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是這幾日時常聽到的,極威嚴。
心道:慘了,又被抓個現形!
“卑職參見陛下。”衛紛紛叩拜。
“參見陛下。”我隻能轉,深深地垂首,蹙眉心,苦不迭。
衛立刻消失,許是被宋帝揮退了。
他沉沉走來,站在我麵前,黑袍角迎風微揚;他抬起我的臉,我不得不迎視他的目。他板著臉,冷目盯著我,雅白的臉龐卻有一暗沉之氣,眼中浮現著約約的怒氣。
他不是在劉婕妤那裏嗎?怎麽會知道我逃到這裏?難道是懷瑾、懷瑜發現我逃跑,立即向他稟報?一定是這樣的。
“朕知道你想逃,就讓你逃一次。不過,朕高估了你的本事。”宋帝譏諷道。
原來,他故意設下一局,引我甕,讓我死心、不再逃跑。
即便如此,隻要有機會,我還是會逃。
他拽住我的手,快步回福寧殿,一路無話。
看樣子,我的逃跑,宋帝怒了。
我暗自揣測,他會懲我嗎?如何懲?
殿門關閉,宮人都在外麵候著,寢殿燭火通明,隻有他和我二人。
他坐在榻上,麵目冷然,眉頭微鎖,似在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麽。我站在一旁,心中忐忑。雖然他不是金人,不像完撣、完亮那般殘暴、冷酷、狠辣,但他到底是萬人之上的皇帝,習慣了臣民、宮人的敬仰與奉承,像我這般一心想著逃離的人,隻怕很吧。
半晌,宋帝抬眸看我,拍拍床榻,要我坐在他側。
倘若可以拒絕,我自當拒絕,可是我有抗拒的餘地嗎?
隻能乖乖地坐在他邊,等候下文。
他住我的下頜,迫我麵對他,忽然,他眸灼亮,欺近、認真地瞅我,“你是重瞳?”
我點頭,他笑了,“很好,史上記載的重瞳之人麟角,從無子,想不到你的眼竟是重瞳。”
“重瞳並非什麽了不得的事。”我冷冷道。
“重瞳者,皆非凡人。你這一生,注定榮華富貴,甚至名留竹帛。”
“不稀罕。”
“不願當朕的妃子?”宋帝加大了手勁。
“不願意。”我誠實以告,想看看他的氣量究竟有多大。
“為什麽?”
“陛下想聽真心話?”
“朕不想聽敷衍的違心話。”宋帝冷玉一般的臉龐冷意颼颼。
“因為我不喜歡拘束,宮中規矩太多,限製這、限製那,我討厭皇宮;因為我不想一輩子困在宮中,我喜歡外麵天大地大,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雲遊四海是我的夢想;因為我不想嫁給一個可當我父親、叔叔舅舅的男子,我也不希一份單純的男之、一段好的姻緣被皇家的規矩與後宮的明爭暗鬥糟蹋得麵目全非。”我說出心裏話,希他能理解我的想法;就算他不讚同,也要讓他明白,被皇帝看中、冊封為妃,並非天底下一等一的事。
“放肆!”他怒喝,英眉擰得的。
沒想到,他的氣量這麽小,容不得一句真話。
我氣憤道:“難道陛下不知,後宮妃嬪為了爭寵而明爭暗鬥嗎?陛下對寵幸過的妃嬪究竟有多寵、多,有幾分真心?那些妃嬪又對陛下有多真心,陛下知道嗎?們在侍奉陛下的時候,是爭寵之心多一點,還是算計多一點?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與各位妃嬪的一夜恩,究竟有多出自真心?”
宋帝並無驚詫,隻有被人揭開瘡疤的難堪與不適。
其實,他並非不清楚我所說的,隻是不願去想、不願相信罷了。
我低了聲音,道:“這就是我的真心話,還陛下諒,不要強人所難。”
他長長地呼氣,“話雖如此,你也不能否定所有。”他握住我雙手,暗黑的眼眸慢慢浮現一種怪異的緒,“隻要你留在宮中,朕答應你,你可以不守宮規,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可以無法無天,也可以隨意出宮,甚至隻當朕是普通的男子。隻要你不走,你有什麽要求,朕都答應你。”
“不是的。”我差點兒背過氣,他怎麽就不明白?待在這個華麗的牢籠裏,還有什麽自由可言?還有什麽想做的事?離開皇宮,就是我的要求。我苦惱道,“陛下沒明白我的意思……”
“朕知道,你不喜歡朕,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喜歡朕。”他雙手用力,弄得我的手很疼。
“我不會喜歡陛下,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這輩子都不會。”還是趁早讓他死心的好。
宋帝驚愣半瞬,目眥裂,甚為駭人,“你已有意中人?是誰?”
我索道:“我已經許配了人家,很快就要親了。”
他的眼中出一抹狠,“誰敢跟朕搶人?”
我鄙夷地冷笑,“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像街頭惡霸強搶民!”
他縱聲大笑,笑聲朗朗如日,須臾,他掐住我的,“很好!你也是這般剛烈、倔強!”
我拿他的手,卻推不開,我惱怒道:“放開我!”
“你不願當朕的妃子,朕偏偏讓你當!”宋帝再也不是先前溫和、翩然的謙謙君子,而變一個生殺予奪、巧取豪奪的冷帝王,“朕想要的子,還沒有要不到的!”
“卑鄙!無恥!”我怒目而視。
他狠厲地瞪我,漆黑的瞳仁劇烈地收,我不甘示弱地迎視他的目,暗自思量著下一步他想做什麽,是不是……
果然,他一手掐著我的,一手解開我的衫,一字字、重聲道:“明日朕就頒旨,封你為賢妃,今晚,朕便要你為朕的人!”
我勾冷笑,一不,任由他解開我的帶。
待時機,便讓你嚐嚐我的拳頭。
帶飄落,宋帝鬆開我的,雙手輕解我的羅裳,對於我的不怒不掙,有點疑。
時機已至,我正想出招扣住他的咽,外殿忽然傳來響亮的叩門聲。我及時收手,他也不再繼續,聽著外麵的靜。但聽殿外的侍揚聲道:“陛下,普安郡王有急事求見。”
普安郡王?此時臨近醜時,怎麽這時候求見?
宋帝麵不悅,沉聲道:“朕已歇下,讓他明日一早來書房。”
靜了須臾,侍的聲音又傳來:“陛下,普安郡王說有急事,求陛下接見。”
“放肆!”宋帝怒斥,“讓他先回府!”
“父皇,兒臣有急事求見。”接著傳來一道著急的聲音,似乎十萬火急,“打擾父皇就寢,兒臣罪該萬死,但請父皇見見兒臣。”
這年輕的聲音應該屬於普安郡王,卻有點悉,好像在哪裏聽過。
據聞,宋帝無子,收養了宋太祖的七世孫為養子,養在宮中,悉心教養、栽培。
宋帝怒氣難消,卻也沒法子,想了片刻,他告誡我:“待在這裏,不要出去。”
我看著他行往外殿,勾眸一笑,這個普安郡王來得可真及時。
他特意放下紫紅帷幔,遮掩寢殿風,我放輕腳步,來到帷幔後,聽著外殿的靜。
殿門打開,一人走進來,“兒臣拜見父皇,打擾父皇就寢,兒臣有罪。”
“有何急事?”宋帝冷聲問道。
“兒臣……”普安郡王似乎言又止,我越發覺得,他的聲音很悉,很像一個人。
“究竟什麽事?說!”宋帝毫不掩怒氣。
“兒臣鬥膽,想問父皇,父皇今夜是否要寵幸一個子?”普安郡王嗓音發,似乎很怕他的養父。
“朕的事,你也敢管?”宋帝低聲嗬斥,“若無要事,就退下。”
“兒臣不敢,兒臣隻是……”聽得出來,普安郡王又焦急又畏懼又慌,“父皇可否答應兒臣,不要寵幸那子?”
心中訝異,這個郡王為什麽這麽說?我不住好奇心,開帷幔,過去,瞬間呆住——
跪在地上的普安郡王,竟然是他!
他竟然是宋帝的養子,竟然是宋太祖七世孫!
宋帝怒喝:“大膽!”
二哥,我真的沒想到,你是大宋皇帝選育在中的太祖七世孫;更沒想到,今夜你會冒犯天威,求你的養父放我一馬。
趙琮玉般的眉宇愁苦地蹙,“父皇,您不能寵幸那子……”
“放肆!”宋帝厲聲喝道,氣得俊臉上烏雲湧,“趙璦,你好大的膽子!”
“兒臣不是有意衝撞父皇,兒臣隻是覺得……父皇不該納為妃。”趙璦苦勸道,俊眸盈亮,含著亮晶晶的水澤。
原來,二哥的真名是趙璦。
仍舊著一襲白袍,卻是上好宮錦裁製的長袍,襟、袖緣和袍角都用金線繡著吉祥雲紋。他跪在地上,縱然祈求他的父皇放過我,仍然直腰桿,鐵骨錚錚。
二哥,你什麽時候知道我被你的父皇在福寧殿?
宋帝沒好氣地問:“為什麽不行?你倒說個讓朕信服的理由。”
趙璦斂了不該有的緒,恢複了一點冷靜,“兒臣以為,太後不喜歡,倘若父皇強行納為妃,父皇與太後的母子之勢必有損。”
“朕不在乎,縱然母後反對,朕也會納為妃。”宋帝不容反駁地說道,“你無須再說,退下!”
“父皇……”趙璦驚惶地喊道,含哭音,“萬萬不可……”
“莫非你與早已相識?你喜歡?”宋帝雙眸瞇。
“是,兒臣與相識在先,因誌趣相投,效仿桃園三結義,結異兄妹。是兒臣的三妹,也是兒臣此生此世第一個真心喜歡的子,也是唯一一個。”趙璦承認道,語聲篤定,神堅決。
“混賬!”宋帝更怒了,斬釘截鐵地說道,“朕不管你和是什麽關係,從今夜起,就是朕的賢妃!是你的長輩,不再是你的三妹,你最好記住!”
從未想過,二哥對我的心意這般深;更沒想到的是,宋帝竟然不理他與我的關係,強行冊封我為妃。娘親,你這個兄長怎麽這般糊塗?
趙璦以膝代步,向前移,悲聲懇求:“父皇,您不能這麽做……三妹還小,不適合留在宮中,您會毀了一生……”
宋帝麵驟變,盛怒地揚掌,狠狠地摑下去。
啪的一聲,清脆而響亮。
趙璦生生地了一掌,卻仍然不懼,“兒臣懇請父皇放過,天真爛漫、率真隨,真的不適合後宮,那些明爭暗鬥、刀劍影會死,父皇的寵也會間接害死。”
宋帝怒不可揭,抬腳踹向他的左肩,看來使了不力氣。他不閃不避,是咬牙了這一踹,往後摔倒,又慢慢起,筆直地跪著,堅持道:“隻要父皇放過,怎麽懲兒臣,兒臣絕無怨言。”
二哥,這又何必呢?你的父皇怎麽會聽從你的勸阻?
你待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逆子!”宋帝嗬斥,“來人,將他拖出去!”
“父皇……”趙璦悲聲道。
兩個侍衛進殿,不由分說地拽起趙璦,拖出去。他本是乖乖地製於侍衛,卻忽然力一掙,不管不顧地出招,擊退侍衛,往寢殿的方向疾奔而來,“三妹……三妹……”
我大吃一驚,宋帝更是震驚,箭步追來,從背後扣住養子的右肩。趙璦反手一推,甩開後人,順勢使出一掌,正中養父的口。
宋帝沒有防備,往後退了三步,差點兒摔倒。他沒想到從小養大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子推他,然震怒,厲聲下令:“抓住他!”
我快步走出寢殿,趙璦看見我,立即拽住我的手,驚喜道:“三妹!”
與此同時,那兩個侍衛快步奔過來,出招攻向二哥。
二哥的手,我是知道的,本打不過侍衛;可是,他毫不懼,拚了命救我、護我,縱然失去宋帝的寵、庇護,縱然失去大好前程,也在所不惜;縱然被侍衛打得鼻青臉腫、口吐鮮,也不在乎,始終不放開我的手。
了,一切都了。
二哥,為什麽你總是為我這般拚命?
宋帝冷眼旁觀,滿目沉。或許,今夜養子的反常行徑,讓他失了吧。
“住手!”我揚聲喝止,“陛下,讓他們住手!”
宋帝揮手,兩個侍衛才停手,退出大殿。
我扶著二哥,原本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不複存在,變了渾是傷的傷者。我以袂拭他角的漬,心痛難忍,“二哥,明知打不過,為什麽還要打?”
“我知道你不想一生困於深宮……”他低聲道,卻咳起來。
“阿眸。”宋帝拽我起,將我從二哥邊拽開。
我拂開宋帝的手,卻掙不,溫和的人一旦強起來,也有剛、固執的一麵。
趙璦掙紮著站起來,角滿是,“父皇,兒臣從未求過您……這是兒臣第一次求您,也是最後一次,求您放過……”
宋帝冷哼,“朕放過,你是不是就可以和雙宿雙棲?”
父子倆爭一,太荒唐,應該結束了。
趙璦低緩道:“兒臣不會,兒臣隻希在宮外過平靜、快樂的日子,會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很幸福,很開心。”
宋帝的神堅決如鐵,“朕意已決,誰也不能改變!你給朕滾,朕不想再看見你!”
“父皇……”趙璦絕地喊道,驚惶失措,想握我的手,卻握不到。
“陛下不能冊封我!”我重聲道,以篤定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為什麽?”宋帝的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一瞬即逝。
“因為,陛下是我舅舅。”再不說出這個真相,他不會放棄,二哥也會為了我一再苦。
這對父子震驚地看我,好像沒聽清楚我所說的話,又似乎不明白其中深意。
大殿上寂靜無聲,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令人覺得抑。
須臾之後,宋帝半是疑半是好笑地反問:“朕是你舅舅?你胡說什麽?”
我淡淡一笑,“陛下應該記得沁福帝姬吧,沁福帝姬是我娘親。”
話音一落,趙璦驚異地睜大雙眸,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而宋帝,驚呆了,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從我的臉上看出娘親的音容笑貌,仿佛在尋找我與娘親的相似之。
這雙看似平靜的眸,實則風起雲湧,承載了太多、太複雜的緒,複雜得令人看不懂。
“你……真的是湮兒的兒?”宋帝啞聲問道,聲音發,似有意外的驚喜,又好像無法承這個真相。
“嗯。”我點頭,爹爹是這麽娘親的。
“你娘親在哪裏?”他急切地問,握住我的臂膀,急得失去了冷靜。
“父皇,先放開三妹。”趙璦勸道,“慢慢問。”
從宋帝的反應看來,他與娘親的兄妹誼並不淺。
想起之前的種種,比如他在西湖湖畔偶遇我的表與反應,比如我在宮中醒來的那日穿上那襲衫時他驚豔的目與說的奇怪的話,比如他說喜歡我,比如侍母極孝的他不顧皇太後反對、執意納我為妃,凡此種種,似乎都可以看出,他對娘親真的隻是兄妹之嗎?假若隻是兄妹之,他為什麽喜歡擁有娘親六七分容貌的我?為什麽非要納我為妃?
想到此,我不敢再想下去,他和娘親之間,隻是兄妹之,抑或還有其他,讓人越想越害怕。
“阿眸,你娘在哪裏?快告訴朕……”宋帝迫切地追問,張得抓著我的手腕。
“娘親……我也不知道娘親在哪裏,自我懂事起,就沒有見過娘親了。”
“當真?你沒見過你娘?”宋帝鬆開我的手,臉上布滿了濃濃的失,忽然又想到什麽,問道,“你爹呢?你爹是不是和你娘在一起?”
“沒有,這些年爹爹一直在找娘親,卻找不到。”我麵不改地說道,“我也很想念娘親,陛下可有見過娘親?”
“朕已有六年沒見過你娘親了。”宋帝的語氣不無悵惘之意。
“父皇,也許姑姑正雲遊四海,說不定今歲除夕就回京了。”趙璦的話意在給養父一點希。
“或許吧。”宋帝苦道,怔忪地看我,然而我知道,他看的不是我,而是過我這張臉、看他心中的娘親。這樣的思念,這樣的失落,這樣的悵然,令人不忍,可是,我不能道出實。爹爹隻想避世居,不願再踏足世間紅塵,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爹爹的世所在,不能讓任何人打擾爹爹。
靜默良久,宋帝目一定,回過神,問道:“你如何知道你娘是沁福帝姬?”
我道:“有一次,爹爹無意中提起,我就知道了。”
他點點頭,不再懷疑,“你爹還好嗎?這些年你們一直世?”
我如實道:“爹爹和哥哥很好。”
趙璦欣喜地笑起來,“父皇,三妹是姑姑的兒,也就是兒臣的妹妹。”他轉向我,眉開眼笑,“三妹,你不‘阿眸’,什麽?”
宋帝麵若靜湖,緩緩道:“你完縵,是不是?”
原來,他也知道我的名字,如此看來,我的流著漢人與真人的。
趙璦麵微變,擔憂地看向宋帝,“完縵……”
我莞爾,“爹爹從不對人說我們的姓氏,尋常隻我‘縵兒’。”
宋帝以長輩之禮握起我的手,俊眸明亮如焰,“從今往後,你不姓完,不完縵,你‘趙漪瀾’,是朕的兒、朕的公主,是大宋沁寧公主。”
趙璦驚詫不已,我自也震驚,完全沒料到宋帝會有這樣的決定。
一夜之間,變數這麽多,我無法接。
這夜,宋帝笑逐開,總是拉著我的手,如獲至寶一般,那微笑不再有男私的意味,而是長輩慈和、寵溺、疼惜的笑意。
這夜,趙璦也是喜不自。
這夜,我仍然歇在福寧殿,舅舅依舊睡在貴妃榻上。
輾轉反側,難以眠,我看著蜷在貴妃榻上的舅舅,暗暗歎氣。
娘親,對舅舅表明份,是對是錯?
娘親,一旦冊封,我就要長住宮中,很難再踏出宮門了,我應該接舅舅的冊封嗎?
娘親,舅舅的寵、宮中的榮華富貴,並不是我想要的,我如何婉拒?
次日,宋帝去上早朝,我剛吃過早膳,趙璦就來了。
他本名趙伯琮,趙琮隻是化名,時即被宋帝選育於中,賜名“璦”。他在深宮長大,紹興十二年封普安郡王,出閣就外第,深得宋帝喜歡。
他興匆匆地來,喜悅之溢於言表,“皇妹,父皇已經命宮人打掃沁殿,過兩日你有自己的寢殿了。”
“還沒正式冊封,先別這麽。”我意興闌珊地說道。
“怎麽了?你不開心?”趙璦眉頭微蹙。
“我……”我苦惱地抿,“二哥,你知道,一旦冊封,就很難踏出宮門了……宮中有諸多規矩,有太多束縛,我不喜歡……”
“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可是父皇向來說一不二,我們隻能遵旨。父皇既已決定封你為公主,你就隻能接冊封。”
“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趙璦緩緩搖頭,沒有毫轉圜的餘地。
我抓住他的袖,滿含希翼,“二哥,算我求你,你地帶我出宮,好不好?我永遠不再回臨安,舅舅也奈何不了我,是不是?”
他大驚失,走到大殿門扇看看外麵是否有宮人,接著走回來,將我拉到一角,低聲道:“你以為出宮那麽容易嗎?父皇知道你逃出宮,該有多傷心。”
我眉心蹙,“可是,我真的不想一輩子待在宮中。”
趙璦一笑,“傻丫頭,父皇總不能留你一輩子,頂多留你兩年,就會給你賜婚,到時候你就在宮外了。”
可是,我本不想要別人給我安排的姻緣,若非我喜歡的,我絕不會嫁。
他的麵漸漸冷沉,微笑消失無蹤,浮出一抹惆悵,“我也知道,宮中有宮中的榮華富貴,卻沒有宮外的天大地大、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各有利弊吧。以前,你我是結拜兄妹,如今,我們是真正的兄妹,雖然我們是遠親。”
最後一句話,好像別有深意,但我沒有多加留意,煩惱於冊封一事。
冊封為妃和封為公主,天淵之別,但都不是我想要的。
“皇妹,我知道你視榮華富貴為浮雲,不過,父皇的決定就是聖旨,你能做的,就是遵旨!”趙璦苦笑,似乎深有會。
“別無他法嗎?”我喃喃道,不,一定還有其他法子,一定有!事在人為!
他輕拍我的肩頭,“你和你娘長得很像嗎?”
我頷首,“哥哥說,我和我娘有六七分相像。”忽然想起一事,“對了,二哥,我想拜托你為我辦一件事。”
他問:“什麽事?”
我道:“這次來臨安,我是和一個朋友來的,我在宮中已有數日,他一定以為我出事了,一定四找我,你出宮時去找一下我那朋友,對他說,我很好,讓他不要擔心;還說我有事纏,暫時無法,請他多多包涵,日後再向他致歉。”
趙璦一口答應,說一定為我辦好這件事,我說了李大哥的鋪子,讓他找李大哥和上複。
我又問:“對了,昨晚你怎麽知道舅舅……怎麽知道那子是我?”
他緩緩道來,那晚,我們相約遊湖,他等了一個晚上都不見我出現,隻好回府。次日,他派人在城中找我,找了一整日也不見我的蹤影。他擔心我會出事,派人一直在城中找我。昨日,他進宮看吳皇後,耽誤了時辰,沒有回府,打算在平時讀書的資善堂過一夜。子時,我從福寧殿逃出來,功敗垂,被衛發現,巧的是,他看書至深夜,出來走走,聽見嘈雜聲,看見衛抓到一名‘刺客’。
由於夜的籠罩,他沒有認出我,直至宋帝出現,他走近一些,看清“刺客”的容貌,這才認出是我。之前,他聽吳皇後提起過,宋帝在福寧殿藏了一個年輕子,執意冊封為妃。他將之前的事和“刺客”聯係在一起,這才明白,我就是那個子。於是,他立即趕到福寧殿,懇求父皇接見,力勸父皇。
世間的事就是這麽巧合,兜兜轉轉,總有柳暗花明,總有意外的驚喜。
然而,很多時候,驚喜是悲傷的開始。
若非舅舅帶我進宮,隻怕我不會這麽快知道二哥是大宋皇帝的養子。
這日午時,宋帝回福寧殿,三人一起用膳。
膳房準備了一桌盛的珍饈味,大多是我沒見過的菜。他不停地夾菜給我,好像我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對我極好,表現出一副慈父的模樣。
席間觥籌錯,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飯後,趙璦告退,回資善堂讀書,舅舅讓他去了。臨行前,他朝我眨眼,示意我不要抗旨、不要做無謂的抗爭,否則吃苦的隻有自己。
可是,不掙一下,如何知道行不行?
宮人奉上熱茶,宋帝坐在桌前,朝我出手,我上前幾步,將手放在他溫暖、厚實的掌心。
“瀾兒,宮人已在清整沁殿,明日你就可以住過去。”他笑瞇瞇地說道,“沁殿離這裏不遠,一會兒功夫就到了。”
“嗯。”我淡淡地應著,“舅舅冊封我為公主,如何向臣民代?”
“朕和幾位大臣商議過了,最好的說辭是,朕認你為義,再冊封你為沁寧公主。”他拍拍我的手背,語聲微含歉意,“如此一來,就隻能委屈你了。”
“為什麽?”其實,我並不在意,隻是想知道個中緣由。
“朕答應過你娘,在皇室玉牒、所有史籍中抹去你娘的一切,止提及你娘,換言之,大宋再無沁福帝姬、寧國長公主的任何事跡。因此,朕不能對天下萬民說你是湮兒的兒,隻能說對外宣布,你是朕的義。”
“那朝中大臣知道我娘是沁福帝姬嗎?”
“數幾人知曉。”宋帝一笑,“別擔心,他們沒有膽量說出去。”
娘親為什麽要求舅舅在皇室玉牒、史籍中抹去一切,更嚴民間記載?娘親究竟有著怎樣的遭遇、有著什麽樣的經曆,才作出這樣決絕的決定?
靖康之難,大宋宗室遭難,唯有舅舅一人逃過一劫,在江南登基,延續大宋國祚,中興宋室。娘親是大宋沁福帝姬,應該也是被金人擄去金國的其中一個帝姬,後來又是大宋南渡後的寧國長公主,這期間究竟發生了多不為人知的事?而娘親為什麽和為金帝的爹爹相、相?
雖然爹爹從未提起,但我肯定,娘親和爹爹的傳奇,必定不簡單。
舅舅知道嗎?
以他對我的喜歡、寵來看,應該知道不吧。
宋帝雅白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暖的笑,“瀾兒,明日朕就發上諭,封你為沁寧公主。”
我暗自盤算,“舅舅……”
他含笑打斷我的話,“還‘舅舅’?‘父皇’。”
“父皇。”我乖巧地了一聲,“我有些心裏話,想對父皇說。”
“說來聽聽。”他溫地笑,眸而沉,盡是憐。
“從小到大,我一直討厭拘束,喜歡自由自在,像風一樣,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假若為公主,長住宮中,就要遵守宮規,不能四遊玩,不能任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結各方朋友,我會悶死的。”我蹲下來,仰臉看他,楚楚可憐地說道,“有父皇的疼,自然極好,可是,長年累月地待在宮中,我無法忍。”
宋帝瞅著我,眸寧靜和潤。半晌,他長長一歎,仿佛想起什麽久遠的往事,“記得你娘如你這般大的時候,也喜歡玩耍,整日想著出宮遊玩,汴京的康王府是第二個家。汴京城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知道,如數家珍。你和你娘一樣,喜歡四遊玩,不喜拘束。”
真的嗎?娘親也不喜歡拘束?
他手我的頭,笑容明淨而寵溺,卻不知浸染了多年的風霜與思念,“你娘有事求朕,就會像你這樣,跪在朕的腳邊,仰著小臉,淒楚地求朕應允。”
沒想到,我這個無心的舉,竟然和娘親一模一樣,牽他一腔回憶。
我道:“長兄如父,想來娘親視父皇為最親的親人,對父皇又敬又。”
宋帝向別,俊眸染開一片迷離的溫,“湮兒,你究竟在哪裏?為什麽不回來看看朕?”
我暗自歎氣,保持緘默。
“既然你不喜拘束,朕也不勉強。”半晌,他回過神,慈父般地笑,“冊封勢在必行,不過,朕答應你,你可以不守宮規,可以在宮中過無拘無束的日子。若想出宮,跟朕說,朕派人保護你,就可以出宮了。”
“可是,如若我三天兩頭地出宮呢?父皇也答應嗎?”我急了,他竟然讓步了。
“隻要你不胡來,安分地當朕的沁寧公主,你有什麽要求,想做什麽,朕都答應你。”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留我在宮中了,我沒有拒絕的餘地。
我半是開玩笑地說道:“那父皇不許反悔,不能約束我,還要白紙黑字地寫下來。”
宋帝斜眼瞪我,“朕一言九鼎,怎麽會反悔?君無戲言,無須白紙黑字。”
我“哦”了一聲,冊封一事,就此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