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羅衣染盡秋江色,對麵不言情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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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晚我勸說之後,後宮有寵的妃嬪,他著召幸了一遍,接著故態複萌,夜夜與我癡纏。

那些妃嬪必定咬牙切齒吧,可是,我也無能為力。

大姝妃、蕭淑妃必定暗中謀劃如何扳倒我,我隻能時刻警醒,事事小心,步步謹慎,吩咐宮人不要盛氣淩人,更不要得罪人,做好本分便可。

不知完亮打算如何為我慶生,宮中好像沒什麽靜,宮人也並不忙碌。我問過,他讓我不必費心,到那日便知道了。

很快,八月初二這日,一早起來,合歡殿便給人一種喜氣洋洋的覺,宮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

午時,別珍召來所有宮人,護衛也站在殿外。我揚聲道:“這一年來,本宮數次陷險境,浮浮沉沉,你們也跟著吃了不苦。好在如今苦盡甘來,本宮不會輕易再人欺負。你們誰對本宮盡忠,誰出賣本宮,本宮心中有數;出賣本宮的,將會在合歡殿消失,永不再用。對本宮盡忠的,本宮銘記在心。今日是本宮的好日子,每人都有賞,稍後都去別珍那領十兩賞銀。”

眾人齊聲道:“謝元妃賞,元妃大喜。”

我又道:“本宮隻要求你們一樣,忠心。忠心者,本宮留用,若有異心,本宮絕不善罷甘休。”

宮人和護衛應“是”,循序退下。

羽哥笑道:“元妃,有異心、有嫌疑的宮人都打發走了。”

我頷首,拿起案上兩隻錦盒,分別遞給們,“這兩盒珠寶,你們一人一盒。”

“這怎麽可以?”明哥驚嚇道,使勁擺手,“陛下賜給元妃的珠寶,奴婢不能要。”

“奴婢不圖什麽,隻願元妃與陛下恩恩,永不分離,奴婢一輩子服侍元妃與陛下。”羽哥笑道。

“陛下賜給本宮,就是本宮的了。這是你們應得的,拿著吧。”

我強要們收下,們才收了,我問羽哥:“也速待你如何?”

明哥搶先道:“這兩人啊,見了麵就眉目傳,好得很,想來好事不遠了。”

羽哥又又憤,跺腳道:“元妃快快給明哥找一個好夫婿,想嫁人呢。”

明哥取笑道:“不知是誰想嫁人呢。”

我笑,“你們兩人的大喜之日,本宮必定送上賀禮。”

二人皆地垂眸,眸滴溜溜地轉。

剛剛吃過午膳,完亮就興衝衝地進殿,拉住我的手,“阿眸,朕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去了便知。”

他拉著我往外奔,興得就像一個剛剛長大的小夥子要出去闖天下。

我們坐在帝輦上,一路往西,出玉華門,進瓊林苑,往西,再往北。我心中狐疑,越發不明白了,問:“陛下帶阿眸去哪裏?”

他依舊不說,隻道:“朕要給你一個驚喜。”

生辰越來越接近,我無法免俗地猜想他打算如何為我慶生,送什麽賀禮給我。現在他帶我去一個之地,神神的,應該是一個讓人相當意外的驚喜。

瓊林苑北角較為空曠、荒涼,據說有一個水草茂的碧湖,名曰“天湖”。

抵達天湖,完亮扶我下輦,行至湖畔,遙碧湖秋水。

這潭水域頗廣,是瑤池的三倍大,很有郊外的野趣,湖畔四周遍布水草與樹木,一眼過去,渾然不覺是在瓊林苑中。時值秋高氣爽時節,大鳥翱翔,遠樹蕭蕭,紅衰翠減,碧水粼粼,蘆葦悠悠,真可謂:天水碧,染就一江秋

湖心矗立著一座高聳雲的殿宇,似有五層高,仿佛是一艘海船憑空停泊在湖心。隻是,這座殿宇尚在施工營建,上麵好像有人正在勞作。

他帶我來這裏做什麽?看天湖?還是看這座五層高樓?

“阿眸,這個‘天湖’,朕改名為‘鸞湖’。”完亮的右臂攬在我腰間,語聲含笑,“那座高樓,朕取名為‘鸞宮’,你覺得如何?”

“鸞湖,鸞宮,好聽,好記。”我笑,“‘鸞’這個字,有什麽深意嗎?”

“你口的紅鸞刺青,每每讓朕不能自已。”他眼中的笑曖昧得令人臉紅,“這片鸞湖,這座鸞宮,從今日起,便是你的。”

“陛下將鸞湖和鸞宮賜給阿眸?”我訝然。

“不喜歡?”

“不是……阿眸隻是沒想到……”一時之間,我不知該說什麽,“謝陛下。”

“不必謝朕,朕隻想你快樂、幸福。”完亮笑意深沉,“這是朕的第一份賀禮。”

“莫非還有其他賀禮?”

“晚些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向湖心高樓,神采飛揚,“早在二月,朕就下令營建鸞宮,如今大已建,正在修繕室,十一月應該能建好,就能住進去了。”

我道:“合歡殿已是奢華至極,陛下為什麽耗費資財為阿眸建這座鸞宮?”

他眸熠熠,“鸞宮將是天底下最奢麗、最豪華的宮殿,冠絕古今,為後世談。建好後,需一葉扁舟才能抵達湖心,我們住在鸞宮,誰也不會打擾我們。朕時刻陪著你,又能空批奏折,如此,政務與人兩不誤,還無須理會後宮的紛紛擾擾。鸞宮位瓊林苑,卻鬧中取靜,世獨立,我們住在鸞宮裏,當一對快樂似神仙的鴛鴦。”

聽著他對不久的將來的好幻想與描述,我得到他的期盼與心願——他隻要我,不要他的後宮;隻願與我雙宿雙棲,不願那些各有心思的妃嬪打擾我們,是這樣的嗎?

他當真可以做到三千弱水隻取一瓢?

亮輕拍我,“阿眸,怎麽了?”

我牽笑起來,環著他的腰,靠在他前。

他摟我,低聲道:“朕期盼著那一日快快到來!”

送我回合歡殿,完亮就回昭明殿沐浴更

外出回來,出了一薄汗,明哥、羽哥為我沐浴,之後梳妝更

淺勾深畫,黛眉檀,胭脂淡掃,正統的金國宮妃吉服穿上,銅鏡中那個盛裝的子陌生得不像自己,多了三分豔、三分異域姝

酉時將至,們扶我坐上肩輿,前往瓊林苑。

亮說,以往設宴皆在殿中,無趣得很;這時節不冷不熱,正好在殿外設宴,必定別一格。他還說,瑤池池畔一帶空闊平整,數十宴案排開,一定壯觀得很。雖然秋風有點涼,不過苑中別有一番景致,綠葉與黃葉相間,些許碧樹仍然鬱鬱蔥蔥,秋漸次開放,蓮花在池中亭亭玉立,各秋花爭奇鬥豔,不比春季遜。在如此景致中宴飲,別開生麵,也算詩畫意。

來到瑤池,眼前所見,當真壯觀。

高鳥穿林,黃雲凝暮,碧水驚秋,風搖落葉。在一池秋中,紅幔綢隨風飄揚,漫開一片錦繡,各當季的盆栽花卉擺滿了整個池畔,芬芳馥鬱,令人醉。宴案也已排開,金銀玉在暮中閃閃發。令人驚訝的是案的對麵、瑤池上搭建了一方空闊的高臺,迎麵豎立著一塊又高又大的木板,以黃、紅雙紗罩著;臺麵鋪著暗紅地,東西兩側搭著簡易的高架,不知有何效用。不過,這個高臺應該是歌伎、舞伎助興表演所用。

如斯壽宴,如此盛況,必定是完亮的意思,相較去歲徒單皇後的壽宴,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可謂用足了心思博我歡笑。

站在池畔,著瑤池中宛如人亭亭玉立、胭脂麵的蓮花,不慨萬千。

他對我當真沒有一一毫的懷疑嗎?

已是八月,蓮花開到此時,已是暮景,將要凋謝,也許明日便會枯萎凋零。而我,如此盛寵,還能持續多久?

宮人、妃嬪、朝中重臣、外命婦漸多,他們紛紛向我賀壽,與我閑聊,笑麵相迎,十足的虛假意。

我托辭離開,躲到附近的瑤池殿。

“元妃,酉時已至,陛下和皇後該到了。”明哥道。

“歇會兒再去。”我懶懶地倚在窗前。

長在他們臉上,他們怎麽說,隨他們高興去,元妃不必理會。”羽哥安道。

以為我不開心,是因為我聽到了一些朝與外命婦說我是妖妃、是妲己轉世,其實不是,我隻是不想應付那些虛假的笑臉。他們如何罵我,如何說我,我都不在意。

清靜片刻,忽然,好像有人站在我後,有重、溫熱的氣息嫋嫋地拂來。我回首,便有一雙鐵臂摟住我,我淡笑,“陛下。”

竟然連明哥和羽哥走了、完亮走近前都沒察覺,是我想得太神了嗎?

“在想什麽?”他沉聲問。

“在想陛下還會給阿眸什麽樣的驚喜。”

“猜猜看。”

“阿眸又笨又蠢,想得這麽神,都想不到,還是不猜了。”

“很快就知道了。”他展開我的雙臂,打量著我,“雖然你穿宋式衫更為飄逸,但朕更喜歡你穿金國元妃的吉服。”

因為,穿著金國元妃的吉服,就意味著,我是他的妃嬪、他的人。

地笑,“時辰到了,去瑤池吧,不然那些大臣更不知如何說阿眸呢。”

正要舉步,完亮卻攔住我,勾著我的腰肢,吻下來,重重地吻。

霸道,熱,急促,吞噬。

滿足後,他才鬆開我,拉著我的手離開瑤池殿,意氣風發。

聖駕駕到,在場的四品以上朝外命婦起迎駕,也順帶迎接我。

案在中間,皇後案在左,元妃案在右,後妃雙案與案平行。這應該是完亮的安排,否則宮人不敢如此擺設。

涼風習習,綢幔飄飄,暮四合,宮人奉上珍饈佳肴,斟上酒。金國皇帝端起酒樽,朗聲道:“今日是元妃的芳誕,朕為慶生,借機與諸卿、諸妃同喜同樂,也算一樁事。如此,諸位就放開懷抱盡吃喝,不醉不歸。”

話落,他看向我,飽含意,與我同飲。

我含笑看向徒單皇後,“皇後,嬪妾借花獻佛,與陛下、皇後同飲一杯。”

徒單皇後舉杯,含笑飲下。

他太過冷落,始終不好,我也不想傷心,不想在這隆重場合丟了臉麵。

高臺上,樂伎奏起悠揚的頌樂,隨風傳揚開來。

壽宴由此開始,妃嬪、外命婦和朝挨個上前賀壽,並獻上賀禮,我一一笑納。

裝扮時、豔如花的妃嬪賀壽的時候,使出渾解數吸引完亮的目。因為們已有多日未曾侍寢,自然借此良機贏得他的青睞。不過,他對這些人一視同仁,始終微笑,卻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不勝酒力,連飲數杯,已然覺得頭昏昏的。然而,還有人上來賀壽敬酒,完亮隻能為我擋下,替我飲酒。

“很不適嗎?”他湊過來,關切地問。

“嗯。”我喃喃道,“頭好暈。”

“飲酒太猛,才會頭暈,過會兒就會好點了。”

“哦。”我靠在羽哥上,微閉著眼,才覺得舒服一點。

涼風吹在上,拂去臉上的燥熱,閉上眼,喧囂聲漸漸遠去……再次睜眼時,才知道方才睡了過去。

亮又移過來,低聲問:“小睡片刻,好些了嗎?”

我窘迫地頷首,他興高采烈道:“歌舞立即開始,你一定不能錯過。”

我打起神,吃了一點膳食,向高臺。

富有異域特的樂音響起,響徹整個瑤池,鼓聲懾人心魂,旋律悅耳聽。忽然,不知從何出現的人從那麵罩著薄紗的木板頂端緩緩飛落,仿佛是從九天落下凡間的九天玄,紗帶飄飛,飄逸如幻,恍然如夢。

四個紅紗舞伎,四個黃紗舞伎,有的在地上舞,有的在半空飛舞,做出各種舞姿。們皆束飛仙髻,額前戴著凰金簪,,項飾瓔珞,臂飾寶釧,腰係紗的腰肢如柳纖細、如水靈,臂挽長長的紗帶,隨風飄曳,妖嬈而優雅。

底下有妃嬪說,這是擬敦煌壁畫上飛天之態而編排的飛天舞。

原來是飛天,這就是完亮送給我的第二份賀禮嗎?

這些飛天舞伎在風中或飛翔或舞飄曳,長帶飛舞,鮮花紛紛揚揚,得如夢似幻,令人歎為觀止。

“這是朕特意命人編排的《凰飛天》,如何?”完亮笑道。

“很極了,阿眸很喜歡,阿眸都想去學跳飛天舞了。”

“飛天之舞可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那些舞伎至有十年的舞藝功底,才能跳出飛仙輕盈飄逸、如幻似真的神韻。”

“陛下故意說這話讓阿眸傷心嗎?”我不樂意道。

“不是,朕隻是不想讓你白費功夫。”他笑嗬嗬道,“你可知,這支舞為何做《凰飛天》?”

我搖頭,莫非這飛天舞的名稱還有深刻的寓意?

他在我耳畔沉聲低語:“飛天是佛教壁畫或石刻中空中飛舞的神,凰是朕與你,凰飛天的寓意便是:我們恩纏綿,快樂似神仙,百年之後羽化升天,在九天之上做一對鴛鴦仙。”

我不信,“當真?”

亮故作不悅,“難道你不願意?”

我嘿嘿地笑,“阿眸沒聽說飛天,隻是覺得不可思議。”

眾目睽睽,他握著我的手,親昵道:“明睿一生,凝眸一世。你贈朕這八個字,許朕一生一世,那麽,朕便要你永生永世。”

我輕輕笑著,甜到了心坎,與他的目相纏,不顧他人或怨毒、或仇恨的目

永生永世?

我許他一生一世,他要我永生永世,那我豈不是永遠都無法擺他了?

今日,完亮給予我三千榮寵、萬般偏,讓我出盡風頭、占盡帝,也得罪了所有妃嬪。

壽宴散場,本以為他與我一起回合歡殿,卻不是。他鄭重地對我說,還有第三份賀禮要送給我;他還篤定地說我一定猜不到這份驚喜是什麽。

想來想去,還真是想不到。

坐在帝輦上,在夜中穿行,在燈影中對視,在涼風中依偎。他摟著我,我蜷在他懷中,將我們的意展現在宮人麵前。

臨近梅苑,心怦怦地跳,我坐立不安,不得不猜測,莫非第三份賀禮便是讓我和二哥見麵?

“猜到了嗎?”他勾著我的下頜。

“陛下讓阿眸去地牢?”我不敢置信。

“猜對了一半。”

猜錯了?他不是讓我與二哥見麵?

可是,完亮不再多說,我也不敢再問,擔心一言不對激怒他,那麽這麽久的謀劃就白費了。

地牢前,帝輦落地,他並不下來,我也隻能留在他邊,心中忐忑。

若他不在,我早已飛奔去地牢。

所有宮人、侍從早已消失,隻剩下他與我。夜闌悄悄,秋風瑟瑟,涼意襲,我不自覺地抱自己。

他坐正子,半摟著我,“稍後你就能見到趙璦。”

我點頭,扶上他的手臂,“謝陛下。這份驚喜,的確驚喜。”

“阿眸,驚喜不止如此。”夜濃稠,微弱的昏中,完亮的俊眸幽深如淵,讓人看不,“朕可以放了趙璦,讓他回宋。如此,你是不是對朕再無心結、再無恨意?是不是心甘願當朕的人、與朕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是不是與朕住在鸞宮、快樂似神仙?”

“阿眸,回答朕!”他握著我的肩,嗓音那麽低、那麽沉,沉得有點啞、有點發抖,他期待我的回答,灼灼盯著我。

他當真放了二哥?當真讓二哥南歸?當真?

如若二哥回臨安,從此我了無牽掛;如若完亮真的給我獨寵,我心甘願托付一生嗎?

他重聲問:“為什麽不回答朕?是不是不願意?”

雖然心中紛,但沒有別的選擇。

我又又激,“阿眸沒想到陛下會為了阿眸放了二哥,陛下,真的嗎?”

亮語聲沉沉,“君無戲言。”

熱淚盈眶,想哭,又想笑,“謝陛下。”

他自願放了二哥,是最好的……我終於做到了,終於救出二哥……隻要二哥平安回到臨安,我在哪裏都無所謂……

“隻要能讓你接朕、喜歡朕,一心一意對朕,與朕廝守終生,朕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也可以犧牲所有。”

他的眸炙熱而深沉,他的深無與倫比,他對我的,蒼天可表,日月可鑒。

與趙璦舍命相救相比,完亮的有過之而無不及;與完雍相較,自然是他略勝一籌……上蒼不給我與完雍相、相的機會,他會如何待我,我不知道,而完亮如何我的,我心中清楚。

也許,我應該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嚐試接他、喜歡他。

“二哥平安回到臨安,阿眸再無牽掛……阿眸會陪著陛下,哪裏都不去……阿眸還想在鸞宮最高的樓頂與陛下一起看日出、看夕,一起月、星星……阿眸還要為陛下生養兒……”我誠懇道。

“好,真好……”他陡然抱我,激得仿佛要折斷我的肋骨。

“可是,阿眸害怕會有斜倚熏籠到天明的那一日,會有被陛下厭棄、被廢冷宮的那一日……”

“不會的。雖然朕無法獨寵予你,但你永遠不會失寵。誰有膽量害你,朕就殺無赦!”

“陛下還要相信阿眸,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懷疑阿眸。”

“好,朕永遠信你。若你犯錯,朕也不會懲你。”

不知為何,心中又酸又甜,“如此一來,前朝、後宮都會議論陛下,說陛下偏心。”

亮鬆開我,低笑,“朕擺明了就是偏心。朕你,自然護著你、為你著想。”他輕我的下,“怎麽了?你是哭還是笑?”

我窘迫地低頭,“阿眸還有一個要求,陛下不許再納新妃。”

他朗聲笑起來,“朕的阿眸竟然這般霸道、悍妒。”

我故作兇惡狀,“敢納新妃,阿眸就廢了陛下!”

他摟著我,開懷大笑,愉悅的笑聲隨風傳開。

地牢的護衛帶趙璦出來,見到他的剎那,我驚呆了。

這是二哥嗎?

大半年未見,他竟然像一隻瘦骨嶙峋的死鬼從地牢飄出來,剎那間,心驟然揪起來,很疼很疼,熱淚落。

亮拍拍我的肩,“明日朕就派人送他出城,你們最後一次見麵,好好告別吧。”

我含淚點頭,看他慢慢走遠,才看向二哥。

趙璦站在我麵前,形銷骨立,麵暗黃,那雙俊眸深深地凹陷,雙頰也凹陷得厲害,仿佛變了一個人,仿佛與以前的普安郡王再無任何關係……是我害他的,是我連累他的……是我……

“二哥……”淚落如雨,我幾乎站不住,抓住他的手臂。

“三妹……”他亦雙眸含淚,“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這是好好的嗎?

二哥,我該死,是我連累了你……

手為我拭淚,憔悴得不樣子的臉龐織著喜悅、悲痛與欣,“你瘦了,不過氣還好……他待你好不好?”

我點點頭,“二哥待我恩重如山,他待我……很好,他說,他不會再納新妃,永遠信我,縱使我犯錯,也不會懲我……”

趙璦淡淡道:“如此……的確好……若是險狡詐之人,即使承諾,也會毀諾,言而無信。”

我道:“我知道了,我會當心。”

相顧無言。

原先有很多話想說,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那些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我知道,我已無力保護你,還要你犧牲自己保護我,但你要知道,金主不可信……”他激地握住我的手臂,“無論他如何對你,你都要記住,你是大宋公主,大宋才是你的歸宿。三妹,記住!”

“我記得。”

“這次,完亮為什麽讓你我見麵?”

二哥是警覺的,知道完亮不會無緣無故地讓我們見麵。我淚落不止,語重心長道:“二哥,若有機會逃走,千萬不要回頭。隻有你回到臨安,我才有希離開這裏……二哥,千萬記住……”

趙璦睜目,雙眸閃亮,“你已有部署?”

我唯有點頭,“二哥,答應我,好不好?一定要逃出中都,一定不能回頭,否則,我的犧牲就白費了。”

他沒有回應,唯有清淚兩行,悲傷,懊喪,痛恨……

我輕靠在他肩頭,“二哥,你曾舍命相救,我無以為報……”

二哥,你曾舍命相救,我無以為報;你平安南歸,是我此生唯一的心願。

他啞聲道:“你深,隻為我,我亦無以為報……”

他的言外之音,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後傳來腳步聲,我後退,“二哥,珍重。”

“三妹,你也珍重。”趙璦收拾了心,可能是不想在完亮麵前示弱吧。

“郡王與阿眸兄妹深,令人羨慕。”完亮握我的手,自然而親昵,刺痛了二哥的眼與心。

“縱然是羨慕,也羨慕不來。”趙璦目漸冷。

“今日是阿眸二十二歲芳誕,朕特意讓你們兄妹倆見一麵,當是送給阿眸的賀禮與驚喜。”完亮一笑,“大喜之日,朕會命人帶你去沐浴更,讓阿眸了卻一樁心事。時辰不早了,郡王沐浴更後早點歇著罷。”

“恭敬不如從命。”趙璦落魄、狼狽如斯,也是那般優雅從容,“三妹,記住二哥的話。”

“我記得。”我應道。

兩個護衛、兩個侍從護送二哥去沐浴更,應該是去幹淨整潔的所吧。我著他瘦削的背影慢慢被夜吞沒,心道:二哥,再見!二哥,保重!

亮拉我上帝輦,“放心吧,那些人會帶他去沐浴更,然後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天亮了。”

我應了一聲,靠在他肩上,五髒六腑還是揪得的,悲傷難抑。

他好似自言自語,“趙璦雖是宋人,卻鐵骨錚錚,有一與生俱來的傲氣,不像你舅舅,越老骨頭越。”

我沒有搭腔,他抬起我的臉,“早知如此,就不讓你見他了。”

我連忙道:“二哥被阿眸連累,吃了這麽多苦,了這麽多罪……阿眸愧對二哥……”

他苦楚地皺眉,“先前你也把朕傷得遍鱗傷,尤其是這裏,千瘡百孔,這筆賬又怎麽算?”

他拍拍口,我心道:你撕裂我的心,傷得我無完、千瘡百孔,我又如何討回公道?

可是,很多時候,本沒有公道可言。

我道:“阿眸愧對二哥,是因為無法補償他;陛下的傷,阿眸慢慢治,可好?”

他笑著摟過我,熱氣灑在我耳畔,“稍後回去就給朕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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