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單皇後一語讖,兩日後,我果然落了唐括修容的籠,雖然我並沒有和有什麽牽扯。
這日午後,我正想歇會兒,殿外忽然嘈雜起來,像是爭吵聲。
明哥連忙去外麵看看發生了什麽事,不一會兒,回來說,落霞殿的護衛隊長奉陛下的旨意前來,請我去落霞殿一趟。
難道是唐括修容或者是腹中的孩兒出事了?
我吩咐明哥去隆徽殿告訴徒單皇後,陛下召我去落霞殿,然後,羽哥陪著我前往落霞殿。
踏落霞殿,但見大殿前院站著不侍從,皆是完亮帶來的。八虎看見我,立即迎上來,低聲道:“才人,大事不妙,修容腹中的皇嗣沒了。”
果真如此。我一邊問一邊盤算著,“陛下命人查了嗎?與我有關?”
八虎凝重道:“可不是?半個多時辰前,落霞殿的宮人向陛下稟奏說修容腹痛、流,陛下立刻就趕過來了。趕到這裏,太醫就說,修容腹中的孩子沒了……”
假若之前我料想的不錯,那麽,修容將會將這個令胎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是禍躲不過,那便從容應對吧。
在大殿等了片刻,完亮從寢殿出來,麵龐冷峻,眉宇鬱,眼中似有痛。
行禮後,我問:“不知陛下召阿眸來此,有何要事?”
太醫那和兩個宮娥從寢殿出來,躬站在一側。羽哥低聲對我說,那兩個宮娥,一個是唐括修容的近侍婢阿則,一個是曾在合歡殿當差的維兒。當初,我懷疑合歡殿中被安了耳目,就讓明哥、羽哥盯著點兒,沒多久就遣出三個宮娥,這個維兒便是其中一個。
“那,說。”完亮冷聲道。
“是,陛下。”那略略屈,“微臣查過,據修容的近侍婢阿則說,今日修容沒有胃口,沒有進膳,就讓宮人兒做羹湯,以備不時之需。半個時辰後,修容想吃點兒東西,維兒就端了一碗熱羹給修容吃。修容吃過後就開始腹痛,接著流,腹中皇嗣就因為那碗熱羹……沒了。”
“羹湯有何不妥?”完亮問。
“微臣查過,這碗羹湯加了大量的桃花。”那的臉上略有惶恐,“修容時不適,胎象不穩,而桃花有活化瘀之效,孕婦忌服。修容吃了那碗桃花羹,就此腹痛、胎。微臣有罪,微臣沒有預先告訴修容哪些膳食能吃、哪些膳食不能吃,以致修容的龍胎沒了,微臣有罪。”
“當真是那碗桃花羹引致胎?”完亮重複問道,“若有虛言,朕絕不輕饒!”
“千真萬確,微臣怎敢欺瞞陛下?如若陛下不信,可傳其他太醫為修容診斷。”那肯定道。
他說得沒錯,倘若懷孕的婦人胎象不穩,進食過量桃花,便有可能引致胎。
桃花羹?
不就是前些日子我為陛下做過的桃花羹嗎?怎麽修容也吃桃花羹?
完亮沉地問:“桃花羹是誰做的?”
唐括修容的近侍婢阿則回道:“稟陛下,今日午時,修容沒有胃口,不想進食。奴婢擔心稍後修容會,就吩咐維兒備好羹湯,修容了就能吃。不久,修容說有點了,奴婢就派人去告訴維兒,不久維兒端來一碗熱羹。沒想到,修容吃了那碗羹湯之後……腹中的皇嗣就沒了……陛下恕罪,奴婢心大意,以致皇嗣不保,奴婢死罪……”
完亮讓他們重述一遍事發的經過,隻不過是讓我明了整件事,不至於那般懵懂。
維兒嚇得跪地,驚懼得全發抖,“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桃花羹會讓修容沒了孩子,奴婢該死……陛下饒命……”
阿則怒聲問道:“你為什麽謀害修容和皇嗣?修容並沒虧待你,你為什麽這麽歹毒?你可知謀害皇嗣是株連的死罪?”
完亮喝道:“從實招來!”
“奴婢……奴婢……也是不得已……”兒驚恐、淒慘地哭道,“奴婢隻是奉命行事……奴婢不是有心謀害修容和皇嗣……陛下饒命……”
“奉誰的命?”完亮的眸越發寒。
“奴婢不敢說。”兒弱得令人心生惻,怯怯地覷我一眼。
“說!”他怒喝。
“是……是才人讓奴婢做桃花羹給修容吃的。”兒畏懼地瑟著,看向我。
說出幕後主謀是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傳我來,便是與我有莫大的關係。
聞言,我看向完亮,不急不躁,淡然平靜。他盯著我,眸冷鬱,瞧不出更多的緒,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就這麽一眨不眨地著我。
他是否相信這三人的指控?打算如何懲我?
羽哥與我一起跪著,眼見我不為自己辯解,便著急道:“陛下,謀害皇嗣的罪名不小,陛下不能聽信他們的一麵之詞。”
大殿上寂靜得仿若無人的曠野,阿則憤然道:“證、人證俱在,這是一麵之詞嗎?這是罪證確鑿!才人謀害修容腹中的孩子,鐵證如山,不容抵賴!”
羽哥反駁道:“桃花羹是維兒做的,可以算作證嗎?還有,雖然維兒在合歡殿當差過,但早就調到瓊林苑當差,後來怎麽到了落霞殿當差,才人本不知。才人與維兒從未私下見過,從何談起指使維兒謀害修容的腹中子?陛下,這都是維兒的片麵之詞,陛下明察。”
“才人與維兒私自見麵,指使謀害修容的腹中子,自然是至極,你不知道也不出奇。”阿則立即回敬道,“維兒,你自己說,才人何時見你,何時指使你謀害修容的孩子?”
“修容有喜之後,有一日,合歡殿一個宮人帶奴婢去了一個的地方,到了之後,奴婢才知道才人要見奴婢。”維兒唯唯諾諾地說道,“當時,才人在室,奴婢在外間,中間隔著紗簾。雖然看不見才人,但奴婢認得才人的影與聲音。才人知道奴婢在落霞殿當差,為修容做膳食,吩咐奴婢過幾日做桃花羹給修容吃。奴婢問為什麽,才人說奴婢不必知道緣由,照的吩咐做就行。”
“那你就答應了?你不知道才人的吩咐很不妥嗎?”阿則怒問。
“奴婢知道才人的吩咐很不妥,奴婢不想做什麽桃花羹,可是才人威脅奴婢……”維兒害怕地看我,目閃爍。
“威脅你什麽?”阿則問。
維兒伏地哭道:“奴婢與一個護衛兩相悅,時有幽會,才人知道了這件事,就威脅奴婢,假若奴婢不聽命行事,就揭穿這件事。奴婢不想連累心上人,不想心上人就此毀了前程、丟了命,就聽從才人的吩咐,做桃花羹給修容吃。”悲慘地哭,聲嘶力竭地喊,“陛下,奴婢違反宮規,謀害皇嗣,罪該萬死,陛下將奴婢打死吧。”
這宮娥編故事編的當真有模有樣、沒有破綻,唐括修容布這個局,想必費了不心思吧。
羽哥咄咄人道:“你胡說八道!我整日與才人在一起,才人本沒有見過你,更不認識你。你且說說,才人見你是哪日?是落霞殿哪個宮人帶你去見才人?又在什麽的地方見你?說!”
維兒淚流滿麵,道:“陛下,奴婢犯了死罪,罪不容赦,奴婢隻願一死抵修容的孩子……”
“縱然你死了,本宮的孩子也無法生還。”
這道蒼涼、絕的聲音,出自於唐括修容。從寢殿慢慢走出來,兩個宮娥扶著,走得很慢很慢,似乎子虛弱得很,勉強支撐著似的。披著月白披風,襯得憔悴的臉蛋越發蒼白無,哀傷布滿了的眸,幾乎將整個人淹沒。
完亮示意,坐下來,愁雲慘霧地哭訴:“陛下,之前臣妾剛剛懷了陛下的骨,子不適,心中煩悶,很想陛下陪著臣妾,做了一些恃寵而驕的事,幾次從合歡殿走陛下,想必因此得罪了才人。臣妾心想,許是才人忌恨臣妾,忌恨臣妾懷了陛下的骨,就要臣妾嚐嚐喪子的悲痛滋味。”真意切地說著,目淒絕,令人憐,“陛下,臣妾有錯,對不起才人,可是臣妾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孩子,才人不能殘害陛下的孩子啊……孩子在臣妾腹中還不足三月,還未出世、看看爹娘就走了,臣妾多麽心痛,陛下知道嗎?孩子是無辜的,臣妾與陛下的孩子死得多冤啊……”
聽著這番人肺腑的話,看著那令人作嘔的惡毒臉,我的心越發冷了。
羽哥焦急道:“陛下,不是這樣的,當初將維兒遣出合歡殿,是因為,奴婢懷疑是別人安在合歡殿的耳目,監視才人。才人絕沒有與維兒私下見麵,更不會指使害人,陛下要相信才人啊……”
唐括修容哭得肝腸寸斷,“臣妾好不容易懷了陛下的孩子,陛下要為臣妾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完亮的臉上似乎沒有怒火、驚,隻有鬱的冷,冷如秋夜的風,瑟瑟的,令人無端地起了小粒。
“你所說的,千真萬確?沒有半句虛言?”他寒聲問道,銳眸盯著維兒。
“千真萬確,絕無虛言。”維兒的眼眸起了變化,堅決無比,“陛下不信,奴婢唯有……”
我暗道不妙,正想出聲阻止,已起衝向牆壁,狠狠地撞去。“嘭”的一聲悶響之後,地倒地,額頭染,鮮流下臉龐,可怖得很。
眾人驚呼,但見維兒用最後一口氣道:“奴婢以死明誌,絕無虛言。”
然後,氣絕亡。
羽哥駭然,沒想到維兒會以這般激烈的舉止證明沒有說謊。然而,也有可能是不想再麵對更多的問吧,死了,對事件並無多大影響,該說的都說了。
“維兒以死明誌,這件事還不夠明了嗎?陛下還有疑問嗎?”唐括修容又悲痛又氣憤,“還是陛下本不想為臣妾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陛下,修容真心實意地侍奉陛下,想著為陛下生一個可的皇子,這份心,這份,陛下不能無視,更不能放過害死皇嗣的人……”阿則悲愴道。
“你有沒有做過?”終於,完亮開口問我了。
嗓音沉厚,卻聽不出是怒還是悲,就像是風平浪靜的碧湖,隻有微風吹拂下的一圈圈漣漪。
我直腰桿,大聲道:“阿眸沒有,阿眸什麽都沒做過。”
唐括修容淚落如雨,悲憤道:“指證你的維兒已經死了,你說什麽都可以!”緩緩走向完亮,跪在地上淒哀地求道,“臣妾懇請陛下,為臣妾死去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完亮看著,拍拍的手,眼中俱是憐、淒傷。
“修容喪子,令人心痛。”這道聲音,和藹而傷懷。
從殿外走進來的是徒單皇後,走向完亮,盡顯賢良、大度的母國風範,“陛下,臣妾聽聞修容腹中的孩子沒了,立即趕過來了。”看親自扶起唐括修容,“你子虛弱,不能跪在地上,坐著吧。”
宮娥立即去攙扶,讓唐括修容坐下來。
徒單皇後忽然跪地,言辭懇切,“落霞殿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臣妾才知道,來得這樣遲,是臣妾無能,還請陛下降罪。”頓了須臾,繼續道,“陛下忙於朝政,還要煩心後宮的事,臣妾沒有照料好各殿妃嬪,沒有打理好後宮,臣妾有罪。”
完亮淡淡道:“起來吧,後宮的事千頭萬緒,此事不能怪你。”
慢慢起,“謝陛下諒。事關修容與才人,自當慎重。雙方各執一詞,唯一的人證維兒也死了,倒是難辦,不如再深查查,或許有意外的發現也說不定。”
“雖然皇後母儀天下,但皇後說這話,嬪妾不聽。”唐括修容忿然道,“此事人證、證俱在,鐵證如山,再怎麽查也是一樣的結果。再者,維兒已死,若要查,難道要起死回生不?”
“修容喪子,心中悲痛,難免心浮氣躁,本宮不怪你口不擇言。”徒單皇後並不生氣,反而笑著,“徹查與否,陛下拿主意便是,臣妾隻是說出一點想法。”
“皇後的提議也不是不可。陛下,臣妾的孩子死得這麽冤,臣妾可否提出一個請求?”唐括修容悲傷地求道。
“說。”完亮道。
“臣妾想讓孩子早日瞑目,盡早抓到真兇,讓真兇得到應有的懲罰。那麽,徹查以一日為限,陛下以為如何?”唐括修容雖是請求,卻相當決然。
一日為限?
就這麽急著讓我死嗎?
徒單皇後道:“一日能查出什麽?陛下,這也太急了……”
完亮似乎有了決定,道:“修容喪子,難免悲痛,那便一日為限,明日此時便了斷此案!”
唐括修容又道:“陛下,雖然還未定案,但才人嫌疑最大。未免暗中安排、幹擾事真相,理應將足,關閉合歡殿,以免與宮人或其他人謀。”
為了將我推進那隻籠,可謂費盡心思,防之又防。
完亮應允了的請求。
如此,我被關在寢殿,能去的地方隻有大殿;隻有明哥、羽哥陪著我,就連們也不能出去,膳食由宮人送來。
徒單皇後提出徹查,已是幫了我。
然而,能查出真相嗎?會有轉機嗎?
完亮與我和好了,唯一的希便是他相信我沒有害死他和唐括修容的孩子,即使那個孩子未必真的存在過。
雖然早就猜到他不會來看我,但等了一整夜他真的沒有來,那種失落讓人很難。
睡不著,吃不下,一點一點地熬著,熬到那個時辰,就有結果了。
羽哥勸我吃點兒膳食,明哥勸我喝點兒熱茶,但我本不想吃、不想喝。想著自救的法子,但被困在這裏,如何自救?
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
“才人,別太擔心,皇後會盡力幫才人的。”明哥安道。
“就算皇後不幫才人,陛下也相信才人,修容想將謀害皇嗣的罪名扣在才人頭上,門都沒有。”羽哥恨恨道。
“什麽時辰了?”我問。
“時辰快到了,一日過去了。”羽哥比我還張。
是啊,水落石出的時辰快到了,可我還沒想到解救自己的法子。
對了,維兒的心上人是誰?是落霞殿的護衛嗎?還有,我想起來了,沒有說我哪日與私下見麵,哪個宮人找的,在什麽地方見麵;羽哥問的時候,正巧唐括修容出來了。此時想來,維兒本說不出,因為那是編造的。
我說出疑,羽哥拍手,“是啊,奴婢記得,維兒沒有說。還有,那個護衛是誰呢?才人,說不定他知道真相呢。”
明哥欣喜道:“應該找到那個護衛問一問。”
這時,殿外傳來腳步聲,我們三人凝神靜聽,殿門轟然打開,卻是八虎和四個侍衛。
明哥張地問:“是不是查清楚了?是不是陛下傳召才人?”
這個時刻,反而淡定了,我等著完亮的宣判。
八虎無悲無喜地說道:“奴才是來傳旨的,才人,接旨吧。”
我緩緩下跪,聽著他一本正經的聲音,心頭如雪。
完亮竟然不信我!完亮怎麽可以不信我?!
完亮,即便查不出真正的真相,你也不能不信我啊……
“怎麽會這樣?有沒有弄錯?”明哥驚得愣了片刻才著急道。
“陛下究竟有沒有查清楚?”羽哥不敢置信,“才人本沒有指使維兒,沒有謀害唐括修容的孩子,陛下怎能不查清楚就定案?”
“二位稍安勿躁,陛下已經查清楚了。”八虎安道,對我道,“才人,不是陛下不信才人,而是……這件事鐵證如山,陛下不能徇私。方才,陛下、皇後都在落霞殿,那些宮人的供詞對才人很不利,修容咄咄人,一直說殘害皇嗣罪該死。所幸皇後為才人說了不好話,說才人隻是一時糊塗、了歪念頭,還說重要的人證維兒已死,死無對證,而才人也堅稱沒有指使維兒,此案還有不疑點,等等。縱然修容力陳才人要為死去的皇子填命,但陛下也沒下令死才人,可見陛下是真心相信才人。最後,皇後說,基於此案還有一些疑點,就讓才人去西三所服役,無召不得擅自出西三所。”
“陛下同意了?”羽哥驚道。
“修容說,殘害皇嗣,卻隻是去西三所服役,懲太輕了,應當貶為宮奴,永遠不得麵聖。”八虎道,“陛下想了想,就應允了,著奴才來傳旨。”
“修容太可恨了。”明哥道。
“就是!修容非要置才人於死地,心如蛇蠍。”羽哥罵道。
“我已不是才人,是比你們還不如的宮奴。”我淡淡地笑。
“才人,收拾一下,盡早去西三所吧,奴才送您過去。”八虎抿歎氣。
明哥、羽哥紛紛說要跟我一起去西三所,與我同甘共苦。八虎道:“陛下沒有旨意,你們隻能留在合歡殿,才人一人去西三所。”
我吩咐道:“方才我說的,你們務必記住,慢慢找,直至找到真相。”
們重重地點頭,拉著我的手,熱淚盈眶。
收拾了幾樣式簡單、清淡的袍,著合歡殿的牌匾與殿中悉的一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明哥和羽哥淚流滿麵地說:“才人,奴婢會經常去看您的……奴婢等才人回來……”
我微微一笑,毅然轉,對自己說:我一定會回來!
唐括修容,我回來的那日,就是你獲罪的那日!
完亮不信我,是應該的,因為他早就不信我了,唐括修容喪子一案又鐵證如山,即使他有心徇私、偏袒,也無法不懲我。因此,他隻能送我去西三所。
最初那一刻的失、傷心與氣憤,在西三所第一個無眠之夜煙消雲散。
西三所位皇宮西北角最偏的角落,是一座青磚灰瓦的院落,八虎說西三所的宮人是宮中最下等的,做各種又髒又累的雜役,往後我在此洗。他送我到西三所,將我給掌事宮人琴姑姑之後就走了。晚膳時辰已至,琴姑姑讓我和其他宮人一起進膳,然後安排了住;與我同屋的是兩個年紀頗大的宮人,許是們在這裏熬了多年,子幹瘦,氣不佳,麵無表地看我一眼便躺下睡覺。
我的床鋪在最裏麵,是邦邦的木板床,鋪著又黑又的棉墊,棉被也很差,有一黴味,令人不適。床頭有一個小木櫃,可放一些雜,床鋪對麵是大木櫃,可放袍。此外,屋中空的地方放著一張木案,三張杌子,這便是最下等的宮人的住。
略略收拾,我躺下來,希盡快眠,明日才有氣力幹活。然而,驟然換了地方,怎麽也睡不著,輾轉反側,腦中七八糟的,思緒紛。
進了西三所,必然沒有好日子,我和們一樣,是最低賤的宮奴,沒人有會關照我,一切隻能靠自己。那麽,完亮打算讓我在這裏待多久?
不知何時才昏昏地睡了,天亮起來時頭昏腦脹,四肢乏力得很。
洗的活兒不會等我,匆匆吃了早飯,就去幹活。
放眼去,一堆堆小山似的袍堆滿了整個大院,蔚為壯觀。以為是後妃的袍、幔帳與被罩之類的,卻是那些服侍皇後與妃嬪的、比較得臉的宮娥、侍的、床幃之,每日各殿、各宮都送來很多,因此,大約有二十個宮人在洗。
琴姑姑給我指了一個地方,我便坐在小杌子洗袍。
剛開始,這些宮人對我這個新來的很好奇,時不時地轉過頭看我,竊竊私語,不過很快就不看、不說了,因為再分神下去,們今日就洗不完了。
春日的水還很涼,手指浸在水中半個時辰可能不覺得如何,若是超過一個時辰,便開始吃不消,十指通紅、僵,雙臂不停地打,酸疼無比;總要屈、彎腰,腰也開始酸,總之,我從未做過苦力活,卻要不停地洗,的確遭罪。
然而,不洗還能如何?
堅持!堅持!堅持!
午時,早已得腸轆轆,其他宮人紛紛起去吃飯,我也站起,懶腰,舒展筋骨。琴姑姑走過來,麵目冷冷,看一眼大盆中的袍,“一上午就洗這麽一點?”
“琴姑姑,我已經盡力了,下午我會麻利一些,洗快一點。”
“你才洗了不到一半,想熬夜洗嗎?”大聲道,“不許吃飯!繼續洗!”
“可是……”
“再不加把勁,晚飯也別想吃!”琴姑姑兇神惡煞地說道。
“是。”我唯有繼續洗。
連續兩夜失眠,中午又沒吃飯,更沒力氣了,但也隻能咬牙忍著。
雙手早已凍得麻木,為了能吃上晚飯,我馬虎了事,沒有上午洗得仔細,終於在黃昏時分洗完。正想舒一口氣的時候,琴姑姑走過來,翻了翻已絞幹的,怪氣地問:“你可知這些這些袍是誰的?”
我搖頭,睜目道:“是蕓香殿大姝妃近宮人的袍,要仔細地洗,洗得幹幹淨淨,你洗的什麽?重洗一遍!洗完了再吃飯!”
我力爭道:“我還沒吃飯,很,可否讓我先吃飯再洗?”
琴姑姑兇惡道:“不行!蕓香殿的宮人催著要呢,快洗!”
不吃飯,沒有力氣,我怎麽洗?隻會洗得更慢!
然而,這是的地盤,說了算,縱然我再氣憤、再有道理,也無濟於事。因為,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矩,我能做的隻有遵守。
“看什麽看?是不是不服氣?”琴姑姑厲聲斥道,譏諷地勾,“我知道,昨日你還是才人,是天子妃嬪,但你在這裏,就是宮奴,就要聽命於我!這裏是西三所,不是合歡殿,今時不同往日,你再也不是聖寵的妃嬪,和我一樣,是低賤的宮奴,每日都要洗,明白了嗎?”
“明白,謝琴姑姑提點。”我服道。
“以前是以前,我可不管你以前多貴、多風,到了我這裏,就要聽我的話。膽敢違抗我的命令,就是死路一條,不僅沒飯吃,還有幹不完的活。”冷笑,與昨日在八虎麵前的臉,真是天差地別。
“是,我會聽琴姑姑的話,不再頂撞您。”
上下打量著我,目貪婪之,“在西三所洗穿這麽好看的袍給誰看?明日不許再穿。我會讓人給你兩袍,你帶來的那些袍都上來,記住了嗎?”
我心中冷笑,“琴姑姑風華正茂,這袍穿在您上,必定風姿綽約,這也是這袍的服氣。”
琴姑姑頗為用,須臾之間又翻臉,喝道:“重洗!洗完了再吃飯!”
我看著離去,肚子,已經得頭昏眼花,卻還要洗這該死的袍,真要命。
洗吧!洗吧!不洗還能怎樣?盡快洗完,還有飯吃,不洗,就沒飯吃。
所有宮人都去吃飯了,隻剩我一人還在夜中幹活。
洗完最後一件,我呼出一口氣,四周,早已夜深人靜,過半數的房屋已經熄了燈火。
想起還沒吃飯,我立即趕往吃飯的房屋——桌上幹幹淨淨,一片菜葉子也沒落下,飯桶也洗得發亮,隻有水、沒有米飯。
沒有人為我留飯。
方才洗得投,沒有到,現在五髒廟又開始鬧騰了。我捂著肚子回房,又累又乏,寒迫,也許,睡著了就覺不到了,明日一早起來就有飯吃了。
今晚月很好,廣袤的夜海停泊著一枚纖薄的月亮,滿空的清輝灑了一地,宛如鋪了一層清霜,能映出人的影子。
第一日就這麽難熬,往後可怎麽熬?
肚子咕咕地,還是回房吧。
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我回,看見一個人的白饅頭,以及一個三十來歲的宮人。與潔白的饅頭相反的是,的容貌令人心驚膽,至初次見麵的時候,會被左臉靠近耳朵的一大塊醜陋傷疤嚇到。
“吃吧。”的微笑很溫。
“你是……”我吞了吞口水。
“我住在你隔壁房。我知道你午時、晚上都沒吃飯,就藏了一個饅頭,快吃吧。”的聲音如清風,讓人聽得很舒服。
“謝謝。”我不客氣地拿過饅頭,狼吞虎咽。
“當心噎著了。”笑一笑。
待我吃完,已回房。
西三所還是有心地善良的好心人。
雖然一個饅頭不足以填飽五髒廟,但也算吃了一點東西,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