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的時候,朱青才敲響了靜思居的門。
晏三合本來已經歪在床上昏昏睡了,一聽是請過去,黑眸里頓時出亮。
李不言把包袱往后一系,小心翼翼地扶起。
湯圓彎蹲下去替晏三合把一只鞋子穿起來,另一只裹著厚厚的紗布,也不用穿。
“湯圓,你先睡,不用等我們。”
“我等姑娘回來。”
湯圓指指針線簍,“正好得空給姑娘做幾條寬松一點的夏,這樣腳進出也方便。”
“別省油燈,仔細眼睛。”
李不言叮囑了一句,抱起晏三合便走。
走出院子,著聲:“越看越覺得這丫頭心,還知道替你辯一聲。”
晏三合點點頭。
湯圓這人話不多,但食住行安排的妥妥當當,不用和李不言半點心。
還耐得住閑,哪怕空了也不往外頭跑,不和謝府其他的丫鬟們磕瓜子,嚼舌,張家長李家短的,寧肯在房里做針線。
最難能可貴的是,明明心里一肚子疑,愣是一聲不問,只做好一個下人的本分。
“以后,咱們行事不用避著。”
李不言輕笑一聲,“不避也好,有些事早晚要知道。”
兩人一路說著閑話,很快便到了世安院,朱青提著燈籠早早地等在院門口。
進到書房,晏三合和李不言同時愣住。
書房里有張羅漢床,床的中間擺著一張小幾,一頭歪著謝知非,另一頭……
另一頭坐著一個穿著紫羅的艷婦人。
柳葉眉,水蛇腰,脯沉甸甸的,想讓人忍著不往那邊瞄一眼,都難。
那婦人正剝著荔枝,十蔥一樣的手指,每一指尖涂得紅艷艷的,比那沉甸甸的,還要奪人眼珠。
婦人剝出一顆果,目滴溜一轉后,湊過子,送到謝知非的邊。
“三爺,啊,張……”
謝知非用眼神示意別發,給爺安分點。
“這一位是晏三合,找你來有點事。晏三合,這一位梅娘,有什麼你直接問。”
晏姑娘?
晏三合?
終于見著真人了。
梅娘把果往盤子里一扔,起沖晏三合滴滴地道了個萬福。
“晏姑娘安好。”
“梅娘不必客氣。”
“晏三合,你坐這里。”
裴笑指了指竹榻,“幫你試過了,舒服的很。”
李不言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裴笑拿過一張小方矮凳,“傷腳架上來,這樣好得快。”
“多謝!”
晏三合一點一點搬著傷腳。
裴笑嘿嘿笑,自家夫妻,謝啥?
晏三合坐舒服了便開口,“梅娘,不介意我一上來就談正事吧?”
“姑娘這說的什麼話。”
梅娘地看了謝知非一眼。
“要不是姑娘找我,我這種份的人,這輩子也甭想踏進謝府的門。”
倘若梅娘不說這話,晏三合不會往那方面深想。
這麼一說,再配著這一的裝扮,還有行事做派,晏三合眼中出幾分同。
這世上有幾個子是自甘墮落的?
都是不得已才倚門賣笑。
再看謝知非,晏三合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能把人請到家里來,可見兩人是悉的;
能和倚門賣笑的人悉,可見這三爺沒往那勾欄里跑。
謝知非一看晏三合出這樣的眼神,就知道這丫頭怕是想歪了。
他也不多解釋,“朱青,你去外頭守著院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爺!”
門掩起來,李不言把包袱里的把東西一件一件擺在梅娘面前。
“梅娘!”
晏三合:“今兒勞你跑這一趟,是想請你幫忙看看這幾樣東西,是什麼時候的樣式?”
梅娘茫然地向三爺看過去,三爺沒說話,小裴爺發話了。
“好好看,看出些名堂來,裴爺重重有賞。”
梅娘這才拿起胭脂盒,放在手里翻過來,覆過去的看。
越看,眉頭皺得越。
晏三合:“怎麼,有問題?”
梅娘笑道:“晏姑娘,這胭脂盒不是時下流行的款式,這個樣式,這個做工,已經很有些年頭,現在市面上早就買不到了。”
晏三合:“你能看出來,大概有多年?”
梅娘出手指撥算了幾下,“最有二十幾年,反正自打我用胭脂以來,就沒見過這種樣式的。”
二十幾年?
那就是靜塵二十歲左右的時候。
竟然還藏著那麼久遠的一盒胭脂?
這是為什麼呢?
晏三合與謝知非對視一眼,又問:“梅娘,你從這胭脂的盒子,能不能看出這東西是好的,還是差的?”
梅娘用手掂掂重量,“晏姑娘,沉的,越是沉的胭脂盒,價格越貴。”
晏三合:“那麼也就是說,這樣的東西,不是普通人家用的?”
“必須是高門大戶。”
梅娘然一笑:“當然,勾欄里的當紅姑娘,也能用得起。”
話落,小裴爺一雙眼睛惡狠狠瞪過來。
梅娘挑眉:小裴爺,這是咋了?
裴笑瞪眼:別勾欄勾欄的污人家姑娘的耳朵。
梅娘一看裴爺這副樣子,再想想他見著晏姑娘那副殷勤的樣兒,哪還有不明白的。
喲,原來是小裴爺的心上人啊!
晏三合對兩人的眉眼司渾然不查,“梅娘,你再看看這件水田。”
梅娘一寸一寸看過去,用手了又。
“這件水田也是有些年頭了,而且料子極好,晏姑娘你看這袖口。”
指著袖口上的牡丹花。
“因為水田是從宮里傳出來的,最初是在高門大戶里時興,所以袖口都繡牡丹、梅、蘭、竹、這些富貴花。”
“如今呢?”
“如今平頭百姓也穿,袖上就不時興繡花了。”
“為什麼?”
“姑娘看這裳,一塊一塊不同的布料拼接而,已經足夠艷麗明亮,哪還需要用花再做點綴。”
晏三合抬頭,再次與謝知非的視線上。
兩人都從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詫異。
胭脂是二十多年前的,裳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不用想這繡花鞋多半也是。
靜塵用這樣一套裳做壽,顯然是有用意的。
那麼,用意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