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恨成灰,滿目落花飛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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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晚,我派出去的宮人沒打聽到消息,趙璦卻有不收獲。

原來,香襲是恩平郡王趙璩帶進宮的。

為了給皇太後解悶,他找來了香襲,在我出宮那日,他帶進宮,為皇太後唱曲解悶。巧的是,宋帝經過慈寧殿,聽到那曲《》,想起去年曾在西湖湖畔聽過,一時興起,就傳到書房唱一曲。

香襲唱了另一曲,宋帝聽了之後,沉醉許久才回神,將留在宮中。

“二哥,你從哪裏打聽到的?”讓我好奇的是,香襲究竟唱了什麽曲子讓父皇大為震

“我想知道的事,還沒有打聽不到的。”趙璦故意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那你打聽到,香襲為父皇唱了什麽曲子嗎?”

“是一支悲傷、淒婉的曲子。”

“那還不是不知道?”我嗤笑,“等你打聽到香襲唱了什麽曲,再來跟我炫耀。”

他無可奈何地笑。

香襲是趙璩帶進宮的,就是這麽巧,宋帝聽到了;又這麽巧的,唱了一支讓宋帝震的曲子。於此,留在宮中,為宋帝的新寵——雖然是淪落風塵的歌,雖然還沒有名分,然而,宮人都不敢小瞧,不敢敷衍這個初來乍到的新貴。

我總覺得,這一連串的事太過巧合,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趙璦舉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想什麽呢,這麽神?”

我蹙眉道:“香襲這件事,你不覺得太巧合嗎?隻要與趙璩相關的,都不能視為尋常。”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中萌生,“趙璩因為我而失去了父皇的喜歡與寵,就想方設法讓父皇重新喜歡他,於是,他就想出這麽一出妙計,用香襲來博寵。”

“虧你想得出來。”他失笑,“他再怎麽想重新得到父皇的喜歡,也不必拐著彎兒;再者,他如何知道父皇一定會喜歡香襲的歌與曲子?如何知道父皇一定會把香襲留在宮中?”

“這就是趙璩的厲害之了,你沒心眼,不會算計,不表示別人不會嘛!”我拍他的肩,以長輩的口吻告誡他,“那道足令撤銷之前,他就在算計,算計著如何令父皇鬆口,算計著如何讓香襲進宮,得到父皇的注意,接下來的事就順理章了。對,就是這樣,他要利用香襲這顆棋子,得到他想要的。”

“照你這麽說,他想要什麽?”對我的分析,趙璦很不屑。

“你怎麽這麽死腦筋?”我又泄氣又生氣,跺腳道,“他有太後和母後的喜歡、寵,就差父皇的寵了。倘若父皇喜歡他、信任他,眼中隻有他,你這個普安郡王還有立足之地嗎?還有什麽前途?”

他聳聳肩,不在意地說道:“父皇春秋鼎盛,你不要胡思想。”

我氣得翻白眼,“你不胡思想,他的心已經蠢蠢了,這‘未雨綢繆’,虧你學識淵博,連這詞都不懂!”

趙璦含笑如風,“好好好,就算你猜對了,那我又能如何?無論他做什麽,都與我無關。”

我猛拍他的肩,不斷地拍,“我分析給你聽,是讓你多想想,不要不放在心上。”我湊在他耳畔,低聲音,“你想想,假若大宋江山到他那樣的人手中,那是社稷之福、蒼生之幸嗎?”

他點點頭,終於知道事的關係利害。

“卑職參見郡王、公主。”

一道請安的聲音出其不意地冒出來,嚇了我一跳。我看向上複,笑道:“你怎麽不聲不響的,好歹也出個聲嘛。”

複頗為尷尬,“下次卑職一定注意,公主與郡王正在說悄悄話,因此沒有注意到卑職……”

這話有問題,別有所指。

趙璦也聽出來了,麵頰泛紅,不自在道:“你來找我,還是找皇妹?”

“卑職有一事,要向公主與郡王稟報。”上複正道。

“什麽事?”我想起出宮那日偶遇李大哥,便道,“對了,李大哥那事解決了嗎?”

“卑職要說的,就是這事。”上複的麵更凝重了,“公主可知,仗勢欺人、強行買鋪子的那個富家公子,就是恩平郡王府管家的兒子。”

管家的兒子竟敢狐假虎威,這還有王法嗎?我氣憤地問:“買鋪子是趙璩授意的,還是管家的兒子狗仗人勢、作威作福?”

複道:“那公子聲稱,是恩平郡王看中了李大哥的鋪子,不賣也得賣。”

趙璦眉頭皺,尋思道:“趙璩買鋪子做什麽?”

複回道:“李大哥那幾個鋪子有不老主顧,每日的進賬相當可觀;據卑職揣測,恩平郡王應該是看中幾個鋪子的進賬,才強買強賣。”

想了想,我道:“趙璩好麵子,出手一向闊綽,自個兒花的,府裏用的,還有其他花銷,那點兒俸銀怎麽夠他用?再者,父皇罰他一年俸銀,他更是缺銀短兩了,就了歪心思,弄個鋪子,請人看著,他不就有銀子花了嗎?”

“照此說來,倒是有可能。眼下你兄弟那邊是什麽況?”趙璦問。

“那公子說,再寬限三日,三日後再不賣,就……”上複擔憂道。

“不如這樣,皇兄,你向父皇稟奏,讓父皇知道趙璩仗勢欺人的惡行。”我提議道,“再縱容趙璩,還不知道有多百姓會遭殃。”

“暫時不要讓父皇知道,趙璩一定會將所有罪責推給那管家的兒子,撇得一幹二淨。”趙璦的兩指著下,想了片刻,眼睛一亮,“我有個法子,應該可行。”

他示意我和上複上前,低聲說了一遍,免得泄天機。

這法子,的確不錯,隻是還不能懲戒趙璩,真氣人。

日頭西墜,西天的晚霞仿佛一片雲彩的海洋,彤紅綺豔,綿延無際,氣象萬千。夕的輝灑照下來,五彩繽紛的花苑仿如披了一襲橘紅的輕紗,宮牆也籠著紅豔的薄紗,妖嬈如

回沁殿的路上,宮人來報,找到香襲了。

我匆匆趕往晚清軒,正在那裏琴。

晚清軒位偏僻,人跡罕至,選擇在那裏琴唱曲,不出奇。

終於趕到了,我緩了步子,輕手輕腳地靠近小軒。琵琶的樂音悅耳聽,流暢如水,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更如一汪清泉匯心田,拂去心頭的煩躁與鬱結,令人不自覺地靜下來,聽這清揚聽的琵琶曲。

在這花事繁盛的暮春,晚清軒沒有一一毫的花,隻有重重疊疊的綠意;淺綠,翠,碧,深碧,各的綠,滿目的綠,讓人心境平和。

懷瑾也陶醉了,與我站在小軒前,聆聽這天籟之音。

琵琶音慢慢消失,接著,響起的是另一曲,曲風完全變了,是淒傷的調子。

前奏之後,清麗、纖細的歌聲隨之響起:

秋雨與風雪

雪白

伊人為誰嫵

為誰憔悴

琵琶與琴瑟

清歌一闋

何時與君訣別

與君共醉

月太冰涼

冷了眸如碎

一世隻盼相依偎

永遠相隨

夜太漫長

老了相思

淚水紛飛

心似傷悲

暮風吹拂,吹起小軒四周垂掛的翠薄紗,我看見,翠紗如水飛揚,一個白子坐在軒中,琵琶斜倚,纖纖玉指靈巧地彈,容秀絕,神淡然,眉目靜婉,眼眸流出一抹淒絕的傷。

綠意如波,圍繞著這樣人的子,空中回著令人心傷的旋律與歌聲,極了。

繁華落盡了春去了

恨已

落盡了人去了

等待

恩怨忘記了玉碎了

了相約

冰冷了誰的心扉與娥眉

這樣悲傷的曲子,也隻有香襲獨特的歌才能唱出韻味。

如黃鶯的啼鳴,輕靈纖薄,脆弱中帶傷,中含痛,令人的心不自覺地揪起來,隨著的歌聲想起那些悲傷的往事。更絕妙的是曲子的詞,淒婉中帶著一點點絕,思念中含著一點點傷怨,令人回味無窮。

想起完雍,想起那些或開心、或悲傷、或醉人的往事,不起來。

宋帝就是聽了這曲子容的吧,然而,他為什麽會震?他想起什麽悲傷的往事?

一曲唱畢,餘音嫋嫋,綿綿不絕。

我正沉浸在傷中,忽然,響亮的掌聲驚醒了我,原來,有人和我一樣,在小軒外聽曲。

一抹白影進了小軒,接著,傳來一道悉、朗潤的聲音,“瀾兒,進來。”

父皇!

我走進小軒,不準他眼下的心,恭謹道:“兒臣參見父皇。”

“不必多禮。”宋帝掀袍坐在石凳上,對香襲介紹道,“香襲,這是朕的兒,沁寧公主,上次你們見過了。”

“公主。”香襲略略點頭,眉目清冷,不行禮也不友善。

初來乍到、不知禮數,我也不喜歡守宮規,因此,待人冷淡還是不喜歡我,我不介意。

宋帝的眼角眉梢浮起淡笑,問我:“你怎麽也在這裏?”

我嘿嘿笑道:“兒臣聽聞,香襲姑娘的歌聲是天籟之音、九天仙樂,兒臣心向往之。剛才,兒臣從資善堂出來,還不想回去,就到走走。走到附近,兒臣聽見猶如山澗清泉的琵琶聲,循聲而來,沒想到是香襲姑娘在此彈唱。父皇,香襲姑娘的歌與曲子,真真是仙樂妙音,極了。”

“算你有見識,也有耳福。”他笑道,爽朗的笑聲回在微微起伏的綠意碧波中,“你可還記得,去年朕初次見你的那日,在西湖湖畔,就是香襲在那小亭彈唱?”

“兒臣自然記得,因此,兒臣才欽慕香襲姑娘的歌藝。”

“香襲,今日怎麽有心在晚清軒彈唱?”宋帝頗為愉悅,麵上布滿了笑容。

“晚清軒並無尋常花苑的胭脂,隻有濃鬱的翠、連綿的綠意,清幽寂靜,也無人打擾。香襲在這裏坐了片刻,心境平和,忽然有了彈唱的興致。”香襲從容道來,嗓音細薄而冷涼。

他嗬嗬笑道:“原來你喜歡晚清軒,朕就將晚清軒賜給你,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凝眸注視他,直言道:“陛下的賞賜與隆恩,香襲不能接。”

宋帝驚奇地問:“為什麽?”

香襲的眉目始終恬靜無波,“香襲一介歌,出寒微,進宮隻想唱曲為陛下解解悶,不想招惹是非。若陛下想香襲安好,就當香襲是一個平凡的歌,不必費心、費神,也不必賞賜什麽。”

聞言,宋帝似有所悟,“也罷。今日你有興致,不如再唱一曲罷。”

香襲眸微垂,靜聲道:“興致已無,香襲子有點不適,先行告退,陛下恕罪。”

話落,徑自起,邁著從容不迫的步履離開。

“香……”宋帝臂,想,因為錯愕、驚訝而遲了,佳人已遠。

“許是香襲姑娘真的子不適,今晚父皇陪兒臣用膳,可好?”我連忙岔開話題。

那抹淡如煙、薄如紙的倩影早已不見蹤影,他仍然著,目悵惘,似乎並無怒氣。

許久,他才回過神,麵上才浮現一不悅。

我含笑道:“父皇,兒臣覺得香襲姑娘特立獨行,不畏權勢,不高位,雖然淪落風塵,卻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亭亭玉立,錚錚骨,清冷孤傲,說不定是那種外冷熱的子,也說不定有朝一日終於看到父皇的真心,被父皇的真,對父皇就死心塌地。”

“你說到哪兒去了?”宋帝的眼中閃過一尷尬,正道,“是唱曲的風塵子,朕對怎麽會……朕留在宮中,隻是欣賞的歌藝,你不要胡思想。”

“好,兒臣不胡思想。”我抿淡笑,“不過,兒臣覺得吧,雖然高傲了點,卻是極有心氣的,與父皇那些妃嬪很不一樣。”

的確與眾不同。”他離去的方向,眸悠悠。

我想起那悲傷的曲調,“對了,父皇,方才香襲姑娘唱的曲子什麽?”

宋帝的臉龐浮現的傷,“灰》。”

灰?

曲調淒婉,歌詞淒,連曲名也這麽悲,有一點點剛烈、決絕。香襲究竟經曆過怎樣的男事,才會寫出、唱出這樣悲痛絕的歌?而這支曲子又讓父皇想起了什麽?

我小聲問道:“這支曲子讓父皇想起了某些往事?”

一抹痛在宋帝的眸心泅開,迅速彌漫,淚晶亮。他悵然道:“想起了十幾年前的一些往事……伊人為誰嫵,為誰憔悴……夜太漫長,老了相思悔……淒了相約,冰冷了誰的心扉與娥眉……”

十幾年前的往事?誰的往事?

他喃喃道:“湮兒,你在哪裏?為什麽不回來看看朕?”

湮兒!娘親!

我震驚地呆住。

原來,這曲《灰》讓他想起了娘親,讓他悲痛的人,是娘親!

三日之約已至,我來到“九重天”酒樓。

在雅間等了半晌,完雍如期現

一襲玄長袍,廣袂飄拂,腰間懸一枚古樸的碧玉,宋人袍使得他多了三分飄逸,神俊朗,風姿湛然,宛若臨安城所有世家閨秀的春閨夢裏人。

茶水和茶點已上,夥計掩門退下,屋中隻剩相顧無言的二人。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沉重得令人不過氣。我為他斟了一杯熱茶,自顧自笑道:“大哥,這是這家酒樓最好的蒙頂茶,你嚐嚐。”

他依言飲了一杯,我又讓他嚐嚐糕點,盡量不冷場。

忽然,他握住我的手,“三妹,我不。”

我有些慌,沒來由的,“那稍後再吃。”

雍坐到我這邊,麵對著我,眼眸深沉得有如無底深淵,“我收到消息,陛下有意遷都。”

“遷都?遷到哪裏?”我詫異地問。

“應該是燕京。”他沉重道,“陛下很快就會下旨,在燕京廣建宮城。”

“為什麽遷都?”心中很,仿有柳絮漫天飛舞;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到。

“陛下弒君篡位,不宗室對此頗有微詞,在朝政、政令上掣肘,陛下為政不易,便遷都燕京,遠離宗室,此其一也。其二,上京位東北苦寒之地,偏於一隅,距離中原太遠,鞭長莫及,管製起來很是力不從心。遷都燕京,對於掌控、統轄兩京、黃河一帶大有裨益。”

“那……”

“遷都是家國大事,事關江山社稷、千秋萬代,陛下應該是深思慮過了,也征得朝中重臣、元老和宗室的同意,才會行事。”完雍眉峰微斂,“不過,據我推測,陛下決定遷都,還有一個重要的緣由。”

“什麽?”我不敢想,不敢猜。

“因為你。”

他靜靜地凝視我,這張俊臉無半分笑意,深沉得令人心裏發。我怔忪地看他,雙手不自覺地握拳,似乎在抖。

為了我,完亮決定遷都燕京,有什麽好?可以更及時地知道我的消息?可以迅速地趕到臨安?還是可以讓他覺得燕京與臨安其實並沒有多遠?或是可以讓他更便利地擄走我?

我竟然笑起來,也許比哭還難看,比麵臨死亡還慘烈。

雍執起我的雙手,問:“你怕了嗎?”

我怕嗎?是的,我怕完亮,怕他再次南下擄走我,怕他不放過我……很怕很怕……

他的手慢慢往上,握著我的臂膀,“別怕。”

也許是他沉穩的話給了我信心,也許是他的手臂給了我力量,我慢慢平靜下來,“假若他再次提出和親,我怎麽辦?”

角微牽,想以微笑讓我放鬆一些,“放心,你父皇不會應允的。即使宋國拒絕和親,陛下也不會冒然揮軍南伐。”

“為什麽?”

“大金國的軍士驍勇善戰,尤其是宗室子弟和太祖舊部的後代,最為好戰嗜殺;不過這些年,他們從宋國擄掠了不戰利品,日子比以前好過許多,吃得好,睡得香,安逸得很。你想想,溫飽了,了,還有什麽理由去征戰攻伐?”他的目犀利得穿人心,分析得似乎很有道理,“如今的他們,隻想在家中過太平、安逸的日子,打殺、攻伐之事,淡化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金國的將士本不想南下伐宋?不想打仗?”

雍頷首,“假若陛下提起伐宋,未必一呼百應。”

然地牽,那又如何?就算所有人都反對,完亮還是會另想辦法的吧。

他的手指輕我的墨,“別擔心,我會盡平生之力護你周全。”

就算他有這份心,可是,完亮的心計、城府在他之上,他如何護我?不是我不信他、鄙薄他,而是,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大哥,還記得我在桃花塢說過的話嗎?我的心意沒有變,你呢?”我熱切地看他,“你不會讓我失的,是不是?”

“三妹,你了解我,我從不輕言放棄。”他的眸越發沉了,仿有千斤重,“我希,像現在這樣,握著你的手,心意相通,直至我們垂垂老矣,攜手赴黃泉,死生同在,生死不問。”

死生同在,生死不問。

麗的誓言,真摯的心意,穿越了生死,令人無法不

可是,大哥,你與我相隔千裏,一年之中能有幾時像現在這樣執手相看?一生之中能有幾次攜手同在?又有可能一起慢慢變老、共赴黃泉嗎?

的痛,我道:“大哥,你知道的,無論是宋國皇宮,還是金國皇宮,對我來說,都是華麗的囚籠。我想放遠江湖,雲遊四海,或是尋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世而居。假若有你陪著我,朝聽翠鳥啼鳴,午聽暖風吹拂,夜賞星辰閃耀,平淡快樂,一生足矣。”

“這種雲淡風輕、充實快活的日子,我也心向往之。”完雍的眼眸溢出款款,“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三妹,我在桃花塢說過:當我覺得有資格娶你、能夠給你平安喜樂的時候,才會對你說:我要你。”

“當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多久以後?一年?三年?還是五年?”我氣急道,又辛酸又悲憤,心中百味雜陳,“你可以等,可是我等不了,父皇會給我選駙馬,完亮也不會輕易放過我……你究竟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怎麽會不明白?可是,你想過嗎?就算我們居避世,逃得再遠,躲得再蔽,陛下還是會找到我們!”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語聲忽然拔高,“天下之大,大不過心,隻要有心,就可以找到我們。我很了解陛下,以他的子,他絕不會放過我們,就算將整個金國、宋國翻個底朝天,就算烽火、硝煙毀了整個天下,他也要找到我們!”

“是!他決心找到我們,但我總有法子不讓他找到!大哥,你信我,我有法子!”我也提高音量,竭盡全力說服他。

雍皺眉看我,眉峰如刀,凜然之氣迫出;因為激,他的麵頰有點紅。

就這麽看著我,他的眸那麽沉、那麽深,讓人看不清他的心,無從揣測。

麵紅耳赤,心中卻冷涼無比;我明白了,他不會和我一起世,他放不下現今所擁有的一切。也許他對我的心意是真的,也許他真的想娶我、與我一生一世攜手到老,也許他已為我們的將來做了打算,也許……但是,此時此刻,他不願為了我放棄他所擁有的份、地位與家人!

良久,他眸深重,以誠懇的口吻道:“三妹,世就是逃避,並非最好的法子,也未必能躲避一世。眼下並不是最壞的時候,再等一陣子,可能就有轉機。”

我冷然一笑,“一陣子?究竟是多久?你可以給我一個確切的期限嗎?”

雍苦笑,“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三妹,躲,逃,並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若你信我,我會竭盡全力做到我想做到的,你可以在宋國等我,等我功的那一日。那時,我會明正娶、迎娶你,為我完雍的人。”

不可否認,他的意是真摯的,他的心意是火熱的,可是,等他願的那一日,也許我已嫁為人婦,或者已被完亮擄囚。

我想問:大哥,完亮是金國皇帝,手握生殺大權,心思毒,手段狠辣,你能鬥得過他嗎?也許這輩子他不會放過我了,你想從猛豹的口中奪人,除非你更狠、更絕、更毒。

狠、絕、毒,你能做得到嗎?

“我可以等,也願意等,可是父皇不會等,你的陛下也不會等。”我淒然道,“遷都燕京便是明證,大哥,你是否想過,完亮下一個舉措將會是什麽?”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但我希你明白,假若我無力保護你,就是要不起你,逃得再遠、躲得再蔽也無濟於事。”完握我的臂膀,語重心長地說。

“隻要與你在一起,就算是茶淡飯、布裳,我也甘之如飴。”

“要我怎麽說你才明白?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本行不通。”

“我明白了,不必再說了。”

眉骨酸熱,熱淚盈眶,我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極力忍著……

也許大哥說得對,世不是最好的法子,完亮會搜捕我們,就算將天與地顛倒過來,他也要找到我們。可是,難道我就乖乖地待在大宋皇宮等著他出招?就不能從臨安消失,叢林山野,避得了一時是一時嗎?說不定我選擇的世之足夠蔽,他派出的人就是找不到呢?冒險一次又有何妨?

終於,淚水落,了臉龐,冷了心房。

大哥,你有你的考量與打算,你拒絕與我一起世、在萬丈紅塵中消失,是不舍得現在擁有的份、地位與親眷,還是覺得世這條路行不通,抑或是其他我所不知道的原因,我弄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了。

罷了,罷了,既然你已給了答複,我也無謂強人所難。

見我如此心灰意冷,完雍拭去我臉上的淚水,急忙解釋道:“三妹,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想給你最好的,不想你跟著我吃苦,你明白嗎?給我一些時間,等我,好不好?”

“我不怕吃苦,什麽都不怕;隻要你在我邊,就是上蒼最好的賞賜。”心,越來越冷。

“三妹……”

“罷了,不必再說了。”僅存的一點希,就此破滅。

他凝眉看我,我也看著他;可以瞧得出來,他極力想說服我,讓我安心地留在宋國,安心地當大宋公主,等他來娶我。他滿目焦急與憂切,目凝定,雖然有些慌,但還是堅持他的想法。

雍沉沉道:“聽我說,三妹,我知道你什麽都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我站起,“你想說什麽,我猜得出來。既然你我的想法不一致,那麽,就此別過罷。”

類似的話,不想再聽了;就算他是對的,我也覺得再無必要糾纏下去。

他也站起,握住我的手腕,“三妹,隻是暫別,是不是?”

我掙出手,清冷道:“既然你已作出選擇,那便道不同不相為謀。”

急地拉住我,氣苦道:“你要我怎麽說才明白?”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淡然道,“你盡快北歸吧,對你而言,臨安不是久留之地。”

“你會等我的,是不是?”

我沒有回答,怎麽努力,完雍也不鬆開我的手。我看著他,有淚湧,他見我這般泫然泣,才慢慢鬆手。

道一聲“珍重”,爾後,我倉惶逃離。

走出酒樓,淚水轟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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