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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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複疆,維神佑之,地寧,亥時。”

一隊打更的太監,著皂的更夫,手捧著缶、更鼓、梆子、磬,穿行於蜿蜒的回廊之中。這些人代表著更神,有驅趕夢魘的寓意,宮中的侍衛太監,遇著都要避讓的。

著宦的秦雷幾個,趕低頭讓在一邊,那喬天才卻大大咧咧的東張西,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待打更太監走遠,秦雷三人便跟著喬天才順長廊穿行於皇宮之中,一路上盤查的侍衛,皆被那一麵東宮之主的金牌擋了回去,四人順利到達了位於皇宮腹地的坤寧宮前。

坤寧宮乃是皇後居所,皇後是太子他媽,娘倆雖居高位,卻是一般的遭人冷落,骨親又同病相憐、一直好得很。是以此次宮闈巨變,太子派了最親信的東宮侍衛,為他娘站崗放哨。

秦雷抬眼瞧,隻見從宮門外到殿門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氣氛張,想要溜進去是不可能的。

見南華子的隨小道過來,侍衛頭領笑道:“人,啥時候給俺說個媳婦?”

喬天才撇撇,呲牙道:“你要不把欠俺的賭債還上,就等下輩子吧。”

侍衛頭領一時語塞,轉移話題道:“深更半夜的過來作甚?娘娘早睡下了。喬天才小聲道:“國師說娘娘用地安神香有些了。是以效果不佳,讓我送些新的來。”自從太子起事之後,皇後娘娘一直擔驚怕,以至於神經衰弱、失眠盜汗,聽說南華子醫高超,便央他配一副安神藥劑。但南華子乃是地道的江湖騙子,哪會調理分泌?隻能隨便用些檀香、麝香之類的香料湊活著,不求治病救人、但求不出人命便好。

侍衛頭領歪著腦袋看看他後的三人,隨口問道:“這三位是哪裏的公公?看著麵生得。”

喬天才撓頭笑道:“這幾位乃是紫宸殿打掃的,隻因賭牌輸了。替別人來的。”

侍衛頭領嗬嗬笑道:“真夠倒黴的,來人,接著三位公公。”便有三個侍衛上前,要接過三人手中的件。

喬天才微微著急道:“小心點。別弄壞了,這玩意兒金貴著呢!”把那幾個侍衛唬住,喬天才又對侍衛頭領道:“怎麽著?不讓人進了?”

侍衛頭領也不願意得罪這小子,陪笑道:“非常時期,人見諒。”喬天才心裏頓時慌起來。好在天黑暗,也看不清他臉上地表

秦雷見狀,垂首著嗓子道:“人老弟隻管進去,雜家幾個在外麵等你。可仔細給娘娘調配著,咱們可不想再跑一趟了。”說著拍拍喬天才的肩頭。

到有東西進了棉襖,喬天才勉強穩下心神,揮揮袖子道:“好吧,你們在外頭等我。別先走了,我怕黑。”說完便揚長進了宮。幾個侍衛接過秦雷三個手中的盒子,捧著跟了進去。

秦雷三個換下眼神,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直到拐了彎,走出眾侍衛地視線,三人才停下腳步,小聲的商議起來。

“怎麽辦?那小子能行嗎?”沈青輕聲問道。按照原計劃,喬天才隻負責把他們三個帶進去。其餘事都是他們來做。但眼下事生變,三人居然被擋在了外麵。幹著急使不上勁。

秦雷指指邊上,三人便翻出長廊,躲在假山裏說話。“計劃趕不上變化。”秦雷輕聲道:“先等那小子出來再說吧,實在不行就用這個。”說著拍了拍藏在假山裏的炸藥,沉聲道:“必須拿住皇後,不然怎麽引老二出來?”

“要不我們直接去紫宸殿吧?”沈冰試探問道。

秦雷搖搖頭,輕聲道:“你沒聽那小子說嗎,那裏足足上千人守衛,連子都轉不開,怕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三人陷了沉默,過一會兒,沈冰小聲道:“喬天才說卓太監失蹤了,這事著蹊蹺啊。”秦雷頷首輕聲道:“不錯,那南華子也說,卓太監在太子發之前,便從陛下邊消失了,到現在還沒找到。”挲著下道:“這老家夥為大侍衛總管,一向不離陛下左右的……”老太監卓言可以號令所有大侍衛,是個足以左右局勢的人,他地失蹤,不得不讓秦雷多想幾個為什麽。

苦思片刻,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霎那間照亮了黑暗,秦雷輕咦一聲道:“你們說,是不是陛下事先有所察覺?讓卓太監躲在暗了?”

這種事,卻不是沈青兩個可以隨意討論的,隻能哼哈兩聲應付過去。好在秦雷已經陷了沉思之中,本沒在意兩人說什麽,隻聽他自言自語道:“陛下疑心病很重,對自己的兒子都不肯完全相信,這樣的人,怎會如此容易被人算計?而且他長年累月的深居宮中,這皇宮早就經營的如鐵桶一般,怎能如此輕易的被奪去控製權,連點反抗都沒有?若僅這種水準,又怎能在夾中生存,與文李兩家抗衡數十年呢?怕早就連渣都不剩了吧。”

沈青兩個麵漸漸嚴肅起來,是呀,在這件事上,陛下表現的水準太窪了。

心裏越發篤定,秦雷沉聲道:“還有那個南華子,原本我還以為他有幾把刷子,但方才沈青也見了,此人除了賣相頗佳,其餘地一塌糊塗,陛下難道就能被這老騙子唬住?不見得吧。”

沈青兩個一陣默然。隻見王爺一邊用手指眉心,一邊喃喃道:“我們不妨大膽假設,陛下並沒有中毒,或者更大膽地說,太子並沒有謀反,而是陪著陛下演了出戲,會得到什麽樣的結論呢?”

沈青堅決搖頭道:“若是如此,老太後幹嘛還要給王爺傳話?豈不與陛下擰了?”

秦雷的眉凹字形,覺自己腦袋有兩個大,兀然想起當日館陶所說地:棋子永遠不知道棋手接下來會怎麽走。站在棋盤上苦苦思索,還是猜不下一步會是邁向死亡,還是走向榮。這便是棋子的悲哀。

捧一把假山上的落雪,秦雷使勁臉。冰涼徹骨的覺讓他稍稍舒服些,低聲道:“當時太後的傳話,我聽著就有些怪異,讓我既不用擔心地安危,也不用心父皇地命。聽著好像隻讓我……搗一樣!”

說完搗二字。秦雷心裏咯噔一聲,竟一下子通明起來,許許多多思考不周地緩解頓時迎刃而解。見王爺眉頭舒展,沈青兩個高興道:“王爺,您有所得了?”

秦雷角泛起一冷笑,也不回答二人地問題,目投到遠,喃喃道:“勝藍啊。回去好好練兵吧,給我練出一支天下第一軍來。勝水啊,你不是要經費嗎?明年孤給你追加五十萬兩,你可得給我把諜報網架設好了。咱爺們不能再這樣被耍下去了。”說到最後,每個字都是冰涼徹骨。

沈青兩人分明看到,王爺向來穩定的雙手竟然微微抖起來,這是王爺氣苦極了的表現。若是天大亮,兩人定然還能看到。秦雷那張俊臉鐵青。表嚴肅地有些猙獰。兩人也不敢問,隻得伏首於地。沉聲應下。

秦雷看也不看他們,負著雙手蕭索道:“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打算,倒把孤的一腔熱,當撒的狗。”自嘲笑笑道:“從小便聽說書先生說摧眉折腰事權貴,最是無帝王家,可笑孤還抱著僥幸、揣著幻想,希能有個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若不是誤打誤撞,上了喬天才,怕是要被人當槍使、當猴耍、當傻子玩了吧!”言語間怒火熊熊燃燒、讓伏跪在地上的兩人大汗淋漓。

他前世是個孤兒,從沒嚐過親地滋味,這一世突然有了這些親人,他一直珍惜得很,也極度不能忍親人的算計。再加上習慣了高高在上、乾剛獨斷之後,更不能忍別人的愚弄。秦雷已經被怒火衝昏了頭腦,開始把宮裏人往最壞的地方想去了。

見王爺陷怒火不可自拔,沈青鼓足勇氣輕聲道:“也許,我們隻是闖進局裏的一顆子,並不在陛下的算計中。”他雖然不像秦雷那般,知道許多,但還能判斷出,他們三個乃是此局中的變數,陛下不一定事先便預料到。

子?”秦雷沉道:“但願吧。”一時間竟意興闌珊,有了撒手而去的衝。不過他也知道這種想法地稚可笑,轉眼便將其拋之腦後,著遠晦明晦暗的宮燈,目晴不定,仔細考慮著接下來的行止。

好半天,他才垂首看看依舊跪在地上的沈氏兄弟,蒼聲道:“起來吧。”兩人這才酸麻地雙膝,輕手輕腳的爬起來,沈冰輕聲問道:“王爺,接下來怎麽做?”

秦雷麵上依舊笑容欠奉,但已經從憤怒中掙出來,沉聲道:“這事兒背後貓膩甚多,我們本不該卷進來,但既然來了,就得繼續按著我們的本子演下去。不管陛下是死是活,到底怎麽想,我們都要把他救出來,結束這場戲。”

沈冰輕聲問道:“萬一陛下真的有安排,我們豈不是畫蛇添足?”

沈青搖頭道:“兄弟此言差矣,我們進京的消息,必然已經傳到陛下耳朵裏,若是在暗不聞不問,就算陛下地計劃順利事實了,王爺在陛下心裏落下無能地印象還是好的,若是認為王爺不忠,那才會壞事呢。”

秦雷頷首道:“妙哉斯言,去年在華林苑,陛下送了我六個字人在做、天在看,就是提醒我凡是問心無愧。一個孝子忠臣該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眼看著聖駕蒙難而不解救,定然會被懷疑居心地。”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一切出自昭武帝的手筆,但秦雷已經基本認定昭武帝應該無恙了。

三人還要說話,卻聽到遠有腳步聲傳來,趕,尋聲去,隻見一個瘦小的形。一邊往這邊走,一邊在東張西,卻是那花般的喬天才。

三人鬆口氣,秦雷讓沈冰把他喚過來。詢問可有得手。

喬天才有些後怕不已,好半天才輕聲道:“有酒沒有?俺得驚。”

秦雷狠狠彈他個腦锛,笑罵道:“你才多大啊?又玩人又喝酒?”

喬天才哎呦一聲,捂著腦袋道:“死鬼師父說,玩最浪的娘們、喝最烈的酒。這才是人生嘛。”

秦雷幹咳一聲,心道:南華子死的不冤。麵一肅道:“皇後服下藥了麽?”

好在喬天才還知道輕重緩急,點頭道:“服下大概一刻鍾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溫聲道:“躲起來吧,去蒹葭院,完事後孤去接你。”喬天才心裏早就慌了神,聞言點點頭,強笑道:“姐夫。我給你擺好慶功酒。”說著一溜煙跑掉了。

秦雷無奈笑笑,回神道:“還有一刻鍾,坤寧宮就會起來,我們開始準備吧。”幾人下太監服飾。換上明黃東宮侍衛服,便潛伏在長廊邊最黑的地方,靜靜地守候著。

不知過了多久,秦雷已經到渾麻木時,就聽到遠漸漸人聲鼎沸起來。三人換個眼神。不由放緩了呼吸。不一會兒,便有幾個驚慌失措地太監。從三人麵前過去。

太子爺早就躺下了,他需要休養神。應付明天的紛擾,雖然不是主角,但他希能做到最好,證明一下自己……把失去的一切挽回來。但越想睡,就越睡不著。翻來覆去,輾轉難眠,隻好披,吩咐宮掌燈研墨。

就著和的螢紗燈,秦霆提起筆來,輕輕蘸了墨,緩慢而用力地書寫道:

“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

莫向尊前奏花落,涼風隻在殿西頭。”

寫罷,輕輕擱下筆,退一步觀看,隻見筆鋒凝滯、字跡深重,幽怨之氣。輕歎口氣,喃喃道:“小五說過句話: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卻是這世上的至理啊。”世人都到太子乃是千年王八、忍字第一,誰又能理解他心中的苦悶呢?

視線投向窗外,不知何時,雪已經停了,靜得沒有一聲響。太子輕聲歎道:“真安靜啊……”便聽到遠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立刻打了太子爺的安靜。

“哎,連這點緒都要破壞。”太子爺不由輕歎道。

“太子爺,大事不好了,皇後娘娘病重了!”門外傳來太監驚惶地聲音。

太子聞言,霍得推開門,沉聲道:“說清楚些!”

“這些天,娘娘的失眠症又犯了,吃了南華仙長送去的靈藥,方才便麵青紫、四肢搐、口涎直流……”太監垂首稟報道。

太子狠狠一拍門框,怒道:“有病不去找太醫,找那個騙子做什麽?”

邊上的宮人心道:那不是您老舉薦的仙長嗎,怎麽騙子了?

“傳太醫了麽?”太子一邊更,一邊沉聲問道。

“太醫看過之後,說……殿下最好過去一趟。”宮人小心答道。

太子心中咯噔一聲,知道這是病危的意思。幾年前,他便聽過這句話,結果送走了自己兩個兒子。

忍住心的驚惶,往大殿深看一眼。搖搖頭,歎口氣,披上大氅離了紫宸殿,匆匆往坤寧宮趕去。

事出突然,長隨侍衛們有的從被窩中鑽出來、有地從別的崗上跑過來,一行人也沒了隊形,將太子爺護在中間,哄哄的往北麵去了。

就連隊伍後麵多了三個護衛,都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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