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不像自己了，一個聲音在腦子里提醒年殺手，他從沒有如此大意，孤闖敵我未明的地方，也從沒有如此輕信，將對方的每一句話都視為善意。
“但是你有條件。”在彭仙人說過“我能”之后，顧慎為馬上追問道。
“沒有條件，我能去除八荒指力，還能指點你的劍法，讓無之劍、殺人之劍、死亡之劍發揚大，我只想看到結果。”
開口的是一個年輕的聲音，顧慎為不知為何腦子里突然浮現一名貪婪老人的形象：目呆滯而狂熱，邊流著涎，瘦骨嶙峋的長手緩緩出……
顧慎為退到窗邊，三四十名奇形怪狀的人一起轉看著他，誰也沒有出手阻擋。
恐懼像泉水一般陣陣涌起，殺手大一聲，從小窗跳出，跌在一堆殘污的積雪上，翻爬起，沒命地奔逃。
“他會回來的。”白袍老者冷漠地說道。
“他會回來的。”丑人重復道，接著，屋子里每個人都說了一遍這幾個字，聲調全然不同，卻有著同樣的冷漠。
顧慎為躍上城巷的高墻，跑了沒多遠，就上荷，兩人什麼也沒說，一起繼續跑，直到返回南墻酒館租住的小屋，顧慎為扯掉蒙面黑布，大口氣，使勁搖頭，好像終于擺了什麼粘在上的臟東西，才說道：“那個家伙，那個彭仙人，好像知道《死人經》。”
《死人經》是金頂鵬鳥從萬丈深淵下面叨上來的，連大荒門弟子都沒聽說過，顧慎為一直相信這是永遠不會泄的，可是彭仙人看穿了殺手的劍法。
顧慎為撲向屏風但被擋住的一剎那，他還是看到了后面的一點東西，當時沒有注意，慢慢才反應過來，那是一顆人頭，披散著頭發，出頂心。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赫然是葉四郎的樣子。
葉四郎的頭顱被他帶回了鯤社，后來就沒有特別注意，沒想到落到了彭仙人手中。
那顆頭顱上面有荷留下的致命劍傷，兩人當時都大意了，沒有按習慣破壞傷口，彭仙人一定看出了什麼。
彭仙人犧牲兩名弟子，大概就是為了確定殺手使用的是什麼劍法，顧慎為想到這里不寒而栗，發了好一會呆才恢復過來。
“你有點怪。”荷觀察了一會，對歡奴的表現很是驚詫。
“不是我，是得意樓，和那些人。”
顧慎為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尤其是當時那種奇怪的覺，“我好像……被控制住了，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惕。”
“聽上去像是某種邪，難道是曉月堂在搞鬼？”
曉月堂的人最擅長邪門，顧慎為對此深有會，但是彭仙人不像，“不太可能，彭仙人在璧玉城生活了許多年，名氣不小，如果是曉月堂的人，絕對瞞不過石堡。”
這是兩名殺手無從知曉的事，顧慎為下定決心不再去城巷了，許小益一開始的提醒是對的，那里面沒有正常人，彭仙人雖然知道《死人經》，但是看樣子不會輕易泄出去的。
兩人天一亮就返回北城，上如還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甚至沒出屋聽歡奴的報告。
顧慎為過了幾天無所事事的日子，一會琢磨彭仙人的用意，一會考慮怎麼幫十公子振作起來，而又不引起上飛的反，他不能就這樣讓自己倚靠的大樹倒掉。
將近二月底，石堡派人召歡奴回去，給了他改變形勢的機會。
八主上怒與大頭神翁婿聯軍的圍剿行進展順利，經過長時間的布置與試探之后，派出大量人馬深沙漠戈壁，終于在新年之后找到了曉月堂的幾重要據點，殺傷不敵人，并活捉了一批，全都押回金鵬堡。
俘虜當中有一人很像是歡奴描述過的神人，所以他被召回堡辨認。
十公子上如和幾名殺手曾被曉月堂神人在前點過一指，以至于集發生過一次昏厥，雖然在四諦伽藍接了治療，一直沒再復發過，但是有沒有徹底痊愈誰也不敢肯定，解鈴還需系鈴人，如果這名俘虜真是神人的話，將會非常有用。
俘虜被關在洗心院，一共二十多人，毫無例外都是子，各種年齡都有，大都不蔽傷痕累累，顯然已經過了酷刑，眼神暗淡無，已經不像是人類，但還是有幾個人努力昂著頭，用瘋狂的眼神挨個打量屋里的活人，好像的狼。
這些人果真是曉月堂弟子，顧慎為一看到那種眼就確認了，雖然同出一源，大荒門弟子相對還比較正常，曉月堂弟子就像是從小沒和其他人類打過道的怪胎，眼神總是跟普通人不一樣。
洗心院的掌刑人沒有給出任何提示，顧慎為很快就找到了想讓他辨認的人。
人材高大，在所有俘虜當中就數的裳還算完整，臉上也沒有那麼多的污，還能看出本來的面目。
這不是神人，雖然只是如夢似幻的驚鴻一瞥，顧慎為對的印象極為深刻，眼前的俘虜材倒是很像，貌就差多了，關鍵的是，俘虜眼中充滿曉月堂弟子特有的瘋狂，那個神人的眼神卻是正常的，一笑之間，蘊含的是無盡的溫。
“很像。”顧慎為站在俘虜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時間太久，我有點記不清了，但是真的很像，非常像。”
就讓金鵬堡大意一回吧，顧慎為心想，這事與他無關，不如就讓上怒立一回功，放松對曉月堂的圍剿。
“再仔細看看。”掌刑人希能得到更肯定的回答。
“我覺得十有八九是，可是我只見過一面，沒法記得太清楚。”
顧慎為被送出刑室，門還沒關上，就聽到后響起慘痛的呼聲。
歡奴的任務算是結束了，但石堡里還有幾個人要見他，第一個就是雙胞胎的母親孟夫人。
按慣例，年的獨步王之子離堡之后頭一年完全獨立，很回家，上如當初死活要下山，也是怕被大家笑話，上飛再懷念宅的生活，也不能隨便上山。
孟夫人不能輕易打破慣例，所以，歡奴這次回堡就顯得很有價值了。
顧慎為心中有些忐忑，他是上如最信任的殺手，對十公子的慘敗自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孟夫人對兒期甚高，目前的局面不會讓高興的。
出乎他的意料，孟夫人沒有一發怒的跡象，和藹得就像鄰家好友的娘親，不僅賜座，還讓丫環端來茶水糕點，顧慎為兩手都被占用，再想多拿一樣也不行了。
孟夫人完全不像幾個月前誅殺大主時絕決果敢，這時只是雙胞胎的母親，對一雙兒生活深為關切，詢問每一個細節，有一些顧慎為本無法回答，只能盡量往好說。
聊了近半個時辰，孟夫人才說到正題，先是長嘆一口氣，“雨時這孩子死得真是太可惜了，娘每天在我這里面，上不說什麼，心里大概也會怨恨飛兒吧。”
“雨公子自愿坐鎮南城，九主神機妙算，誰也不能埋怨，請夫人原諒小人有什麼說什麼，既然當了殺手，就免不了會有這一天。”
“唉，話是這樣說，終歸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哪能沒一點，尤其是如兒，跟雨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心里怕是更難過。”
“十公子堅韌灑，總會邁過這難坎的。”
“如兒的子我是了解的，可是再高的山也得有土石堆著，一個人孤掌難鳴，真讓我擔心啊……”
顧慎為明白了孟夫人的用意，馬上單跪下，順勢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凳子上，“夫人請放心，小人既然是十公子屬下的殺手，又蒙夫人厚恩，自當碎骨以報答。”
“你有這個心意就是好孩子，替我好好護著如兒，是我命子，還有飛兒，哪一個出事我也不得。”
談話就這麼結束了，孟夫人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一名丫環帶歡奴去耳房，將夫人賞賜的糕點和金銀珠寶包好讓他帶走。
丫環手里干著活，頭也不抬地說：“你明白夫人的意思吧？”
“請姐姐點破迷津。”
“夫人希十公子好，可是也不想九主難過，他們兩個是一同胞，跟別的兄妹不一樣，怎麼能自相殘殺呢？其實天下廣大，就是璧玉城，地方也不小，干嘛都盯著大主一個人的地盤？小的長大了，需要些地方練練翅膀，當哥哥的自然要讓一些，總之誰也不會死。這話夫人從來沒說過，可是用我的笨腦瓜想，主們都已經各占一國，想來不會計較南城的小商小販，尤其是八主忙著剿滅曉月堂，跟著大頭神前途無量，還在乎南城的那丁點利益？你原是八主的人，干嘛不替主子分憂呢？”
顧慎為明白了，八主上怒本是孟夫人一派的人，可他現在跟大頭神走得太近了，已經引起夫人的疑心，要用這個辦法試探他的反應，同時也給兒東山再起的機會。
一箭雙雕。
顧慎為謝丫環的提醒，將獲賜的金銀珠寶留下，自己帶著無用的糕點離開。
剛出宅，就有守在門口的奴仆召歡奴前往八主正院，說是八主讓人帶話要說給他聽。
顧慎為一點都不意外，這顯然是羅寧茶想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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