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百順的就是前街的豆腐王母。
在前街賣豆腐，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好看，鄰裏都稱豆腐西施。
老了變醜了。
街坊鄰居便改口，豆腐王母。
格潑辣，年輕時候據說子順過。
隻是命不大好，所嫁非人，爺們兒吃喝嫖賭樣樣通，喝酒喝多了回來就打罵……
懷胎三月，是生生踹掉了孩子，後來就一直要不上了。
大歲數才要的陳百順的爹。
沒等娃生下來，爺們喝多栽裏，死了。
豆腐王母便靠著賣豆腐，拉扯兒子長大，還給娶了媳婦。
孤兒寡母的，這輩子過得不容易。
陳百順他爹很孝順，兒媳格溫順。
婚一年，便給生了個大胖孫子陳百順。
按道理說，自己淋過雨，應該想到給別人撐傘。
臨老臨老了，日子應該過得紅紅火火。
倒是好，自己淋過雨，也要把兒媳的傘給砸爛。
兒子兒媳夫妻和睦，在眼裏極為紮眼。
兒媳相貌若是漂亮倒也罷了，樣貌平淡無奇，卻被兒子寵到了骨頭裏。
有什麽好吃的好喝的，不問老娘，先問媳婦。
這讓豆腐西施心裏極為不平衡。
同樣是人，憑什麽我長得這麽好看，日子過得這麽苦……
這麽平庸卻有兒子疼？
於是，老是有意無意地磋磨兒媳婦。
蛋裏挑骨頭，不是讓挑水，就是讓挑糞。
一個磨豆腐的，讓兒媳婦去煎燒餅……
兒媳婦委屈，眼淚隻能往肚子裏流，偏偏陳百順他爹樣樣搶著給媳婦做。
豆腐王母便更是氣不過。
他們住的房子南北兩房，半夜小兩口辦事的時候，跑人房門口聽。
要關頭還要咳嗽兩聲。
罵一句，娘們兒。
兒媳婦不幹了。
夫妻敦倫天經地義，誰啊？
你不，你兒子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兒子夾在兩頭氣，兩頭都要他評理。
往常都是向著媳婦，他後知後覺，覺得這麽做錯了。
應該當著娘的麵，罵媳婦。
背著娘的麵，寵媳婦。
便裝模作樣地嗬斥了媳婦，說前陣子進城看到個耳環很好看，回頭給買。
巧村東頭的鄰居，喊著去林子裏打獵。
賣了獵，正好可以手頭寬裕寬裕。
他想著賣了東西給娘和媳婦一人買件首飾。
便跟著去了，誰知遇到了狼，去山裏五個人，隻百順爹沒回來……
豆腐王母的獨子，便這麽沒了。
哭天搶地，又是悔又是恨又是心疼，才答應兒子要好好過日子。
兒子也答應給買首飾，要不是為了給買首飾，兒子也不能去打獵……
不去打獵就不會死……
越想越難，剛想罵兒媳婦出氣，卻找不到兒媳婦人了。
轉了一圈，才發現兒媳傷心之下，一時想不開，喝了鹵水，死房後了。
找到的時候，人都涼了。
陳百順那時才幾個月大，還沒斷。
一天之，兒子兒媳同時沒了，歡聲笑語的家庭，隻剩下嗷嗷待哺，娃娃的日夜啼哭。
豆腐王母隻能咬牙拉扯孫子，將先前的路，再走一遍，這次改跟孫子相依為命了。
陳百順其實很懂事，之前學堂進人的時候，隔壁的私塾要收束脩。
清這裏不用，本就是為了教二丫，再就是開蒙。
所以到這裏的，基本都是街坊鄰居。
一開始豆腐王母並沒瞧得起清，削尖了腦袋也要往隔壁的私塾紮。
隻是陳百順大字不識，人家不要。
便隻能退而求其次送到清這裏了。
哪曾想，教了一陣，學的東西，隔壁的人拍馬都趕不上。
還有縣老爺登門拜訪，可見夫子是個有本事的。
豆腐王母對清的態度，前後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清還是喜歡陳百順的。
可能是父母雙亡，他比同齡人要早懂事得多。
這個孩子憨厚又樸實，偏偏天資聰慧，過目不忘。
每次都是最早到的一個，每天來桌椅，掃地，打水……
很有眼力見。
跟二丫他們也相得很好。
所以清才沒注意二丫的反常。
聽到豆腐王母說二丫不配上學堂，清都要氣炸了。
這尼瑪。
這不是伴郎搶著房，分不清大小王啊。
明明是為了教二丫，二丫教狗蛋，狗蛋王屠夫的閨桂花……
陳百順不過是捎帶著的。
哪來的臉嫌棄二丫？
清心中氣歸氣，但是道理還是要教給二丫的。
“先不用管別人說什麽，嬸嬸隻問你，讀書識字你開心麽？”
二丫噎了下，點點頭：“開心。”
“為什麽開心？”
二丫想了想：“娘親說，讀書是有錢人才能做的事，家裏就算供，也隻能供弟弟……”
“不是這個，是你自己識字，覺得厭煩麽？”
二丫搖頭：“讀書識字能聽到很多故事，很有趣。”
清點了點頭，知道學習有時候很枯燥，所以開門都是深淺出，講些小故事。
比如鄒忌諷齊王納諫，或是人劓鼻。
孩子們聽故事聽得開心，七八舌議論開，興起來。
學起其他的東西也能更輕鬆一些。
清認真對二丫說道：“你若是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輕易搖學習的決心，證明你學習的信念不堅定。”
“你學你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讀你自己的聖賢書便是。”
“別人說什麽，是別人的事，長在上，說娃不該讀書就不該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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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說不該活著，就聽我的乖乖去死嘛？”
撲哧。
二丫破涕為笑。
清正道：“隻要你覺得是對的事，你要堅定你的信念，不要管別人說什麽。”
“別人說，就讓他們說，你自做你的便是，你功也好，失敗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
二丫點頭如搗蒜，握拳道：“嬸嬸，我一定好好學！”
“對了，不但學，還要好好學，證明給看，娃娃可以學得更好！”
“沒有什麽娃娃不能讀書的事，很多男人能做的事，人也能做。”
“本朝有商將軍，是的。”
“媧補天的故事，媧是的，對嗎？”
“的怎麽了，你嬸子我還是的呢，還不是當了你們的先生。”
“沒有的生育，哪來的子孫後代，隻不過子大多心地善良，持家務，做夫婿的後盾而已。”
清想著既然說到這了，順便給二丫灌輸下意識，省得長大腦，於是又道：”先自己，別人才能你。
所以，切不可自輕自賤，長大了，要是有男人說你不好，君若無，我便休。”
二丫似懂非懂，聲氣道：“武皇是的，很厲害。”
“對嘍！”
清著二丫的腦袋瓜，剛要誇。
二丫又認真說道：“當今聖上，哦不，當今聖上的娘，太後也是的！
也很厲害！”
清：……
我是太後不錯，但可惜我不是南宮燁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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