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琳如約來到了紫藤院,這是以姨娘的份進王府以來頭一回單獨面見水玲瓏,心,很是激!
“世子妃萬福!”董佳琳恭敬地行了一禮,屈膝福、頷首微笑,每一作行云流水、儀態萬方,較之去年夏天又長進不。看來馮晏穎沒請專門的教習嬤嬤教導。水玲瓏微微一笑,指向一旁的冒椅道:“坐吧,突然你來,可耽誤你手頭的事兒了?”
董佳琳簡直寵若驚,連枝繁奉的茶都險些不敢接在手里,長輩們除了甄氏都是見不著的,男人們除了郡王也是見不著的,能有所集的人中便屬水玲瓏份最高,比起甄氏,水玲瓏更令敬畏,當然,不會讓甄氏發現這一差別。
董佳琳努力出一個輕松如常的口吻:“回世子妃的話,沒耽誤什麼,我正閑著呢。”
水玲瓏眉梢微挑,端起牛喝了一口,目溫和地看著:“早該你走了,一直忙倒是拖到了今天。”
董佳琳暗付,我親自上門,你寧愿謊稱睡覺也不見我,哪里當真忙了?不過是不待見我乃一介姨娘罷了。
董佳琳忙客客氣氣道:“哪里哪里?是婢子該主登門拜見世子妃的,婢子疏忽了,還請世子妃海涵。”
水玲瓏仿佛不再與虛與委蛇,而是開門見山道:“今兒你來是想和商量一下你哥哥和我五妹的事兒。”
董佳琳一愣,世子妃的五妹,不正是水玲清嗎?哥哥和水玲清有什麼事兒?
這麼想著,神張了起來,連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水玲瓏將的神盡收眼底,角始終掛著平易近人的笑,并臉不紅心不跳地道:“你哥哥和我五妹有緣得見于姚府,自此兩相悅,我一直當他是自己人,你哥哥能順利考取功名,除了天資聰穎、勤好學之外,世子請的太傅也功不可沒。”
董佳琳又是狠狠一愣,世子給哥哥請過太傅?這一巨大消息完全掩蓋了阿訣和水玲清邂逅所帶來的沖擊。記得去年夏天哥哥曾消失了一段時間,表姐說哥哥是住進外頭的宅院一心準備科考,和表姐便都沒放在心上,難道說,那時哥哥就已經在蒙太傅教導了?
這可真是太震驚了!
若非眼前之人是說一不二的世子妃,或許會認為對方是在撒謊,其目的便是與當今圣上邊的紅人拉關系、套近乎。但水玲瓏不會,連太子妃都不要的人,又豈是趨炎附勢之輩?
定了定神,仍難掩詫異地道:“這些……婢子沒聽哥哥說過。哥哥的口風向來很,別說我,便是表姐也套不出什麼話的,但婢子相信世子妃!多謝世子和世子妃對婢子哥哥的照顧,婢子激不盡!”
語畢,起深深一福。
水玲瓏就出幾許贊賞之,不濃不淡,敲好能讓董佳琳到,董佳琳暗自竊喜,水玲瓏晃了晃窄口青瓷杯,緩緩地道:“你哥哥沒與你說啊,那我還是等下次和他見面再談細節好了。原想著你們兄妹相依為命,一些事兒能替對方拿拿主意呢。”
董佳琳又是一喜,拿沒拿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妃竟如此看重!董佳琳眉開眼笑:“不能替世子妃分憂,真是抱歉。”
水玲瓏擺了擺手,仿佛很寬容地原諒似的,又和悅道:“等你哥哥與我五妹親,咱倆的關系又進了一步,明面上我不好太護著你,但只要你安分守己不犯錯,我也會盡量照顧你的。”
言罷,對枝繁打了個手勢,枝繁會意,轉從箱子里取出三匹妝花緞放在了桌上。
董佳琳眨了眨眼:“這是……”
水玲瓏淡淡笑道:“繡娘做的裳是府里的定制,人人都有,這些緞子你拿去自己做些想要的東西吧!”
人人都有是福利,單獨賞的是心意。
董佳琳起一福,激地道:“多謝世子妃!”
……
德福家的從膳房領了食材,在桂花林子旁“巧遇”了余伯。
余伯提著木桶,打算弄些熱水回主院,突然被自己妹妹住,他嚇了一跳,四下看了看,才說道:“找我有什麼事?是不是夫人那邊兒有什麼吩咐?”
德福家的一副很小心的樣子,低音量道:“可不是夫人有事嗎?但這事兒我辦起來有些左右為難。”
余伯疑地看向了。
德福家的又說道:“夫人懷疑世子妃早產是有人從中了手腳,讓我用關系在墨荷院查探一番,看能不能發現蛛馬跡,你說,我到底是查還是不查呢?查的話,萬一驚世子妃和世子爺,我吃不了兜著走!不查,夫人那邊又不好代!”
余伯也陷了沉思,人啊,經歷了一些重大變故會和當初大不一樣,王妃和夫人都是如此,前者溫嫻雅,后者開朗豪放,而今呢?王妃沉冷漠,夫人楚楚可憐,但無一例外都不像原先那麼單純了。
“大哥,你倒是說話呀!我該怎麼辦?還是我就撒個謊,說我查過了?萬一夫人我把人喊去對質,那就餡兒了!”德福家的見余伯走神,遂出聲提醒。
余伯了木桶的邊緣,遲疑著道:“我覺得你可以適當地查一查,世子妃的早產應當是沒問題的,世子爺和世子妃都不是心大意之人,倘若真有蛛馬跡,他們定一早發現了。至今也沒傳出墨荷院或紫藤院發賣了什麼丫鬟婆子,也不見兩位主子有其他靜,可見就是正常的。夫人想要的其實就是個放心,也不希這事兒有貓膩!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德福家的覺得余伯講得很有道理,點了點頭,道:“行,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二人告別,各自離開,余伯打了水之后迅速回了主院,將上茜命德福家的查探早產真相一事和盤托出,諸葛流云聽完放下了手中的筆,出了若有所思的神……
紫藤院,水玲瓏正在安排母的日程:“秋三娘上午當值,小夏下午當值,晚上著來。”
“是。”二人對這樣的安排沒有意見,相反,非常欣喜。在旁的大戶人家做母,那都是十二時辰守在旁側,只要小主子嚎一聲,所有人都得抖三抖的。但們每天都能保持充足的睡眠,而且不用哄小主子,世子妃說,只要不是在肚子和尿床的況下,小主子們哭呢就讓他們哭,什麼時候不哭了什麼時候再抱起來獎勵一下。如此,們輕松多了。
水玲瓏理了理袖口,面沉靜,不怒而威道:“秋三娘住東次間,小夏住西次間,前院后院都能玩。”最后說的是小夏的兒。那孩子上午見了,不怯弱不張揚,文靜乖巧,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小夏的家教不錯。
小夏激地福了福子:“多謝世子妃,奴婢已經與兒打過招呼了,不許隨便進人的房間,不許隨便出紫藤院,絕不會沖撞什麼貴人的。”
“嗯。”水玲瓏面無表地點了點頭,“今晚小夏值夜,秋三娘回屋歇息,記得每兩時辰一次,免得水越來越。”
“奴婢省得。”秋三娘恭敬地應下,轉回了房。
小夏留在屋里做刺繡,王府的母生活比想象中的輕松太多,便能用閑暇時間給家人些裳。
水玲瓏在床上躺下:“我睡會兒,哥兒醒了你就喂,姐兒醒了我。”
“是!”小夏溫聲道。
水玲瓏的確累了,沒多久便進了夢鄉。
姐兒睡眠多,中途哥兒醒了兩回,一次是拉屎,一次是肚子。姐兒一次也沒醒,水玲瓏倒是得空睡了大半個時辰,醒來時便聽到院子里一陣歡聲笑語。
“不是這樣跳的喲!你把瓦片丟進格子里后,就不能再跳進有瓦片的格子了!我跳給你看!”
一個四歲左右的小丫頭,穿一件紅琵琶襟上、一條同羅在畫好的房子里跳來跳去。
皓哥兒一臉好奇地盯著的腳,看著起起跳跳、裾翩飛,像鮮花兒似的在暗夜游離綻放,皓哥兒就覺得特別開心!
小秋雁跳完房子,沖皓哥兒回眸一笑,脆生生地道:“學會了沒有?學會了我們來比賽呀!”
說著,將手里的瓦片瀟灑地遞向了皓哥兒!
誰料,皓哥兒突然神大變,想也沒想,條件發地一腳踹向了小秋雁!
“哎喲!”小秋雁應聲倒地,捂著肚子哭了起來,“嗚嗚……你欺負人……你一個男孩子怎麼可以欺負孩子……嗚嗚……”
水玲瓏給姐兒喂了一會兒,起先還聽著外面歡聲笑語,轉眼便了小秋雁的嚎哭,水玲瓏的眸子一,小夏的面也跟著一凜,小夏放下衫,站起,難為地道:“奴婢……奴婢出去看看。”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眸子里閃過一,小秋雁口里的小男孩兒……好像府里除了皓哥兒沒別的小男孩兒……
水玲瓏將姐兒放嬰兒床哥哥的邊,又替二人掖好被角,和小夏一同走到了外院,果然就看見皓哥兒滿面赤紅地站在小秋雁旁邊,雙手拽著擺,眸復雜地看著哭淚人兒的小秋雁。
小夏一看那名著華貴的小公子便知自己兒惹到不該惹的人了,雖說沒聽過王府有除開哥兒和姐兒之外的小主子,但也不能排除哪位貴人到府上走訪,順便帶了自家孩子。們做奴才的,如何惹得起對方?
“住口!”想通了個中利害關系,小夏沖兒一聲厲喝,小秋雁的哭聲戛然而止,爾后像見了救兵似的爬起來撲進了小夏懷里,“娘——”
想從娘親的那兒尋求一點安,像以往任何一次了鄰居的欺負那樣,然,等來的不是娘親的輕言細語,也不是娘親的溫,而是毫不留的一記耳!
啪!
清脆,如青竹斷裂,震得眾人俱是一驚,顯然,大家都沒料到溫和有禮的母也能展現出如此剛烈的一面。
小秋雁驚呆了……
皓哥兒驚呆了……
圍觀的小丫鬟們也驚呆了……
水玲瓏看了看地上歪歪斜斜的“作品”,又看了看一臉窘的皓哥兒,心下了然,孩子們的世界是單純的,沒有階級思想,沒有尊卑之分,不論皓哥兒是出于什麼理由弄哭了小秋雁,都不是以一個主子欺負奴婢的出發點下手的。
“還不快跪下給小公子磕頭認罪?”小夏推了兒一把,將推跪在了地上。
小秋雁的膝蓋一痛,不可置信地抬頭向了自己的娘親,沒做錯,為什麼要認罪?錯的是那個小男孩兒!
在跳房子,他跑來看著不走,好心教他。
他笨死了,玩了幾遍都不會,耐著子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還親自示范給他看,結果呢,他二話不說踹了一腳,疼死了……
該道歉的不是他嗎?怎麼變自己了?
皓哥兒在小秋雁對他下跪的那一霎驚得倒退好幾步,窘之越發明顯,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瞪什麼瞪,你這小丫頭?還不快給小公子賠罪?”小夏見兒著發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們娘倆兒如今就是兩只弱不風的螞蟻,貴人想死們簡直容易得不得了!才了小哥兒一天,本沒建立任何,換掉,哥兒哭都不會哭一聲,世子妃又怎麼會為了這種賤民與貴人翻臉?
小秋雁不肯,沒做錯的事,為什麼要賠罪?
水玲瓏凝了凝眸,朝皓哥兒招了招手,緩緩地道:“皓哥兒,你過來。”
皓哥兒一聽這聲,像遭了晴天霹靂似的渾一僵,隨即循聲側目,在看清水玲瓏時形一轉,逃一般地跑掉了!
水玲瓏挑了挑眉,皓哥兒是單純地認生,還是……有些懼怕?上回枝繁給他糖吃,他也是搶了東西,拔就跑,今天又差不多。
小丫鬟們埋頭不說話,左不過是主子欺負了賤民,們才懶得替小秋雁打抱不平。
小夏咬,戰戰兢兢地跪下,等候水玲瓏的怒火。小公子跑掉,說明不愿意原諒小秋雁,若是小公子回去與他娘告一狀,小秋雁怕是……怕是兇多吉!
“世子妃……奴婢……是奴婢沒教好兒……奴婢愿意負荊請罪……”
水玲瓏深深地看了小夏一眼,打斷小夏的話,語氣如常道:“帶小秋雁下去洗漱一番吧,他占了上風,沒什麼可生氣的,下次注意安全。”
也沒替小秋雁平反,皓哥兒不是兒子,不方便管教,再者,也沒必要為了一個奴婢的兒和王爺、上茜翻臉。每個地方都有它的生存法則,小夏當初執意要帶兒府做工時就應當料到在府里可以食無憂,卻注定得看人臉。
小夏磕了個響頭,帶兒回了西次間,一進屋,就開兒的,看有沒有傷口:“對不起,娘不是故意的……”
小秋雁氣呼呼地撇過臉:“娘親是壞人!我明明沒有做錯,卻偏偏我給他認錯!娘親顛倒黑白!娘親不正直!”
小夏的臉燥得厲害,了兒紅腫的膝蓋,正道:“娘問你,還想不想給爹爹治傷了?”
小秋雁的一張,倒吸一口涼氣,爾后低下了頭,怒火消了大半:“想。”
丈夫原本是京城外一茂林的守林人,卻在幾個月前突然被人打重傷,若非裝死滾落湖底避過一劫,而今怕是……記得兇手的長相又如何?像他們這種賤民,連請人寫狀紙的錢都沒有,更別說與一個武藝高強、想來份不低的人打司了。
為了給丈夫治傷,婆婆就了賣掉兒的心思,著肚子尋死覓活,婆婆投鼠忌才沒把兒給人販子。但清楚,如果自己出來做事不帶上兒,轉頭婆婆就能將兒賣掉。
好在第二胎生了個兒子,婆婆重男輕,再輕賤孫兒也不會虧待了孫子,不然,真不能安心做事。
小夏忍住心疼和思念,問道:“想的話就委屈自己一點,爹爹治病要錢,全家吃飯要錢,嬸娘幫著咱們照顧弟弟,咱們是不是也得分嬸娘一點錢?”
小秋雁掰著手指頭數,似懂非懂:“那得多錢?”
小夏的眼神閃了閃,道:“娘腦子不靈,算不清,總之不吧!”
簡直是天文數字,好一點的傷藥三天就得花一兩銀子,一個月下來三十兩,這僅僅是傷藥,還沒算補子的昂貴食材、全家的生活費、老人的看病錢、弟妹的己銀子、每年的賦稅……
如今的份例銀子是每月四兩,離扛起家庭的重擔還差很多……
小夏只覺得頭頂了一座大山,快要呼不過氣來,但一想到重傷在家的丈夫、嗷嗷待哺的兒子和乖巧可的兒,又覺得自己必須堅持下去!
將兒抱在上,語重心長道,“這份差事很好,娘每個月能拿好多錢,而且又不累,娘可以用多余的時間給爹爹做裳,爹爹穿不完的,娘還能拿到街上去賣,這又是一筆錢財。最重要的是,娘能把你帶在邊,你吃好、喝好、穿好,不用和娘分開,也不用擔心你把你賣掉,你說,點兒氣值不值得?”
小秋雁想起那些兇神惡煞的人販子,嚇得打了個冷:“我知道了,我下次會乖一點的。誰打我我都不哭,讓他們打,只要能呆在娘邊就好。”
小夏點了點頭,又鄭重地叮囑道:“護住腦袋和肚子。”
諸葛鈺回到紫藤院時,水玲瓏正在補眠,姐兒挨著,哥兒在最里邊。諸葛鈺黑曜石般的眼底溢出一濃濃的滿足和幸福,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坐下。
枝繁打了簾子進來,小聲道:“世子爺,需要傳膳嗎?奴婢……”
“噓——”諸葛鈺比了個手勢,枝繁一把捂住,轉退了出去。
但水玲瓏還是醒了,水玲瓏了惺忪的眼,發現諸葛鈺正含笑看著,遂問:“回來了,沒吃晚膳吧?正好我也沒吃。”
諸葛鈺看著眼底的青,心頭一:“照顧孩子是不是很辛苦?”
“不算辛苦,只是睡不得整覺,每隔一個時辰必須醒一次喂所以有些睡眠不足,等過些日子習慣便好了。”水玲瓏云淡風輕一般地答道。
諸葛鈺卻是眉頭一皺,想說“這樣下去怎麼行?還是給姐兒找個合適的母吧”,但眸一掃過兒似他手掌大小的子,嚨又像梗了塊石頭似的,一個字也蹦不出了。
水玲瓏坐起,打算躬穿鞋。
諸葛鈺蹲下,拿起的腳:“我來。”
水玲瓏一怔,這……這不合規矩吧?哪有男人給人穿鞋子的?
諸葛鈺將繡花鞋穿在腳上,神自然,仿佛放下段像個妻奴似的伺候沒什麼不妥,實際上他并非真覺得很妥,只是想著早產不易,又想著兒弱小難帶,他看一眼都心疼,終日面對,要抱、要喂、要哄,所承的力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做了巨大的犧牲,他便沒什麼不能犧牲,哪怕是他二十年來從不曾屈下的雙膝。
“傳膳吧。”諸葛鈺抬頭,寵溺一笑。
水玲瓏點頭:“好。”
二人吃過晚膳,諸葛鈺主向水玲瓏談起了上茜和皓哥兒的事:“……當年就這樣離開喀什慶了,但其實沒有改嫁,而是帶著諸葛玲獨自生活。開了一間布莊,平淡度日,五年前諸葛玲嫁給了當地一名權貴的庶子。那個男人是外室所出,并未載族譜,有獨立的府邸,諸葛玲曾提議將接府中贍養被拒絕。大約一年后,諸葛玲生完皓哥兒崩而亡。”
“那又是怎麼離開南越,回大周了?”
“皓哥兒的爹在去年也死了,外出巡防,掉進了沼澤,連尸都沒打撈上來。怕皓哥兒遭了誰的毒手,就借著府探的名義放了一把火,假死,帶皓哥兒出來了。”
水玲瓏明白了,皓哥兒的爹是外室庶子,之所以不被載族譜想來是有個非常厲害的嫡母,嫡母容不得他,肯定也容得下他兒子,哪怕是為了不讓皓哥兒分走屬于自己的家產,那嫡母也極有可能對皓哥兒下毒手。
“父王可核實了南越的消息?”水玲瓏不太放心地追問。
諸葛鈺不疾不徐,聽不出毫緒波地說道:“查了,臨淄的確有那麼一名權貴,也的確在外養了庶子,娶的是劉玲,也就是我妹妹,這些在戶部有案底。上茜開的布莊在府也有記載,用重金買通一名農戶過繼在了他家,化名劉茜。”
言辭間一直沒過上茜“娘”。
水玲瓏握住諸葛鈺微涼的手,諸葛鈺的手指了,接著若無其事道:“從南越到大周,帶的盤纏被盜,只能一邊做點繡活兒養著自己和皓哥兒,一邊慢慢朝大周靠近,沒有馬車,一路走走停停……今年夏天才走到。”
走了將近一年?!
這麼說,皓哥兒從三歲便跟著上茜顛沛流離、風餐宿了,難怪他那麼……孤僻,生活習也不好,想來這路上沒挨凍,也沒險象環生,而最令水玲瓏側目的是皓哥兒那份連許多人年都不備的警覺。
猶記得初次見面時,好心給他糖吃,他卻怕下毒,非得讓枝繁試吃,而枝繁試吃完畢,證明糖果無毒,他大概又怕是在撒什麼餌,所以奪了果盤便撒遠離“潛在危險”。
這孩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知道了沒?”水玲瓏又問。
諸葛鈺蹙了蹙眉,嘆道:“剛剛知道了,哭得天昏地暗,差點兒背過氣去,想抱抱皓哥兒,偏皓哥兒一直躲在上茜背后,誰靠進,他都抓狂。”
沒幾年的孫兒去世老太君都傷心這樣,看來,瞞著諸葛姝的死訊是正確的。水玲瓏按了按眉心,問道:“皓哥兒太不合群了也不行,趁著年紀小可塑高,想法子讓他變得正常才是。”
四歲的孩子,應當要啟蒙了,也得有自己的朋友。
諸葛鈺和水玲瓏想到了一塊兒:“是啊,尋常大戶人家的孩子從兩、三歲就開始識字,四歲請夫子教習,皓哥兒如今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父王和商議過了,等府里辦完洗三宴,就著手皓哥兒的啟蒙,馮晏穎的智哥兒與皓哥兒年齡相仿,父王的意思是要麼每日送皓哥兒到姚家學習,要麼每天請智哥兒到王府學習,兩孩子搭個伴。”
估計馮晏穎的兒子會被揍得很慘……
水玲瓏清了清嗓子,幾乎可以預見智哥兒有多炮灰了。
的手指輕輕撓著諸葛鈺的掌心,諸葛鈺看向了,淺笑著問:“可愿意接納你娘了?”
諸葛鈺眼神一閃,仿佛沒聽見似的站起,走向床邊抱起兒子,高高舉起,哈哈笑道:“兒子醒了,你瞧!”
噓——
一泡子尿,噴了他滿臉……
娉婷軒,董佳琳繡好了觀硯屏風,杏兒送去了郡王的書房,杏兒回來時,董佳琳正盯著三匹妝花緞若有所思。
“等你和哥哥與我五妹親,咱倆的關系又進了一步,明面上我不好太護著你,但只要你安分守己不犯錯,我也會盡量照顧你的。”
剛剛在紫藤院時沒反應過來,而今仔細一回想又覺得水玲瓏看在阿訣的份兒上照顧是假,借著“照顧”的名義進行威脅是真。
水玲瓏的照顧是有條件的,那就是不希做任何傷害喬慧的事!
水玲瓏竟是這般護著喬慧!
為什麼?
先認識的水玲瓏,喬慧是后來者,哪怕撇開這些,看在哥哥和水玲清即將共結連理的份兒上,水玲瓏不也該多眷顧一點嗎?
郡王也是如此,明明先與郡王兩相悅,卻礙于孤份生生輸給了侯府千金——喬慧。
但其實,哪點比不上喬慧?
容貌、才學、紅……
越想,心里越不平衡,酸酸,像打翻了十壇子陳醋,如果喬慧突然病死了該有多好。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諸葛姝一樣,會輸給嫉妒、輸給心魔。
董佳琳怨天尤人了半響,最終還是說服自己接納了現實。
當然,接納現實不代表認命,作為一名優秀的小妾,籠絡丈夫是必須的,討好婆婆是應該的,敬重主母是刻不容緩的,將來的某一天母憑子貴當上平妻也不是不可能的。
細化了自己的目標,董佳琳從緒的深淵里解,又渾充滿了干勁兒!
杏兒就看著自家小姐從幽怨到氣憤,從氣憤到不甘,再轉為幽怨,最終又茅塞頓開……各種表變幻莫測,弄得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生怕是心里不平衡,怨上二。
憑心而論,雖勸著姨娘爭寵,但絕不贊姨娘喪心病狂地去害死二。董佳琳的道路從府為姨娘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或許能做平妻,但絕不是嫡妻。二不是喬慧也會是別人,但別人能有喬慧這麼單純善良?未必了。
“姨娘。”走到董佳琳邊,瞧見桌子上圖案不一的妝花緞,道,“咦?府里不是剛來了繡娘給您做裳嗎?這料子又是誰送的?”
二?二夫人?
董佳琳搖頭:“世子妃送的。”
“啊?”杏兒目瞪口呆。
董佳琳也沒打算和解釋,不是懶得開這個口,而是丫鬟和主子之間還真不能太明,否則失了神,丫鬟打心眼兒里便會看低主子,一看低就容易那種良禽擇木而棲的念頭。自己選擇做高門妾已經在人格上輸了一截兒,只能從其他方面讓丫鬟覺得值得敬重,譬如,有前途!
董佳琳了華麗的緞子,道:“我推說太多,世子妃盛難卻,我便全盡數領回來了,這一切啊,都是托了哥哥的福。”
杏兒本以為世子妃是想籠絡姨娘辦點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聽了這話才大徹大悟,敢是看了爺的面子。爺在朝中如日中天,有爺的支持,世子爺便能如虎添翼,難怪世子妃待姨娘刮目相看了。
而既然世子妃都向姨娘示了好,姨娘在府里的地位就更穩固了!有肋在馮晏穎手里,效忠姨娘是最好的出路,等于這輩子都要和姨娘耗上,既如此,當然希姨娘越來越好。
杏兒倒了杯茶,笑道:“姨娘請喝。”
董佳琳推開,明眸善睞道:“你把茶放著,先替我裁布,這匹秋香的妝花緞子正好適合二夫人,圖案也很特別,不似尋常的花花草草那般庸俗,倒是簡潔明了,端麗大氣。時間不多了,我得連夜做出來。”
……
清雅院,上茜沐浴完畢,出凈房時就發現屋子里空無一人,的眸一深,喚道:“誰值夜?”
一名模樣清秀的小丫鬟打了簾子進來,垂首恭順道:“回夫人的話,是奴婢,奴婢蓮藕。”
上茜沉聲道:“王爺呢?什麼時候走的?”
蓮藕聽出了上茜語調里的不悅,又將子福低了些,小心翼翼地道:“您進去洗漱時王爺就走了,王爺說您這些天累到了,又大病初愈,王爺囑咐您好生歇息,他明天再來看您。”
上茜的眼底暮然閃過一道森寒的冷,卻很快恢復了往日溫和:“是啊,我的確不宜侍寢,王爺有心了。”
蓮藕不敢接話。
這時,德福家的敲響了外邊兒的房門。
上茜眼神一閃,命蓮藕去抱廈歇息,夜間不必過來伺候,蓮藕樂得自在,收拾一番后便去往了抱廈。
須臾,德福家的領了一名姿容艷麗的丫鬟進屋,朝上茜行了一禮,道:“夫人,墨荷院的事兒奴婢打聽了,真沒發現任何異常,您要是不信,可以問。”
上茜溫和一笑,如三月春風拂面,暖人心扉:“你什麼名字?我昨兒去墨荷院怎麼沒看見你?”
“回夫人的話,奴婢不常在屋走,所以夫人沒見到奴婢。奴婢白梅。”
……
三日時間如白駒過隙,很快便到了弘哥兒和湲姐兒的洗三宴,尚書府、姚家、冷家、肅侯府都收到了請帖,洗三宴一般邀請的是至親,諸如郭家是沒收到請帖的。
午飯過后,羅媽媽親自主持了洗三儀式。但由于諸葛家與大周的信仰不同,是以,細節的安排上也大相徑庭。
紫藤院的產房外廳設了香案,本該供奉碧霞元君、瓊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娘娘等十三位神像。可喀什慶只信奉媧娘娘,排斥一切他們眼中的假神的存在,因此,香案中央擺的是一尊白玉雕刻的人蛇尾媧神像。
兩旁的香爐里盛著小米,當香灰香用。蠟扦上一對特質的羊油小紅燭,下邊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
臥室的炕頭供的也不是炕公、炕母,而是媧座下的兩名弟子,白矖和騰蛇。
眷們看到這樣的擺設紛紛暗驚了一把,這樣的洗三能有效果嗎?但一想到喀什慶的民族信仰又都按耐住驚詫沒說話。
冷幽茹是佛教徒,沒參與喀什慶禮節的洗三,而是由老太君領著水玲瓏參拜了媧神像,羅媽媽只管賺錢,哪怕拜的是只烏也沒什麼意見!
幾人叩拜完畢,羅媽媽正式開始了洗三儀式。
先是王府的員依尊卑長帶頭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錢幣,謂之“添盆”。
王府的人添完,便到前來觀禮的親戚了。
冷夫人投了一對沉甸甸的金元寶,和藹地道:“愿弘哥兒、湲姐兒財運滾滾。”
姚大夫人添了兩個紅寶石金項圈,笑語晏晏道:“弘哥兒、湲姐兒洪福齊天!”
大公主放了一包荔枝、紅棗、花生,笑靨如花:“弘哥兒、湲姐兒健康長!”
諸葛汐角一,小氣鬼!
其他人也紛紛放了自己的禮。
添盆完畢,羅媽媽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攪,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妹妹跑。七十兒、八十兒、歪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眾人聽得樂呵,全都笑了起來!
接下來便是給兩位孩子洗澡了,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哥兒和姐兒的臉都張開了些,仿佛沒之前看的那麼弱小。
諸葛汐和冷薇的孩子都是早產,姚家人和冷家人倒是沒覺得兩孩子有什麼不妥。
洗澡時,弘哥兒和湲姐兒都哭得厲害,主要是不大習慣羅媽媽糲的爪子,水玲瓏的手多啊,羅媽媽的與之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但嬰孩哭非但不忌諱,反而寓意吉祥,謂之“響盆”。
洗完,羅媽媽用艾葉球兒點著,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弘哥兒和湲姐兒腦門上,象征地炙一炙。再給他倆梳頭打扮,口中念念有詞:“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鬢,找個媳婦(婿)準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丑。”
水玲瓏開心地看羅媽媽搗騰,眼底全是欣喜的笑意。倒是諸葛鈺沒見過這等架勢,看著小小兒子和兒在羅媽媽手里翻來翻去,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想著,要是敢摔了他寶貝,他就把丟進河里喂魚!
羅媽媽又拿出蛋往弘哥兒和湲姐兒臉上滾了滾:“蛋滾滾臉,臉似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人兒。”
洗罷,把孩子捆好,用一棵大蔥往上輕輕打了三下:“一打聰明,二打靈俐。”
蔥,諧音“聰”。
羅媽媽把蔥給了鐘媽媽,鐘媽媽會意,帶著葉茂出門,將蔥扔在房頂上,寓意:聰明絕頂。
羅媽媽有拿起秤砣幾比劃:“秤砣雖小千斤”
這是祝愿倆孩子長大后在家庭、社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羅媽媽又拿起鎖頭三比劃:“長大啦,頭、腳、手”。再把嬰兒托在茶盤里,用事先準備好的金銀錁子和首飾往嬰兒上一掖,“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福大祿大財命大”。
隨后用小鏡子往倆孩子屁上一照:“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凈”。
一屋子人再次笑了起來,這些話雖然俗氣,但字字珠璣。
結束時,羅媽媽把幾朵紙制的石榴花往烘籠兒里一篩,說道:“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兒的……”
諸葛鈺不理解,湊近水玲瓏,低音量問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水玲瓏忍俊不地笑了笑,小聲答道:“祝愿咱們弘哥兒和湲姐兒不出或出天花,沒災沒病地健康長。”
羅媽媽給孩子們洗三完,累得滿頭大汗,老太君見作嫻,非常喜歡,賞了一個大紅包,全是金子。羅媽媽歡歡喜喜地謝過,總算沒白出這麼大的力,給旁人洗三可沒這麼賣命的。
洗三儀式結束時下午過了大半,諸葛流云與諸葛鈺去前廳會見男賓,眷們則留下與水玲瓏攀談了起來。
屋子里擺了一圈椅子,老太君坐主位,冷夫人和姚大夫人分別坐在左下首和右下首,甄氏挨著冷夫人,邊是喬慧;甄氏對面則是諸葛汐和馮晏穎。
甄氏今日的行頭非常出挑,一件秋香水印妝花緞做的琵琶襟束腰羅,典雅別致、清麗俗,裾和袖口有著十分特別的圖騰,看著悉,卻又不上來名字。
姚大夫人就笑道:“這料子好看,我好似沒見過。”
甄氏難掩得意地笑了笑,語氣卻很是謙和:“哪里比得上你上一寸一金的蜀錦?”
老太君一般不太在意人的裳,輕輕地瞟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