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高頎的影在原地凝立半晌,掉了頭。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簪纓眨著一雙失了神采的紅腫眼睛,在床上聽著腳步聲遠去,才轉過,便見一抹白影無聲無息地踱至床邊,仰頸看。
出手臂,了狼,仰面喃喃自語:“不是說天無絕人之路麼,那麼好的人,怎會無青天垂祜。一定還有辦法的……”
“小娘子睡了嗎?”正在這時,春堇在外輕輕扣門。
簪纓遲應一聲,春堇這才,手中捧著一個冰盒道,“方才大司馬出去時吩咐奴婢,取些冰來給小娘子敷敷眼睛,怕明日腫起來。”
簪纓愣神片刻,沒有拒絕,擁被起,任由春堇墊著帕子為冷敷。
有幾次春堇都忍不住想問小娘子,杜掌柜同說了什麼,那個什麼什麼蓮又是何,會致使小娘子如此傷心,可見簪纓蕭索模樣,未敢開口。
簪纓明知心里疑,也未多說什麼。等完事后便讓春堇出去了,想一個人靜靜待著。
燭燈靜靜燃著,簪纓抱膝坐在榻上靜靜對燭癡。
時近夜半,燭淚燃熄,簪纓頭頂正上方的屋瓦上忽然響起三聲忍不下去的敲擊,一道不甚清晰的聲音從上頭下來:“睡覺。”
簪纓耳尖一抖,這回倒抬頭驚訝起來。
半晌,眸細細閃,角抿起一點重振旗鼓的勇氣,乖乖吹燈躺下閉眼。
房頂,衛覦枕臂躺在傾斜整齊
的瓦面上。如銀的月灑在他上,讓那張常年凜毅的面孔無端溫了幾分。
這個連續征戰五十日又長徒奔波一整日的男子,在這麼個硌不舒坦的地方,終于踏實地闔上眼好睡了一覺。
第79章
簪纓原以為這一夜自己必睡不實的, 翌日醒來,不覺卻已是天大亮。
睜開眼的瞬間,覺眼皮沉黏, 如同含了兩泡水。
簪纓盯著帳頂怔愣一兩息,撥開帷簾先問衛覦。
窩在腳踏上的白狼聞聲, 懶洋洋地了尾。春堇近前回話, 道大司馬天剛明時便出府了,說是進宮述職。
“大司馬走前特意留話, 說會回來用暮食。”春堇輕道,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杜掌柜那邊天亮以后遣人來問了幾次,讓奴婢等小娘子睡醒后,去告他一聲。”
簪纓聽后愧疚,微掩眼睫, “我將杜伯伯嚇著了。姊姊告訴廚房,將我的朝食送至杜伯伯,我過去與他同用。”
若說小舅舅是不聲的,出門前特意留話,告訴他不是不辭而別, 好比將一風箏線遞到了手里, 扯一扯, 他便回應, 好讓安心;那麼杜伯伯便是全心全意地為周全。
獨自承一個沉重的,又怎比得上宣之于口來得輕松?杜伯伯是為了不讓傷心, 才選擇自己一個人扛著。
昨日不得已, 用苦計得杜伯伯吐了實, 這一夜, 想來伯伯也被自己折騰得輾轉難安吧。
簪纓吩咐妥當,方命使取來手把鏡,照了照眼皮上的水腫。
多虧昨晚冰敷得及時,除了有一點紅滟,并未有明顯的痕跡。
只因簪纓五歲后從未有哭過的經驗,所以才特別敏些。
眼中已無昨日的凄惶之,平靜地盥洗更,選了件孔雀藍小袖抱腰襦裾,便過去杜掌柜的廂房。
走出堂外的門廊,簪纓抬頭了自己的屋頂。
那里自然已經空無一人。
實則府知道昨夜大司馬幕天席地睡在這里的,統共也無幾個,只有保護簪纓的暗衛十人察覺了此事,心中驚奇不已,卻不敢編排大將軍的行事。
簪纓行至杜掌柜夫婦居住的偏廂小院,杜防風與任娘子見了廚下的布食安排,已知小娘子要來,俱等在月亮門邊。
等看見簪纓那孔雀藍的錦緞華,任氏眼前一亮。
還是頭一回見小娘子穿著帶的裳,只覺氣度清華,那雅蓄的也襯得小娘子的玉靨秀頸更為白皙。
當先擰了把杜掌柜的胳膊,搶先道:“昨兒不知老杜怎麼冒撞了娘子,惹得娘子傷心一場。小娘子若有委屈,盡管同我講!婦人做不得什麼大事,幫小娘子出出氣還是能的。”
杜掌柜帶著滿腹擔心,小心覷簪纓神,懊惱自己沒能守住,白費了大司馬的一片苦心不說,還平白惹小娘子跟著著急上火。
結果簪纓回以一笑,淺淺梨渦,皎若朝,老掌柜皺了一晚上的心立時便化開,配合著任氏齜牙咧。
簪纓見狀,心頭酸,都到了這個時候,杜伯伯依舊嚴嚴實實地瞞著任姊姊,未曾告訴昨夜真相,見到,第一個念頭還是擔心是否傷心過度,扮鬼臉逗開心。
“不是杜伯伯的錯,是阿纓不懂事。”簪纓對二人疊手一福到地,“阿纓多謝杜伯伯的費心護佑,昨夜因我的緣故,讓伯伯擔驚怕了,阿纓在此賠禮。事急從權,萬伯伯寬諒。”
“啊呀,這是哪里的話?”大清早的,杜掌柜不敢此大禮,連忙扶起簪纓,眼角發,“是仆做得不夠好,小娘子你放寬心才好……”
任氏看出他們有事商談,嫁給唐氏第一大查柜這麼些年,不該問的事向來不多,將二人送進房中,便退了出去。
屋中食案上,已擺好了白米鴨粥、索餅、莼菜羹、豆腐等幾樣主食與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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