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瞄握弓的那幾修長玉指,如斯短小的細弓,在他手里簡直像玩,簪纓卻是很珍惜的,在心里怕人聽去般小心地哼一聲,總有可以自己練的時候。
新蕤園里浮云悠閑,一巷之鄰的謝府,謝既漾書房中,同樣氣象悠容,檀香緩靜。
這位一語攪京城不安的高門才,正忙著翻找些門的詩譜詞章,還有自己兒時的游戲之作,準備下次與簪纓見面時帶給。
使司墨不解:“娘子一句話,現下外頭全套了,便不怕宮里問罪下來?”
英眉皎目的謝既漾爽朗一笑,“儀禮豈為我輩人設哉?”
“可是您與那位娘子,不過一面之緣而已。郎幫說話,這些日子除了一張謝帖,也沒見纓娘子上門來。”
“傾蓋如故,一面猶嫌多,不是和你說過嗎,我一見那小娘,純稚嫣然,錦花素雪,便覺喜歡。”說著,謝既漾卷起詩箋在婢子頭上輕敲一記,“不上門,才是為了我好。就你話多!”
與謝氏一鄰相隔的王府,上房卻堪稱愁云慘淡。
丞相王逍召集五個兒子到書房,商量那衛覦調空北府軍后,又不面繼續作,又不上朝提要求,就這麼不上不下吊人肝膽,該如何應對。
頭四位郎君都與父君同憂同想,只有王五郎松散襟大帶懶臥在涼簟子上,天冥想。
長兄王瞿之見他這不修邊幅的樣子,氣不打一來,出了個主意,“從前五郎與大司馬頗有,許是說得上話,不妨讓他去勸一勸大司馬退兵。”
王璨之沒等兄長說完,便冷哂一聲,“兄長高見,想出如此良策。敢小弟一條舌當得百萬師,那衛十六又是泥人的,肯賣我面子。父親,兄長,你們誰不知衛十六這些年為了養活北府軍,把衛氏整個家底都掏空了,現下那一族宗的人還在南邊世耕讀呢。說他喪心病狂也好,私心利己也罷,這些年可曾讓淮泗以南胡人一蹄之禍?”
老虎牙才知道心驚膽戰,殊不想這頭猛虎一向牙鋒吻利,只不過從前不向后豎爪罷了。
不過他這一瘋起來就逮誰咬誰的病,王璨之撇撇,確實有病。
王瞿之被頂撞一通,臉難看。王逍卻向他擺了擺手,對子的話不以為杵,反而笑呵呵地問,“吾兒以為當如何?”
老子問話,王璨之還是那個臥姿沒變,大喇喇手撓了撓口,只有語氣超乎尋常地認真,“阿父,王家不局,一味想隔岸觀火,可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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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朝會上,史中丞顧元禮率先出列,彈劾吏部崔侍郎評考吏準則不清,貪墨職。
這位崔侍郎,正是皇后庶妹小庾氏的小叔子,也就是那公孫氏的丈夫。
崔侍郎一愣之下連忙反駁,可顧元禮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調閱卷宗,方拿住他把柄,豈容他抵賴。
正駁得崔侍郎啞口無言,又有同僚站出,指出此前兩家半眷發生口角,顧史這是公報私仇。
不等顧元禮開口,向來圓融的張史著頭皮站出來,又將這聲援之人做過那點不干凈的手腳給抖摟了出來。
沒法子,家里老娘還等著吃甲魚燉老鴨呢,孝者為先,他總不能看著老娘絕粒倒。再說他為陛下揭不稱職的吏,豈不算忠孝兩全?
這一日,朝會上的爭論無一事提及庾皇后,然而每個與庾氏或多或沾邊的臣工,只要敢開口,便總有一二件德行不修的事被翻出來。
眾卿心中這才明白,有人見不得庾皇后翻,誰敢替說話,誰便要沾上點兒污泥。
龍座上的天子,不偏不倚,猶然一言不發。
直到太子黨的老臣看不下去這鬧劇,站出來哆嗦指著史臺那邊:“你們這是結黨謀私!”
王丞相悠悠截口,“林公此言差矣,樁樁都有證有據,哪怕送到有司也挑不出錯來,哪里是結黨了?”
皇帝瞿然側目。
百心中輕震,王氏局了。
下了朝,皇帝回到太極后殿,一把摘下晃得他頭暈的冕旈,只道了一句,“圍城打援,誰教的?!”
語氣似笑似怒,又帶有一種深深的疲憊與無奈。
他怕宗室出面打傳言會適得其反,本想裝聾作啞讓此事隨風過境,皇后那兒點非議便就算了。
卻沒想到愈演愈烈,王氏……也敢公然與他的心意逆著來。
王氏!謝氏!衛覦!這些都是腦后生反骨的,可阿纓……是最通理的孩子,不該同他們一道來為難朕啊。
“太子過來。”
李豫黯然半晌,最終如此吩咐立侍一旁的原璁。
李景煥聽聞諭旨時,正在殿遣散了下人,自行給臂上換纏一條新的紗布。
系好后,他面無表拂下袖管,練地點燃一片沉香,驅散屋的腥氣。
去前殿之前他特意繞到顯宮,立在母后寢殿的珠簾外頭,沒多走一步,淡問:“母后今日愿意承認了嗎?”
這幾日來,他每日只與庾氏說一句話,一字不多,一字不。
庾氏也不知是為衛覦留下的影嚇的,還是被這親兒子氣的,短短幾日,瘦骨支離,氣越發不好,連心酸都有氣無力:“你……是不是不定母后的罪便不肯罷休?”
李景煥聽見的控訴,轉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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