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莽哼笑,“這樣說來,你便是無用的了,我一刀砍了你,再去投誠,也無損失。”
李景煥的后脖頸子上忽然爬上一片冰冷的寒粟。
那是前世他做了此人刀下鬼留下的影。
“大帥如何短視?”
李景煥冷聲應對,“他朝大帥若有登極一日,四方諸侯未必心服,我負李氏脈,眼下雖落魄,說出的話仍做正統名順,可幫大帥出力。何況,”
他微微放低聲音,“大帥恐怕不知,自我晉朝南渡,百事倉急,連傳國玉璽都未能帶到江左,流失在攻皇宮的胡蹄之下,又被幾族匈奴爭奪,至今無蹤。
“南朝如今用的玉璽,是定國后仿制而,制式紋樣,我知之甚詳。他日大帥極至尊九五之位,自有用得著我。”
簪纓在屏風后聽著,又驚又怒,角泛起連連諷笑。
好像從不曾真正認識過此人,未能料到,李景煥明知龍莽是前世滅他家國之人,竟還能委屈求全地討好諂于他。
宮里的玉璽是仿制,之前也有耳聞,這也是北朝一直嘲笑南朝皇帝為白板天子的原因。
但是由李景煥自己出口,簪纓荒謬絕倫地想:李氏的氣數是不是真要盡了?
前世但凡能走出宮闈,自己都想助叛軍起事,還得到他將唐氏家財胡揮霍一空!
簪纓越想越氣,氣極之外,又有一種深重的惘然。讓義兄用話套他,從李景煥的字里
行間,已然推斷出,之間一直不敢深想的那個猜測,是真。
前世的小舅舅,真的死于之前。
因為龍莽前世與并無集,當時也已無分文,沒有利用價值。龍莽點名討要自己,只能是小舅舅臨死之前托付于他。
上輩子,他們甚至都未見過面啊。
簪纓眼前的視線朦朧如霧。
至死不知衛覦曾試圖救。
他臨死還在惦念宮里的那個小豆丁。
龍莽聽了李景煥不要臉的話,同樣被這天潢貴胄的無恥程度震驚了。
他妹子一共讓他問這人四個問題,他已問過三個,緩了緩神,接著問:“嘿,你真殺了自己親娘?”
李景煥猝然一怔。
這個問題不在他預想之,他心中擰勁作痛,頭痛隨之加劇,面上沉之一閃而逝,咬牙道:“干你何事?”
同時李景煥心中覺奇怪,龍莽遠在豫州民間,不該知曉此事……
簪纓已經站起。
想知道的都已得到答案,余下的,也懶得再套話了。
因為這輩子的走向已經與上輩子不同,既然能改自己的命,也定能改了小舅舅的命。
李景煥說的那些事,通通不作數。
走出屏風,向龍莽微一點頭,厭惡地俯視李景煥一眼,便向外走。
不對……反綁雙手的李景煥被蒙著眼,越發覺得哪里不對勁。
忽然間,他聞到一縷幽的香氣飄過側,同時頭顱之痛加重百倍,如雷霹電靂,難以忍地低倒地。
“阿纓,是不是阿纓……”本著一種說不出直覺,李景煥一剎墜地獄之中。
阿纓如何會在此,若方才的話都聽見……
“姓龍的!你和阿纓——”他以頭搶地,本能地向那縷香味膝行。龍莽一腳把他踩住。
咫尺之間,肩之近,他亦夠不到子一片角。
簪纓漠然而出。
“這小孬種,犯什麼病呢。”龍莽手下把人制住看好,跟著出了耳室,問簪纓的意思,“殺不殺?”
簪纓想到李景煥關于玉璽之言,心念模糊一,“這個人,我便給阿兄仔細看守了。關好他,每日給他量食水,眼布也不必摘,也不用與他談,保證留口氣就行了。”
殺他,是過于便宜了他。
說不定有一日,他真會有點用呢。
龍莽痛快應下,隨口道了句,“只是瞧著他好像患有頭疾,這麼下去,估計要瘋啊。”
“頭疾?”簪纓模糊憶起上一世,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李景煥發了個不走心的毒誓。
“那不正好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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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覦房中,他倚窗默立,捻著手中一粒溫潤的東珠耳墜,微微出神。
狼拱在他膝頭,用尾梢輕蹭他的。
“現下知道討好主子了?”
衛覦說到一半,自覺話語含酸,莫名一會,拍拍狼頭。
正這時,房門突被推開。
敢這麼沒規矩的也就一個人,衛覦在門響的瞬間藏起手心的東西。還未等他開口,有顆小腦袋當頭撞進他懷里,人已被兩條乎乎的胳膊纏住。
“阿奴?”
“小舅舅別,”埋在他懷里的孩聲音悶悶的,“我就抱你一會兒。”
第106章
傳旨將衛覦在豫州的消息帶回皇宮, 朝廷震。
唯恐衛覦滯于豫州不去,太極殿不敢延宕,三省急會集商討, 還是不得已順其心意,裁去了劉樟的帽子。
新任的豫州刺史, 則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中書省示詔, 由荊州刺史謝韜暫代, 遣其子謝止出任蒙城所在的平郡, 命為太守。
謝韜總督荊州軍政, 對豫州事務只能遙領,而此時其子做平太守,卻是實職。有了家族這層關系, 便意味著謝止這個位的份量,重于州中其余五個郡太守,豫州實際上管事的一把手,便是這名才二十歲出頭的謝氏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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