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白衣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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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馬飛馳,夏風迎麵撲來,吹幹了臉上的淚痕。

午後,停下來飲水吃幹糧,我的心平複了些,上複坐在我邊上,咬了一大口麵餅,“三妹,無是什麽人?從他的談吐和氣度看來,我覺得他不是池中。”

提起大哥,心中又難起來,“他是金國宗親。”

他驚詫地猜測:“他還是個王爺?”

我不置可否,他也沒再追問,過了片刻自言自語道:“既然喜歡人家,為什麽不隨他走?”

倘若這麽容易做抉擇,我也無須這般痛心。

“走吧,天黑前我們必須找個地方休息。”

“好嘞。”上複笑道。

上馬,揚鞭,飛奔。

大哥,我不是嫌棄你無法給我平安、喜樂、幸福,也不是介意你有王妃烏林答氏,而是,我不想連累你。你已經是完亮的眼中釘、中刺,陷險境,假若完亮得悉我跟了你,一定會雷霆大怒,一定會派更多的人追殺你,那時,金國再無你立足之地,天下之大,也沒有你躲藏的地方。你不死,完亮絕不會罷休!如此,我於心何忍?

再者,我已非清白之,哪有麵再與你約定一生?雖然你不介意,但是我會覺得自己很不堪。其三,爹爹、哥哥一定很擔心我,我必須回去,好讓他們放心。

即便你不明白我的心,也無所謂了。

回家的路沒有遇到什麽阻滯,渡過長江,這一日,抵達平江府(備注:北宋政和三年升蘇州為平江府)。我問上複去向何,他說要去臨安看一個朋友,因為一個朋友的娘子病了。

於是,我道:“上大哥,那咱們就在這裏道別吧。”

“你家就在平江?”他笑問。

“不是,不在平江。”爹爹說過,不能輕易告訴別人我們住在哪裏,加之這一年發生了這麽多事,我更不能說了。

“其實,我……”他言又止,有點急,不停地撓頭。

“上大哥有話不妨直說。”

“是這樣的,我那兄弟的娘子得了一種怪病,看了臨安城多大夫,吃了多藥,都不見效。我那兄弟知道我天南海北地跑,就拜托我為他娘子尋訪名醫。”上複有求於我,卻比我還難為,“阿眸,你懂醫,把無的傷病治好了,因此,我想請你到臨安一趟,為嫂子診治。”

“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也隻是略懂一點醫,並非名醫。臨安城的大夫都治不好,隻怕我也無能為力。”我隻想快快回家,回到爹爹的嗬護、哥哥的疼惜中,再也不貪玩了。

“我那兄弟都碎了心,嫂子也尋死覓活的,寢食難安,整日悶在房中不肯出來。”他愁苦地求道,“阿眸,算我求求你了,你好歹懂一點醫,就勉為其難地去一趟臨安吧。平江距臨安也不遠,頂多五日就能回來,可好?”

搖了,師父教我疑難雜癥的診治法子,就是要我行醫救人,上複有求於我,我豈能見死不救?再者,他冒著那麽大的危險救我逃出金宮、逃出上京,我欠了他一個這麽大的人,為他去一趟臨安也不為過。

我道:“上大哥救我逃出金國,恩同再造,我自然不能推辭。我就去臨安瞧瞧你那位嫂子,不過我得先回家幾日,不知你可否在城中等我?”

複高興地笑起來,“那就太好了,我先替嫂子謝謝你。”

我一笑,“你先在城中逛逛,四日後我來找你,不見不散。”

他憨憨地笑,“好,我在高升客棧等你。阿眸,你一路小心。”

回家的覺真好。

一汪悠悠綠水繞青山,千重瑩瑩碧生天際。

藍藍的天,潔白的雲,碧綠的水,墨綠的樹,五彩的花,空氣分外清新,晚霞尤其絢麗,就連送來涼爽的湖風也醉人,沁人心脾。

見我回來,爹爹、哥哥很高興,見我瘦了,心疼不已。

也許他們瞧出我眉目間的傷,瞧出我的沉默是因為心中的痛,猜到我在這一年多中經曆了很多事,卻也沒有問,隻是給我默默的關懷。

四日後,我對他們說,我要出去一趟,為一個朋友診治怪病。

他們不同意,但也拗不過我的任,就讓我去了。爹爹囑咐我萬事小心,盡快回來。

於是,我回平江府,和上複一起去臨安。

他的兄弟姓李,我跟著他李大哥、李大嫂。李大哥在城中做北方產的買賣,特別是金國與大漠的產,在他的兩個鋪子裏應有盡有。李大嫂持兩個鋪子的雜事,還要管教兩個孩子,忙得吃飯不準時、睡不著覺,整個人瘦得不樣子。

一年前,的左臉開始長黑斑,起初是小小的一塊,淡淡的黑,不在意,以為過幾日就自行消了,沒想到,這塊黑斑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半個月後變了大大的一塊黑斑。李大哥請了十幾個大夫,附近府縣的大夫也都請來了,卻都治不好。

了解之後,我為李大嫂把脈。從脈象可以診斷,腎虛滯,乃長期勞、寢食不定、心焦慮、煩躁張所致,隻要一副六味地黃湯便可消除黑斑,因為六味地黃湯有補腎活、去滯化瘀之效。

他們見我開藥方,高興地笑了。

當晚,李大哥、李大嫂設宴為我們接風。

然而,服藥三日,臉上的黑斑沒有淡化,那劑藥沒有療效。

他們失了,憂心忡忡,苦著臉。

我一人待在房中冥思苦想,思來想去,總想不到令黑斑消失的藥方。師父診治過很多疑難雜癥,大多記錄在《雜證》一冊中。我地看過一遍,卻不記得有治療黑斑的藥方。

四更時分,下起了雷雨,次日一早,我看見李大哥的兩個兒子在庭院裏玩,逗著蚯蚓玩。

腦中電火石,我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即去找上複,一起去郊外。

在一條小河裏,他抓了一條水蛭,用木盒裝起來,然後回城。雖然他不知道這條水蛭有什麽用,但還是照我所說的話做。

回到李家,即刻為李大嫂診治。我用黑布蒙住的雙眼,囑咐千萬不能拿下來,手也不能。接著,我打開木盒,用一雙木箸夾住那條水蛭,上複驚詫地睜大眼,嚇了一跳。

我搖搖頭,讓他不要出聲;接著,我讓水蛭靠近臉上的黑斑,待水蛭咬了一口,迅速拿開。震了一下,黑斑流出烏黑的水,道:“好痛。”

他囑咐不要,忍一會兒。

我立即將水蛭放在木盒中,蓋起來,不讓瞧見,免得嚇暈了。然後,我取了布巾臉上的黑,解開臉上的黑布,讓下人端來一碗六味地黃湯,讓服下去。

果然,第二日,李大嫂臉上的黑斑淡了一點。李氏夫婦對我千謝萬謝,上複疑地問:“那水蛭不是吸人的嗎?怎麽還可以醫治黑斑?”

我道:“水蛭會吸人,有破、去瘀、通經之效,可服,也可外用。我用水蛭吸了李大嫂麵上的黑斑一次,是刺激黑斑管,促進運行;接著再服用六味地黃湯,就好得快了。”

他笑著點頭,“原來如此,阿眸,你的醫當真高明。”

我對李大嫂道:“你麵上的黑斑是肝髒引起的滯,若想康複得好,千萬不能焦慮、煩躁、張,必須心境開朗、心放鬆。無論是鋪子裏的雜事,還是家事,就讓李大哥和夥計去忙也罷。”

李大嫂連忙點頭稱是。

他們留我再住兩日,上複說要帶我在城中逛逛。想了想,多留兩日也好,既然今生再無機會與大哥相見,不如重遊一遍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臨安城依舊繁華熱鬧,街衢擺滿了各種攤販,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太白樓和“九重天”酒樓仍然人聲鼎沸、客似雲來,錦華服的人依舊富貴,布裳的人依舊簡樸,我著陌生的人群,好像在尋找什麽似的。是的,雖然絕無可能,但我仍然在大宋都城尋找那張剛毅的俊臉、那抹峻偉的背影。

大哥,你還好嗎?那些追兵是否得你走投無路?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逃出完亮的追捕。

恍然如夢,恍如隔世。

不知不覺地走到去年上元節掛滿了花燈的那條街,那晚的燈影旖旎、靡彩紫彤已經消失,隻是,那晚的點點滴滴如在眼前,一幕幕地浮現,他猜詩謎,送我一盞木蘭花燈,我們一起吃紅豆白玉,馬驚人群,他坐在馬背上穩如泰山、姿巍峨……

來到賣紅豆白玉的攤子,要了一碗紅豆白玉,回味那晚獨特的味道。

清香依舊,口依舊,隻是是人非。

眼眶酸,我輕輕眨眸,一滴淚落碗中。大哥,此生此世再沒有可能與你相見了吧;大哥,為什麽這般想你?為什麽我把自己的心留在你上了?為什麽……

“三妹。”一聲驚訝的喚聲傳耳中。

我回首看去,一個穿潑墨梅花月白輕袍的男子站在在我的視線中。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我想起古人形容男人貌的詩句,也許,這句詩說的便是二哥這樣的俊、飄逸男子。趙琮站在日下,暖玉一般溫潤,華與日爭輝,璀璨耀眼。

他欣喜地走來,溫潤如玉的臉上點綴著燦爛的微笑,“三妹,真的是你。”

偶遇故人自然是開心的,我笑著站起,“二哥,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你。”

此次來臨安,從未想過去找二哥,擔心景傷,更擔心二哥太過熱、留我住在他的別苑。想不到,還是相遇了。也許,上蒼注定了我與他說不清道不明的緣,注定了有一條榮寵而坎坷的路等著我。

趙琮笑問:“三妹,你什麽時候來臨安的?也不來找二哥,該打!”

“昨日才到。”我選擇了說謊,含笑道,“本想著先吃一碗紅豆白玉再去找二哥的,沒想到二哥先來找我了。”

“先饒了你。”他牽起我的手,笑逐開,“走,找個地方我們好好聊聊。”

偶遇二哥,的確開心。

來到“九重天”酒樓,要了三樓雅間。趙琮點了一壺日鑄雪芽和幾樣糕點,夥計就退出去了。我環顧房間,這雅間不大,卻雅致得很,三麵牆都掛著字畫,潑墨山水,潑墨花卉,書案上放著文房四寶,琴案上擱著一把古琴,此外別無他,洋溢著一濃濃的書卷味兒,可謂別一格。

“三妹,自去年分別,已經一年多,二哥日日都盼你來呢。”他的眼底眉梢皆是微笑,仿佛這笑是從肺腑、心間發出來的,真心真意。

“二哥是大忙人,我怎敢叨擾。”

“再怎麽忙,隻要是三妹,二哥也會丟下一切陪你。”趙琮略帶責備地說道,“去年你不辭而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裏招待不周,把你氣跑了。”

“不是,是二哥招待得太周到,我都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想起去年住在“朝夕苑”那段日子所發生的事,他用心良苦地哄我開心,還舍命為我擋了一刀,我莞爾一笑,好的回憶令人難以忘懷。

“這次我們在街上相遇,我不會輕易讓你走,你也不能再不辭而別了。”他含笑威脅。

我沒有回答,淡淡地笑。

夥計端來茶水和糕點,有玉玲瓏、相思木蘭,還有幾樣不知名的致糕點。

趙琮為我斟茶,“三妹,快嚐嚐。”

了一塊相思木蘭默默地吃著,腦中浮現去年和大哥爭著、搶著吃的景。

他慢慢品茶,目落在我臉上,純淨如水,“這一年多,妹妹去哪裏遊玩了?可有見過大哥?”

心下一,我道:“我一直在家,沒有見過大哥,你呢?”

他搖搖頭,“或許大哥忙於家事吧。”他上下打量我,凝眸道,“三妹,你清減了,氣不太好,不過出落得比去年更了。”

“二哥又取笑我。”我眸一轉,“對了,二哥應該家立室了吧,這次我一定要見見二嫂。我想,二嫂一定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人。”

“今晚月應該不錯,三妹,我有一個提議。”趙琮似是有意避開我的話,“在夜下遊湖,想必別有意趣,你我秉燭夜談,聽著槳聲,看著燈影,該有多。”

“人多一點就更好了,不如二嫂一起遊湖?”

“昨日子偶風寒,大夫囑咐要多多歇息。”

他有意與我單獨遊湖,我也不好說什麽了。也罷,這次遊湖之後,我就離開臨安回家。想著,我端起茶杯,品著這昂貴的日鑄雪芽。

分別一年多,趙琮沒什麽變化,依舊白皙俊、風度翩翩。

我發現,在這沉默的氛圍裏,他的目時不時地移向我,似在地看我。我心生一計,道:“二哥,我爹爹為我安排了一門親事,再過不久,我就要嫁人了。”

他正在斟茶,聞言,茶水灑在案上,滴在他的袍上。他立即站起,抖了一下袍子,取布巾桌子,這才坐下來,尷尬,失措,慌,看我的目有點閃爍,心虛而複雜。接著,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克製著什麽似的,問道:“那三妹……何時親?”

我淡然地看著他方才的局促與驚,“應該是三個月後。”

趙琮好似鬆了一口氣,沉聲問道:“那到時二哥一定奉上一份賀禮,對了,你的夫家是何方人氏?你見過那男子嗎?喜歡他嗎?”

“見過三次,他為人正直善良,是一個大丈夫,我欣賞他的為人。他家和我家相距隻有五十裏,不遠,爹爹說我可以時常回家。”

“那恭喜三妹……”他落寞道,一雙俊眸難以言表的暗淡。

有人敲門,接著傳來一道喚聲:“公子。”

他麵微變,起開門。外麵站著一個下人,應該是他的家仆。家仆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麽,說完就離去,他走回來,坐下來,默然飲茶。

我問:“二哥,假若府中有要事,就先回去看看吧。”

趙琮俊眉微,“母親舊疾複發,我必須先回去。三妹,二哥對不住你,不過晚上夜遊之約,我會準時來,你在這裏等我,可好?”

我含笑道:“好,我在‘九重天’等你,天黑之際你必須來,不然我可不等你。”

他對我抱拳,匆忙離去。

了所有糕點,喝飽了茶水,我從“九重天”酒樓出來,打算天黑的時候再回來。

夏日時長,還有一個多時辰夜幕才會降臨,就隨走走吧。

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西湖之畔。

湖畔綠柳依依,在毒辣日的照耀下,不像春柳那般青翠滴;碧樹蔥鬱,濃蔭遍地,岸邊停泊著一艘艘或奢華、或雅致的畫舫,湖心也有幾艘載滿客人的畫舫,在日頭下散發出璀璨耀目的金芒。

湖畔的長街遊人如織,男子手持折扇,子手握紙傘遮,或坐在綠蔭下賞景,或長街信步,悠然恣意。眼下快要秋,隻是午後還是很熱,走了這點路,我就汗流浹背、口幹舌燥。

在路邊茶寮喝了兩杯茶,繼續逛。忽然,我聽見子彈唱的聲音,又看見前方不遠有一個風亭,一個子坐在亭中,旁若無人地琴唱曲兒,亭外滿了人,欣賞那子的琴藝與歌

我立即走過去,進人群。

那琴並非上好的古琴,音質一般,子的歌卻是極好的,清麗中蘊著,婉約中著空靈,仿佛盛夏的一縷涼風,令人燥熱的心頓時清涼下來;又似一匹綺豔如晚霞的錦緞上的一顆珍珠,圓潤,晶瑩,剔,散發出溫潤的玉,令人眼前一亮。

若是名門千金、良家子,絕不會在湖畔的風亭琴歌唱,拋頭麵,這個姿容清秀的年輕子應該是誤風塵。不過,著打扮全無風塵之氣,一襲無紋無飾的白白裳,發髻上隻著一柄玉簪,墨飄飛,眉目恬靜。

邊有人說,唱的是柳三變的《》。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池誇。

如鶯啼,完無瑕,仿似一朵豔的花,花瓣輕薄而脆弱,的歌聲婉、輕靈、纖細,從而有一種脆弱之

一曲唱畢,眾人拊掌,掌聲如雷。

這白子輕盈地站起,離去的背影淡如煙、薄如紙,仿似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玄

欣賞的人群如癡如醉,直至那白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才回神,漸漸散去。

我轉,正想邁步,卻看見前方一丈站著一個中年男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眼神很奇怪、很複雜,似乎很激、很震驚、很欣喜,又好像不敢相信。

他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這中年男子穿一襲繡白袍,頭上戴著一頂白玉冠,麵若冠玉,長眉鬢,長而立,有點發福,給他的清雋之氣添了幾分雍容華貴。

他一直看著我,一,仿佛已經僵化多年。

我雖有好奇心,但也不想招惹是非,就立即閃人。

走了一陣,有個強力壯的男子趕上來,對我道:“我家主人請你到那家茶樓一聚。”

也許是方才直勾勾看我的那個中年男子,我不想多生是非,也擔心有詐,徑直走人,不過這男子攔住我的去路,我去見他家主人。好吧,就去見見那個人,看他是何方神聖。

來到茶樓的二樓,那個中年男子已經坐在臨街的茶桌等我。

我坐下來,決定以靜製,讓他先開口。

“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中年男子的嗓音圓潤沉朗,聽來倒不像宵小鼠輩。

“公子可否先告知貴姓?”我回敬道,輕然而笑。

齒一笑,端起茶杯,飲得很慢,極為優雅,比趙琮還要慢,還要優雅。我暗自觀察他,這人全上下縈繞著一種雍容的貴氣,說不定是什麽大人。不過,他是什麽人,與我無關。

我皮笑不笑,“倘若公子沒什麽事,我先行一步。”

他擱下茶杯,含笑看著我,笑得像一尊彌勒佛,淡定從容。忽然,我聞到一極淡的香氣,好像是迷香……我立即捂,卻已經來不及,眼前這張笑瞇瞇的臉越來越模糊……

仿佛睡了沉沉的一覺,我終於醒來,懶腰,支起子——

糟糕!

這是什麽地方?

這張床華麗而致,的大枕,繡著雲紋龍飾的錦衾,明黃帷,白繡帳,不是文武重臣能睡的。我心驚跳,舉眸四,震驚得無以複加。這是一個寬敞的寢殿,鋪著錦的貴妃榻,流金瀉玉的擺設,流溢彩的玩,繪著亭亭夏荷的玉屏,紫紅簾幔自殿頂垂掛下來,一切皆為金玉所製。

這擺設,這玩,如果沒有料錯,應該是皇宮。

能夠用明黃、用繡龍的錦衾,除了皇帝還有誰?難道那個中年男子就是大宋皇帝?但是,他為什麽抓我進宮?還讓我睡在的龍榻上?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我匆忙下床,赤足走在繪彩描金的地上,這才發現,外麵天已暗。對了,我與二哥約好去遊湖,如今我在宮中,還怎麽去赴約?二哥一定等急了,怎麽辦?怎麽辦?

“姑娘,您醒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姑娘,奴婢服侍您沐浴更。”另一道清的聲音。

我看著這兩個年紀比我大一些的宮,“這裏是什麽地方?”

其中一個回道:“這裏是陛下的寢殿,福寧殿。”

完了!真的是大宋皇宮,在湖畔偶遇的中年男子真的是大宋皇帝。

我苦著臉問道:“陛下呢?我想見陛下,可以嗎?”

“陛下吩咐奴婢二人服侍姑娘沐浴更,不久陛下就會回寢殿。”

“哦。”我不明白,為什麽當皇帝的都熱衷於讓我沐浴更

這兩個宮帶我來到沐浴的地方,其實浴池就在寢殿的隔壁小殿,走幾步就到了。我問了,們分別做懷瑾、懷瑜,在福寧殿當差,近服侍宋帝。

走進沐浴的小殿,便是三重紗簾,旖旎如霧;宮磚上鋪著地,踩上去很;浴池以漢白玉鑿,鑲金嵌玉,池壁繪著寓意皇家氣象的吉祥雲紋和飛龍。浴池四角是四隻純金麒麟,冒著溫熱水汽的溫泉從麒麟口中流出來,匯進池中,水霧氤氳,嫋嫋升騰。

水溫相宜,不冷不熱,懷瑾、懷瑜撒了一些花瓣,我步池中,洗去汗漬。

出浴後,們為我子和長發,接著為我穿上一襲衫。這襲衫很獨特,藕短衫,蔥綠裾曳地,幅長六尺;麵上繡著潔白的並蓮,仿佛一汪碧水上長著幾支亭亭玉立的白蓮,清新別致,風姿綽約;羅外罩一層白綃,如霧如雪,更添幾分輕盈飄逸的靈氣。

穿後,兩個宮扶著我回寢殿,讓我站在銅鏡前。

那是我嗎?

墨發披散,容如雪,泛著微微的;這襲衫修飾出鏡中人纖細的腰肢、高挑的段與別樣的氣韻,水靈中出三分嫵婉中流出三分豔,仿若一朵皎潔的白蓮。

“姑娘真。”懷瑾讚道,站在我後羨慕地笑。

“姑娘,這是陛下特意吩咐奴婢為您戴上的。”懷瑜從案上取來一隻碧瑩瑩的玉鐲戴在我手上。

“陛下什麽時候來?”我想問的是,有什麽吃的,我死了。

“奴婢以為,陛下很快就回寢殿吧。”懷瑜斟茶,“姑娘喝杯茶吧。”

我一飲而盡,正要自行斟茶,懷瑜搶先拿了茶壺,替我斟茶。我看們一眼,接著默默地品茶,這才發現,這茶清爽回甘,好像是日鑄雪芽,不過比“九重天”酒樓的日鑄雪芽口好多了。

那個宋帝究竟想玩什麽花樣?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再不回來,我可要死了。

這時,有人踏寢殿,懷瑾、懷瑜最先聽聞腳步聲,立即下跪:“奴婢參見陛下。”

我連忙擱下茶杯,站起,微微福,低著頭。

“退下。”的確是那個中年男子的沉朗聲音,他走到我跟前,“免禮。”

“陛下為什麽帶民進宮?”我開門見山地問,直視他。

宋帝打量的目落在我上,從下至上,最終停留在我臉上,眉宇間綴滿了溫潤的笑,“果然合,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我不明所以,蹙著眉,他凝視我,微笑慢慢消失,就這麽靜靜地看我,眸如暗夜,泛起了晶亮的水。寢殿沉寂,殿外也沒有半點人聲,仿佛四周是空的荒野。

宋帝為什麽這麽看我?

這個大宋皇帝俊朗如鬆、白皙若玉,著一襲絳紅帝王常服,姿軒舉,四分湛然從容,六分帝皇威儀。由此看來,年輕時候的他應該是不名門閨秀的春閨夢裏人。

然而,他為什麽不惜以下三濫的手段帶我進宮?還讓我睡在他的龍榻上?甚至讓我穿上這襲爛漫的衫?為什麽?他究竟有什麽企圖?

漸漸的,他的眸越來越深、越來越暗,仿佛是無底深淵,回著吞卷人的颶風;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颶風卷走,墮淵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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