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碧雲寥廓,倚闌悵望情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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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發現,耶律煙喜歡上複。

的目總停留在他上,一雙清秀的眸子泛春波、橫秋水,滿溢。

他可知道的心意?

一夜,翻來覆去的,想必是睡不著,我道:“耶律姑娘,人世匆匆幾十年,彈指一順間,很快就過去了。若有心事,便要對人直言,無論結果如何,自己總算努力過、爭取過,不枉這一生,是不是?”

半晌,才回了一句:“謝謝,我知道應該怎麽做了。”

兩日後,黃昏時分,耶律煙衝進氈帳,趴在床頭,低聲啜泣。

如此傷心絕,想必是了釘子。

我拍拍的肩,走出氈帳,看見上複站在自己的氈帳前三丈遠,便走過去。

他回頭看我一眼,繼續遠眺,神沉沉。

這兩個月,他總是遠沉思,總是深沉若海,和我所認識的、豪爽仗義的上複很不一樣。他為什麽會變這樣?這五六年,他遭遇了什麽?如今的他,令人費解。

“你應該知道耶律姑娘鍾於你,為什麽拒絕?”或許我管得太多了,但我就是想問一問。

“這一生,我對兒毫無興致,我不會喜歡任何子,也不願有子喜歡我。”他的語氣,聽來有點像是刻意的堅定。

“生而為人,談及兒是自然而然的事,有緣有分,便是上蒼的安排,又何必推拒?”我決心挖出他的心裏話,“上大哥,我一向敬重你,今日我不得不問你,兒長並沒什麽不好,為什麽你不願談及兒?”

“個人意願罷了。”

“難道你想孤獨終老嗎?”

“有何不可?”

“不是不可,而是,與喜歡的子相伴一生、執手偕老,又有何不可?”

“我不會改變主意,你不必再說。”上複冷冷道,很不客氣。

“我一定要說。”我強道,“除非你說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他盯我一眼,再轉過頭,眉宇平靜得好似冰封的雪原,凝著冷冽的霜花。

靜默許久,他終於開口:“我喜歡一個子……但我知道,永遠不會喜歡我,心中永遠不會有我……因此,我寧願一輩子不談及兒……”

為了那個子,他寧願寂寞一生、獨孤終老?

我道:“就算你無法擁有,也可以擁有別的子,別的子未必比不上你心中的那個子,隻是你看不到們的好罷了。”

複苦地莞爾,“旁的子再好,我也不喜歡。我喜歡,說不出緣由,也許未必是最好的、最的,然而,這麽多年,我就是無法忘記。”

是啊,這麽多年,我也無法忘記大哥,縱然心憔悴、千瘡百孔。那種喜歡,那種迷,說不清道不明,就像每日進膳、就寢一樣,固,無法拔除。

他語聲平靜,“十四歲那年,我就決定終生不娶,不談及兒。後來,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也從未想過對言明。”

我不明白,為什麽他決定終生不娶,是什麽事讓他下此決定?

我道:“你可知,你這個決定害了多子?”

“我從未想過害人。”上複冷漠道,“們的決定,在乎自己,與我無關。”

“十二歲那年,香襲就喜歡你,認定你是的夫君,此生非你不嫁。你拒絕了默默地守候,苦苦地等待,等你回心轉意,等你有朝一日終於看到的好,願意娶為妻。”時隔多年,香襲臨死前悲痛哀傷、無怨無悔的神仍然盤旋在我腦中,我傷懷道,“雖然弱溫和,卻心意堅定,為你做盡一切,也從未怨怪過你。直至死的那一刻,心心念念的還是你。”

“香襲……”他低聲喃喃,似有悔意。

才華橫溢、歌藝出,兩支曲子《灰》和《相思苦》,都是為你而唱。”想起耗盡最後一口氣寫詞的景,我悲從中來,熱淚盈眶,“從曲詞就可看出,心中的痛楚很矛盾,刻骨的相思很苦,想盡早解,可又舍不得,就這麽熬著,自己折磨自己。”

“我對不住……沒錯,我有負於……”他痛聲道。

“香襲臨死前,將兩支曲子的曲詞寫在帕上,托我給你,可惜,那晚匆匆離開,我沒有想起這事,落在鸞宮了。”

“我知道便可。”

我拭去眼角的淚,“上大哥,香襲喜歡你十幾年,為你守如玉,等你十幾年,自苦十幾年,又死得那麽慘,縱然你再鐵石心腸,也會吧。”

複長長一歎,“我並非不,但僅此而已。”

我氣憤道:“香襲已經走了,難道你想第二個香襲為你而死嗎?”

他愕然道:“我隻當耶律煙是妹子,在我眼中,和你……一樣,都是我的妹子,別無其他。”

我朝他吼:“你鐵石心腸!”

爾後,我奔回氈帳。

與上複冷淡了十日才恢複如常。

這十日,他做了很多事哄我和耶律煙,卻不擅長這類事,不僅不會說甜言語,甚至不知道怎麽說才不會惹我們生氣。

他的笨拙與魯鈍,倒顯得他真誠,我們便原諒他了。

我問他,貞元三年他和大哥來救我和二哥,究竟是不是宋帝派來他來的?

他猶豫了許久才道,他求了很久,宋帝才點頭應允,因此他才會過了那麽久才來救我。

聽到這樣的答案,失至極。

父皇,你對我曾經的寵與喜歡,都是假的;你不救二哥和我,無論出於什麽緣由,都非大丈夫所為,也絕非一國之君該有的氣度與氣魄!你懦弱無能、貪圖樂、貪生怕死,隻想在山明水秀的臨安守著半壁江山過繁華的太平日子,你不配為帝君!不配為人父!不配!

複還說,這樣的君主讓他失、鄙視,因此,護送二哥回臨安後,他托二哥代為辭,離開臨安,在中都和西北一帶籌謀救我。

他的恩德,我再次致謝。

這六年,他一直籌謀救我?籌謀了這麽久?

我問現今南邊是什麽形勢,他說還是風聲鶴唳,我隻能作罷,再忍耐一陣子。

數日後,他帶我離開草原,來到草原邊界的小城,住在一座小院落裏,耶律煙自然也跟著。

複與耶律煙之間的事,不了了之,我也不再管。因為,男事無法勉強,他們有他們的緣與分,我能做的已經做了。好在他們相如往常,為我們打點一切,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隻是,夜裏躺在床上的時候,才會默默地歎氣。

終於,三月之期到了,我提出南下,他靜默片刻,鄭重道:“前兩日,我收到消息,你想聽嗎?”

“什麽消息?”看他神不對,我心頭一凜。

“二月癸亥,完亮南下。”他溫淡的話,猶如晴天霹靂。

“他……南下做什麽?”我無法克製地發抖,心尖微

“早在正隆四年,完亮就命人營建南京宮室。換言之,他早有揮軍南伐、滅宋之心,營建南京宮室是為南伐做準備。”他凜然道,“你逃離金宮兩個多月,他派人追捕無果,索親自南下,一為捉你,二為南伐滅宋。”

南京,就是昔日的汴京。

亮果然不放過我,果然不罷休!

那麽,我應該怎麽辦?

複那雙黑眼出冰寒的厲,“完亮應該聽聞了那個傳言,無論出於什麽緣由,他絕不會放過你!”

心頭一震,我問:“我不能南下?”

“若你想死,想再次被囚於金宮,就南下!”他的語聲重如千斤。

“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西北吧。”

“走一步看一步。”

著他離去的僵的背影,我覺得他今日怪怪的,給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覺。

亮南下,南伐也好,捉我也罷,怎麽樣都好,我一定不能被他捉到。可是,躲在西北也不是法子,難道他不死心我就要躲在這裏一輩子嗎?

怎麽辦?留下來,還是南下?

想了五日,我終究決定南下,隻要喬裝得好,就不會被完亮的人發現行蹤。

也想過去中都,若能帶元睿離開,那是最好的。可是,倘若完亮在中都、宮中廣布人手,我一現,就會被捉住;再說,憑我一人之力,也很難事。

思慮再三,還是罷了,就讓元睿留在金宮吧。

這夜,子時,我地離開,卻沒想到,上複在院門前等我。我正想解釋,他不由分說地拽我回房。

罷了,過幾日他不再防範我,再走不遲。

可是,自從這夜起,我再也沒有離開過寢房——我被了。

想破腦袋也想不通,他為什麽我?為什麽阻止我南下?僅僅為了我的安全?

兩日裏,門窗鎖得的,隻有耶律煙送飯來才會開一會兒。我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總說不知道,待上大哥回來再問他。

原來,上複出門了。

然而,他回來後也不肯見我,我不斷地懇求耶律煙,求告訴我實終究心,告訴我,上大哥不想我南下送死,因為他喜歡我。

這個答案太過意外。

其實,幾年前,有一兩次,我也曾懷疑過,但隻是一剎那的疑慮,沒有多想。想不到,竟是真的。怪不得他一再地出手救我,一再地為我涉險,隻是因為,喜歡我。

我讓耶律煙轉告他,我一定要見他。

終於,上複來見我了。

“你喜歡的那個子,我知道是誰。”我開門見山道。

“你知道了。”他的語氣冷淡得令人驚異。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我!假若你真的喜歡我,就讓我南下,或者你送我回家,可以嗎?”

“我不會送你回家。”

“為什麽?”

“因為……我不會讓你離開西北。”他從容道,那種理所當然的口氣令人覺得很怪。

“為什麽?”我瞠目結舌。

“因為,有你在手,完亮就會方寸大,西北路契丹人才有一線生機。”上複冷冽的目落在我臉上,從未有過的冷。

“你說什麽?”我聽得很清楚,可是一時轉不過彎,我聽不懂話中深意。

西北路契丹人?一線生機?他我,是為了要挾完亮?

他淡定得可怕,“我是契丹人,上複隻是化名,我耶律複。”

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麽化名為上複?宮中的耶律麗妃並沒有化名,他為什麽這麽做?

耶律煙走進寢房,麵容冷肅,“耶律大哥不但是契丹人,還是契丹皇族。”

我大吃一驚,繼續道:“遼國天祚帝長子,被封為晉王,於弓馬騎,文武雙全,很得人心,在遼國皇族、朝堂素有威,大臣一度擁護他,立他為太子。可惜,晉王英年早逝。耶律大哥是晉王早年與一個侍婢所生的兒子,那侍婢擔心晉王妃加害腹中孩兒,深夜逃走,因此,耶律大哥六歲時才與父親相認。然而,就在那年,在耶律大哥認祖歸宗六日前,晉王被天祚帝殺害,耶律大哥在晉王侍從的保護下倉促逃離。”

這個真相,的確令人震驚。

複竟然是遼國天祚帝的長子的兒子,耶律複。

“遼國被金國所滅,之後契丹人盡金人的欺淩與屈辱,吃不飽,穿不暖,服役勞作,命如草芥、螻蟻。耶律大哥和幾個侍從東躲西藏,擔心被金人找到,斬草除。他十歲那年,幾個侍從召集了十餘個遼國屬臣和有誌之士,擁耶律大哥為主公,歃為盟,立誌複國。”耶律煙緩緩道。

“這麽說,這三十餘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國?”我問,心起伏,上,不,耶律大哥竟然背負如此複國重任。

“是!耶律大哥隻為複國而生,縱然是死,也是為複國而死,為契丹人而死!”絕烈道。

“你們我,以我要挾完亮,讓契丹族人複國?”

“事絕非這麽簡單。”冷冷勾

耶律複揮手,耶律煙盯我一眼,退出寢房。

我問:“你想引完亮來此?”

他目冷厲,“非也,我想要的是,宋金大戰。”

我駭然,他變了,和那個豪邁爽朗、行俠仗義的上複不是同一個人。

耶律複背負的是遼國臣、民複國的重任和所有契丹人的希,不談及兒,隻為複國耗盡一生,就算有了喜歡的子,也會掩藏愫。

如此,一月。

耶律複對我說,三月癸巳,完亮抵達河南府。

我幾次問他:完本不知道我在這裏,你我也無用,你究竟我到什麽時候?

他森然道,總有一日,完亮會知道你在我手中,我會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這個寢房,如同牢房,守衛森嚴,本逃不出去。我度日如年,越來越煩躁、焦慮,卻又無可奈何。想不到,剛出狼窩,又,難道這一生就無法擺被囚的命?

一日,積在的煩躁、鬱氣像山洪發,耶律煙送來膳食,我大發雷霆,掀翻膳食,砸了屋中所有東西。耶律複匆匆趕至,眼見地上一片狼藉,帶我到另一個房間。

“你想利用我,就亮來,讓他放了所有契丹人,或者你殺了他,為所有契丹人複仇。”我怒吼,“我算什麽英雄好漢?”

“時機未至。”他仍然是那副之泰然的樣子,“我從來就不是什麽英雄好漢。”

“耶律大哥,我一向敬重你。若非你告訴我,我本猜不到你的世,更料不到你會這麽對我。”我冷笑,“你救我逃出金宮、中都,隻怕是為了今時今日吧。”

“是。”

“時隔六年,你才出手救我,又是為何?若你早些救我,你的族人就不會吃這麽多苦。”

“因為,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完亮在鸞宮附近部署了一萬衛,守衛森嚴,曠古絕今,從鸞宮飛出一隻蒼蠅、小鳥,也會被發現。因此,救你出來,比登天還難。”他的目銳利如鷹,不再是以往憨直的模樣,“完亮聰明絕頂、料事如神,和他拚,猶如以卵擊石。因此,隻能智取,不能力敵。這五六年,我總共救你五次,每次總會發生意外狀況,使得營救計劃失敗,第五次才功救出你。”

原來,不是他不救我,而是前四次都沒能功。

我道:“你我相識十二年,很早以前,你就可以用我來要挾完亮,何須等到現在?”

這是一個月來我冥思苦想都想不通的一點,就算他想要宋國大戰,並不難。

耶律複道:“宋金戰,完在南邊,分,無暇北顧,我便可以豎旗複國,攻城略地,將我契丹人的故土奪回來。”

我更不明白了,“早在你第一次救我逃出上京那年,就可以挾持我……”

他的語氣不無惋惜,“那年,我們兵馬不足,將士所用的兵也不多,我們必須攢存足夠的資財才能招兵買馬、打造兵。複國一事急不得,必須萬事俱備,倉促起事隻會死傷更多的人。”

“這麽說,你我相識,不是偶然?”這個疑在我心中很久了。

“是我刻意安排。”他直言不諱。

“那時我與完亮並不相識,你為何……”

“紹興十九年,上元節前夕,你在臨安太白樓的詩文大賽上與完雍、趙璦相識,當時我也在,目睹一切。我一眼瞧出,你大哥、二哥絕非池中之,便暗中跟蹤他們。趙璦是宋國普安郡王,完雍被人追殺,武藝高超,箭厲害,我猜想他應該不是宋人。後來,你一人北上,在汴京遇到他,很快又分開。那次,我發現他出金人府邸,金人對他非常恭敬,我便知道,他必定金國宗室子弟,或是朝中重臣。”

“但我出鄉野,你何必大費周章地結識我?”

“因為,完雍和趙璦皆鍾於你。”

“所以,你就萌生一個念頭,以後可利用我要挾他們。”原來,一向敬重的朋友竟然從一開始就算計我,我失極了,“我繼續北上尋找大哥,你一直暗中跟著我?”

“沒錯,我沒想到,你會在上京被擄。不過,這正是我所希的,你與皇宮有牽扯,更有利於我以後行事。”耶律複不打算瞞我任何事了。

“耶律麗妃本不是你兄弟的妹子,而是你放在金主邊的一顆棋子,是不是?香襲也是為你利用的棋子,是不是?”那些疑團一個個解開,耶律麗妃一直暗中助我,是聽命於他;香襲在臨安湖畔唱曲兒,想必是為了遇見宋帝,得以進宮。我問,“我第一次遇見香襲的時候,在湖畔唱曲兒,是為了博得宋帝的青睞吧。你沒想到,宋帝見到我,對香襲就不屑一顧了。”

“是。們都是我的棋子,一個為我打探金國皇宮的消息,一個為我打探臨安的消息。我安排香襲進宋國皇宮,就是為了打探消息。”

“你從耶律麗妃口中得知我的世,救出我,故意引我去臨安,也想讓宋帝見到我。如此一來,我就會為完亮、宋帝爭奪的目標,甚至,完亮會為了我揮軍南伐。”這一個月,早年那些事一一浮現,當時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而今想來,卻是被人算計了也懵懂不知。

昔日豪爽、忠厚的男子,冷地眨眸,深不可測,“那時,宋金兩國不太可能戰,我隻想引起宋金兩國的爭端,在完亮和宋帝的心中放一刺。”

我冷冷莞爾,“完亮來臨安求親,擄走我,你出盡全力救我,隻是不想讓我這麽快落在他手中,因為你還需時間招兵買馬。後來,我和二哥在平江府開粥鋪,其實你早就知道,那時為什麽不抓我?你把我藏起來,完亮找不到我,就會以為宋國把我藏起來,就會南伐……”

耶律複道:“很簡單,因為那時完本不會南伐。”

我不明白,他解釋道:“完亮弒君奪位,金國宗室和老臣等等一大批人並不承認他是正統之主,金國的名門針對他;再說,他殺了那麽多人,殘暴不仁,大失人心,很人支持他。還有,金國那些昔日好戰的人安太平日子一二十年,筋骨鬆了,子懶了,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勇猛與殺氣。他們隻想在上京安榮華富貴,本不想再過征戰、殺戮的日子。如此形勢,完亮如何揮軍南伐?縱然他想,也有心無力。”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問:“完亮的下屬找到我,是你放出的消息?”

他搖頭。

涼意一分分地侵蝕我的心,我道:“完亮的下屬捉二哥,你沒有盡全力,因為你本不想救二哥和我。”

他頷首,“完亮是個多種,卻因為得不到你的心而耿耿於懷,非但沒有忘記你,反而越來越瘋狂。我還需時間籌備,索就讓你在金宮待一兩年,待我萬事俱備,再救你出來。”

“你沒料到,完亮為了防止我逃跑,防範森嚴,你數次救我,最後一次才功。”

“我原以為,有耶律嫻和香襲做應,救你出來並不難,哪想到完亮的智謀如此厲害。”

“你也沒料到,你的複國夢蹉跎了六年。”

大事者,不拘小節,最忌心浮氣躁,區區六年算得了什麽?三十幾年都熬過來了,隻要契丹人團結一心,就能做大事、大業。”耶律複自信道。

“籌謀這麽多年,大業即將功,接下來你會怎麽做?”

“等。”

“等宋金戰,烽煙漫天?可是,完亮未必會為了我北上。”

“會!一定會!”他篤定的語氣令人錯愕。

四目相對,這些年來他對我的好,一幕幕地閃過,卻有真有假,帶著既定的目的,如今看來,事事都是謀……心越來越冷……失得心痛……

對視許久,我清冷地笑,“耶律複,我最憎恨被人欺騙和算計。完亮對我深,卻也是欺瞞和算計,從今往後,我將你看作和他一樣的人。”

他不在意道:“隨你,我早已知道會有這一日。”

我斷然道:“今日起,你我再無誼!”

耶律複定定地看我,無於衷,“如此便好。”

話音方落,他轉走,背對著我道:“奉勸你一句,你逃不出去的,最好不要白費心機,否則,吃苦的是自己。”

我嗤笑,“多謝奉告。那個關於我的傳言,是你讓人散播的吧。”

他語含讚賞,“自從知道我的世後,你就想通了很多事。所有的巧合未必都是巧合。”

“你如何知道我上有紅鸞刺青?”

“那年,從上京逃出來後,你在中都救了暈倒在路邊的完雍。之後,我們住在農家,一日,你在沐浴,突然大聲尖,他衝進去,我在外麵看見了。”

原來如此。

靜默片刻,耶律複大步離去。

現在才知,心機最深的是他。

知道了真相,隻會心冷、失;看了某人的真麵目,不會再抱任何希

原本以為囚徒的日子結束了,未曾料到,又走一個牢籠。

與耶律複至此無言,即使見麵也像是陌生人,倒是與耶律煙能說上幾句。

有幾次,想勸和我們,為他說好話,我都以借口推,不想聽。一夜,西北的夜風還很涼,我睡不著,站在窗前,月聽風。深夜寂靜,隻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吵醒了這個冷涼的春夜;月圓之夜才過,墨錦似的夜幕隻有零星的幾顆星辰與那皎月遙遙相對。

中都的夜空是否月朗風清?東京的夜晚是否深涼如水?臨安的夜風是否花香襲人?

睿兒,大哥,二哥,你們可安好?

一人突然出現在窗前,與我僅有一牆之隔。倚著牆,與我一起月。

“我自小跟著耶律大哥東奔西跑,十五歲那年才在西北落腳,聯絡各方人士。”耶律煙的語聲幽靜如夜,“我一武藝是他教的,我對這個人世間的認識也是他教的,無論他多忙、多累,都會仔細、認真地教我。因此,自我懂事起,就視他為父兄,竇初開的年歲對天發誓非他不嫁。我不知這種對他的依賴、崇敬與喜歡,是習慣使然,還是男之間的事。”

“你自己都想不通,外人更難看。”

“是啊,世間很多事,並非表麵所見的那麽簡單,也不是短時間就能看的。”意有所指地說道,“其實,早在耶律大哥初識你的那年,我就知道了,隻是無緣與你一見。”

“見了又如何?”我冷笑。

“我問過他,為什麽喜歡你,喜歡你什麽。他說他也不知道,那種喜歡、牽掛悄然滋長,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他無法控製,卻又不想對你言明,隻能藏在心中。”

我不語,男之間的,的確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無法控製。

耶律煙輕歎一聲,道:“你知道嗎?早在你在平江府的時候,不人勸耶律大哥捉你回來,開展複國大計。他總說時機未至,總說宋金兩國都沒有開戰的意願,即使捉你回來也無法事。所有人都覺得他變了,為了一個無關要的子忘了背負的責任、忘了契丹人的屈辱和仇恨、忘了複國的大計,所有人都說他、罵他、斥責他,對他失至極。然而,耶律大哥堅持己見,說並非為了你,而是真的時機未至。為了你,他甚至和所有人爭執、吵架,差點兒眾叛親離。”

他的確說過,時機未至。

著天上的皎月,眸寂寂,“也許,耶律大哥說得沒錯,時機未至;也許,他隻是為自己的私心找一個借口。我看得出來,拖得越久,他越不想利用你,越不想讓你知道他的世與真麵目。因此,才會過了一年又一年。”

或許是吧,他既想利用我,又不想利用我,很矛盾吧。

“耶律大哥這份心意、這份愫,你能明白嗎?”期待地問。

“就算我明白,那又如何?事已至此,無法改變。”

“我隻希你能諒解他。”憐惜之,“耶律大哥這一生,從未快活過,早些年他與你在一起,也許是他最快樂的日子。”

“你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麽對我說這麽多?”

“我喜歡他,並非要得到他。能夠留在他邊,為他付出一切,看他開心地笑,我就心滿意足了。”耶律煙溫地笑,“今夜對你說這麽多,隻希你對耶律大哥不再那麽恨、那麽冷淡。”

耶律煙和香襲是一樣的子,默默付出,苦苦守候,不求回報。

如此至子,令人憐惜,亦令人扼腕歎息。

對耶律複不恨、不冷淡?那我應該如何對待他?笑臉相迎?還是和往日一樣、毫無芥

雖然諒解他的責任與矛盾,但是,我無法再視他為可親可敬的朋友,無法再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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