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柏南將指甲蓋隙的苔蘚渣子一厘釐清理掉,“它幹什麼,髒不髒。”
他甩著方帕,看,“是泥。”
程禧繼續笑。
“笑什麼?”
“你如果養兒,會溺。”
葉柏南揚眉梢,“是嗎。”
“你照顧我什麼樣,照顧兒更甚。”
程禧篤定。
“可惜,我沒兒。”
他語氣憾,“希三十五歲前,生一個兒。”
葉柏南話鋒一轉,“來得及實現嗎。”
“你多大了?”
“週歲三十一。”
他手臂虛虛環繞著,地面泥濘,防止倒。
“來得及。”
程禧邁下臺階,沒察覺已經墜他的陷阱,“四年呢,兩年結婚,一年備孕,一年懷孕。”
葉柏南濃黑的眉眼漾了笑,“嗯,聽你安排。”
煙雨巷的對面,是周京臣的大學。
底商有一家祖孫三代的老門店,賣牛蛋醪糟。
他大四那年,廢寢忘食準備畢業論文,加上實習、創業,整個人清瘦了一圈,程禧跟著周夫人去過他寢室,送何姨燒的蘇州菜,周京臣得知來,買了一份醪糟。
甘甜膩的口,程禧極了。
後來,他工作了,週末回家也總是捎一份。
直到上大學,不住在老宅,就沒吃過了。
一碗雙蛋加桂花的十塊錢,六七年了,竟然沒漲價。
記憶裡,周京臣撒了黑芝麻,糯米碎,一一照做,大抵是時過境遷,是人非。
店是那家店,卻不是當年的滋味了。
“禧禧。”
葉柏南喚。
仰面。
男人看清邊粘著什麼,不發笑,手抹乾淨,“有一顆芝麻粒。”
程禧舌尖一,恰好到他拇指。
溼潤綿的蹭過他,葉柏南一愣。
也一愣。
“好吃嗎?”
氣氛暗洶湧,曖昧得微妙,他清了清嚨,先打破尷尬。
“有點變味了。”
“哎呀,姑娘——”老闆在舀糯米,聞言反駁,“我祖傳的方,溫家醪糟,北方一絕,沒變過味道的。”
程禧笑容苦,“阿伯,你沒變,是我自己變了。”
扭頭離開攤位。
剛要扔了,葉柏南接過碗。
程禧阻止他,“我吃剩的...”
“無妨。”
他一勺勺喝著,“我年,父親和柏文剩下的飯菜,都是我吃。”
錯愕,“你吃剩飯?”
按道理,葉家的長公子,食住行應該是奢侈細的,周京臣年吃蟹只吃膏黃,魚只吃魚腦和魚肚,多餘的一口不沾,一頓飯烹十幾條魚,李家老太爺慣得不行,莫說剩菜了,
新鮮的也要仔細挑揀一番口。
宦勳貴子弟,無論是吃喝玩樂、人,個頂個兒對外揚言;不撿二手貨。
葉柏南眼神一黯,“是葉家的家規,不浪費。”
程禧糊塗了,“你吃柏文剩下的,他不遵守家規嗎?”
“他不需要。”
葉柏南神自若吃完了醪糟,空碗丟進垃圾桶。
倒是程禧不太自在。
的勺子。
有一種間接接吻的意思。
......
周京臣請了訂婚假,陪華菁菁逛了一天,傍晚雨停了,回老宅吃飯。
程禧一進院子,華菁菁正在碳火架前燒烤,沈承瀚與周京臣坐在木亭下談笑。
一片煙熏火燎中,周京臣鮮,清俊整潔靠在椅背上,腳下是一地的落花,他似乎與這煙火人間格格不。
鬆弛,又肅穆。
關了鐵門。
“柏南呢。”
周夫人拎了一瓶紅酒,從玄關出來,“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去公司了,有會議。”
“葉總工是大忙人——”沈承瀚咂舌,“不比我,哪裡有白飯,去哪裡吃。”
周夫人撂下酒瓶,指揮他,“菁菁是我千萬寵的兒媳婦,憑什麼伺候你倆?
幹活兒!”
華菁菁莞爾笑,“還是媽媽疼我。”
程禧原以為是要事,何姨電話裡只說帶上姑爺,葉柏南實在不開了,否則也來了。
沒想到,只是家庭聚餐。
華菁菁“嫁”周家的第一餐,周夫人鄭重相待,全家作陪,給足面。
程禧走向亭子,選了角落的位置,和周京臣隔著八丈遠。
周淮康夫婦喜歡中式燒烤,嗜好這口兒柴火味,不過吃得,有錢有勢的最注重養生長壽了。
“禧妹妹,吃什麼?”
沈承瀚抄起一大串牛羊,“我在陝北有連鎖燒烤店,你沒嘗過我烤串的手藝吧?”
“茄子,青椒。”
周京臣搶先一句,“羊過敏,另起一個爐子烤素菜。”
程禧不吭聲。
“我和京臣吃韭菜、羊腰子!”
沈承瀚咧樂,“壯補腎!”
“京臣不吃韭菜,你自己吃。”
華菁菁瞪他。
沈承瀚湊近,“菁菁姐,我諒你,好心當驢肝肺啊?
京臣氣旺盛,一夜八次,你福!”
“你欠不欠?”
華菁菁一邊笑,一邊踹他,“燒烤店的生意紅火嗎?”
“黃了。”
他大喇喇嘆氣,“我這輩子啊,花天酒地富二代的命了,不像京臣和柏南,是搞事業的命。”
沈承瀚奉承周夫人,“皇太后的命最好了,兒子、婿全是大人,在市裡橫著走啊。”
大紅燈籠照亮了庭院,燈火綿延到廊簷下,亭外是一方天地,亭中又是一方天地。
熱鬧,寂靜。
如此割裂。
“兜裡是什麼。”
周京臣忽然開口。
程禧拿出瓷娃娃,“在煙雨巷買的。”
男人沉默一秒,“吃溫記醪糟了嗎。”
心臟一。
遠是燒騰的氣浪,近是花海夜幕。
和周京臣在火與暗夜的中間。
如同這段,向左是灰燼,向右是陌路。
“吃了。”
程禧瓷娃娃的門牙,“年頭太久,不是老味道了。”
他愈發的沉默。
“讓我去學校,什麼原因。”
好一會兒,周京臣瞥了一眼。
“解決了。”
程禧領皺的。
“捱打了?”
低頭喝水。
周京臣一把拽過,強迫面向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