當了男人,隻是跟他共同為趙德基賣命的男人,而非一個人,非是他的妻子……”
花溶氣上湧,“你以為鵬舉是你?!他才沒有!他一直待我好.你懂得什麼?而且,我也沒有吃糠咽菜!”
“用他比老子?他配麼?老子至沒有納妾.”
這話猶如利箭刺心,花溶氣急敗壞,覺得對麵這個惡魔,簡直是個饒舌的是非,惟恐天下不,轉就走.
“你這是要去哪裡?”
驀然停下腳步:“你若敢再跟著我,若敢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秦大王嗬嗬笑起來:“你真是個蠢丫頭,老子不過是等著看你如何被拋棄,連嶽鵬舉都不要你,你以為老子還會要你?老子一路追來,為的就是想對你說一句‘活該,這是你的報應’!現在已經說了,老子才懶得再跟你囉嗦.老子也要回去了,哈哈哈,死丫頭,老子再也不會管你的死活了!”
他說完,真的轉就走,影很快消失在前麵.
花溶倒怔在原地,半晌無語.
秦大王明明是一頓惡毒的嘲諷,可是,卻偏偏覺不到多悲哀,心裡潛意識地抵,彷彿別人越是詆毀嶽鵬舉,自己就越是不樂意.自言自語說:“我纔不相信鵬舉真是這樣!呸!”
心裡終究十分惆悵,又茫然,但覺邊的男人,一個個變臉如翻書一般.金兀的狠毒折磨,嶽鵬舉的負心薄倖,秦大王的幸災樂禍……人人都說我你,可是,真心呢?真心到底又有幾分?
在馬上徘徊一陣,這纔打馬又往前方而去.走出幾步,但覺懷裡一個東西鼓鼓囊囊.手一,竟是一隻香囊,開啟一看,裡麵正是那隻綠鬆石的瓶子,裡麵綠的晶瑩剔.正是秦大王當初不遠千裡送來的藥.估計正是先前自己發狂哭泣時,秦大王悄悄塞在自己上的.
一怔,記得自己分明將這東西扔進了湖裡.秦大王,他又是何時去打撈上來的?茫茫湖泊,打撈這麼小的一個東西,又耗費了多心神?著瓶子,不由得勒馬回頭,眼裡電閃一般浮現這十幾年的場景,天涯海角的營救,生死不離的追隨,一樁樁,一件件……每一次都說老子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可是,每一次自己最落魄失意的時候,又是誰在邊?哪怕是喧囂諷刺!
淚水無意識地浸染眼眶.
最無的人,焉知不是世上最長的人?
他的好他的壞,比上各種各樣的創傷更深上何止百十倍,如燒紅的烙印,再次淋淋地兜頭罩下!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